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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主義視角下的家庭:變革、爭議與啟示

2022-03-17 13:09:00吳小英
山東女子學院學報 2022年1期
關鍵詞:照料女性主義家庭

吳小英

(中國社會科學院,北京 100732)

女性主義是20世紀下半葉以來西方最具影響力的思潮之一,它從性別這一私人議題出發(fā),一路走向?qū)χ髁髂行怨苍捳Z體系的挑戰(zhàn),不僅改變了人們看待日常生活的方式,也對西方的整個文化甚至政治生態(tài)產(chǎn)生了不可低估的影響。而家庭作為傳統(tǒng)私人領域的代表,從一開始就是女性主義性別批判和知識建構的一個切入點和發(fā)源地。考察女性主義視角下的家庭,無論是對于追溯女性主義自身的理論發(fā)展和思想脈絡,還是對于理解過去半個多世紀以來全球范圍內(nèi)的家庭變遷,都是至關重要的。

然而女性主義并非一個固定、單一的名稱或范疇,其流派眾多、思想源流復雜多元,并且始終處在不斷的變化更新之中,以至于其許多思想或?qū)W說難以被明確歸類或簡單地貼上某個標簽,因為女性主義思想本身也有自己的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不同標簽只是意味著它們在方法、視角和框架上的多樣性[1]1-2。在婚姻家庭問題上女性主義者同樣呈現(xiàn)出多樣化的立場、差異甚至分歧,從未形成一致的結(jié)論。因此有學者指出,在現(xiàn)代這個復雜的世界中,無論是對女性主義還是對家庭都很難給出一個簡單的定義,同樣也不可能將家庭在女性生活中的角色歸結(jié)于任何一種單一的女性主義解釋[2]。正因如此,本文并不想涵蓋女性主義所有大大小小支流的涌動,而是試圖就20世紀70~80年代以來女性主義浪潮波及學術和思想領域之后,圍繞著家庭及其相關問題展開的反思和討論作一簡單梳理,包括幾個重要議題上的變革以及至今尚未塵埃落定的爭論,并在此基礎上探討女性主義的家庭思考對于理解當今中國家庭變遷中的一些熱點問題可能帶來的啟示。

一、家庭的界定:愛之庇護所還是父權制的壓迫場所?

20世紀90年代,美國女性主義社會學家巴里·索恩(Barrie Thorne)曾將女性主義在家庭領域的反思歸納為五個方面的核心主題:(1)對“單一家庭”(the monolithic family)意識形態(tài)的挑戰(zhàn),這種意識形態(tài)主張由一個養(yǎng)家的丈夫和一個作為母親的全職主婦所組成的核心家庭才是唯一合法的家庭形式。女性主義試圖永久地消除這樣一種信念,即認為任何特定的家庭安排都是自然的、符合生理特質(zhì)的,或者功能上是實用的。(2)女性主義強調(diào)與其將“正統(tǒng)家庭”作為分析單位,不如聚焦那些與家庭相關的性別、代際、種族、階級等基礎性的結(jié)構。主張以社會性別作為基本的分析范疇,并將其放置在其他社會分工和不平等路線的情境中來理解家庭。(3)對于核心家庭、母職和作為愛之庇護所的家庭的贊頌,遮蔽了因性別、代際、種族和階級結(jié)構的不同所導致的家庭生活經(jīng)驗的廣泛差異。女性主義將這些被遮蔽和否認的經(jīng)驗表達出來,包括家庭內(nèi)外普遍存在的男性支配和女性屈從、差異化的母職體驗、不公正的勞動分工,以及家庭內(nèi)部的沖突甚至暴力等等。(4)女性主義還提出了家庭的邊界問題,指出孤立的家庭某種程度上是虛幻的,因為內(nèi)在的家庭生活與外在的公共制度之間存在著密切的關聯(lián)。通過挑戰(zhàn)私人與公共、家庭與社會這種傳統(tǒng)的兩分法,女性主義重置了社會理論的核心,并讓一些隱藏的議題浮出水面。(5)公共/私人的兩分法與根植于女性主義的內(nèi)在矛盾性緊密相連,這種矛盾性體現(xiàn)在個體主義和平等的價值理念與養(yǎng)育和共同體的價值理念之間的兩難選擇,二者之間的張力構成了最基本的家庭變遷政治,而后者已成為一些女性主義者用來推動更廣泛意義上的社會變革的基礎[3]。

上述五個核心主題展現(xiàn)了女性主義在家庭問題上的幾個基本判斷:

首先,女性主義批判了主流社會學中以功能主義為基礎的家庭現(xiàn)代化理論,這種理論主張以特定的勞動性別分工為基礎的現(xiàn)代核心家庭是既符合工業(yè)社會節(jié)奏也符合男女性別氣質(zhì),繼而有利于婚姻穩(wěn)定性的一種最合理也最值得擁有的家庭模式,這種由一家之主的丈夫、微笑迷人的妻子和她細致照料下的孩子所組成的家庭,被視為“標準的、自然的和不可避免的”家庭形式[4]109,以至于成為一種永恒不變的“正統(tǒng)家庭”想象。女性主義認為,這樣的性別分工歸根到底是一種意識形態(tài)建構和社會文化安排,因為性別本質(zhì)上并非是一種生理特質(zhì),而是社會文化建構的產(chǎn)物。有關單一正統(tǒng)家庭的意識形態(tài)不僅將多樣化的家庭模式排斥在外,壓縮或否認了其他模式的生存空間與可能,而且規(guī)定了女性在家庭中作為全職主婦和母親的“合適位置”(proper place),將她們限定為家庭領域的生育和照料者這些無酬勞動的角色,使她們喪失了獲得有價值的資源并進入公共社會的機會,成為經(jīng)濟上依附于丈夫、屈從于男性的群體。

其次,女性主義進一步將這種勞動的性別分工追溯到私人與公共、家庭與社會這種文化和認識論上的兩分法,指出二者的界限在生活世界中并不能被清晰劃分,它們彼此之間存在相互影響和嵌入的過程。家庭從來不是純粹私人的真空地帶,而是滲透了社會上的各種結(jié)構性不平等因素,因而在愛的旗幟下飽含著權力關系甚至沖突。而且,家庭內(nèi)部的分工模式還常常延伸到勞動力市場,女性被認為適合家務勞動和養(yǎng)育照料的偏見,加劇了就業(yè)市場上的職業(yè)性別隔離,使得進入職場的她們從事的往往也都是與家庭主婦角色相似的服務型、照料型、秘書型的低薪工作。如同女性在家庭中長期以來被嚴重低估的無酬家務勞動,她們在市場上的照料勞動也被視為不同于一般勞動而被嚴重低估[2],甚至照料者的情感和道德責任也被合理化為低薪酬的依據(jù)。照料勞動因其高度的私人性、關系性、情感性和身體性而往往被視為基于利他主義的“愛之勞動”(a labor of love),從而使照料者陷入一種“愛的囚徒”的困境[5]。從這種意義上說,單一正統(tǒng)的家庭意識形態(tài)加劇了對女性的經(jīng)濟剝削,而公共/私人領域的兩分法成為支撐男性對女性的支配和控制關系的運行機制,從而使得家庭成為父權制的首要制度和壓迫場所。

再次,女性主義強調(diào)家庭經(jīng)驗的差異性和多樣性,認為已有的家庭研究常常抹殺了這些差異和分化。主流社會學中那些包羅萬象的、同質(zhì)化的分析單位如“家戶”(household)、家庭等概念的運用,以及將女性等同于家庭身份,男性等同于獨立個體身份,并從男性經(jīng)驗出發(fā)理解家庭的做法,都掩蓋了女性獨有的經(jīng)驗,無法對日常家庭生活的細節(jié)給出充分且有說服力的解釋。與此同時,主流家庭研究還塑造了關于母職的意識形態(tài)、家庭作為個人庇護所的觀念以及強調(diào)愛與一致是家庭成員關系的唯一基礎的神話。女性主義試圖打破這些神話,發(fā)掘了變化多樣的母職體驗,重新發(fā)現(xiàn)和評估了家務勞動的價值,并揭示了家庭成員之間的親密關系是愛與支配的相互糾纏的悖論[3]。除此之外,這些差異和分化還體現(xiàn)在階級、種族和文化的不同所帶來的多樣化的親密關系和家庭模式,由此也呈現(xiàn)出女性主義不同流派在家庭問題上的立場分歧。

從上述的基本判斷可以看出,女性主義在家庭問題上的一個核心要義,就是掀起家庭的神秘面紗,將個體從中剝離出來,破除長期以來將家庭作為一個和諧整體、對其內(nèi)部的權力關系不聞不問的含糊假設。這種假設始于工業(yè)化以來工作場所與家庭的普遍分離以及男性離家上班、女性留守家中負責家務和撫育孩子的分工安排。家在這種社會情境下被視為冰冷世界中的一個港灣或者世外桃源,而作為妻子和母親的女性則被要求成為它的護衛(wèi)天使。女性主義認為,這種把家庭生活浪漫化為用愛和利他主義編織而成的港灣的文化,維系了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的分離狀態(tài)以及將前者分配給男性、后者分配給女性的傳統(tǒng)[2]。事實上,家庭在西方主流思想敘事中一向被排斥在正義之外,并被視為由愛和共同利益聯(lián)結(jié)而成的、源自自然本性的更高美德。正是對家庭的這種“非政治性”的批判構成了女性主義挑戰(zhàn)公私二元論的核心,因為在女性主義者看來,家庭本身也是政治的[6],它是讓父權制得以代代相傳和復制的重要場所。

然而,不同流派的女性主義的關注點存在極大差異,例如自由女性主義很少提及女性和男性在家庭中的責任,并沒有從根本上挑戰(zhàn)現(xiàn)有的家庭結(jié)構及其性別分工,而是只關注女性是否可以走出家門進入公共領域、具有與男性同樣的受教育和就業(yè)的平等機會;社會主義和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則竭力倡導傳統(tǒng)家庭責任的社會化,讓女性得以從家庭的束縛中解放出來以投身公共領域;只有激進女性主義將目光轉(zhuǎn)向家庭內(nèi)部的性別分工以及女性的身體自主,強調(diào)“個人的是政治的”,因為其相信父權制不僅植根于等級制的政治和法律結(jié)構,而且植根于社會文化和制度當中,必須連根拔起。但是不同流派的女性主義者卻在家庭究竟是女性受壓迫的根源還是解放的手段這一問題上爭論不休[1]2-5[2]。

二、母職的神話:批判與重塑

如前所述,并非所有女性主義者都贊同家庭是女性受壓迫的場所之說。其中支持者認為,傳統(tǒng)家庭結(jié)構通過兩種核心方式實現(xiàn)了對女性的壓迫:一是通過男性對女性的家務和兒童照料的無酬勞動剝削,二是通過男性對女性的性和生育的控制。父權制家庭正是這種壓迫得以延續(xù)的動力,因為性別主義(sexism)作為最古老、最流行的社會歧視形式,是人們在父權制家庭中自出生就習得的。一些女性主義者認為,男性在家庭中的權力壟斷,其根源就在于女性作為生產(chǎn)和養(yǎng)育者的母親角色,以及在性方面女性作為男性滿足欲望的服務提供者的文化建構。正是男性和女性在性和生育方面的這種角色安排,導致了他們在家庭和社會中最基本的勞動分工和權力分化。因此在他們看來,重新獲得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對于女性解放來說是至關重要的。而反對者則認為,女性在家庭中的生育和照料者角色,以及她們被排除在個體主義的政治和經(jīng)濟體系之外的境況,使得她們更加具備合作、關懷、保護等在家庭私人領域?qū)W到的優(yōu)秀品質(zhì),這些美德提供了抵制男性主導文化的一種解藥[2]。因此,女性權力的來源恰恰依賴于她們可以孕育新生命的能力,如果放棄了這一權力,就等于扔掉了女性自身的“王牌”,成為男性權力下兩手空空的真正脆弱群體[1]71-72。如此一來,身體、性和生育在女性主義的解釋中既可以成為女性受壓迫的來源,也可以成為女性賦權的途徑和手段。

女性主義關于家庭意義的不同解讀和立場,集中反映在他們對于“母職”(motherhood)這一概念的不同理解和評判上。“母職”一詞本身就是女性主義從日常用語中發(fā)掘出來并重新闡發(fā)的概念,用來指代一種古老的意識形態(tài),它贊美母親和孩子之間的天然聯(lián)結(jié),并將撫育和忘我的品性定義為母性的和女人的特質(zhì)。女性不僅首先被定義為孩子的養(yǎng)育者,而且被描繪成作為道德和家庭改良基礎的理想化的母職形象。主流的西方女性主義對這種母職意識形態(tài)提出了挑戰(zhàn)和批判,認為當母職被視為神話時,就演變成了一種壓迫工具。而婦女運動長期以來就是致力于讓女性具有可以不做母親,或者在何種條件下做母親的選擇權,并且為爭取女性的生育控制權和墮胎權而努力;同時女性主義強調(diào)無論做母親與否,所有女性都具有在母職之外參與公共活動的權利[3]。

然而女性主義也發(fā)現(xiàn),如果單純依靠將女性推向公共領域和職場,而不將男性帶回到家庭領域分擔家務和照料責任,則女性受壓迫的境況依然難以得到改善。事實上,進入職場的工作女性面臨著更加沉重的雙重壓力和負擔,在結(jié)束白天的帶薪工作之后,回到家中的她們不得不接著上家務勞動和照料孩子的“第二輪班”(second shift)。這種耗費大量時間、精力和情緒的無休止的“密集母職”(intensive mothering)使得家庭對于女性來說從來不是休閑的庇護所。阿莉·霍克希爾德(Arlie Hochschild)在對美國中產(chǎn)雙薪家庭的研究中發(fā)現(xiàn),如同職場中的男女勞動力之間往往存在著薪資的差距一樣,女性與男性之間在家里也存在巨大的“休閑差距”(leisure gap),這不僅體現(xiàn)在大部分妻子投入家務勞動的時間要比丈夫多出至少“每年額外的一個月”,而且更在于困擾這些職場媽媽們的“第二輪班”是無法推卸的,因為即使丈夫愿意分擔,女性依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家里負有更大的責任,她們成為這個時代工作和家庭加速運轉(zhuǎn)所引發(fā)的家庭震蕩的第一受害者[7]。因此女性主義將家務勞動和照料工作上升為家庭研究中的重要議題,如安·奧克利(Ann Oakley)專門以家務勞動為主題進行的“家務社會學”(sociology of housework)的研究,通過對全職家庭主婦的訪談了解她們對家務的感受和對家庭主婦角色的定位,在此基礎上發(fā)掘家務勞動價值被低估以及女性在家庭內(nèi)的工作“不被看見”的原因,并探討女性解放的策略[8]。南?!じ2紶?Nancy Folbre)則提出了“母職懲罰”(motherhood penalty)和“家庭照料懲罰”(domestic caring penalty)的概念,即女性由于懷孕、生產(chǎn)和撫育孩子以及家庭照料等過程中的時間和精力投入而導致的低就業(yè)率、低薪資水平以及職業(yè)生涯中斷或升遷受阻等經(jīng)濟和個人發(fā)展機會上遭受的損失和負面結(jié)果,進而倡導公共照料服務的介入以及規(guī)范機制的建立[9]。

早期女性主義的母職研究主要集中在批判傳統(tǒng)母職的迷思和它的被壓迫面向,之后越來越多的女性主義者開始轉(zhuǎn)向各種各樣母職經(jīng)驗的分享和探究,由此呈現(xiàn)了多樣化的觀點和差異化的立場。甚至有研究者從正面強調(diào)母職經(jīng)驗對女性認同的重要性,以及母性特質(zhì)對女性的賦權作用,并試圖發(fā)展出新的母職概念和理論[10]。一些女性主義者認為,女性受壓迫的來源并非母職本身,而是父權制,只有在父權社會中的母職實踐才是壓迫性的。因此他們并不主張女性放棄生育和撫育,認為終結(jié)女性受壓迫的解決之道,絕不是放棄母職,而是給母職賦權。為此女性主義認為有必要在母職的生育能力和社會角色之間作出區(qū)分,有學者將之劃分為生物性母職(biological motherhood)和社會性母職(social motherhood),認為母職本身也是一種社會建構和歷史概念。生育和養(yǎng)育孩子被視為女性的天職和首要認同,是經(jīng)由工業(yè)革命后中產(chǎn)階級的傳播才構建成為一種新的家庭生活和女人味理念,從而形塑了有關女性以及母職實踐的當代思維[1]80[4]123-124。

阿德里安·里奇(Adrienne Rich)將母職的這種區(qū)分表述為經(jīng)驗和制度兩種形式:其中前者是指女性與她們的生育權力之間的潛在關系,后者是指通過它使得父權制對女性的控制得以實施的方式。她指出,父權制社會中的男性正是通過異性戀的婚姻和母職的建構來實現(xiàn)對女性生育權力的控制,這些控制包括將生育醫(yī)療化,以及扮演關于如何正確養(yǎng)育孩子的權威等。而男性之所以恐懼女性的生育權力,就在于女性一旦掌握了它,就既可以選擇要孩子,也可以選擇不要。這個社會一直試圖說服女性,沒有當媽媽的女人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完整女人。這種關于母職的制度觀念不但限制了女性走向公共世界實現(xiàn)自身發(fā)展愿景的可能,也阻礙了女性以她們自己想要的方式撫育孩子。因此,里奇認為,在一個父權社會中,想要消除女性的生育和養(yǎng)育之痛,不能依靠替代性的現(xiàn)代生育技術,而是要讓女性奪回對身體的駕馭和控制權;想要解決這一過程的不公問題,不是放棄生育,而是以女性主義的價值觀養(yǎng)育自己的孩子[1]83-85[2]。因此后來的女性主義更多地將母職(motherhood)的討論轉(zhuǎn)向母職實踐(mothering)的過程和經(jīng)驗的分析,并進一步強調(diào)了這一概念的主體性和社會建構性。女性和母親們通過自己的日常生活,也在不斷重新定義著母職形象。她們并不僅僅是理想化的完美母親的被動接受者,同時也是母職形塑的積極參與者[10]。

另一些女性主義者提供了更加正面地看待母職實踐的社會價值的視角。如簡·埃爾斯坦(Jean Elshtain)認為,女性作為母親的經(jīng)驗賦予了她們可用于治理社會的道德優(yōu)勢,包括責任、義務、愛與專注等。家庭作為資本主義社會唯一不以利潤為底線的地方,是人們可以感受到愛與自在的唯一場所,因而也是個體習得同情、責任和倫理的地方。這些品質(zhì)可以通過好的母職實踐得以傳授并延展到社會領域,促使最基本的社會規(guī)則體系發(fā)生改變,這一過程可稱之為“社會母職實踐”(social mothering),它將扭轉(zhuǎn)現(xiàn)有的個體權利優(yōu)先于共同體義務的價值體系。埃爾斯坦的社會母職實踐理論駁斥了公共領域優(yōu)于私人領域、男性優(yōu)于女性的成見,指出公共/私人二分的意識形態(tài)在將女性限制在私人家庭的同時,也養(yǎng)成了她們更加優(yōu)秀的品質(zhì),而對社會來說,那種基于家庭和母職實踐的同情心和責任感發(fā)展而來的人類關系形式,遠比強調(diào)個體權利和獨立性的關系形式更加實用和美好[2]。但這種觀點也因把家庭生活和母職實踐過于理想化而遭到批評。

除此之外,母職經(jīng)驗的差異性和立場分歧還與女性所處的階層和種族有關。黑人女性主義者帕特里夏·柯林斯(Patricia Collins)指出,主流的女性主義母職理論都是基于白人中產(chǎn)階級和上層女性的經(jīng)驗,對她們來說,家庭常常被視為女性受壓迫的根源。然而對于社會底層的勞工階級和黑人、少數(shù)族裔女性來說,家庭卻是抵御資本主義和種族主義壓迫的地方。她認為,所謂私與公、家庭與社會的兩分法,對于美國黑人和勞工階層的女性而言并不成立,因為底層的窮人家庭并非男性養(yǎng)家、女性照料那種典型的核心家庭結(jié)構,女主人從一開始就要和丈夫一樣外出工作,孩子被迫從小和父母分開,交給擴展家庭的親戚或者社區(qū)網(wǎng)絡的“他人母親”(othermothers)來撫養(yǎng),因此在黑人社區(qū)中,生物母親或血緣母親(bloodmother)與負責照料她們孩子的“他人母親”之間有著流動而變化的邊界。這類社區(qū)的人們通常會認為讓一個人全職待在家里負責照料孩子是不明智和不可能的,因而幫助分擔撫育責任的“他人母親”反而成為傳統(tǒng)黑人母職制度的核心??铝炙怪赋觯@種以女性為中心的擴展家庭網(wǎng)絡母職反映了在種族和性別壓迫的境遇下非洲文化價值與功能適應的疊加[11]。也就是說,母職在這個種族和階層中更常表現(xiàn)為母親的工作,因為對她們來說,工作和家庭總是糾纏在一起,因而探討母職經(jīng)驗必須考慮到性別與階級、種族等因素的交叉性影響。

盡管不同女性主義流派在對家庭和母職的解讀上可能眾說紛紜,尤其對于母職之于女性的意義究竟是壓迫還是賦權的問題上不乏爭議,然而這些研究和爭議也揭示了母職內(nèi)在的張力和悖論,展現(xiàn)了母職實踐的主體性、多樣性和變動性的一面[12]。因此女性主義不僅拓展和開辟了家庭相關領域更多議題的討論與可能性,也推進了社會文化和制度方面的家庭變革新思路。

三、照料革命:性別框架下的家庭政策反思

女性主義家庭研究在社會政策方面最為直接和廣泛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對福利體系中家庭政策的反思以及有關照料政策的討論上。作為幾乎與西方福利國家同步出現(xiàn)的思潮,女性主義的政策關注點經(jīng)歷了從一開始試圖將性別因素納入現(xiàn)代福利體系,聚焦女性在其中的位置以及制度或政策對于改善女性不平等處境的意義和影響,到后來批判西方福利思想中的性別盲視,以及強調(diào)性別視角下的福利體系重構的轉(zhuǎn)變。女性主義者相信僅僅追求增加與擴大女性在公共領域中的機會,是對女性生命中最關鍵部分的忽略和視而不見,因為私人生活和家庭也是政治的,包括關于家務勞動和照料角色的性別分工及其社會期待[13];同時他們相信社會福利本身是包含著性別屬性的,一方面性別關系深刻地塑造了社會福利的特征和傾向,另一方面福利制度也強化了固有的性別分工和家庭模式[14]。

女性主義對艾斯平-安德森(Esping-Anderson)所描述的以勞動力的“去商品化”為核心的西方福利體系主流框架提出了批評,認為這種框架建立在傳統(tǒng)的男性養(yǎng)家模式基礎上,沒有充分考慮到女性作為家庭照料者未能進入公共勞動力市場的特定需求,因而從總體上來說是性別和家庭缺位的。盡管后來安德森提出了“去家庭化”(de-familiazation)的概念作為衡量女性自主于家庭以及實現(xiàn)勞動力商品化轉(zhuǎn)移的指標,但家庭政策仍然被“男人掙錢養(yǎng)家、女人照料家務”這樣一種固有模式和意識形態(tài)觀念所主導,未能注意到平衡工作與家庭的關系,進而對女性為生育和養(yǎng)育付出的高昂代價作出補償。同時,照料工作在既有的福利框架和社會政策體系中仍被視為私人問題而邊緣化,家庭政策未能為兒童養(yǎng)育以及作為照料者的母親提供充分的支持性服務。也就是說,修正后的福利理論雖然關注了女性的“去家庭化”,但是對于男性的“再家庭化”以及福利體制的性別化后果依然缺乏關注。因此女性主義在此基礎上進行了重新修正,強調(diào)照料在社會生活和社會再生產(chǎn)中的核心重要性,建構了基于不同家庭照料模式的性別化的福利體制框架[13,15]。

可以看出,對于照料及其在社會政策中的意義的重新闡釋,構成了女性主義政策反思的基礎。女性主義的照料研究首先打破了作為傳統(tǒng)私人領域的“愛之勞動”常常被迫道德化的局限,討論了照料勞動作為一種“情感勞動”的社會價值及其在關系性、情感性的互動情境下面臨的復雜性;其次,女性主義的照料研究并不僅僅停留于對傳統(tǒng)照料話語的迷思以及照料實踐中的權力關系的分析和批判,而是在將照料勞動從私人領域推向公共視角的同時,進一步延伸至對“照料體制”(care regime)的探討[5],即在國家、市場、家庭、社區(qū)之間建立一種關于照料或者再生產(chǎn)的分配與協(xié)商機制的可能性。盡管女性主義不同流派之間在福利思想和社會政策的理念方面存在鮮明的差異,但在對待福利國家的態(tài)度上卻也具有相似性,有學者將之概括為“既愛又恨的矛盾性”特點:即一方面認為各類支持家庭的政策可能會給女性帶來豐厚的福利津貼,得以讓更多女性有機會進入公共領域;另一方面又擔心這些政策會進一步鞏固和強化女性的家庭照料者角色,使她們更具依賴性,只不過是從一種個人式的家庭性依賴轉(zhuǎn)化為國家性的依賴。與此同時,由于對家庭的支持將不可避免地成為對占主導地位家庭形式的支持,從而導致不同類型的少數(shù)家庭形式的邊緣化,因此家庭支持政策的意圖究竟是為了支持家庭本身,還是僅僅出于對女性家庭照料責任弱化的擔心和對政府所該承擔的家庭責任的逃避,是女性主義特別關切的議題[13]。

女性主義最重要的貢獻,就在于主張個人和私人生活對塑造女性在公共領域中機會的重要性,從這個意義上說其認為照料應該成為分析現(xiàn)代社會的起點而不是終點[13]。由此看來,女性主義的照料革命不僅體現(xiàn)在將照料這種傳統(tǒng)意義上私人化、隱性化、女性化的家庭活動納入公共的、可見的福利體系和社會政策框架,從而構建一種以照料為核心的新的福利話語,還在于提供了另一種跨越私人和公共領域邊界的、分析現(xiàn)代社會的新的視角和方法論。例如南茜·弗雷澤(Nancy Fraser)在討論女性在資本主義福利體系中的弱勢地位時指出,女性的無酬家務勞動和養(yǎng)育照料工作的被遮蔽和貶低,是福利體系上性別不公的一個重要體現(xiàn)。她認為,無論是通過國家照顧服務機構的支持來促進女性公共參與的“普遍性家計負擔者模式”,還是由國家給照顧者提供津貼以彌補無償付出的“照顧者平等模式”,都未能給予女性的家務和照料實踐足夠的重視,也未能要求男性作出改變參與其中,沒有認識到僅僅通過經(jīng)濟獨立并不能使女性真正擺脫性別不平等的事實。為此她提出了綜合二者優(yōu)勢的第三種模式,即“普遍性照顧者模式”,主張通過男女共同承擔育兒和養(yǎng)家責任,來消除性別化的男女隔離以及生產(chǎn)與再生產(chǎn)之間的分離和對立,并且認為這一模式將重新建構一個能夠整合養(yǎng)家和照料、社會參與和私人閑暇的公民生活世界,實現(xiàn)男女共擔的真正性別平等[16]??梢钥吹剑诟ダ诐傻倪@一思想實驗中,照顧模式的選擇不僅僅是針對家庭內(nèi)外照料危機及其解決之道的政策思考,而且也成為建構理想社會和親密關系模式的重要途徑和基石。因為在女性主義看來,如果照料是人類的普遍需要,那么它就必須處在政策制定的核心位置,讓所有成年人都有機會參與其中,包括男性和女性;而且既然提高照料勞動的報酬是如此艱難,那么減少無酬照料上的不平等分工、推進男女共同參與就成為實現(xiàn)性別正義的關鍵[17]。

四、余論:女性主義視角對于當下中國家庭熱點問題的啟示

女性主義在家庭領域的反思工作涉獵廣泛并卓有成效,本文所展現(xiàn)的遠非全貌,而僅僅梳理和探討了女性主義就主流異性戀核心家庭模式及其母職問題的相關批判、爭議及其性別視角下的家庭政策反思??梢钥吹?,這些問題在不同流派的女性主義框架中都具有重要意義,然而在闡釋立場和應對策略上卻呈現(xiàn)出明顯的差異和分化。盡管如此,他們之間依然存在一些基本共識:承認現(xiàn)有的主流核心家庭以及性別分工模式內(nèi)含著支配和等級,對于女性來說是不公和不利的;試圖打破所謂家是“愛的共同體”的神話,揭示其內(nèi)在的權力關系及其構成原因;讓以往被忽略、被遮蔽、被貶低的家庭內(nèi)部“隱形”的人和事“被看見”,重新審視和評估家務勞動、生育和養(yǎng)育的母職實踐以及家庭主婦這個群體的價值,并探索女性如何不為家庭所困、獲得真正解放的路徑與制度變革機制。

女性主義對家庭的反思與其政治主張密切相關,因此尋找女性受壓迫的根源及其解決之道,也是他們在家庭問題上貫穿始終的思考。于是父權制和家庭之間的關系,就成為他們分歧的焦點:如果承認父權制始于家庭、家庭是父權制的首要場所和體現(xiàn),那么就會認為家庭包括母職是女性受壓迫的來源,打碎甚至放棄家庭才能使父權制的復制鏈條斷裂,終結(jié)女性的受壓迫境況;如果承認家庭始于父權制,父權制只是塑造家庭的因素之一,那么就會承認家庭包括母職也可以成為擊破父權制的陣地,是女性獲得賦權并走向解放的出發(fā)點。女性主義從運動到研究都以性別平等和女性解放為終極目標,但在有關平等與解放的路徑選擇上從未逃脫平等與差異的悖論,表現(xiàn)在家庭問題上亦是如此。受困于家庭的女性似乎只有兩條解放路徑:一是走出家庭投身公共領域獲得與男性同等的機會和權利,同時將男性拉回家中共同分擔家務和照料責任,然而這條平等之路并不能徹底解決“雙重負擔”和“密集母職”帶來的危機從而讓女性獲得想象中的解放。二是重新評估女性在家庭和家務中的價值和貢獻,從女性傳統(tǒng)的生育和養(yǎng)育的母職經(jīng)驗中發(fā)掘自身的主體性,使之成為建構女性自我認同、重建家庭和社會秩序的賦權力量,然而這條解放之路最終仍依賴于公共世界中的性別關系及其意識形態(tài)的改變。

問題在于,這兩條解放路徑之間存在著彼此相悖的價值預設:前者鼓勵女性與家庭解綁,認為“給‘愛’和‘母性’賦予象征性的價值并將其推向神壇,實際上是長久以來榨取女性勞動的意識形態(tài)機制”[18];而后者主張重建家庭及母職的價值,因而女性不僅不需要與家庭解綁,而且可以通過將源自家庭和母職的獨特品質(zhì)社會化,建設一個富于同情、責任和關懷的更加溫暖的世界。這種兩難在女性主義對家庭主婦這一群體的糾結(jié)態(tài)度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雖然不同流派的女性主義都高度肯定家務勞動的社會價值和家庭主婦的貢獻,甚至竭力主張家務勞動的有償化,為家庭主婦鳴不平,然而在倡導女性自主選擇權的同時,回歸家庭和母職向來并不被大多數(shù)女性主義者所看好。甚至常常有家庭主婦會感受到來自女性主義者的某種“憐憫”或“瞧不起”,反之,女性主義者也同樣會感受到來自家庭主婦這個群體的某種“消極”甚至“敵意”態(tài)度。奧克利在20世紀70年代完成的《看不見的女人》一書的結(jié)論章節(jié)曾專門探討了這個問題,指出女性解放之說在家庭主婦這個群體中“不具備吸引力或者吸引力不足”。她驚訝地發(fā)現(xiàn)被訪的家庭主婦對于自我角色的認同感普遍不低,而她認為這種所謂女性“內(nèi)化自身的壓迫”現(xiàn)象需要通過女性主義的意識覺醒來改變[8]281-293。

幾十年之后,奧克利所期待的女性主義意識覺醒已不再停留在想象中,越來越多的女性獲得了走向公共領域和職場的機會。然而有學者發(fā)現(xiàn),西方社會的中產(chǎn)全職主婦并沒有消失,而是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特征,她們當中涌現(xiàn)出一批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曾經(jīng)叱咤職場、崇尚通過“向前一步”的努力來兼顧事業(yè)和家庭的“超級女人”。這些有過律師、醫(yī)生、金融管理者、教師、工程師、記者等體面職業(yè)的高級白領女性,為何會在21世紀的全球資本主義時代選擇放棄成功的職業(yè)生涯重返家庭?莎尼·奧爾加(Shani Orgad)在對倫敦數(shù)位從職場回歸家庭的全職媽媽進行深度訪談后發(fā)現(xiàn),這一代曾經(jīng)受到“女孩力量”(girl power)的流行文化鼓舞、相信自己可以“擁有一切”、在職場精英和完美母親之間無縫連接的女性,終究在工作—生活平衡的壓力中因難以達到卻又無法無視社會期待而選擇了離職回家。然而與半個世紀前的家庭主婦對傳統(tǒng)女性氣質(zhì)的內(nèi)化認同不同,如今的全職媽媽是在西方文化景觀中女性主義日益顯性化的氛圍下成長起來的,她們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選擇與當代主流文化理念對于女性氣質(zhì)的定義是不一致的,這導致了她們對于自己的全職主婦身份時常充滿了矛盾和糾結(jié)[19]1-10。也就是說,這些離開既有的帶薪工作和職業(yè)女性軌道、回歸家庭的全職媽媽,她們的選擇從來不是自由的或私人的,甚至不是個人可以完全決定的。社會和文化對今日的理想女性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她們被期待能夠恰到好處地實現(xiàn)工作與家庭的平衡,被要求無論在經(jīng)濟生產(chǎn)的公共領域還是在社會再生產(chǎn)的私人領域都能出彩。奧爾加指出,這種新自由主義的文化想象和關于理想女性的新話語,深刻地影響了女性關于未來的設想和選擇。它將結(jié)構性問題訴諸個體主義的解決方式,否認女性走向公共世界的愿望與阻礙其實現(xiàn)的力量之間存在的內(nèi)在沖突,將女性的成功和選擇等都歸于個體化和私人化的因素,因而女性的所謂失敗也被殘酷地解讀為個體的問題。當一個人的價值和社會地位依然主要源自職業(yè)和經(jīng)濟上的獨立,再生產(chǎn)和照料工作的價值依然被嚴重低估的背景下,這些全職媽媽面臨著認同的缺失和自我意義的消遁。作為掌管家庭的CEO和媽媽企業(yè)家,她們的選擇遠非那么自由、滿足和有彈性,而是充滿著矛盾且難以反抗[19]193-200。

上述研究和討論對于理解當今中國家庭變遷中的一些熱點問題也頗具啟發(fā)意義。中國主流社會一直以來倡導男女平等,鼓勵婦女撐起半邊天,但在改革開放以來的四十多年中,隨著就業(yè)市場競爭的加劇,以及家庭養(yǎng)育和照料孩子壓力的劇增,女性整體的就業(yè)率呈現(xiàn)出下降趨勢,女性回歸家庭當全職主婦的比例有所上升,全社會對“男主外、女主內(nèi)”分工模式的贊許度有所回潮。這對于一個有著“勞動即解放”傳統(tǒng)的社會主義國家來說可謂遇到了新的挑戰(zhàn)。究竟如何看待轉(zhuǎn)型期日益增多的“全職太太”“全職媽媽”現(xiàn)象?女性回歸家庭擔任“全職”角色究竟反映了女性選擇自主權的上升,還是女性境遇和地位的下滑?網(wǎng)絡上關于這個問題的爭論一直沒有平息過,尤其是2020年電視劇《三十而已》熱播之后,有關“全職太太算不算獨立女性”的問題沖上了網(wǎng)絡熱搜榜,引起極大的關注和爭論。支持者大多認為,只要是女性自主選擇“全職”在家并且沒有喪失自我,就算獨立女性,與經(jīng)濟是否獨立無關;而反對者大多強調(diào)經(jīng)濟獨立作為女性獨立前提的不可或缺性,關注“全職”在家的風險。這些爭議與上述女性主義的討論有諸多相通之處,深入分析可以發(fā)現(xiàn):首先,問題本身就預設了全職太太與獨立女性的對立,以及獨立女性在價值上的至上位置。其次,問題本身把女性的身份本質(zhì)化了,固定在“全職”在家與否的二元分類中。而在現(xiàn)實中這種身份并非靜止不變,而是靈活的和彈性的,即使獨立女性和全職太太這兩個概念本身,在不同時空情境下也具有不同的含義。再次,問題本身帶有明顯的“新中產(chǎn)”白領意味,忽略了不同階層、代際、城鄉(xiāng)和文化之間的差異性和豐富性。即便如此,這一話題還是帶動了許多男性參與討論,使更多人關注到女性的生存境況和全職主婦這個群體,并由此延伸到相關公共政策和社會服務的探討,其意義不可小覷。

女性主義關于家庭的思考還有一個值得借鑒之處,就是他們自始至終在方法上重視來自女性的日常生活經(jīng)驗,這也是女性主義研究和知識建構一直強調(diào)的出發(fā)點和基礎。在有關母職的研究中,他們將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母職制度與作為女性主體經(jīng)驗的母職實踐區(qū)分開來,使得家庭研究走出在父權制文化的死胡同里兜圈子的迷失狀態(tài),走向中產(chǎn)視野之外更加豐富的可能性,并將階級、種族、年齡、性別等多重結(jié)構性因素交織起來討論。家庭在這種意義上已回歸為一種基本的生存狀態(tài)和生活方式,生育和母職對女性來說并非簡單地歸于詛咒或者福音這種對立兩極,而是依不同情境被賦予了截然不同的意義。

然而這種個體主義立場的引入,在解構男性中心的家庭主義意識形態(tài)時,不可避免地導致精英化和碎片化的結(jié)果。因而21世紀以來,面對全球化帶來的新的結(jié)構性不平等,西方女性主義之中的馬克思主義女性主義著手將政治經(jīng)濟學的概念和框架引入性別分析,提出了社會再生產(chǎn)(social reproduction)理論。根據(jù)這一理論,長期以來由女性所承擔的、家庭內(nèi)部常常被忽視和低估的家務勞動和生育、照料等活動,不僅屬于勞動力的代際再生產(chǎn),而且還是宏觀意義上的社會再生產(chǎn)的一部分。因而在這個意義上,母職不再是私人領域的、無報酬的角色,而是具有公共屬性和責任的。將社會再生產(chǎn)納入家庭事務來管理,才迫使女性成為全能型的“超級女人”,這是資本對家庭和女性的壓榨與盤剝。中國在市場化轉(zhuǎn)型時期也出現(xiàn)了兒童的生育、養(yǎng)育以及家庭照料功能日益退回到家庭私人領域的趨勢。而在人口流動愈加頻繁、私人化照料越來越難以支撐的背景下,再生產(chǎn)勞動的商品化和市場化難以避免,由此也解釋了為何中國社會如今會出現(xiàn)一種不同于東亞日韓等國的“主婦化”傾向——更多女性主動或被迫選擇回歸家庭擔任“全職太太”或“全職媽媽”,這其實是在以私人化的方式背負起公共的社會再生產(chǎn)重任。正如有學者所言,公私分離的生產(chǎn)生活安排、制度的缺席和市場的畸形,加上性別和階層偏見,導致了中國社會普遍的“母職焦慮”[20]。因此女性主義提出重回馬克思主義政治經(jīng)濟學的努力,某種程度上解決了將母職歸結(jié)于個體和家庭的私人選擇所導致的糾結(jié)立場,這一理論也將為理解中國當下的家庭變遷以及相應的政策轉(zhuǎn)向提供新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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