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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蘇軾《賈誼論》理解中國文人遇與不遇的焦慮

2022-03-17 21:12邵芊蕓
黃岡師范學院學報 2022年4期
關鍵詞:文帝賈誼歐陽修

邵芊蕓

(黃岡師范學院 文學院,湖北 黃岡 438000)

關鍵字:蘇軾;賈誼論;不遇

中國歷史上,年少成名卻英年早逝,最為人悵惋的便是賈誼,身為梁懷王太傅,因梁懷王墜馬而死,深自歉疚,哭泣歲余,抑郁而亡,時僅33歲。

賈誼有位至公卿之才,政論文章《治安策》《過秦論》《論積貯疏》說理透徹,可見其治國方略;以懷才不遇之哀,上追屈原之悲,寫下名篇《吊屈原賦》《鵩鳥賦》,更是中國文人身遭困厄時嘆惋、寄托與懷想的對象。司馬遷將屈賈合傳,同感惋惜;班固認為“誼亦天年早終,雖不至公卿,未為不遇也?!睔W陽修《賈誼不至公卿論》則認為“賈誼不遇,文帝遠賢”。賈誼究竟是遇是不遇?如果說是懷才不遇,責任在君主還是賈誼自己?藉由賈誼可以一窺中國文人對遇與不遇的焦慮。

而東坡獨樹一幟,由能否“自用其才”的省思切入,以“能待”“能忍”論處世之道,讓我們了解于天時、地利、人和俱失之際,仍要以積極進取的態(tài)度面對人生挫折。

一、論賈誼:遇與不遇的分辨

蘇軾于嘉佑元年(1056年)隨父及弟赴京,二年與弟同中進士,名震京師。后回蜀奔喪,至嘉佑四年再返京,嘉佑六年應中制科入第二等,授大理寺評事,簽書鳳翔府判官,這期間,針對當時政治、社會、制度之弊病,寫了許多策論,力主改革,二十五篇《進策》,有“略”“別”“斷”等,論天下大勢,論立法之弊,論任人之失,論君臣之道,論民心向背。再于二十五篇《進論》中論及圣人之道與古今君臣人物,藉由這些策論,可以了解蘇軾初入政壇時的政治主張和思想態(tài)度?!顿Z誼論》就是《進論》中以人物為核心的政論文章。

此文所論是賈誼,自古以來已有許多人有過論斷,從司馬遷、班固、歐陽修均有評論,在許多前人觀點下,蘇軾能獨樹一幟,提出新的論點,以能否“自用其才”的省思切入,以“能待”“能忍”論處世之道,更兼及君臣相處之道與用人之法,在議論與敘事之間,虛實并用,議論深刻,氣勢緊迫有力,既有自己獨到見解,又能讓我們了解如何面對人生的不遇與挫折。

(一)《史記》中懷才不遇的二個典型 《史記》中將屈賈合傳,作《屈原賈生列傳》?!妒酚洝泛蟼鹘Y合連系相關相類人物作傳,亦多是同時代前后期之人,如《管晏列傳》,二人皆齊之宰相,雖相距百年,卻皆使齊強盛,行為與治理上,一奢一儉,正可對比,合傳既可顯現(xiàn)共同價值,也可呈現(xiàn)出二人治理方法的差異。屈賈一篇,則完全是不同時代的人,是太史公認為屈原與賈誼有相似之處而作合傳。二人生平有諸多相似處:第一,皆是朝廷中重要的政治人物,又皆是文人;第二,均對國家及天子有一片忠懇誠摯之情,卻又都不得用;第三,在文學上,屈原之騷體與賈誼之賦體在騷賦史上皆是大有成就,而賈生之賦作又偏好楚騷體,一脈相承于楚騷;最后,在太史公的評論中,顯示出對這二位政治人物際遇的感傷亦相似,對于二人面對際遇的方式更深感惋惜,對二人這種感傷、惋惜之意,也是將二人合傳的重要因素。太史公于《屈原賈生列傳》中,錄有賈生《吊屈原賦》《鵩鳥賦》二賦,以感慨感傷筆調為二人作評,太史公曰:

余讀離騷、天問、招魂、哀郢,悲其志。適長沙,觀屈原所自沈淵,未嘗不垂涕,想見其為人。及見賈生吊之,又怪屈原以彼其材,游諸侯,何國不容,而自令若是。讀服烏賦,同死生,輕去就,又爽然自失矣。

屈原不被見用,自投汩羅江而死,是要保有志節(jié)之“清”而有的抉擇;賈誼雖不是自投自決而死,但于梁懷王墜馬后一年自傷至死,也是出于一種憂傷、悵然若失而自責自怨之情。二人皆懷有大才,有心盡忠而終不得用,因不被用、不遇之怨懣而死,故太史公有感傷惋惜之意,如果才人志士不做如此抉擇,便不會有如此下場。針對賈誼《鵩鳥賦》而有“同死生,輕去就,又爽然自失矣”之慨,太史公的悵惘憂傷在于,從儒家的角度來看,君子當有所為,應積極努力;又從道家的角度看,賈誼賦中既知引用老莊之道──齊生死,一禍福,得失不足為言,禍福相倚的自然大道來自我寬慰,應樂天知命,卻仍不能“知命不憂”,因此悵然若失。司馬遷既是出于愛才、惜才之心,認為屈原、賈誼皆是懷才不遇;加上自身遭遇宮刑,含冤忍辱,發(fā)憤著書,亦是有感慨寄托在其中。

(二)“可至公卿”之議 為何會有賈誼“可至公卿”之論?賈誼自幼聰明,博覽群書,18歲才學出眾,名聞于世,20歲經(jīng)吳廷尉推薦,文帝召見,對答如流,議論精譬,很有見識,深得文帝喜愛,所以立刻封為博士,一年即超遷為太中大夫。當時朝中掌權的是隨劉邦平秦滅楚,平定諸呂,并扶持文帝即位的老臣周勃、灌嬰之屬,出身于民間,雖大權在握,但讀書不多,故“每詔令議下,諸老先生不能言,賈生盡為之對”[1],賈誼對于朝政制度頗有見解,少年意氣風發(fā),《屈原賈生列傳》:

諸律令所更定,及列侯悉就國,其說皆自賈生發(fā)之。于是天子議以為賈生任公卿之位。

賈誼針對文帝時政治、經(jīng)濟、內政、外交諸多事務提出建議,提出要更定禮樂制度,對政務提出許多規(guī)范性、制度性的規(guī)定與建議,對于安定朝政及社稷有很大幫助。22歲已成為文帝身邊重要謀臣,文帝對賈誼的器重是無庸置疑的!所以文帝與朝臣商量,要立賈誼為公卿之高位,但遭群臣反對。老臣對賈誼有諸多批評,認為他只是一介儒生,雖然很快受到重用,但缺乏政治實務上的經(jīng)驗與試煉,而周勃、灌嬰這些大臣卻都經(jīng)過如討伐呂氏、匈奴侵略等國家重大危機,賈誼如蘇軾所說,只是“洛陽一少年”而已,所以老臣們認為不能賦予他這么大職責與官位,于是在老臣的批評與反對中,文帝就疏遠了賈誼。這與屈原遭遇很像,如屈原被楚懷王疏遠一般,心中都有憾恨與悲痛。

賈誼沒有當上公卿,反而被任命為長沙王太傅,聽說長沙地勢低濕,自以為命不久長,見鵩鳥不祥,就去占卜,占卜得卦而解卦,故寫《鵩鳥賦》,賈誼拿體物寫志的賦來議論,亦開啟賦議論寫志的先河。到了長沙后,文帝思念他,曾請他回朝一敘。文帝與之論政,亦有一番宏論,文帝因之感慨:“吾久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今不及也?!币簿褪抢钌屉[《賈生》一詩所慨嘆的:“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蔽牡坌蕾p賈誼,但賈誼卻未能回到朝政中心,而是改調為梁懷王太傅,梁懷王是文帝所寵幼子,不久后墜馬而死,于是賈誼自責沒有盡太傅之責,自傷歲余而死,享年僅33歲。

正因有“賈生任公卿之位”之議,故開啟了后人對賈生可否位至公卿的諸多議論,可至公卿而未至公卿,即是其“不遇”的最佳論證。然而論斷賈生不遇,文帝便得承擔未能知人、用人、任人之責,故《漢書·賈誼傳》贊曰:

劉向稱“賈誼言三代與秦治亂之意,其論甚美,通達國體,雖古之伊、管未能遠過也。使時見用,功化必盛。為庸臣所害,甚可悼痛?!弊酚^孝文玄默躬行以移風俗,誼之所陳略施行矣。及欲改定制度,以漢為土德,色上黃,數(shù)用五,及欲試屬國,施五餌三表以系單于,其術固以疏矣。誼亦天年早終,雖不至公卿,未為不遇也。

班固之意,賈誼才能卓著,所陳政策有良有窳,文帝施政亦略有參考施行。故賈誼未能位列公卿的原因,不是漢文帝不知用人才,而是怪賈誼天命不足,英年早逝、天年早終,只活了三十三年,與君王用不用人無關,故不能說他“不遇”。

(三)歐陽修《賈誼不至公卿論》與蘇軾《賈誼論》 歐陽修與蘇軾之間頗有淵源。根據(jù)《蘇軾年譜》所記,蘇軾八歲時,讀石介《慶歷圣德詩》,即慕韓琦、范仲淹、富弼、歐陽修之為人?!盵2]12二十歲時已學通經(jīng)史,因歐陽修著《正統(tǒng)論》,章望之著《明統(tǒng)論》,于正統(tǒng)之外,倡言霸統(tǒng)。蘇軾贊同歐陽修之意,亦著《正統(tǒng)論》,與望之辯駁。嘉佑二年(1057年),翰林學士歐陽修知貢舉,蘇軾應省試撰《刑賞忠厚之至論》無所藻飾,一反當時險怪奇澀的“太學體”,因而得到歐陽修的贊賞,蘇轍《亡兄子瞻端明墓志銘》“嘉佑二年,歐陽文忠考試禮部進士,疾時文之詭異,思有以救之。梅圣俞時與其事,得公《論刑賞》以示文忠。文忠驚喜,以為異人,欲以冠多士。疑曾子固所為,子固,文忠門下士也,乃置公第二?!盵2]51-52復以《春秋》對義,居第一。蘇軾蘇轍兄弟皆進士及第,“登第,始見知于歐陽公?!币嘁驓W陽修而得以認識韓琦、富弼[2]56。

而二人同論賈誼,雖歐文在前而蘇文在后,但二人寫作動機皆是藉賈誼事論當代政局,欲以矯時弊。歐陽修此論寫于進士考試時,在科舉中,藉策論可看出士子的學識、胸襟、見解,歐陽修在《賈誼不至公卿論》的觀點就是“賈誼不遇,文帝遠賢”,賈誼不遇是因文帝不能重用賢人。此論有感當時時局,宋朝與漢初情勢相似,也是內憂外患,外來侵犯難以抵御,因為武力不強,國力不夠強盛,故很多人對內政提出很多改革主張,歐陽修亦藉此向皇帝建言,要廣納人才,所以文中認為,文帝時若能用賈誼之大才治國,局面必不相同,可以有更好發(fā)展。所以立論主要在反駁班固“天年早終,雖不至公卿,未為不遇也”的看法,認為“賈誼不遇,文帝遠賢”。

而蘇軾這篇時代較晚,前人已有諸多主張評議,蘇軾《賈誼論》的見解,與班固或有相近又有不同,也有部分歐陽修的看法,卻提出不同結論。蘇軾與歐陽修寫作的出發(fā)點也相似,此時正是急需改革之際,但朝局上見解各有不同,與蘇軾見解相同的人都未受重用,所以感受到“非才之難,自用者實難。”假設這些人,也許能等待、能忍耐,便能得到重用,此時并非沒有人才,而要如何展現(xiàn)、為君主所用則看各人努力,于是將此感慨而放在賈誼身上來論,賈誼是“王者之佐”,但是不能自用其才。將“遇”與“不遇”的爭議,提高到君臣關系來看,君用臣,須惜才,更須明其才性,才能使其竭盡其才;而臣亦要能待能忍,能處窮待變,才算真正“自用其才”。

二、遇與不遇的焦慮

中國士人的“遇”與“不遇”,是個具有延續(xù)性的文化命題,也是每個中國士人在走上宦途時必有的期許與焦慮,一生的成功與否,似乎就在此一字。但決定能否“遇”的關鍵,是機緣命運?是生逢圣代?還是得遇明君?杜甫期待“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奉贈韋左丈二十二韻》),蘇軾亦有“少年好遠游,蕩志隘八荒。九夷為藩籬,四海環(huán)我堂”(《和陶擬古其四》)的雄心壯志。儒家思想影響下,“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孟子·盡心章句上》第九)成為士人立身的準則,但是歷史中,朝代興衰,盛世難期,要適逢圣王復起、風俗再淳實難達成,多數(shù)士人的命運是顛沛流離,宦途風云詭譎,“不遇”成了中國士人普遍性的焦慮與感慨。

以“焦慮”概言中國士人的“不遇”情懷,是因為這種情懷,源自于要經(jīng)世濟民、輔佐明君、實現(xiàn)抱負、移風易俗的雄心壯志,卻又往往失落于現(xiàn)實政治遭遇之中,產(chǎn)生一種不安、憂傷、幽憤、愁苦、悵惘之情。這份對“遇”的渴求、對“不遇”的憤懣,貫串了士人一生,也貫串在所有讀過屈賈文章的士人心中,所有政治上的失意,都有了投射情感的對象,有了寄托,在跨時代的同情共感下,對“不遇”的不安焦慮,成文化傳承的一部分。是以尚是初入仕途的歐陽修與蘇軾,都藉著賈誼之事來省思“不遇”這個命題。

(一)跨時代的同情共感 王逸《離騷》序:“凡百君子,莫不慕其清高,嘉其文采,哀其不遇,而愍其志焉?!笔菍η挥龅谋瘧z與繼承。文學史上,屈賈的典故便是“不遇”的代名詞,更是引用不窮,省思深刻。

促使?jié)h代“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董仲舒,有輔政之才,卻仍宦海孚沉,作《士不遇賦》感慨人生機遇難得,“時來曷遲,去之速矣”,士人處于兩難困境中,要“屈意從人”?亦或“正身俟時”?司馬遷作《悲士不遇賦》,慨嘆生不逢時,“窮達易惑”“美惡難分”,感慨自己“雖有形而不彰,徒有能而不陳”,才能難以彰顯,蒙冤“屈而不伸”,感于“沒世無聞”之恥,轉為發(fā)憤著書的動力,才能終成《史記》巨著。而陶淵明歷經(jīng)了多次的任官與辭官,在仕與隱間的爭扎,亦是在窮達與美惡的分辨間拉扯,陶淵明《感士不遇賦》上承董仲舒與司馬遷之慨,在“真風告逝,大偽斯興”的時代,“懷正志道之士”“潔己清操之人”往往難以施展,更列舉了伯夷、叔齊、顏回的遭遇,屈原、賈誼、董仲舒的不遇,司馬遷、李廣的不幸,省思難道不是“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感慨有才者難以得用,“何曠世之無才,罕無路之不澀?!辈皇菦]有賢才,只是道路不通,故賦中云“士之不遇,已不在炎帝帝魁之士。”更點出了未遇明君是士人“不遇”的主因。司馬遷以發(fā)憤著書,面對“不遇”的困境;陶淵明則以歸隱山林,找到精神樂土。

李白《巴陵贈賈舍人》:“圣主恩深漢文帝,憐君不遣到長沙?!眲㈤L卿《自夏口至鸚鵡洲夕望岳陽寄源中丞巴陵贈賈舍人》:“賈誼上書憂漢室,長沙謫去古今憐。”李商隱《賈生》:“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李商隱《安定城樓》:“賈生年少虛垂淚,王粲春來更遠游?!痹娋渲袑τ趹巡挪挥龅馁Z誼,多有哀憐同理之心。而王安石《賈生》:“一時謀議略施行,誰道君王薄賈生?爵位自高言盡廢,古來何啻萬公卿?!备鼊e開生面,反面解讀賈生遭遇,承《漢書》之意,以賈誼之謀議已略得文帝施用,來言“遇”與“不遇”,不能只由是否能位致公卿來看“不遇”,而是應由所言策論能為文帝所用,方可稱得上是“遇”。

“仕”與“隱”,是中國士人的出處進退的抉擇;而一旦出仕,面對的便是“遇”與“不遇”的焦慮。賈誼之例,得遇明主、策論得用、超遷太中大夫、議立為公卿時的風光,與老臣抗衡、文帝疏離、長沙見鵩鳥而憂壽難永、哭泣歲余憂傷而死的悲凄,“遇”與“不遇”的決定權,表面上是在文帝手上,實際上更與朝廷上外戚、老臣、新臣三大勢力的角力有關,賈誼的英年早逝,是命運不濟,未逢能改革之時?還是朝局使然,未能有足夠抗衡之力?還是文帝不善用人,未能全然信任、支持改革?“遇”與“不遇”的核心,終究還是落在省思君臣關系,卻不僅止于君主的用與不用。人才的任用,涉及的層面甚廣,這是個政治問題,也是個經(jīng)濟問題,更是個社會問題,君臣能否協(xié)力,是國家能否富強的關鍵。

(二)蘇軾視角:賈誼不能自用其才 蘇軾《賈誼論》[3]68文分四段,論賈誼志大量小,才有余識不足,不能自用其才,故不被見用,乃自取也。

第一段揭示賈生不能自用其才,不為君用,乃是自取。首層以“非才之難,所以自用實難”作為全文綱領,論斷“賈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第二層開筆,論天下君子若想要想建功立業(yè),就該有所待、有所忍,才闔回來講“未必皆其時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币彩顷H回賈誼自身。此段乃是說理議論的段落,論斷賈誼并非不遇,責任其實在己,因其不能自用其才,筆法明確而遒勁。

第二段舉孔孟之例,說明君子的自用其才,是極其勤奮且珍惜至極的,而賈生并非如此,故非漢文帝不能用賈生,而是賈生不能為漢文所用。首層,論賈生有才,未得賢君之用而死。第二層,以孔孟為例,說明君子應當如此勤勉、忠厚,才算是自用其才。最后一層,得出“非漢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漢文也”的結論。此段以孔孟為實例舉證,為首段議論補上實證,是上段開筆后闔筆的段落,“生之不能用漢文”則完全闔回賈誼的身上。三層寫法,步步推論,逐層歸意,最后得出結論。

第三段,論賈生志大量小,才有余而識不足。首先,論賈誼想一朝之間為君所用,使其君棄舊人用新人,蘇軾認為賈誼做法是不合理的。接著反轉來談,論賈誼若能與老臣往來,令君臣接納,必可得用,反問一句“安有立談之間,而遽為人痛哭哉!”再度申明賈生做法不合理。第三層,再藉著《吊屈原賦》,以屈原為對比,說明賈生郁悶而死之不恰當,賈誼此舉即是不善處窮。最后論斷,賈生志大量小,才有余識不足,乃由前不善處窮、不知待變而來,可見胸襟不夠,雖有才能,卻識見不足,眼光不遠。此段正反論述,歸結出蘇軾對賈誼不善處窮的看法。

第四段,以王猛之例,略責漢文帝用人未盡其全,并引申評論君主當惜才而用,臣子該謹慎一己之作為。首先,以苻堅為例,苻堅為全其用者,以此判說漢文帝未能使賈誼淋漓盡致發(fā)揮才能。最后,總結君臣之道,藉由漢文帝與賈誼的君臣關系,引申發(fā)揮天下君臣之道。此段是推開作結,從主旨論賈誼,再從主旨推出論君臣相處之道,與世人共勉。

蘇軾認為,賈誼不如孔孟圣賢能有所忍、有所待,要懂得自用其才,不能被動等著君主來用你,如果不能為人(君主)所用,即是不知自用其才;若是懂得善用才能,等待機會來臨,終有一天能為君主所用。所以蘇軾論斷賈誼志大而量小,才有余而識不足,非為“不遇”,乃是咎由自取。并以此告誡為人君者、為人臣者,不能一不見用,就哀傷沮喪,因為一朝不見用,安知終其一生不見用?蘇軾承著班固之意,即一時不被用,不代表終生不被用,反推到賈誼與文帝關系,雖賈誼一時不被用,若能活得長久,不見得終生不被用,所以仍有可能可致公卿之位,便不能說漢文帝遠賢,蘇軾更再進一步推展到圣賢之道。

但“夫謀之一不見用,則安知終不復用也?”也只是一個合理的推測,不必然定會被用,如蘇軾所言,君子能待、能忍,是否便能懷才得遇?天下有才能者,是否皆能被重用,不被明君所棄,終有被見用的一天?其實不然,蘇軾的“安知終不見用”是語帶疑問,也不是必然終有見用時刻。正如文中以孔孟為例,說明君子自用其才的勤懇努力,但也可以將孔孟終不能用作為反例,說明有才且能待、能忍,卻不一定能自用其才。

賈誼的改革中,要重建禮樂制度及確立正統(tǒng),提出要改正朔、易服色、定官名、興禮樂;為削弱諸侯之權,提出列侯就國、眾建諸侯而少其力等主張,對于當權者的利益是有損害的,故而遭到老臣及諸侯的極力反對。蘇軾為此還提出解決之道,認為要能“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只要能與反對的老臣“優(yōu)游浸漬而深交之”,即與老臣建立好關系,得到信任,便能“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減少阻力,得到重用,而不會不遇,此說法純是理論發(fā)想,也是少年的書生意氣。因為二方的理念截然不同,不只是老人、少年與老臣、新臣的問題,而是在政治理念上的歧見與沖突,賈誼的改革主張,便是站在周勃、灌嬰等老臣的對立面,要能彼此認同更是困難的,在現(xiàn)實中、朝廷上是不可能達到的。

三、處窮待變之道

雖然蘇軾《賈誼論》對于解決賈誼困境的方法有些少年意氣與天真,但是其中提出的“善處窮”之道,卻可以讓我們一窺蘇軾處世思想的轉變,從年少時的處窮待變到面臨困境后沉淀而有的曠達自適,在天時、地利、人和俱失之際,仍能以積極進取的態(tài)度面對人生挫折。

(一)從處窮待變到曠達從容 蘇軾《賈誼論》“夫君子之所取者遠,則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提出了有才德的君子,若懷抱遠大,欲建功立業(yè),有二個原則:要能待、要能忍,而賈誼有王佐之才,卻作《吊屈原賦》,蘇軾認為“紆郁憤悶,趯然有遠舉之志。其后卒以自傷哭泣,至于夭絕,是亦不善處窮者也?!辈荒艽?、不能忍,是不善處窮。這里的“窮”,是孟子“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的“窮”,不單是指貧富之別,更指的是時運不濟,處境困厄,賈誼“不遇”亦屬其中。

蘇軾《書陶淵明乞食詩后》:“饑寒常在身前,聲名常在身后。二者不相待,此士之所以窮也。”此體會也正是杜甫《夢李白二首》其二“千秋萬歲名,寂寞身后事”的感慨。文人之窮,或因身不逢時,或因懷才不遇,或因宦途多艱,或因浮云蔽日,這是普遍的遭遇,也是不可不面對的困境。蘇軾提出“能待”“能忍”,為的就是“安知終不復用”的可能性。朝局瞬息萬變,何嘗不能守得云開日出,只是連蘇軾自己,也終究“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睔v經(jīng)“黃州、惠州、儋州”(《自題金山畫像》)的貶謫生涯。

正如蘇軾《留候論》所言:“古之所謂豪杰之士者,必有過人之節(jié),人情有所不能忍者?!盵3]67同論歷史人物,同樣贊許“能忍”,這是蘇軾從歷史興衰之間,得到的處世之理。蘇軾之文,善于縱橫議論,所論歷史興衰與人物,源于好讀史、好論史,蘇轍《欒城后集》卷七《歷代論》引:“父兄之學,皆以古今成敗得失為議論之要?!碧K軾《上韓太尉書》自言:“獨好觀前世盛衰之跡與其一時風俗之變。”[3]330而于經(jīng)史,尤好賈誼、陸贄事跡①,蘇轍《亡兄子贍端明墓志銘》:“少與轍皆師先君,初好賈誼、陸贄書,論古今治亂不為空言?!蓖醴蛑凇蹲x通鑒論》卷二《文帝》評論蘇軾:

賈誼、陸贄、蘇軾,之三子者,跡相類也。贄與軾,自以為誼也,人之稱之者,亦以為類也。贄蓋希誼矣,而不能為誼,然有愈于誼者矣。軾且希贄矣,而不能為贄,況乎其猶欲希誼也。

王夫之認為賈誼、陸贄、蘇軾三人的確有相似之處,與賈誼的自相比擬,是陸贄、蘇軾皆這么認為,別人亦如此看待,但王夫之認為,“仗節(jié)守義,以不喪其貞”的志節(jié)上,陸贄雖不如賈誼,但在“出入紛錯之中,調御輕重之勢”的政治實務上仍較賈誼高明,這二位政治人物各有高下。而蘇軾是比不過陸贄,更比不過賈誼的,因為蘇軾的政治議論,多半還是出自于經(jīng)史知識,雖非空言,論點亦精辟,但終究是未經(jīng)政治實務的鍛煉。《賈誼論》所論的“善處窮”,便是未經(jīng)“不遇”未逢“貶適”,只是從文章與史書中領會的處世哲思。

直至蘇軾切實地歷經(jīng)政治紛擾:烏臺詩案,亡身埋骨的訣別;千里離別,貶謫黃州的寂寞;多次貶謫,惠州儋州的慘淡窮苦。生活磨煉了心志,烏臺詩案帶來了風格的轉變,從肆意揮灑到鋒芒收斂;帶來了心境的轉化,從嫉惡如仇、豪情壯志,等待“持節(jié)云中,何日遣馮唐?”(《江城子·密州出獵》)到淡泊從容、曠達自適的心境。

有感于“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西湖·世事一場大夢》)在貶謫的寂寞沉淀中,黃州時期后,蘇軾對于生命思索后的曠達胸襟,在詩文中隨處可見,如《定風波·莫聽穿林打葉聲》藉由山林間風雨來談人生風雨,皆是能曠達以待,不被風雨影響心境,故能說出“一蓑煙雨任平生”的平淡心境,故能有“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曠達心胸。另一首《定風波·南海歸贈王定國侍人寓娘》“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币园拙右住冻醭龀橇魟e》:“我生本無鄉(xiāng),心安是歸處?!闭翘K軾曠達淡泊心境,才能“此心安處是吾鄉(xiāng)”,是以不論窮達,不論遇與不遇,不論貶謫何處,終能隨處而安。

(二)天命或不遇:文窮而后工 賈誼能“指陳當世之宜,規(guī)畫億載之策”,卻不能位致公卿,英年早逝,究竟是天命不足?還是文帝不知重用賢人,懷才不遇?司馬遷為之爽然若失,班固認為未為不遇,歐陽修認為是文帝遠賢導致不遇,蘇軾則認為是不能自用其才。對于賈誼“懷才不遇”的討論,正反映中國士人的視野與價值觀,首先,學而優(yōu)則仕,儒家的內圣外王之道,兼濟天下的理想,是熟讀經(jīng)史的中國士人所堅守的價值觀。其次,君臣相得的理想,遇與不遇,取決于能否得遇明君,自屈原香草美人之喻,對比出明君與昏君、賢臣與奸佞、君子與小人之別,于是賢臣須為明君所用才算完滿,反之則為不遇。于是明君難尋,不遇常見,不遇的困境成了中國士人的焦慮與常態(tài),如何面對不遇,也成了人生的重要課題。

如何面對不遇與窮的處境?一類是以儒家積極進取精神面對,孔子說“君子固窮”,孟子說“窮則獨善其身”,在困境中也不屈心志,修養(yǎng)道德能力以俟河清之時;另一類是超越困境,在與自我、與自然的對話中,尋得精神自由與廣闊胸襟,如陶淵明歸隱田園,返璞歸真,蘇軾的善處窮、淡泊曠達;第三類是在困境中激發(fā)出創(chuàng)作的能量,將不遇與困境轉化為自我實現(xiàn)的另一種可能,屈原二次被貶,懷才不遇而著《離騷》;司馬遷遭受宮刑,發(fā)憤著書而成《史記》;李后主不幸亡國而成詞宗,詞之境界始大;柳宗元遭貶永州,情志寄托山水而有“永州八記”;蘇軾烏臺詩案后,詩詞更顯鍛煉,而有從容曠達的胸襟態(tài)度。

正如歐陽修《梅圣俞詩集序》所言“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后工也?!壁w翼《評元好問》“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辈挥雠c窮的處境,讓這些文人離開了喧囂的朝堂,激發(fā)出的創(chuàng)作能量,促成了文學史上無數(shù)的嘉章名篇。這些篇章能引起后人的同情共感,不僅是因為辭藻華章,更是源于作者深刻的體會與經(jīng)歷才有的寄托與宏旨。當然這也是一種悲哀。杜甫一句“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動人肺腑,但是文人不必然要處窮,創(chuàng)作也不一定只能從不遇與窮來成全。

四、結論:讀賈誼而懂東坡

喜讀蘇軾詩文的人,多為其曠達從容的胸襟、縱橫開闔的文氣所吸引,也是“嘉其文采,慕其為人”的;而從蘇軾喜讀賈誼、陸贄文章,可以得知蘇軾尚友古人與其政治理想所在。

所以讀蘇軾《賈誼論》,可以得到幾個收獲,首先,知人論世,藉由對“不遇”情懷的理解,了解千古同悲屈賈的文人情懷;其次,可以認識蘇軾史論、論辯文章的特色,往往論新出奇,在前人評論基礎上,言前人未言之理;第三,了解古人價值觀與人生的追求,遇與不遇的焦慮、仕與隱的選擇,對于中國士人而言,皆是生命中重要的抉擇與課題;第四,從處窮待變到曠達從容的人生哲思,藉由蘇軾的觀點與處世之道,學習他的生活態(tài)度;第五,認識到文學的千古常新,文學的共鳴,情懷的同情共感,古人詩文常能言己所不能言者,所以藉由讀《賈誼論》,我們也更認識了蘇軾,要能與古人為友,以古人為師,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深入理解文學與歷史人物,就更會發(fā)現(xiàn)文化的千古常新。

注釋:

①《宋史·蘇軾傳》:“比冠,博通經(jīng)史,屬文日數(shù)千言,好賈誼、陸贄書。”陸贄(754-805),字敬輿,是中唐賢相,其學養(yǎng)才能、品德風范,深得當時及后世稱贊。權德輿比之為西漢名臣賈誼;蘇軾則認為他有“王佐”“帝師”之才,文辯智術超過西漢謀臣張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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