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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無聲處聽驚雷 于有聲處尋千陽
——解讀《燦爛千陽》中女性主體的反抗與成長

2022-03-22 09:59童亦舟
海外文摘·藝術 2022年18期
關鍵詞:萊拉男權阿富汗

□童亦舟/文

《燦爛千陽》是阿富汗裔美國作家卡勒德·胡賽尼聚焦阿富汗婦女的一部熱銷小說。小說以戰(zhàn)亂中的阿富汗為背景,通過雙女主瑪麗雅姆和萊拉的不同視角描述其與傳統(tǒng)阿富汗男權社會反抗與斗爭的過程,體現(xiàn)兩位女主在此過程中互幫互助、勇敢反抗的堅忍與不易。本文從成長視角剖析雙女主之一的瑪麗雅姆從被壓迫到主體意識覺醒從而反抗的過程,揭示了作者對阿富汗女性的人文關懷和對社會現(xiàn)狀的深切反思。

1 成長路上的錯誤引導

1.1 生長環(huán)境對女性的壓迫

艾瑞克森(Erikson)曾指出:集體創(chuàng)傷是指社會集體帶給個體的傷害,它破壞了已經形成的集體感,切斷了人們原有的紐帶。它通常是緩慢的,不知不覺進入到受害者的意識中[1]。

在小說中的阿富汗婦女這個集體都遭受著極其不公平的以及嚴苛的待遇:出門必須帶卡什,不允許把身體的任何部位暴露在外;女子不允許去學校,這意味著女子不允許受教育,得到思想上的開拓;女子不允許參加工作獲得收入(醫(yī)生護士除外),導致女性只能依附于男性,沒有自我生存的能力等。而阿富汗的傳統(tǒng)文化和封建制度也對瑪麗亞姆思想建立有重要影響。在阿富汗父權制的社會當中,一夫多妻制、包辦婚姻制代表著父為子綱,夫為妻綱。這種思想在阿富汗人民的心中已經根深蒂固,因此阿富汗婦女在社會中長期處于最底層。因此在瑪麗亞姆遭受父親與丈夫的不公正對待時并沒有反抗?,旣悂喣纷詈鬄楸Wo自己和萊拉,失手打死了丈夫被判了死刑,這本應該是正當防衛(wèi),在男尊女卑的社會統(tǒng)治下,最終卻被定為“粗暴行為”。

1.2 原生家庭的錯誤教育

在小說中,瑪麗雅姆是當?shù)馗簧淘锢盏乃缴?,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中,私生子“哈拉米”是一個不被社會認可與接受的身份。因此瑪麗雅姆從小就和母親住在遠離市區(qū)與人群的山上。對于瑪麗雅姆而言,沒有適齡的同伴,沒有應得的教育,從小接受的原生教育只來源于她的母親與每周四來探望她的父親。

從母系教育來說,母親娜娜把她所經歷的一切的不幸都歸結于命運,她認為她的命運是“忍受這一切所得到的回報。”艾琴鮑姆和奧巴赫(Eichenbaum,Orbach)在其著作《理解女人》中指出:母親的世界就是女兒將來要進入的世界[2]。娜娜一直教育瑪麗雅姆面對不幸的命運應該放棄希望,屈服于現(xiàn)實。而瑪麗亞姆從母親身上學到的就是“女人只是男人的工具”,她害怕自己未來的婚姻命運和母親一樣,成為一件犧牲品被丟棄,但卻并沒有覺得母親的命運是不正常的現(xiàn)象。同時,因為是自己的出生導致母親被拋棄到荒郊野嶺,所以瑪麗雅姆從小對母親就有愧疚感,因此在童年生活中她一味地順從母親,聽取她的想法和建議,從而導致了她未來生活中的妥協(xié)與自我否定,而這也是她不幸的婚姻的根源與開始。

從父系教育來說,瑪麗雅姆作為私生子每周只能在周四與父親見一面,對她來說,父親和她見面是難得且珍貴的,并且父親每周都會帶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那是瑪麗雅姆童年里唯一的一束光,導致她認為男性對女性的好是一種施舍與贈予。而父親的一妻多妾也讓瑪麗雅姆認為在那個年代,女人們聽命于男人是她們能夠平穩(wěn)生活的唯一選擇。在母親死后,父親從當初的給予關懷的父權形象轉為冷漠、無情與自私,這時的瑪麗雅姆第一次感受到父親的虛偽,從而邁出成長路上殘酷而又轉折性的第一步——童真與希望的毀滅。

1.3 不幸婚姻的強烈壓迫

女權主義學者波伏娃曾指出,婚姻是傳統(tǒng)社會指派給女性的命運[3]。因兒時父母的錯誤教育,使得瑪麗雅姆認為服從父權與夫權是理所當然,從而喪失了自我思考與獨立選擇的能力。丈夫男權的極端壓迫在她的心中被內化為沉默與容忍。在婚姻初始階段,瑪麗雅姆短暫的感受過“幸?!?。她聽從丈夫拉希德讓她穿黑色罩袍布卡的建議,整日呆在家中,認為這是一種丈夫的“保護”。第一次懷孕時丈夫對腹中孩兒的小心翼翼也被她誤認為是對自己的關心。然而在她六次流產完全失去生育能力后,拉希德的控制欲就從行為命令轉化成施暴,此時的瑪麗雅姆淪為了丈夫泄憤的對象。而這時的她因原生家庭的錯誤教育,認為自己只能忍耐,因為只有忍耐,她才能活下去。她開始封閉自己,與所有人保持距離。而萊拉的到來使瑪麗雅姆開始嫉妒,認為自己的丈夫被別人瓜分,這也是她的自我意識第一次覺醒。

2 主體意識的無聲覺醒

2.1 母性意識促使下的反抗

“活著”是瑪麗雅姆前大半生對自己的生活唯一的要求與期望。為了活著,她始終隱忍。而萊拉和她的孩子阿茲莎使瑪麗雅姆的母性意識被喚醒,她內心燃起了希望,開始感受到自己被孩子們所需要,對阿茲莎以及對萊拉的母性關懷喚醒了她內心的生存意識。李小江在《性溝》中曾經提到:“父權社會中的婦女,也僅僅是在母親的意義上,才能得到家庭的認可和社會尊重。[4]”在故事最后她選擇獨自一人承受后果,讓萊拉和她的女兒阿茲莎去過新的生活。她顛覆了母親娜娜所帶給她的母系教育——以忍耐面對生活的不幸,這是源于她母性意識下對后代的期望。也許瑪麗雅姆的自我意識覺醒無法改變女性群體,但擁有新思想的新女性萊拉卻可以帶著這份期許改變更多人。

2.2 不同女性個體的對比落差

相較于瑪麗雅姆,萊拉從小生活在較為健康且正面的環(huán)境當中。作為教師的父親讓兒時的萊拉有了受教育的機會,并帶她領略祖國的大好河山與寶貴的文化遺產。因此,萊拉在這個過程中逐漸對家國有了意識。而瑪麗雅姆的兒時遭遇和接受到的思想洗禮與萊拉完全相反。因此在萊拉剛剛來到家庭時,這兩位女性角色所體現(xiàn)出來的對命運的態(tài)度是截然不同的。但在拉希德的殘暴之下,兩位心心相惜的女性在相處過程中逐漸坦誠,受過教育的萊拉在思想上帶給瑪麗雅姆此前的人生經歷從未有過的觀念。因此,在1994年春天,當萊拉大膽提出想要帶著女兒阿茲莎和瑪麗雅姆逃跑的時候,她選擇了跟隨。在逃跑的過程中,她們不幸的被警察檢驗出了身份并被遣返回家,遭受到了拉希德的毒打。雖然此次逃跑以失敗告終,卻是在當時社會背景下,不同成長環(huán)境的阿富汗女性對于命運的反抗與自我認同意識的初期建立。

2.3 不良婚姻關系瀕臨絕地的怒吼

在萊拉到來之后,瑪麗雅姆的境地就更糟糕了。在拉希德的眼中,此時的瑪麗雅姆已經徹底淪為家務的工具。當她的母性意識被阿茲莎喚醒后,她開始有了獨立思考與理性判斷的能力,逐漸擺脫了依附于丈夫與失敗的婚姻的心理。此時的她婚姻觀已經有了極大的轉變,不再是妥協(xié)、順從,開始有了自由、平等的意識。在拉希德對萊拉進行又一次兇殘致死的暴力行為時,她對這段婚姻數(shù)十年的忍耐已經達到極限,內心的母性意識也被徹底激發(fā),從而高高舉起鐵鍬砸死了丈夫。這時的她女性主體意識達到了頂峰,這意味著她對男權、夫權主義的反抗和內心對女性自由主義的向往與追求。

3 社會背景下的有聲反抗

“人們數(shù)不清她的屋頂上有多少輪皎潔的明月,也數(shù)不清她的墻壁之后那一千個燦爛的太陽。[5]”詩中的千個太陽正如阿富汗成千上萬躲在黑色卡什之下的女性。而阿富汗女人的命運也正如喀布爾的命運,阿富汗的命運。經歷了前蘇聯(lián)入侵、軍閥的混亂、塔利班的強權管理以及美國對9·11事件的報復,阿富汗喀布爾早已經面目全非了,在殘忍的社會背景下,無數(shù)人心中的太陽被無情的戰(zhàn)爭所摧毀。胡賽尼說:“作為一名阿富汗人,我希望讀者在讀完此書后,能對阿富汗人民,特別是阿富汗婦女充滿同情,因為在她們身上戰(zhàn)爭和極權主義的后果表現(xiàn)的尤為突出?!?/p>

巴赫金曾經在《小說理論》這本書中提到:“成長小說中對于主人公形象的塑造,不是簡單的靜態(tài)統(tǒng)一體,而是動態(tài)的統(tǒng)一體。[6]”也就是主人公在成長的過程中會呈現(xiàn)動態(tài)的變化,其中包括心理和生理。而心理上的成長占據(jù)了主導地位,這也是成長小說不同于其他類型小說的根本,主要體現(xiàn)在角色對于自身的審視,對于他人的反思和對這個社會的思考。

不同于萊拉從小接受的男女平等的良好教育,瑪麗雅姆是在性別、身份極度不平等的環(huán)境下長大的,所以她所作出的自我覺醒與反抗在當時男尊女卑的社會背景下就尤為珍貴。瑪麗雅姆的形象也代表著在封建宗教思想下的絕大多數(shù)傳統(tǒng)的落后女性,她們身上有很多優(yōu)秀的品質:勤勞、善良等;可也有不可改變的時代局限性特征:愚昧、目光短淺。然而,在時代洪流中,她們的女性主體意識最終是被女性本身所具有的最鮮明的獨立意識——母性意識所喚醒,從而舉起那把反對男權、追求自由的鐵鍬,這正是所謂女本柔弱,為母則剛。小說的最后,瑪麗亞姆獨自走向審判臺,接受了命運對她的審判,但她最后并沒有屈服于命運的不公,而是把自己對命運、對社會、對民族的期望寄托給了萊拉,因為瑪麗雅姆知道接受了新思想、新教育的她們才是社會發(fā)展的未來。她身上所散發(fā)出來的光芒正如那燦爛千陽,無聲勝有聲,無聲卻有聲。而正是瑪麗雅姆的自我覺醒與對命運、社會思想的反抗使得萊拉更加堅定與這個社會“男尊女卑”思想斗爭的決心,也使她對女性角色的構建與認同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

小說的結局也昭示著阿富汗女性的出路:個人的力量始終有限,只有團結一同對抗男權,才能尋得自由的出路。而在男權面前,如果始終被禁錮在家庭之中,聽命于男人,女人便永遠都是男人的附屬品,只有成為有主體意識的獨立個體才是真正的反抗。這條道路上固然會有犧牲,會有一時的隱忍,會有荊棘與叢林,道阻且長,需厲聲反抗。正如小說最后,萊拉經過的那個掛著牌匾的走廊,牌匾上如是寫道:不要悲傷,約瑟將會重返迦南;不要悲傷,棚屋將會變成玫瑰園;不要悲傷,即使來襲的洪水淹沒所有的生命,諾亞方舟將在暴風雨中指引你們。

這是作者對于祖國男權之下女性反抗的期望,也是他對殘缺不堪的祖國的期望。胡賽尼雖身在美國,但始終對阿富汗社會保持著高度關注與思考。他把阿富汗女性比作燦爛的太陽,苦難的經歷與悲慘的命運并沒有打垮她們,她們依舊堅忍而又頑強地面對生活。她們如同這個飽受摧殘的國家,歷經無數(shù)的動蕩,依舊能散發(fā)出燦爛的光芒。正如作者胡賽尼之期盼,用手中之筆喚醒殘缺的祖國,點燃祖國的光芒?!?/p>

引用

[1] 王欣.個人創(chuàng)傷和集體創(chuàng)傷——《國王的人馬》中的歷史敘事研究[J].國外文學,2013,33(2):89-97.

[2] Miles Franklin. Laugh ter, Not For A Cage[M].Sydney:August and Robertson Publishers, 1956.

[3] 于曉麗.《第二性》中波伏瓦女權主義馬克思主義思想研究[D].哈爾濱:哈爾濱師范大學,2021.

[4] 李小江.性溝[M].北京:三聯(lián)出版社,1989.

[5] [美]胡賽尼.燦爛千陽[M].李繼宏,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6] 巴赫金.小說理論[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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