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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人禮(小說)

2022-03-22 18:34波蘭瓦爾德馬爾巴沃韋克
西部 2022年6期
關(guān)鍵詞:劊子手歐拉利亞

〔波蘭〕瓦爾德馬爾·巴沃韋克 著

孫琰譯

我陷入了對周遭一切事物的憎惡之中,這種感覺糟糕透頂,令我惡心。孩子們的吵鬧聲、叫喊聲,還有咬指甲的聲音,都叫人難以忍受。躺在床上也不舒服,我的手很疼,昨晚穿過冰冷的街道時不小心把手摔傷了;還弄丟了歐拉利亞給我的禮物:一枚銀戒。這枚戒指是無價的。我依稀記得昨晚走過的三角形路線,所以只要從家中出發(fā),找到戒指應(yīng)該沒什么困難。

不能再這么躺下去了,這些孩子越來越讓我厭惡。他們跟著媽媽一起做作業(yè),吼來吼去。這還不算什么。年紀小一點的孩子還在扔石頭,他們會一窩蜂地涌到我身邊來跟我抱怨,說我兒子是流氓,是強盜。這些是真的嗎?我又上哪兒知道呢?學(xué)得夠多了,趕緊去吃飯吧!可這個孩子不愿意吃這個,那個孩子又不吃那個。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們瘋了不成?你為什么要朝那個男孩扔石頭?你把他的頭都打破了!你在哪兒看到過人們互相扔石頭的,蠢貨?

要找到昨天的三角路線實在太困難了。我放棄了這個難以實現(xiàn)的目標,內(nèi)心非常愧疚。我站在家門口默默念叨。星星,甚至碎石,都能發(fā)出光亮。戒指卻不再散發(fā)銀色光芒了。我慌忙地在天空中尋找它的影蹤,就如同瘸腿的魔鬼不耐煩地在切日科維采(波蘭南部城市,隸屬于小波蘭?。┑纳峡?,在我那三角路線的上空徘徊。要是這樣能找到戒指,那一定是個驚人的巧合;我就不得不在各個不同的點線面反復(fù)搜尋。

明天就是最后一場處決了,我必將要結(jié)束某個人的生命。這雙沾滿鮮血的手便是我的常態(tài)。該怎樣跟孩子們描述這么血腥的職業(yè)呢?他們又將產(chǎn)生怎樣的聯(lián)想呢?現(xiàn)在我躺得更不舒服了。眼下需要面對的種種,我又如何知道是什么呢?生命的時限和痛苦的呻吟還剩多久?我的任務(wù)即將結(jié)束,一切過往歷史也將終結(jié),我們對死亡無計可施。喝慣了冷水果湯的男孩品嘗不來熱茶?!拔业膭W邮中值?!”誰會這么說呢?我不記得了。安靜點,給我走開。我什么都不想聽見。

我還要殺多少人?!還要干多久?!讓這一切都結(jié)束吧。既然都結(jié)束了,那就再也不會有新的故事。某種重壓從我臉上蔓延至各處,鉆到鼻腔中,混入眼睛里。我不停地揉搓著我的雙手以檢查它的存在。很好,它還在該在的地方。我的手只是被冰塊擦傷,傷勢不算嚴重。十四除以七是多少?是多少呢?你已經(jīng)忘記了。每個人都渴望在世間探險,經(jīng)歷某些驚險事件,或是特別的考驗。你所擁有的僅是一把小螺絲刀,卻要來擰緊這些螺絲,而這就是你的羊角錘,它就像這些被擰緊的螺釘一樣小。

為什么你們不能給我一條活路?到底為什么?明天是最后一次處決,你們卻不給我活路,就好像你們在關(guān)心我的身體狀況一樣。你們一定是想看我失去工作對吧?物價越來越高,我不能失去工作,不然我要去哪兒?看看我的過去,沒有人會雇傭我的。站在遠處都能聞到我身上的血腥味,沒那么容易的。就像在今天這樣的日子里,要找到這枚戒指也不容易。我只能以當劊子手為生嗎?

狂風(fēng)拍擊著窗戶。松動的玻璃掉落在地板上。孩子們嚇壞了,都跑進廚房。表現(xiàn)得擔(dān)憂一些總比像這樣躺在床上干等著好。所以我起來了。寒潮像一股噴泉般勢不可擋地涌來。我找來一塊錫箔密封窗戶。但我做得不是很好。塑料不能隨便堆放在角落里。我撿起碎玻璃,把它們?nèi)舆M垃圾桶。接受游戲規(guī)則意味著什么呢?盡管感覺別扭,依然把自己塞進西裝里?我沒說話,只是覺得惡心。

一切發(fā)生得太突然了。但到現(xiàn)在為止還算不錯。工作,休息。我每天都能給自己找點樂子。按我的職業(yè)來說還是挺成功的。但是最近一陣空虛突然將我籠罩,我也不確定,或許是憂愁吧。如果要我去干家務(wù),我就會非常分裂,非常生氣,看什么都不順眼,對一切充滿恨意。你們看,選擇這樣一條道路,人可以放棄憎恨嗎?沒有人會想小心地關(guān)上田野的門,所以風(fēng),從窗戶吹來的風(fēng),會煩躁地、無情地、把落葉松的針葉和洋槐花絮卷進屋里。我可以忍受一切,但在有這么多頭顱要砍,這么多血要流,這么多生命要結(jié)束的情況下,我還能忍受這些嗎?!不,不,我在說什么,畢竟過往即將告別,新的時代正要到來,暴力走到了盡頭,殺戮也將終結(jié),只剩最后一次了。

戒指已經(jīng)離我而去。那是歐拉利亞送我的魔法戒指,有了它,我就能在所有我不想看見的人面前隱形。順便說一下,這是另一個故事了。我從童年起就是孤身一人。自我記事起,父親和祖父都在干劊子手的行當。但他們?yōu)槭裁匆乇芪遥繛槭裁葱哂谂c我談?wù)撨@些呢?對我來說,最好的狀態(tài)是躲進自己的殼里,或者在自己之外。他們不必忍受我?!澳闳コ抢镔I點肉桂葉吧!”看吧,沒有人理解我。家人認為我的職業(yè)很平常,就跟所有其他職業(yè)一樣。我不應(yīng)該為此擔(dān)心。因為即使不是我,也會有別人頂替這個崗位,為自己的家人賺取這份薪水。他們非常清楚,我哪兒也不去,他們一直都明白,但還是要我去買些零碎的物件兒,讓我能夠離開家,多去和人交流。用我沾滿鮮血的雙手奪走某人的生命,這并不是由我自己的意志控制的?!拔忠撂┛恕へ悹柤{茨基沒了意識,被送去醫(yī)院了,也許還有更多消息?!绷硪痪呤w?現(xiàn)在好了。我出發(fā)了。也許散步會對我有好處。反正我應(yīng)該能找到戒指的。我給自己穿上大衣,戴上圍巾和帽子。腳下是落葉松的針葉和洋槐花絮。

我所做職業(yè)的代價就是要和這個世界上所有健康的、正常的人斬斷聯(lián)系,即使我極其需要尋求與他人的聯(lián)系。我能不能或者可不可以斬斷與過去的聯(lián)系呢?這要怎樣完成呢?我知道,目前為止所有的經(jīng)驗都表明這種做法是很危險的。但我做不到。我不能緊緊抓住奪走我的獨立性的殺戮。沒有人喜歡劊子手,沒有人欣賞,沒有人同情。商店里的每個人都會迅速避開我。沒有日常對話,沒有共同的話題和興趣愛好。我多么希望在商店排隊時能摸到女人的頭發(fā),那發(fā)絲曾在排隊結(jié)賬時拂過我的臉。也許我可以找到那枚戒指。我會立即把它戴在手上,再次變回隱形人。

我深深凝視著空氣都有些被凍住的街道。冰塊閃爍著帶有欺騙性的光芒,就像石頭偽裝成我丟失的戒指。冰塊就像我房間里飛濺的玻璃一樣,不久就會組成鑲嵌畫。我凝視著,激烈點兒,再激烈點兒,我的目光追隨著那些冰塊,寒氣從路人身上掃下來,我很少與他們擦肩而過,他們經(jīng)過我時也根本不看向我的眼睛或我的方向。躺在地上凍僵了的木棍、煙頭,通過排水管從下水道涌出的蒸氣,鵝卵石,腳下閃閃發(fā)光的沙礫和亮晶晶的冰塊,我在這些東西中尋找著我的戒指。

我早知這天會來。那日,父親向我走來,對我說:“一切已成定局,你要去接替我執(zhí)法?!蔽铱偸钦驹谝贿?,從來不會適時地在人群中表現(xiàn)自己。從一開始就既不鼓掌,不歌唱,也不發(fā)出笑聲。我還記得所有人都要站起來唱國歌的時候,我好像被黏在了椅子上,沒辦法和椅子分開,站起來嘶吼著愛國的話語,瑪祖卡(波蘭國歌,《波蘭沒有滅亡》,直譯為《東布羅夫斯基瑪祖卡》)。我體內(nèi)有一股破壞性的力量,我不知道如何抵制。在家庭聚會和宴席上,我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形。我無法從椅子上起身,和其他人一起向壽星喊出“生日快樂”。父親肯定知道這些,這就是為什么不管劊子手的工作有多沉重,他還是決定把我安置在這份職業(yè)里。我對父親有怨言嗎?其實也沒有。

從我記事起,所有一切都在促進我個性的發(fā)展。結(jié)婚后我立馬聽到了有人說我狡猾,說我輕狂?!澳憔褪莻€虐待狂?!庇腥诉@么朝我吼,妻子的家人們也說我只適合做個劊子手?!澳銥槭裁匆@么折磨歐拉利亞?”我到哪兒都能聽到這樣的指責(zé)。結(jié)婚前一晚,我在臥室門外放了一盆水?!拔覀兯腥硕际怯凶锏模睔W拉利亞說,“因為我們活著?!笔聦嵣?,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什么。什么是對身體的責(zé)任?什么是對地球上所有不公正的事的責(zé)任?我告訴你,當你發(fā)現(xiàn)很難與你的同伴打成一片時,當你從來沒有朋友、沒有同事,總是處在邊緣位置時,成為一個劊子手是很容易的。

商店里沒人,我很輕松就買到了肉桂葉。沒有人認出我,盡管我仍然沒找回那枚直至昨天還保護著我不受城市人群影響的銀戒。自我開始從事罪惡的事業(yè),它就一直陪著我。我站在大階梯上,那時沒有游行隊伍經(jīng)過,太陽逃往羊山(波蘭山脈)的背面,沒人扯著橫幅叫喊,旗幟也已不再流行,我轉(zhuǎn)過頭,拱廊淹沒在一片空蕩之中。我靜靜地穿過四季景象早已被我熟記的長街,只需要注意不能慌了神讓路突然從腳下溜走。如果人真的是自由的,那就必須有能力決定自己支持什么、反對什么。

他回到了家,正好到了吃午飯的時候。歐拉利亞無法應(yīng)付重重瑣事。孩子們還是一樣的頑皮,甚至可以說他們玩瘋了。這個人不吃這個,那個人又不吃那個。地板上的練習(xí)冊亂成一團。根本不知道從何處下手的時候,誰能來照料這一切呢?萬幸的是還有燃料。至少屋子里暖和起來了。他走進來,站在房間正中央,像是上帝一般。這是什么即將開始的信號。盛番茄湯的盤子飛濺到地上。靠墻餐具柜的玻璃落了一地。他的身體像一只被砍掉頭的母雞一樣搖晃。他拿著勺子撲向歐拉利亞,開始砸她的頭。她黑色的長發(fā)纏繞在了勺柄上。緊接著,他用拳頭掂量了一下?lián)舸虻牧Χ?,微微旋轉(zhuǎn)。孩子們在尖叫。放聲大哭。但毫無幫助。他沒有停止毆打自己的妻子,他要當著孩子們的面殺了那個每天晚上都不忘給他們講故事的人。其中一個很小的孩子從窗戶上扯下窗簾扔到了他臉上?,F(xiàn)在他失去了平衡,只能倒在地上。他不知道這是哪兒,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要這樣。其他人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們不看這個劊子手,也不能習(xí)慣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只能迅速離開家,走入寒冷的夜里,走到門檻旁,那兒離家不遠,當一切結(jié)束時,可以從那里迅速回家。母親把孩子們摟在自己身邊。她知道,在這個鎮(zhèn)子上不能奢求任何人的任何幫助。他們不得不頻繁更換住所。所有人都在回避他們。她知道那些人怎么想他們,怎么想正不幸地躺在房間中央的他。窗簾遮住了他的臉。

正如有人說過的,現(xiàn)在就是無意識地開始用圖像而不是文字進行自我表達的時候。因此,我們的劊子手必須從跌倒中站起來,不能一直躺在地上。我們生活在一個幾乎不可能的世界,一個不能完全被表達的世界。在混亂的根源上始終還存在被期望的秩序,但發(fā)現(xiàn)它并沒有太大意義。每當下午坐在沙發(fā)上時,可以看見千千萬萬的塵埃在一束束光線下做出奇怪的、可笑的、沒辦法預(yù)測的動作。這并不是一件值得特別關(guān)注的事情。明天的太陽依舊會升起,飛機也會按照設(shè)計者的意愿起飛落地——起飛只涉及天氣合不合適的問題。

他在絕望中起身,堅定地聽從自己的意志。流淚道歉,以哭泣乞求寬恕。他不知道自己最近怎么了。也許是和家人一起被禁錮在了孤獨之中,被圍困于一個龐大而冰冷的空間。當一個人接納了自己內(nèi)心的冷漠、陰暗和距離感時,他又能怎么辦呢?那是很久之前了。現(xiàn)在我已不知自己在朝哪個方向前進。那時沒有人會把羽毛扔進風(fēng)中。我迎來了一個殘忍的時刻。命運的回響從遠處飄來,將我包裹;祖父在世界上的某個地方同樣在從事砍頭的行當。我們知道這件事,也正因此事,人們沒有給我們片刻的安寧。我記得祖母不斷地與人爭論祖父無可挑剔的性格,盡管她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的世界做什么。但是在即將舉行葬禮的時候沒有人出現(xiàn),由此可以看出,祖父的良知是否有虧是有爭議的。在那樣的時代里,給人定罪輕而易舉。

我第一次意識到事情不對勁是在去上學(xué)的時候。人們的手勢令我感受到了一種奇怪的氛圍。祖母在花園里種了漂亮的三色堇??傮w看來那是一個美麗的花園。我在花壇之間奔跑,避免踩到那些三色堇。但我的謹慎并沒有用。祖母認為,我是唯一跑來跑去的人,只有我會踐踏她的花。她經(jīng)常會拿起我的鞋子,像動作片里一樣用我的鞋子去比畫地上的痕跡。“你看,我跟你說了很多次,你依然我行我素?!痹缟闲褋頃r,我聽到祖母與鄰居們一個個地爭吵。在那一刻,我知道祖父一定是又去參加行刑了。我馬上央求母親不要送我去學(xué)校。祖母被排擠后,學(xué)校里等待我的只有痛苦。因此我去上課的時間越來越少。朋友和我疏遠了,我也遠離了普通人的生活,只專注地享受家里的蜂蜜和我喜歡坐的加熱便盆的樂趣。是的,蜂蜜與便盆。

后來有一次,父親把一個包裹夾在胳肢窩下走過來?!皟鹤?,你知道嗎,是時候了。他們叫我訓(xùn)練你,帶你入行。他們說,我日漸衰弱,他們不會再讓我參加游行了;他們說,按照傳統(tǒng)的想法,年輕力壯的子女學(xué)東西很快。所以我告訴他們,可以,把合同給我,就這么辦吧?!彼麛傞_了紙。在紙箱里看到的正是一套劊子手的行頭:冬夏的帽子,帽子的頂部縫有四個夾層,里面縫制了保暖的襯墊,還有羅紋針織耳罩,有短袖襯衫、上衣、半靴、涼鞋,內(nèi)衣、襪子、圍巾和手套。我從合同中了解到,我有義務(wù)在任何時候都保持制服的清潔及其美觀。該發(fā)生的按照應(yīng)該發(fā)生的樣子發(fā)生了,就像我很久之前預(yù)感到的那樣。念此上帝的恩典,我必將服從權(quán)威,對所有的邪惡負責(zé)。

我把帽子拉得更緊,蓋住耳朵。一陣北風(fēng)吹來,柏油路面上火花閃爍。四周哪里都沒有戒指。在這種時候,它也不得不放棄我。就是現(xiàn)在,一切都被遺棄了。過去我經(jīng)歷的一切,都被遠遠地甩在了我的背后。等待我的只剩下最后一場處決了。最后一場。他們說,這將塵封我們永遠不會消失的統(tǒng)治。今天,我還不知道這個判決會在誰身上執(zhí)行。我不再對均勻切割的頭部著迷。如果歷史要結(jié)束,那就讓它盡快結(jié)束。我要領(lǐng)養(yǎng)老金,要休息。但愿我們將不會再有任何危機或衰退,因為那樣我又會被叫回來維持秩序。

那是怎樣一個由鮮活的靈魂構(gòu)成的王國啊。集市上空蕩蕩的,就在一周前,它獲得了“城市”地位,但當?shù)剞r(nóng)民對此十分不屑;他們還是如往常一般繼續(xù)勞作,不過現(xiàn)在可以說是以“城市”的方式耕種了。沒有人,根本就沒人。他們畢竟不可能專門在此時等候我。哦,在那兒,一個男人。他沒有看到我。其實向來都是假裝沒有看到。帽子徹底遮住了我的臉。

他們是怎么知道我是劊子手的呢?難道他們看見了坐在我身邊的怪物。就是它果斷地將我從人群之中抽離。我立馬就發(fā)現(xiàn)了它。即便如此,我也不想?yún)⒓佑涡?。無論在哪家商店、圖書館、藥店,他們都不認識我。有一次,家人們帶我去看醫(yī)生,醫(yī)生問我是誰,是誰家的孩子?“醫(yī)生,請你救救他,他還是個孩子,他欠你什么?”“不,我不會管他的,我認識他的祖父,我也認識他的父親。不,絕不可能,去別的地方?!蔽覜]死。還好好活著,還記得那位醫(yī)生;在父親將死之時,他們想把他叫到我父親身邊。但他不想來做任何事情,當他最終愿意來的時候,已經(jīng)太晚了。他在我父親身邊徘徊,看了看掛在床上的圖片,然后獨自離開了。

我把已經(jīng)開始爬上人行道的野玫瑰快要凍僵的枝條拿到一旁。我必須以此確認戒指是否不小心滾到里面去了。畢竟這種可能是存在的。

哎,已經(jīng)很晚了,歐拉利亞還等著肉桂葉,我卻在這空蕩蕩的地方翻找著。只有一個膽怯的男人走遠了。所有人都死了還是怎樣?在家里坐著嗎?他們每天在家里干什么呢?但他們還是要去散步的。他們就這么怕我嗎?太奇怪了。我每天去工作的路上誰都見不到?,F(xiàn)在我總算明白了。這些人在哪兒呢?有時候我晚上跑過集市廣場,一個人都沒有!從我記事起就沒有一個人。難道他們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內(nèi)心的怪物不想讓它出來嗎?好吧,有時也會有車駛過,車上的人會立馬松一口氣。我可能找不到那枚戒指了。歐拉利亞會把我的頭砍下來。命運艱難流轉(zhuǎn)。看起來我并沒有為自己感到多遺憾,是嗎?

我記得我第一次被迫去那個地方的時候。我告訴你們,那天雨水稀稀落落,我覺得還能更大些!工作的第一天就要去殺人了。的確,父親告訴我應(yīng)該怎么做。但是你們知道的,這是我第一次自己面對陌生的處境。巨大的金屬門,門后是大理石階梯。接著一個紀念碑式的建筑。左邊有條通道。

“等一下,你是誰?要去哪兒?”

“第三遍了,我是新來的,要接手我父親的工作。”

“好,進去吧?!?/p>

在我被帶去的七號房間里,一個人都沒有。我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地坐了小半天。四面是被粉刷成綠色的光禿禿的墻面。木質(zhì)的桌子。禁止吸煙和明火的標語。一個人都沒有。從窗戶往外看,院子里被守衛(wèi)環(huán)繞著。我在這陰郁的氛圍之中保持靜默。當父親告訴我未來等待著我的是什么時,我對一切都抱有不同的想象。在最重要的事發(fā)生前,必須完全集中注意力。父親又重復(fù)了一遍:“你必須明白,等待著你的是怎樣的工作,你也必須知道,你要成為什么樣的人?!蔽要氉宰谄咛柗块g,揉搓著床上的墊子。“你知道嗎,人天生就覺得自己是高地人,而不是基督徒;是華沙人,而不是天主教徒;是這個村鎮(zhèn)那個村鎮(zhèn)的人,而不是波蘭人;但我卻知道自己應(yīng)該是劊子手?!?/p>

一個年輕人走進這個房間。

“你好!”

我看了他一眼。一個同情心泛濫的人。他坐了下來。我們靜靜地聊了幾句。這種時刻最好來幾句閑聊的話語。

“你為什么這么著急呢?”他問我。

“這個嗎,我要從今天開始工作了?!?/p>

“好啊,挺好的。但是你為什么這么著急呢?昨天有個人被送來處死,但他始終昏迷著,雙腳無法站立,所以只能被拖著走?!?/p>

“我再說一遍,我要從今天開始工作了?!?/p>

“工作還有時間。我看你想馬上改變習(xí)慣,改變?nèi)藗兊男膽B(tài)。放輕松。這不是革命。在今天我們的職業(yè)看起來有些不同,稍微閑下來會對你有好處。幾個世紀以來,現(xiàn)實一直冷酷地重復(fù)著謀殺的獸性,處決的儀式感,但鏟子是否能公平地將土鏟在被殺害的人和罪犯的墳?zāi)股夏???/p>

他走了,我不知道他為什么害怕論及最重要的問題。那就是良知。我的良知給我以安寧。我憎恨所有一切,一動不動地想著要完成的處決。帶著自由意志走向腳手架是值得的嗎?父親曾經(jīng)跟我強調(diào)過:“你的雙手不可以顫抖,你必須服從統(tǒng)治者的意志,所有人都必須這樣。只有秩序可以決定我們的去留?!焙冒?。但是對某人如此冷漠地舉起我的手,這種想法讓我不寒而栗。

“哎呀,別想這么多了,跟著我來就是?!遍T打開的時候,我聽見有人這樣說?!拔覀儎倓偨o你找到了其他的活兒,今天不執(zhí)行處決。”

他們把我無法舉起的物體塞進了我懷里。我肩上披著一件大衣,穿了條兩側(cè)有白色條紋的運動短褲。

“你現(xiàn)在去打打籃球吧?!?/p>

所有一切都不是我曾在腦海中想象的那樣,所以我還是回到了那個房間,繼續(xù)回到靜止狀態(tài)。在最重要的工作之前,這就是相對重要的工作。

那時我還不知道有一天自己會討論歷史的終結(jié),我們使命的黃昏——劊子手的使命。因此,我們可以心平氣和地說,歷史正在結(jié)束,但世界沒有終結(jié),不會再回到集群和部落、古帝國,不會再回到奴隸制、封建政權(quán)、專制、君主制、暴政、獨裁的時代。今天,我知道,一旦我完成了明確擺在我面前的最后任務(wù),自由市場將向所有人開放。一旦我找到了這枚珍貴的戒指,每個人都會過上富裕的生活。

在北風(fēng)的陪伴下,他再次穿過連長寬都早已熟悉的街道。一只大鳥坐在沙地上。他必須回家。成功回到家就像打贏了一場戰(zhàn)役。而暮色比他先一步踏進家門。房間中光影交疊,歐拉利亞準備著平安夜晚餐。正如他每年在這個節(jié)日的夜晚所做的那樣,他已經(jīng)開始裝飾他的房間。在十二月的那三天里,當其他人都在歡呼雀躍時,他卻加倍地勞作。修剪木板,釘架子,對孩子們和歐拉利亞的要求充耳不聞。歐拉利亞用圣誕餐具擺好了桌子,在角落里撒上罌粟籽。

“到我們這里來,來分享圣餅?!彼埱?。

孩子們站在一邊,點點頭。

“你們跟我來?!?/p>

他把釘子釘在板條上,用錘子錘打。他在墻上掛了一張掛毯。

“來個人幫我扶一下!”他喊道。

大兒子跑上去抓住了末端。

“好了,還有這里?!?/p>

“爸爸,你為什么不愿意和我們一起吃平安夜晚餐呢?”

“如果我什么都不做,只吃我的晚飯,你又怎么會擁有你想要的一切呢?你知道我們與鄰居、與人相處有多困難,他們是如何對待我們的,我必須自己動手做這一切,甚至包括家具和你睡的床。”

他把第二塊板條固定在底部,開始釘釘子。

“好了,去找媽媽吧,他們在等你?!?/p>

“但是爸爸,如果人們知道你周日和過節(jié)時都還在工作,那他們不是會更討厭我們嗎?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兒子,你馬上就會明白了。我唯一高興的是你將離開這里,你沒有必要再重復(fù)我的……我們的生活。你有個好母親,如果你希望自己能夠開心起來,就和我不跟你們一起吃平安夜晚餐這件事和解吧,明后天我也會工作。你最好記得喂鳥?!?/p>

可以確定的是,我必須以我的方式行事。它能夠使我忘記自己的工作,一個不被感激的職業(yè)。我安慰自己說,有一種不同的生活在等待著孩子們,盡管這根本不意味著人們不會出生和死亡,他們不會經(jīng)歷悲劇,不會陷入沖突之中。他們?nèi)匀挥袆?chuàng)造性的思維,或許也會創(chuàng)造戰(zhàn)爭。但隨著歷史的終結(jié),我們的職業(yè)已成為過去。就讓戰(zhàn)斗在自由市場上進行吧。

我只祈禱有人能出現(xiàn)在我附近。這里空無一人,更沒有鮮活的靈魂。歐拉利亞肯定在埋怨我,時間過去這么久了,我還沒帶回她需要的肉桂葉。不回去最多也就是冷得跳腳,但我還沒有找到戒指,在她面前都不敢直視她。我焦急地環(huán)顧四周。這些人都怎么了?他們都到哪里去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沒有殺人的權(quán)利了呀。

他站在一旁,把手插進口袋里。他要求人們,同樣也為他們感到羞恥。他甚至對空虛,對流血感到羞恥。有時離開家他就會忘了自己是誰。是呀,那時他走得多么輕松。上坡路上也那么歡快。他面朝太陽,甚至覺得自己能跨越它。沒有什么能約束他的行動,直到有人突然從遠處招手。這時他知道自己的行為要規(guī)規(guī)矩矩的了,因為不知道會有什么人,不知道他們看到他在這里會怎么想。

原來是一個沒有垃圾的垃圾桶,可能今天已經(jīng)有人把它清空了。它已開始發(fā)灰。我應(yīng)該找不到戒指了。帶著最后的希望,我開始在清潔工留下的垃圾桶旁邊翻找積累的垃圾。我不知道為什么有這些,可能是清潔工心不在焉,也可能是不想把它們裝進去。這兒有牛奶盒和一些瓶瓶罐罐,我把它們推到一邊。寒風(fēng)吹過,雪紛紛落下,我的手沾了些沒用完的奶油,變白了。什么都沒有。戒指既不是銀的也不是金的。

我撐著膝蓋站了起來。抬起頭,看著天空中無數(shù)的石頭。請你們引導(dǎo)我,引導(dǎo)我到暗香環(huán)繞的大樹前,那里是溫暖的,有大象的骨頭、烏木、豹皮、朱砂和黃金,那里可以溫暖我僵硬的手。黑暗籠罩著街道,天空的光亮毫無幫助。所以我兩手空空地回到了歐拉利亞身邊。不,我還有肉桂葉,還有自己的好心情。你們可以試想一下,當你身后有這么多受害者時,自己還能歡呼雀躍,這是多么的馬基雅維利主義,多么的變態(tài)。我在這里,天堂在那里,這是我最后一次大喊:“我無愧于法律、政治和道德的約束,阿門。”你們可以想象一下我的第一次任務(wù)。經(jīng)過長時間的靜默,這一天終于到來,不早不晚,已成定局。哎,我當時多么害怕。比受害者更甚,而受害者竟然是一名女性。只有我會遇到這種事情。如果祖父看到了,我也會告訴父親。我相信他一定會為我感到驕傲。驕傲?驕傲。還沒有發(fā)生任何事情。不知道我的手會不會顫抖,我會不會把工作搞砸,弄臟昂貴的地毯。

所有一切都準備就緒。我只需要說最后幾個字,試一下鞋子,戴好戒指。如果他們給我扔一個投毒者、一個弒父者或一個通奸者就好了。但是沒有。一百次中沒有一次是這樣。她應(yīng)該還是個處女。他們給她松綁。頭發(fā)遮住了她的臉,我無法看到她的美好。她的雙腿分別被綁在兩側(cè)。嘴微微張開。我躺在她旁邊的床上。只有少量的血滲出。啊,這就是血的味道,只是為什么如此安靜。我掏出帶血的武器。然后回到床上。當我第二天醒來時,沒有回想前一天的事情,我的思緒徘徊在未知的地方。是我嗎?是人嗎?是誰呢?。窟@就是一個人如何失去與人類同胞的聯(lián)系。看上去已完全實現(xiàn)了。

他是對的。我們對此很了解。因為所謂的情愛、安撫甚至是謀殺,如果親身經(jīng)歷,就好像沉溺在夢中一般。

集市開始陷入黑暗之中。一切都是星光閃閃的:銀色、金色,而戒指卻不見蹤影。之前不大能看清的人現(xiàn)在都出現(xiàn)在了四周。

“你好!”

“你好!”

“我有時會在這兒看到您,但從來沒有機會和您聊聊?!?/p>

“我也是?!?/p>

“我昨天從維也納來到這里,在布雷德施奈德工作,我們把運動裝送到各個商店。您聽說過嗎?沃伊泰克·貝爾納茨基去世了,死于高血壓。有時候,我會關(guān)注新聞上那些引起人們同情的畫面,比如某次電視上放的被炸毀的嬰兒奶粉工廠。”

“是的,參議院和國會議員已經(jīng)開始要求停止這樣的行動?!?/p>

“每次我回到切日科維采的時候都能發(fā)覺,這里和國外的差距越來越小了。這些商店、酒吧、集市的外觀,就像國外的一樣,仿佛是從那兒搬來的。您能感受到它們是如何使我們更容易在世界范圍的大網(wǎng)中傳輸?shù)膯幔俊?/p>

“當然,現(xiàn)在有很多新時代的預(yù)言家?!?/p>

“您看,世界將變成我們無法想象的模樣,我們將親身體會。”

“然而現(xiàn)在,它只是一張沒有蜘蛛的密網(wǎng)?!薄澳囊馑际乾F(xiàn)在缺少大師級人物嗎?”

“至少我是這樣認為的?!?/p>

“沃伊泰克·貝爾納茨基的死太遺憾了。您認識他嗎?”

“有幸見過,他也得了高血壓?!?/p>

“是的,他還跟人們炫耀自己感覺很好,從來都不去看醫(yī)生?!?/p>

“他所要做的就是接受治療,現(xiàn)在市場上有很多降壓藥。顯然,當他被送入醫(yī)院時,他的血壓非常高,大家都想知道他怎么能活到那個時候。只要他獲得治療,他甚至能活到今天?!?/p>

“甚至可以等到世界末日。”

“您是什么意思?我們能等到嗎?”

“等到什么?歷史的終結(jié)?思想的終結(jié)?如果混亂比秩序更強勁的話……”

“在這里,在切日科維采,還看不出來。人們一直生活在鐘聲的范圍內(nèi)。那您認為誰掌握著真正的權(quán)力?”

“先生,可能您無法想象。我直接說了吧:是我!您可以看看,這是肉桂葉。我,我剛從商店里買的,就在不久前。”

他剛要走上直通家門的小徑,就看到一具無頭尸體躺在血泊中。他甚至看到了細胞、螺旋體、分子、原子、原子核和洶涌的夸克。他渴望與一個會認真對待他的人交談,這個人有話就坦誠地說,不會嘲笑他,不害怕他的話語。他清楚地感覺到,他正被某種無形的存在監(jiān)視著。這種對想象中的物體的恐懼使他渾身大汗淋漓?!澳菛|西或許會做出一些惡作劇?!彼痤^,想看看集市的全貌。他看了一會兒,好像某個天體開始離開切日科維采,離開地球,離開太陽系,離開銀河系。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無限遠的地方,幾百萬光年之外。歐拉利亞跑到他身邊。

她問:“你看到了?看到什么了?”

她把戒指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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