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梓瑩
我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忽然發(fā)現(xiàn)我的家鄉(xiāng)“上虞”竟上了熱搜!作為一個不那么知名的小城市,這可是我第一次在熱搜上見到它。點進去,第一條新聞寫著:“上虞發(fā)現(xiàn)1例新冠確診病例!”
這個新聞給了我當頭一棒,在機場座椅上昏昏欲睡的我一下子就清醒了。從2019年新冠肺炎疫情暴發(fā)以來,我的家鄉(xiāng)好像從未出現(xiàn)過本地的確診病例。沒想到,就是這么湊巧,在我等待登機的時候,生活跟我開了一個玩笑。
要不要上報?新聞剛發(fā),我的核酸檢測最多4小時必然能出結(jié)果,政策調(diào)整不會那么快,我可以先到北京再隔離14天,恰好還能趕上我的出科考試,這樣對我的學業(yè)影響是最小的。但是……這樣的行為未免不負責任,作為一個醫(yī)學生,我深刻地意識到,冒著風險上飛機很可能會拖累同行的人。倘若原地返回……這源頭未明的疫情不知何時才能結(jié)束,北京的政策要求本土無病例14天后才能返京,我必然會錯過出科考,那學校會為我單獨申請補考機會嗎?還是直接讓我休學延期?
人有趨利避害的本能,可我作為一個公民、一個醫(yī)學生,在清晰地明白疫情防控政策、了解流行病傳播的基本規(guī)律的情況下,就應當承擔起應有的責任。猶豫再三,我還是選擇向班主任說明了情況,并原地返家,開始居家隔離觀察。
我到家的晚上,社區(qū)實施隔離醫(yī)學觀察。第二天,街道開始交通管控。第三天,我的家鄉(xiāng)封城了。
最開始的一周里,我每日都祈禱第二天起來能夠看到清零的好消息,那樣我至少能在出科考的那一天到達北京。但是每日通報的疫情數(shù)目從3例、5例逐漸增加,而后攀升至50例、70例。
我從一開始的焦慮逐漸轉(zhuǎn)變?yōu)橐着?,而后又變成無可奈何地認命,苦中作樂地想想如果真的不幸休學了,還能用這一年剩余的時間去把之前沒時間做的事情都補上。
雪上加霜的是,居家隔離觀察還不到3天,我就突然腮腺炎發(fā)作了,一側(cè)的臉腫得像是剛拔了智齒一般,又紅又疼。如果要出去就醫(yī),必須撥打120轉(zhuǎn)運才行,這未免也太麻煩了,況且我這一點兒小病,似乎也沒必要給本就任務繁重的醫(yī)療人員再添麻煩。說實話,腮腺炎這個疾病在成人里好像沒有那么常見,而且它也不在我們的授課范圍內(nèi)。簡單地說,它“超綱了”。當然,現(xiàn)實也告誡了我這個初出茅廬的醫(yī)學生,醫(yī)學——是沒有超綱一說的??恐瓋嚎浦改稀⒉槲墨I、回憶自己的流行病學史,并用手機對鏡查體后,我判斷自己大概是腮腺導管堵住了導致的發(fā)炎。于是,我找出了家里珍貴的消炎藥,沒吃兩天就明顯好轉(zhuǎn)了(特殊時期特殊操作,生病還是要及時就醫(yī)哦)。
為了以防萬一,別傳染給家里人,我還是自己一個人隔離在自己的房間里,依靠免疫力慢慢康復。那時候的我躺在床上,望著雪白的天花板,感覺所有的哀傷與不幸都積聚在這個12月,洶涌而來。
幸運的是,在返校無望已成定局時,學校允許我在線上完成出科考,落下的課程也有好心的室友幫我錄音旁聽,錯過的臨床工作也可以用之后的暑假彌補,之前茫然恐慌的我總算找到了主心骨。雖然居家隔離中,但已不再惶惶無措了。
正好趕上這個難得在家的機會,我也借機演繹了一回我實習大夫的身份,給暫時不方便去醫(yī)院的媽媽做了口腔拆線。其實口腔科和一般的臨床大夫是分開培養(yǎng)的,所以我雖然已經(jīng)在臨床中實踐過一段時間,給患者拆線也已是家常便飯,但我還是犯了難:口腔的拆線和胸腹部的拆線能一樣嗎?幸而當時由于疫情,醫(yī)院建立了線上咨詢的微信群,詢問了口腔科大夫一些口腔科消毒的方法以后,我心里大概有了底。但是面前還橫著一個大難關:哪里去找拆線的器械?怎么保證無菌條件?最后總算從家中翻出了一套新的修眉的剪子和小鑷子,拿高壓鍋煮、再拿酒精浸泡擦拭,用現(xiàn)有條件盡可能消毒后,我讓妹妹在一旁打著手電筒,我左手拿著小鑷子,小心翼翼地提起線頭,拿小剪子往里一探,將線挑斷,再仔仔細細地將線一點點抽了出來,總算是拆完了線(特殊時期特殊操作,請不要隨意模仿)。
有趣的是,自詡在拆線上已經(jīng)得心應手的我,也不可避免地翻了車:媽媽刷完牙拿舌頭一舔,咦?怎么還有一個?原來是一個躲在角落里的小線頭,正好處于視野盲區(qū):緊挨著前面那顆牙,恰好就被擋住了。沒辦法,只得第二天再來一次。雖然過程磕磕絆絆,但終于幫上了一點小忙,也算是不負自己6年有余的學醫(yī)生涯。
事情一件件地慢慢變好,雖然每日通報的數(shù)目還未清零,偶爾會出現(xiàn)波動,但是小區(qū)嚴格的管理、政府規(guī)律地發(fā)放物資都堅定著大家心中共同的信念,“我們一定會戰(zhàn)勝這次疫情”。大家安安穩(wěn)穩(wěn),不吵不鬧地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終于,在做完了18次核酸、在家住了30天后,我終于踏上了返京的路。
臨行前,父母擺了家宴,說是給我送行,也當是和我一起提前慶祝即將到來的農(nóng)歷新年了。此刻我忽然想起,其實作為一個沒有寒暑假的實習大夫,我早已做好了兩年不回家過年的準備。這次意外的團圓雖接近尾聲,我卻倍感溫馨。
責任編輯:馬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