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華
(北京師范大學 歷史學院,北京 100875)
西伯利亞(Сибирь) 自古以來因其極其特殊的自然地理和政治地理,一直居歐亞大陸之要沖,始終為多元民族與文化之匯聚地區(qū),持續(xù)成為多種勢力與霸權之爭奪場所。在20世紀20年代聯(lián)共(布)[ВКП(б)](1)1925年12月前為俄共(布)[РКП(б)],為行文方便,本文統(tǒng)稱“聯(lián)共(布)”,強調作用時使用俄共(布)。和共產國際的“東方革命轉向”(Eastern Revolutionary Turn)(2)布里亞特裔美國籍學者達基亞娜·林霍耶娃(Tatiana Linkhoeva)使用了“革命向東”(Revolution Goes East)這個詞匯。參見:《革命向東:日本帝國和蘇維埃共產主義》(Revolution Goes East:Imperial Japan and Soviet Communism.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2020)背景之下,“世界革命”的戰(zhàn)略重心轉向東方國家,重點在中國及外蒙古、朝鮮、日本和印度支那建立共產黨組織,開展共產主義運動。西伯利亞這一占據(jù)蘇聯(lián)版圖70%的廣袤地區(qū),時空交匯并且風云際會,變成中國革命和東方革命的策源地,成為“共產國際在遠東的前哨”(форпост Коминтерна на Дальнем Востоке)。(3)КурасЛ.В.Иркутск-форпост Коминтерна на Дальнем Востоке (1920-1922 гг.) //Известия Иркутско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го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серия “история”,2017. Т. 21.
在蘇聯(lián)和俄羅斯史學中,對20世紀20年代西伯利亞歷史的研究屢見不鮮,(4)如:柯爾馬科夫主編的《伊爾庫茨克編年:1661-1940年》(Колмаков Ю. П.Иркутская летопись1661-1940 гг. Иркутск : Оттиск, 2004.);白衛(wèi)軍中將薩哈羅夫撰寫的《白色西伯利亞(1919-1920年內戰(zhàn))》(Сахаров К.В.Белая Сибирь(внутренная война(1919-1920гг).Мюнхен,1923.);庫拉斯的《伊爾庫茨克在共產國際的遠東政策實施中的地位和作用(1920-1922)》(Курас Л. В.Место и роль Иркутска в осуществлении дальневосточной политики Коминтерна (1920-1922 гг.) //Известия Иркутско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го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серия “история”,2016. Т. 16.)和《伊爾庫茨克:共產國際在遠東的前哨》(Иркутск - форпост Коминтерна на Дальнем Востоке (1920-1922 гг.) //Известия Иркутско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го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серия “история”,2017. Т. 21. );日加洛夫的《蘇聯(lián)遠東政策的性質和目標(1920-1924)(Жигалов Б.С.О характере и целях дальневосточной политики советско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а в 1920-1924гг//Вестник Томского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го университета.серия “история” 2010.№4(12))。梁賓科夫的《伊爾庫茨克:革命西伯利亞的首都》(Рябиков В.В.Иркутск-Cтолица революционной Сибири.Иркутское книжное издательство.1957.)。以上著述基本以內戰(zhàn)和西伯利亞地區(qū)革命為主要研究對象。俄羅斯科學院遠東研究所著名中共黨史專家索特尼科娃(И.Н.Сотникова)在2015年出版的《共產國際中國局:組織結構、干部和經費政策(1919-1943)》(Китайский сектор Коминтерна:организационные структуры,кадровая ифинансовая политика 1919-1943 гг. Москва,Наука - Восточная литература, 2015),俄羅斯科學院遠東研究所著名中共黨史專家瑪瑪耶娃(Н.Л.Мамаева)在2019年發(fā)表的《20世紀20年代共產國際與中國革命進程》(Коминтерн и революционный процесс в Китае 1920-х гг.//гуманитарные исследования во Восточной Сибири и на Дальнем Востоке.№ 4 2019.),2021年出版的由俄羅斯科學院遠東研究所著名中國問題專家羅曼諾夫(Н. Г.Романов)和奧爾洛夫(К. В.Орлов)主編論文集《共產國際與東方:紀念共產國際一百周年》(Коминтерн и Восток: к 100-летию Коминтерна : (Коллективная монография) . Москва,ИВ РАН, 2021.);上述著述直接以共產國際與東方革命和中國革命為主題,在研究題材和文獻方面都有所突破。有關這一時期西伯利亞檔案文獻出版也頗為常見(5)由新西伯利亞州國立檔案館(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 архив Новосибирской области)的專家馬雷舍娃(М.П.Малышева)等主編的《蘇俄的遠東政策1920-1922年:俄共(布)中央西伯利亞局和西伯利亞革命委員會文獻集》(Дальневосточная политика советской России(1920-1922гг).Сборник документов Сибирского бюро ЦК РКП(б) и Сибирского революционного комитета.Новосибирск,Сибирский хронограф.1996.),俄羅斯科學院遠東研究所專家索特尼科娃和維爾琴科(А.Л. Верченко)為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編輯出版的《1920-1927年中國共產黨歷史文獻》(Документы по истории Коммунистической партии Китая. 1920-1927. Москва,ИДВ РАН, 2021.),但是重點和焦點基本放在蘇俄的國內戰(zhàn)爭和西伯利亞地區(qū)的革命之上,即局限于其國內歷史的范疇之內。歐美史學界的相關研(6)德國柏林自由大學的安娜·別洛戈洛娃(Anna Belogurova)的《南洋革命:共產國際和東南亞的中國網(wǎng)絡(1890-1957》(The Nanyang Revolution:The Comintern and Chinese Networks in Southeast Asia,1890-1957.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19.),著名俄裔美國籍中國問題專家潘佐夫人(А.В.Панцов)在2019年發(fā)表的《張?zhí)缀筒紶柺簿S克主義在中國的傳播》(Чжан Тайлэй и распространение большевизма в Китае//Проблемы Дальнего Востока.№ 4, 2019 г.),美國學者達基亞娜·林霍耶娃的《革命向東:日本帝國和蘇維埃共產主義》,等等。,在視野和角度上略有突破,但重點仍然落實在蘇俄內戰(zhàn)之上。中國學界對聯(lián)共(布)、共產國際與中國革命主題研究成果較多,但是囿于俄文文獻所限,主要關注的是聯(lián)共(布)和共產國際在中國國內的政策實施和作用影響(7)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自1996年翻譯并出版了21卷本的《共產國際、聯(lián)共(布)與中國革命檔案資料叢書》(北京圖書館出版社/中共黨史出版社,1997-2012年),內包括了大量中共與聯(lián)共(布)和共產國際,以及其他國家共產黨在西伯利亞遠東地區(qū)關系的檔案文獻;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編《中共首次亮相國際政治舞臺:檔案資料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但是,具體涉及中共、聯(lián)共(布)和共產國際三者在西伯利亞遠東地區(qū)關系的專題尚未發(fā)現(xiàn),僅部分論文略有涉及。如:張秋實:《1929-1931年間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遠東局與中共中央關系之探討》《黨史研究與教學》2011年第4期;王占仁、尚金州:《1935-1937年中共駐共產國際代表團新論》《東北師大學報》2012年第1期;白拉都格其:《略談共產國際與內蒙古革命》《內蒙古師范大學學報》2015年第5期,等等。,對在西伯利亞遠東地區(qū)發(fā)生的中共與聯(lián)共(布)和共產國際的合作關系,以及中共在西伯利亞遠東地區(qū)的革命活動涉及極為有限。
西伯利亞地區(qū)在聯(lián)共(布)和共產國際與東方國家(地區(qū))共產黨關系中發(fā)揮了更為重要的作用,它不僅是重要的(在多數(shù)情況下是唯一的)紅色交通線,還是眾多重大事件和重大決策的關鍵發(fā)生地,是各國共產黨領袖和重要人物的重要活動地,因此有巨量的檔案文獻遺留和保存在西伯利亞和遠東的各類檔案館中,這些檔案文獻的研究為上述曾經被歷史湮滅的重大問題提供了必要的條件。
事實上,西伯利亞在20世紀20年代,扮演了東方革命策源地的關鍵角色。這包括:第一,在聯(lián)共(布)和共產國際指導下,朝鮮、日本等東方國家的共產黨在西伯利亞成立,中國共產黨和越南共產黨的成立也得到了共產國際的組織支持。第二,西伯利亞不僅是聯(lián)共(布)與共產國際與東方國家共產黨和共產主義力量的組織關系的重要發(fā)生地,也是東方國家和民族共產黨之間交流與互助的重要地點。第三,以伊爾庫茨克(Иркутск)為中心,東到哈巴羅夫斯克(伯力)—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西到托博爾斯克(Тобольск)—鄂木斯克(Омск)—克拉斯諾雅爾斯克(Красноярск),南到上烏丁斯克(Верхнеудинск)(8)1934年7月24日更名為烏蘭烏德(Улан-Удэ)?!祭昃S申斯克(海蘭泡);再沿西伯利亞大鐵路—中東鐵路,穿越滿洲里—綏芬河—哈爾濱—大連,構成了一個跨越歐亞,輻射東亞乃至東南亞地區(qū)的紅色國際大通道。在這條半隱半現(xiàn)的國際大通道及其支線上,往來的不僅有大量的人員、物資和經費,還有看不見的命令、信息和情報。以上諸點,正是本文努力從宏觀方面嘗試研究的方向。
“西伯利亞”(9)在俄文文獻中最早出現(xiàn)“西伯利亞”的時間是1407年。(參見:МиллерГ.Ф.История Сибири.Москва-Лениград,издат.Академия наук СССР.1937.Т.1.C.5)。關于“西伯利亞”名稱的由來,在俄國最早撰寫《西伯利亞史》(История Сибири)的日耳曼人米勒爾(Г.Ф.Миллер)否定了來自韃靼人的自我稱呼сабыр的說法,認為名稱來自屬于芬蘭—烏戈爾語族的別爾馬科人(Пермяки)和澤梁人(Зыряне)語言中的сибэр和чибэр(意為“美麗的”)。(МиллерГ.Ф.История Сибири.Т.1.C.195)。中國學者包爾漢、馮家升認為“西伯利亞”名稱來自于長期活動在鄂畢河中游、額爾齊斯河中上游一帶的鮮卑人,俄語轉譯“鮮卑”即為“西比爾”(сибир)。另一說:“西比爾”是鮮卑人崇拜的一種瑞獸。(參見:包爾漢、馮家升:《“西伯利亞”名稱的由來》《歷史研究》1956年第10期)。還有來自蒙古語“шибир”(意為“沼澤地帶”)和曾在西伯利亞地區(qū)短暫活動的中國少數(shù)民族“錫伯”(sibe)之說,不一而足。最初是專指位于額爾齊斯河和鄂畢河之間的西伯利亞汗國(Сибирское ханство,1460-1598)。隨后,在沙皇政府的政策鼓勵和俄國富商斯特羅甘諾夫家族(Строгановы)的財力支持下,各類哥薩克遠征軍從16世紀末越過烏拉爾山向東挺進。值得一提的是,在蘇聯(lián)時期,是將哥薩克的擴張和殖民活動視為開拓之功而大加贊揚的,例如“葉爾馬克的遠征開辟了俄羅斯人在西伯利亞光輝的地理大發(fā)現(xiàn)時期”。[1]早在1563年,伊凡四世就自封為“全西伯利亞君主”,表明了他對西伯利亞的野心。隨著哥薩克的攻城掠地,西伯利亞的區(qū)域也隨之迅速擴大,“西伯利亞的主要居民是韃靼人,他們居住在托博爾河、伊爾德什河、鄂畢河、托米河、葉尼塞河的南部,以及這些河流之間的草原地帶”。[2]俄國擴張勢力再度越過西西伯利亞和中西伯利亞的界河——葉尼塞河,到17世紀中葉已經到達太平洋西岸,到18世紀中葉最后占領楚科奇和勘察加兩半島,到18世紀末,俄國擴張勢力越過白令海峽,抵達太平洋東岸的阿拉斯加?!岸韲矊⑽鞑麃喌母拍顝脑瓉碚〉姆秶鷶U大到整個俄國的東部邊疆。這種地理概念和包括的地域范圍逐漸為西方所了解并加以確認。發(fā)展到今天,西伯利亞則是一個特定的地理名稱?!盵3]沙皇政府在1822年的行政區(qū)劃中,將西伯利亞劃分為以鄂木斯克為行政中心的西西伯利亞總督轄區(qū)(генерал-губернаторство)和以伊爾庫茨克為行政中心的東西伯利亞總督轄區(qū)。1904年出版的《大百科全書》(Большая энциклопедия)中指出西伯利亞是指俄羅斯帝國在亞洲北部的全部領土,它北瀕北冰洋,東臨太平洋,西至烏拉爾山,南至蒙古、中國邊界。[4]
在蘇聯(lián)時期,西伯利亞區(qū)劃再次被重新劃分,即沿太平洋分水嶺山脈、額爾古納河和石勒喀河合流處到外興安嶺為界,東部為遠東地區(qū),西部為東西伯利亞(10)西西伯利亞(西起烏拉爾山,東至葉尼塞河) ,東西伯利亞(西起葉尼塞河,東至太平洋分水嶺山脈)。有時在自然地理上又劃分出中西伯利亞(西起葉尼塞河,東至勒拿河)。?!短K聯(lián)大百科全書》(Советская большая энциклопедия)第三版(1976年)標示:“西伯利亞占有北亞大部分領土,西起烏拉爾山,東至太平洋分水嶺山脈,北起北冰洋沿岸,南至哈薩克共和國崗巒起伏的草原和中國、蒙古邊界?!盵5]“西伯利亞的東界開始于赤塔省的東部,額爾古納河和石勒喀河合流處的附近。它把西伯利亞和蘇聯(lián)的遠東地區(qū)分隔開來。這條界線差不多也是到處沿著山脈走的:斯塔諾夫山脈(外興安嶺)、朱格朱爾山脈和通常在地圖統(tǒng)稱為科里馬山脈的那些高聳的山塊。這些山脈形成了一面流向太平洋,一面流向北冰洋的那些河流的分水嶺。它們把赤塔省和雅庫特社會主義自治共和國的領土和哈巴羅夫斯克邊區(qū)、阿穆爾省和馬加丹省的領土分隔開來?!盵6]因此,“有時人們往往把整個亞洲北部叫做西伯利亞,將蘇聯(lián)的遠東地區(qū)也包括在內。這不能認為是正確的。蘇聯(lián)的遠東由于地處海濱,在自然條件上與地處內陸的西伯利亞有很大的差異。因此,從自然地理的觀點來說,應該把它看作一個完全獨立的地區(qū)”[7]。
在帝俄和蘇聯(lián)時期,西伯利亞面積分別為1 300萬和1 000萬平方公里。在蘇聯(lián)時期,雅庫特共和國(Якутская АССР)、楚科奇自治區(qū)(Чукотский автономный округ)、赤塔州(Читинская область)、哈巴羅夫斯克邊疆區(qū)(Хабаровский край)、阿穆爾州(Амурская область)和馬加丹州(Магаданская область)被劃出西伯利亞。
沙皇政府自18世紀初開始向西伯利亞大量遷移俄羅斯族和其他的歐俄地區(qū)的民族,為其殖民政策服務。據(jù)1701年的統(tǒng)計資料,西西伯利亞有俄羅斯移民12 000戶,東西伯利亞有7 000戶[8]。西伯利亞遠離俄國政治中心,因此沙皇政府無法對其采取在其他殖民地所慣用的統(tǒng)治方式,只能在西伯利亞建立幾個殖民統(tǒng)治中心,由軍事、行政、司法和經濟權力合一的地方總督(генерал-губернатор)行使權力。所謂“西伯利亞從未作為一個獨立的政治體存在;它沒有明確的邊界,沒有有約束力的民族身份。它的現(xiàn)代歷史與俄羅斯的現(xiàn)代歷史密不可分。容易征服的烏拉爾山脈與其說是一個地理邊界,不如說是一個歐式俄國的虛構性、政治性界線,在這個界線之外,坐落著一個巨大的亞洲殖民地和一個廣闊的刑罰場所。西伯利亞既是俄國的黑暗之心,也是一個滿是機遇和繁華的世界”[9]。
在中國古代文獻中稱西伯利亞為“羅荒野”,意指廣袤和荒蕪之地。在俄羅斯文獻中則稱西伯利亞為“無底的袋子”(бездонный мешок),是指它無窮無盡的資源和對于冒險者的機會;也稱其為“罪孽的袋子”(мешок грехов),因為此地區(qū)是沙皇政府和農奴主懲罰犯人和農奴的流放地。美國著名旅行家和記者喬治·凱南(George Kennan)先后四次來俄羅斯游歷,多次赴西伯利亞實地考察。他在《西伯利亞和流放制度》(SiberiaandtheExileSystem)中寫道:“流放制度比我想象的要糟糕得多……這個省的總督昨天直白地告訴我,托木斯克監(jiān)獄的狀況很糟糕,但他無能為力……我先前對政治犯的待遇所寫和所說的那些,看上去大體還是準確和真實的——至少就西伯利亞而言是這樣?!盵10]在各種民族的文字中,西伯利亞基本上都是“外省”“遙遠”“荒涼”“寒冷”“苦難”的代名詞。1906年莫斯科出版的《教育通報》(Вестник воспитания)上的一篇文章中推測:如果在俄羅斯境內的居民中普及識字的話,歐俄地區(qū)至少需要120年,高加索和西伯利亞地區(qū)至少需要430年[11]。英國旅行家基克松(Francis Hixson)于19世紀末在西伯利亞旅行后寫道:“神奇冰封的外貝加爾──是一個與世界隔絕數(shù)千公里的地方。在這里,似乎任何時期都遇不到歐洲文化,這里沒有莎士比亞、狄更斯、巴爾扎克,也沒有普希金?!盵12]沙皇政府在1915年進行的第二次人口普查表明,截至1914年1月1日,托博克斯克省、托木斯克省、葉尼塞斯克省、伊爾庫茨克省,外貝加爾省、阿穆爾省、濱海省、謝米巴拉金斯克、雅庫特、勘察加、阿克莫林斯克和圖爾加州居民人數(shù)為12783千人。[13]
然而,西伯利亞蘊藏的無盡資源和未來發(fā)展空間引發(fā)了各國學者、旅行家和冒險家的關注。彼得大帝(Петр Великий)親手所建的彼得堡科學院的首位俄羅斯籍院士羅蒙諾索夫(М.В.Ломоносов)就曾經評價:“俄國的強大將來由于西伯利亞而增長?!盵14]而英國倫敦大學皇家霍洛威學院的歷史教授丹尼爾·比爾(Daniel Beer)則評價:“在歐洲共和主義與俄國革命運動交疊發(fā)展的歷史中,西伯利亞成了一個孤寂的集結待命地區(qū)……西伯利亞已經成為一個巨大的革命和流放實驗室。”[15]早在1905年革命中,西伯利亞地區(qū)就同步地發(fā)生了大規(guī)模的工人起義??死怪Z雅爾斯克的工人和士兵在武裝起義勝利后,在1905年12月6日成立了工兵代表蘇維埃,主席為孟什維克梅里尼科夫( А. А.Мельников),布爾什維克沃羅采夫(И. Н. Воронцов)為副主席,布爾什維克羅戈夫(А. А.Рогов)、庫茲涅佐夫(К. В.Кузнецов)被選為委員。工兵代表蘇維埃正式宣布解除警察和憲兵的武裝,正式接管城市,組成人民法庭,出版報紙《克拉斯諾雅爾斯克工人》(Красноярский рабочий)。這一政權被稱為“克拉斯諾雅爾斯克共和國”(Красноярская республика),一直存在到1906年1月3日,最終被沙皇政府鎮(zhèn)壓。[16]
在1917年發(fā)生的推翻沙皇政權和顛覆俄羅斯帝國的二月革命,在西伯利亞延遲爆發(fā)并產生重大影響,具有時間差和空間差的明顯特點。
1917年二月革命后,在西伯利亞也出現(xiàn)了“兩個政權”并存的局面,并且在政治實力對比方面顯現(xiàn)了升降浮沉的復雜局面。
由彼得格勒臨時政府任命和派駐的官員迅速接管了帝俄時代的行政、軍隊、警察、司法、財政、教育等國家和地方權力機構,社會革命黨和孟什維克控制了伊爾庫茨克城市杜馬。這些具有“國家”性質的權力機構立即得到了國際社會,尤其是相鄰的周邊國家的承認。
但是另一個“政權”——直接來自民間的蘇維埃政權的力量和影響明顯地展現(xiàn)出勢不可擋的上升趨勢,并且作為地方自治機構獲得了實際的自我管理職能。到1917年7月,西伯利亞地區(qū)共有各類蘇維埃150多個,其中工兵代表蘇維埃45個、工兵農代表蘇維埃8個、工人代表蘇維埃47個、士兵代表蘇維埃20個、農民代表蘇維埃34個。[17]
在旨在推翻臨時政府和建立蘇維埃政權的十月革命發(fā)生后,正是因為地區(qū)差和時間差的原因,各種反蘇反共勢力得以聚焦在西伯利亞地區(qū),使得整個地區(qū)面臨非常復雜的政治局勢。
二月革命后,時任海軍中將、黑海艦隊司令的高爾察克(А.В.Колчак)宣誓效忠臨時政府政權。十月革命爆發(fā)后,他自命被推翻的臨時政府代表,參加了在烏法(后遷至鄂木斯克)建立的內閣執(zhí)政(Cовет министров),被任命為軍事部長。1918年11月18日,由社會革命黨人主要控制的內閣執(zhí)政被擁護高爾察克軍事獨裁的軍官推翻,高爾察克被擁戴為最高執(zhí)政(Верховный Правитель),同時被鄧尼金(А.И.Деникин)、尤登尼奇(Н.Н.Юденич)等將領尊奉為白衛(wèi)軍最高指揮官(Верховный Главнокомандующий)。高爾察克獲得了英國的軍事援助,在鄂木斯克成立了軍事獨裁政府。在短時間內,高爾察克就組建起一支15萬人的軍隊,并在1919年春天展開了由東向西的全面進攻,前鋒直指伏爾加河一線的地域,迫使托洛茨基(Л.Д. Троцкий)乘坐鐵甲列車親臨前線督戰(zhàn),從而扭轉戰(zhàn)局。1919年11月,鄂木斯克被紅軍攻占。高爾察克率部沿西伯利亞大鐵路,一路向東退卻,希望逃往太平洋沿岸,在那里尋求日本的支持,以求東山再起。
在英國、法國、美國等歐美國家聯(lián)合實施對蘇維埃政權的武裝干涉的浪潮中,日本是積極的參與者。1918年2月,日本參謀本部和陸軍省成立西伯利亞計劃委員會,圖謀以武裝干涉將西伯利亞分離出去,成為日俄之間的緩沖國。日本最終派出多達7萬人的龐大部隊,從海參崴登陸,幾個月內就到達貝加爾湖和布里亞特一帶。日本一直支持著高爾察克,直到1920年其戰(zhàn)敗被俘;同時還給另一位白軍領袖謝苗諾夫(Г.М.Семёнов)以援助。時為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Дальневосточный секретариат Коминтерн)代表在伊爾庫茨克工作的達林(С.А.Далин)回憶當時危急的形勢,“日本依靠白匪的力量,到1921年底實際上掌握了從符拉迪沃斯托克到哈巴羅夫斯克這一帶地方。這樣,當時日本的統(tǒng)治就擴展到了朝鮮、臺灣、整個滿洲、蒙古和俄國遠東,形成了一個地域廣袤的帝國,它威脅著蘇俄和中國。這就是1921年的遠東形勢。”[18]
面對來自國內外的反蘇反共勢力的巨大挑戰(zhàn),在1918年2月23日至28日在伊爾庫茨克召開的第二次全西伯利亞蘇維埃代表大會上,決定建立西伯利亞紅軍。在這次會議上選舉出新的西伯利亞蘇維埃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Центросибирь),下設內務、外交、財政、司法、教育和軍事委員部,正式行使國家政權職能。1919年7月紅軍越過烏拉爾山,1920年3月紅軍完全控制貝加爾湖周邊地區(qū)。俄共(布)在鄂木斯克、托木斯克、阿爾泰、伊爾庫茨克、葉尼塞斯克、雅庫特建立了軍政合一的革命委員會,與歐俄地區(qū)的蘇維埃政權不同,革命委員會成員由俄共(布)中央任命,其權力高度集中,具有軍事共產主義(Военный коммунизм)的特點,適應了西伯利亞地區(qū)復雜的政治形勢和亟待恢復經濟的要求。
由于西伯利亞地區(qū)形勢的陡然變化,俄共(布)中央于1918年12月17日決定建立俄共(布)西伯利亞局[Сибирское бюро ЦК РКП (б)],領導這一地區(qū)的軍事斗爭?!霸谝翣枎齑目巳〉昧随?zhèn)壓反革命勝利之后,中西伯利亞在伊爾庫茨克蘇維埃的大力幫助下,積極在西伯利亞其他城市鞏固蘇維埃政權。伊爾庫茨克蘇維埃和東西伯利亞蘇維埃邊疆局(Окружное бюро советов Bосточной Сибири)統(tǒng)一歸西伯利亞蘇維埃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領導。在那段時間里,伊爾庫茨克恢復了電報和電話聯(lián)系,國家機關和社會機構的工作完全恢復,食品部門的供應能力大大增強?!盵20]1922年底蘇聯(lián)成立,西伯利亞地區(qū)雖然徹底消滅了白軍,但并沒有立刻恢復蘇維埃政權的組織形式,而是仍然保持了戰(zhàn)爭期間的革命委員會,西伯利亞革命委員會持續(xù)工作到1925年12月,隨后才陸續(xù)恢復了蘇維埃政權。
1920年,日軍開始從伊爾庫茨克撤離。1922年6月24日,日本宣布撤出西伯利亞和遠東地區(qū),“1922年10月25日,紅軍解放了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現(xiàn)在從白海到黑海,從波羅的海到太平洋的這一片廣袤地域上,到處紅旗飄揚。困難的年代,漫長的歲月過去了?,F(xiàn)在,在國內戰(zhàn)爭和外國干涉結束以后,國家和人民能夠輕快、舒暢地喘一口氣了。”[21]1930年,按照蘇聯(lián)行政區(qū)域,西伯利亞被劃分為東西伯利亞、西伯利亞和遠東三個邊疆區(qū)。
廣袤的西伯利亞(遠東)地區(qū),因其歷史上長期與蒙古、朝鮮、中國、日本往來的原因,來自上述民族或國家的移民、宗教和文化等因素長期在該地區(qū)留存,因此從一定意義上講,西伯利亞的革命也是東方革命的組成部分。當代俄羅斯科學院西伯利亞分院蒙古學、佛學和藏學研究所的著名學者庫拉斯(Л. В.Курас)在題為《伊爾庫茨克在共產國際的遠東政策實施中的地位和作用》一文中評價:“革命西伯利亞的首都在世界革命的輸出中占有特殊的地位,當時這座城市在遠東存在的短暫時間內,變成了共產國際在遠東的前哨?!盵22]
西伯利亞雖然地處遙遠、寒冷荒涼,但自帝俄時代至蘇聯(lián)時期都設想打通歐俄地區(qū)與西伯利亞遠東地區(qū)的聯(lián)系,建立一個東達太平洋西岸,南至中亞、蒙古、中國和朝鮮半島的勢力范圍或政治經濟空間。帝俄時代的學者和科學家羅蒙諾索夫早在18世紀中期就說過:“如果將沿西伯利亞直到太平洋沿岸的陸路與海上路線匯合的話,它將使俄國的實力在東方自由地加強和擴展?!盵23]
為此,在哥薩克軍隊大踏步地向西伯利亞地區(qū)進行軍事侵略擴張的同時,沙皇政府在 1725年至1730年授權已經歸化俄國的丹麥探險家白令(Vitus Jonassen Bering)組織對西伯利亞的全面科學考察。1733年,樞密院發(fā)布了建立從莫斯科到鄂霍次克的西伯利亞驛路的命令,下令每月在莫斯科和托博爾斯克之間發(fā)兩班驛車,從托博爾斯克到伊爾庫次克和雅庫次克之間每月發(fā)一班驛車,從雅庫次克到鄂霍次克和堪察加之間每2個月發(fā)一班驛車。這一命令被認為是西伯利亞驛路建立的伊始,開創(chuàng)了西伯利亞陸路交通發(fā)展的新階段。直到18世紀末,西伯利亞驛路才最終形成,并正式獲得了“西伯利亞大驛路(Великий Сибирский Путь)”的稱號。莫斯科—薩馬拉—車里雅賓斯克—鄂木斯克—托木斯克—克拉斯諾雅爾斯克—伊爾庫茨克—赤塔—哈巴羅夫斯克(伯力)—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是自西至東的主干線,還有鄂木斯克—奧倫堡—阿克莫林斯克—謝米巴拉金斯克向南支線,克拉斯諾亞爾斯克—葉尼塞斯克—米努辛斯克的向北支線,彼爾姆—托博爾斯克—車里雅賓斯克西部支線,托木斯克—巴爾瑙爾的向南支線,伊爾庫茨克—上烏丁斯克(烏蘭烏德)—恰克圖向東南支線。
1893年時任交通大臣維特(С.Ю.Витте)給沙皇尼古拉二世(Николай Ⅱ)上奏折,認為造成“俄國勞工的生產率很低”的原因,除了俄國寒冷的氣候外,更主要的“交通不便是減低生產率的一個重要因素”[24]。西起車里雅賓斯克東至海參崴的西伯利亞大鐵路正是在他的交通大臣任期內開工的。在1895年中日甲午戰(zhàn)爭中國戰(zhàn)敗后,沙皇政府加快了修建西伯利亞大鐵路的步伐,并且在1896年與清政府簽訂了《中俄聯(lián)合御日條約》,獲得在中國東北修建中東鐵路的特權,從而使帝俄勢力全面進入中國東北,獲得了從歐俄地區(qū)調兵直達中國東北旅順港口的便利,使橫跨歐洲的西伯利亞大通道再度向南延伸,鄰近朝鮮半島,直逼中國中原地帶。這是西伯利亞作為歐亞大通道(Транссибирская Mагистраль)的第二次大發(fā)展。
1915年沙皇政府開工修筑從西伯利亞大鐵路重要樞紐城市新西伯利亞至哈薩克斯坦塞米伊的阿爾泰鐵路(Алтайская железная дорога)。蘇俄時期鐵路繼續(xù)修筑,1921年鐵路修到塔拉茲,1924年鐵路修到達比什凱克,1931年鐵路修到里海海岸的土庫曼巴希,全線總長度2 351公里。這條鐵路將西伯利亞與中亞連接到了一起,被命名為土西鐵路(Туркестано-Сибирская Mагистраль Железной Дороги),又名西伯利亞中亞鐵路(Турксиб)。
在20世紀20至40年代,西伯利亞成為聯(lián)共(布)和共產國際聯(lián)絡東方國家和地區(qū)的共產主義力量、致力于發(fā)動東方革命的“紅色國際大通道”,也是聯(lián)共(布)和共產國際與東方國家和周邊地區(qū)的共產黨進行人員、資金、技術、情報交流的“紅色國際大通道”,更是上述國家和地區(qū)共產黨之間交往互助的“紅色國際交通線”。
早在1917年10月29日在伊爾庫茨克召開了第一次全西伯利亞工兵農代表蘇維埃大會上,就有來自中國哈爾濱、滿洲里、大連的代表參與。[25]1920年12月21日,俄共(布)西伯利亞局東方民族處給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報告中匯報:“現(xiàn)在打算(一旦共產國際較好地解決東方民族處的改組問題和經費間題)派出負責工作人員的考察團,到中國工作和了解情況,同中國來往的路線是:1.從伊爾庫茨克出發(fā),取道蒙古(經恰克圖、烏爾嘎(11)現(xiàn)名稱為烏蘭巴托(Улан-Батор)。)是12至 16天的路程;2.直接路線(伊爾庫茨克—滿洲里—哈爾濱—北京)是8至10天的路程;3.伊爾庫茨克—哈爾濱—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上海;4.伊爾庫茨克—赤塔—布拉戈維申斯克(海蘭泡)—哈爾濱或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盵26]利用以上的國際大通道,共產國際從1920年春在中國開始了系統(tǒng)的組織宣傳工作,共產國際革命局(Ревбюро)在上海收購了一家印刷廠,用以印刷馬克思主義文獻,并且從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向哈爾濱和上海運來資料。共產國際參與了1920年11月起在上海出版《共產黨》雜志的工作,楊明齋在上海建立華俄通訊社(Русско-китайское информационное бюро),采用塔斯社和其他歐洲新聞通訊社的報道,翻譯成為中文并宣傳出版,該通訊社在哈爾濱、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都設有分社。因此,俄羅斯科學院遠東研究所著名中國問題專家馬馬耶娃(Н.Л.Мамаева)認為:“不能低估共產國際在若干關鍵領域為中國共產黨的組建提供的財政援助:出版業(yè)、組織信息和宣傳工作,組織翻譯俄文黨綱、俄羅斯聯(lián)邦憲法、勞動法典,在上海開設俄語學校的活動(1920年),共產國際建立為中國培養(yǎng)革命人才的莫斯科共產主義大學(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和中國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和其他教育機構?!盵27]俄羅斯科學院遠東研究所另一位著名中國問題專家烏索夫(В.М.Усов)則從軍事情報和秘密戰(zhàn)線的角度評價連接中國與蘇聯(lián)的西伯利亞國際大通道的特殊意義:“因此可以明白,為什么蘇聯(lián)各種情報機關賦予滿洲和哈爾濱特殊的意義。哈爾濱和滿洲同時被用作各種貨物的‘轉運站’和跨越蘇中邊境的‘走廊’——一方面是中國共產黨員派往蘇聯(lián)學習、到共產國際機關工作、參加黨的代表大會(例如1928年到莫斯科參加中共第六次代表大會就利用這個‘走廊’,秘密越境)和返回中國時利用;另一方面是蘇聯(lián)公民到中國做地下工作時利用?!盵28]
東方革命是聯(lián)共(布)和蘇維埃政權即定的革命目標,但是在與歐俄地區(qū)革命形勢有著明顯的時間差和地區(qū)差的背景下,在復雜環(huán)境和政治背景之下,各類派駐西伯利亞的黨政軍民機構之間出現(xiàn)了職能疊加,效率低下的現(xiàn)象。蘇俄政府的外交人民委員會、遠東共和國外交部、俄共(布)西伯利亞局東方民族部、紅軍總部第四局(情報局)、紅軍第五軍情報局、共產國際以及西伯利亞遠東的地方政權和黨組織都以不同方式介入對華事務,參與在華人華僑中的政治宣傳與鼓動。俄共(布)西伯利亞局東方民族部副主席布爾斯泰因(М.Бурштейн)在給俄共(布)中央的信中抱怨:“東方民族部的工作因遇到以下一些很大的障礙曾停頓過,有時處干完全癱瘓的狀態(tài):1.同遠東局關系不正常。寄給東方民族部的所有郵件、報告、通報、報紙等都被壓在上烏丁斯克,或來得很晚,或根本就送不到目的地。不讓來往民族部的信使和代表通過……”[29]
俄共(布)與共產國際決定將組織和發(fā)動東方革命,在東方國家建立共產主義組織的職能歸口賦與共產國際。1921年1月15日,共產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決定建立遠東書記處,將1920 年 6 月設立的俄共(布)西伯利亞局東方民族部的職能轉交遠東書記處,舒米亞茨基(Б.З.Шумяцкий)被任命為遠東書記處首任負責人。長期與舒米亞茨基共事的張國燾稱“那時施瑪斯基(舒米亞茨基)等于是西伯利亞王,集黨政軍大權于一身。他是俄共駐西伯利亞的全權代表、蘇俄政府西伯利亞區(qū)的全權代表,又是西伯利亞軍區(qū)的主席”[30]。舒米亞茨基在 1921 年 2 月 12 日的第1號命令中宣布:“根據(jù)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1 月 15 日的決定,以及 1 月 5 日 俄共(布)中央委員會的決議,在伊爾庫茨克,共產國際在遠東的代表處以書記處的形式獲得批準。”[31]原俄共(布)西伯利亞局下屬的東方民族部和蘇俄人民委員會西伯利亞外交使團的大多數(shù)工作人員進入了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的機構。遠東書記處下設中國部(Китайская секция)、日本部(Японская секция)、朝鮮部(Крейская секция)、蒙藏部(Монголо-Тибетская секция)和軍事部(военный отдел)。中國部由阿勃拉姆松(М. М.Абрамсон)臨時主持,后由張?zhí)缀蛷垏鵂c接任,下設兩個科,第一科負責做西伯利亞華人和伊爾庫茨克華人營紅軍士兵的工作,第二科負責在中國的工作;日本部由田口(Тагучи)主持;朝鮮部最大,由韓滿申、金滿根(俄文名謝列勃里亞科夫Сереболяков)和太洪主持;蒙藏支部由舒米亞茨基、薩赫揚諾娃(М.М.Сахянова)(12)布里亞特人,專門研究蒙古問題,曾在上海負責聯(lián)系朝鮮共產黨人。主持。
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出版了鉛印的機關刊物《遠東人民》(Народ Дольного Востока)。這是一本內容豐富的雜志,經??怯嘘P日本、中國、朝鮮、荷屬印度(印度尼西亞),甚至澳大利亞等國經濟方面的文章,以及這些國家工人階級和農民的狀況及革命運動的資料。書記處情報部工作人員斯列帕克、佩爾林、考夫曼、拉依戈羅茨基專門為這個雜志準備材料?!哆h東人民》第一期上,刊登了青年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向中國、朝鮮和日本青年團發(fā)出的呼吁書,吁請參加遠東各民族代表大會。共產國際于1920 年 9 月 1 日至 7 日在巴庫召開了第一次東方人民代表大會,來自30個國家的2000多名代表抵達參加大會工作。這次大會的口號是“各國無產者和世界被壓迫人民團結起來”[32]。而遠東各民族代表大會原計劃在華盛頓會議召開的同一天,即1921年11月11日(美國東部時間11月12日)在伊爾庫茨克召開。目的就是揭露美國和日本在遠東地區(qū)侵略和爭奪勢力范圍的陰謀,呼吁中國、朝鮮、蒙古放棄對美國的幻想。但是來參加會議的各國代表未能在會議召開之前悉數(shù)到達,一些國家的代表甚至在12月初仍然在輾轉赴俄的路上。因此,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決定將會議舉辦地址遷到莫斯科,1922年1月21日大會正式召開。會議的名稱也由原來的“遠東人民代表大會”(Съезд народов Дальнего Востока)改為“遠東革命組織第一次代表大會”(Первый съезд революционных организаций Дальнего Востока),時為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干部的達林也參加了這次會議,他認為:“這一名稱更符合大會的特點與與會者的成份。”[33]參會代表150人,來自中國、日本、朝鮮、蒙古、布里亞特和荷屬印度尼西亞的30個共產主義組織的代表。其中,朝鮮54人,日本16人,中國44人(張國燾、張秋白〈孫中山的代表〉、黃凌霜、黃璧魂、王東平、鄧培、鄧恩銘、高君宇、梁鵬萬、賀衷寒、朱枕薪等)。蒙古14人。其他代表來自布里亞特、卡爾梅克、雅庫特,以及來自印度的羅易(M.N.Roy)。因此,所有這些組織的活動都是直接針對中亞和東南亞國家,以及東亞的中國(包括西藏、蒙古)、朝鮮和日本等國家和地區(qū)?!芭c此同時,他們設法與蒙古、日本、韓國和中國的革命者建立了密切的聯(lián)系。通過對他們施加意識形態(tài)影響并接收對蘇聯(lián)軍事情報具有重要價值的作戰(zhàn)信息,他們?yōu)閱拘褨|方革命的工作做出了貢獻?!盵34]季諾維耶夫(Г.Е.Зиновьев)和薩法羅夫(Г.И.Сафаров)致開幕詞;列寧(В.И.Ленин)、托洛茨基(Л.Д.Толоций)、季諾維也夫、片山潛(Сэн Катаяма)和斯大林(И.В.Сталин)擔任名譽主席。
由于缺少通曉東方國家語言和國情的工作人員,共產國際決定從東方國家大量調回工作人員,充實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的干部隊伍。1921年春,維經斯基、庫茲涅佐娃(Т.В.Кузнецова)和薩赫揚諾娃從中國回到伊爾庫茨克,在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工作。
在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的同時,還成立了青年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東方部(Восточной отдел Исполкома Коммунистического интернационала молодежи),達林自1921年就在這兩個部門工作,曾在1922年、1924年、1926-1927年三次被派到中國工作。
1922年1月4日,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撤銷。同年12月29日,共產國際東方局(Бюро Восточного отдела Коминтерна)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參崴)成立。該局幫助遠東國家共產黨出版宣傳文獻,與中國、朝鮮、日本、越南、東南亞國家的共產黨建立國際間聯(lián)系渠道。
因此,從托博爾斯克到伊爾庫茨克再到海參崴,從伊爾庫茨克到上烏丁斯克再到烏爾噶,從西伯利亞到中亞,西伯利亞實際上成為聯(lián)共(布)和共產國際致力東方革命的“基地”和“司令部”。
“世界革命”的主張源自列寧對世界形勢的估計和對馬克思恩格斯革命理論的發(fā)展。他在1915年首次提出“社會主義可能首先在少數(shù)甚至在單獨一個資本主義國家內獲得勝利”[35],但這一勝利是以“全歐洲的革命”為基本條件的,因此“喚起國際革命”和從“一國的革命轉變成世界革命”被列寧定位為“俄國革命最大的困難,最大的歷史課題”。[36]十月革命后,歐洲革命形勢很快陷入低潮,列寧在1919年12月承認,“革命的發(fā)展在較先進的國家里要緩慢得多、困難得多、復雜得多”[37],強調將世界革命的重點轉向“喚醒的東方”,因為東方各民族“不再僅僅充當別人發(fā)財?shù)膶ο蠖獏⑴c決定世界命運的時期到來了”[38]。
1921年10月21日,全俄民族事務人民委員部在莫斯科開設的“東方訓練班”基礎上建立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коммунистический университет трудящихся Востока,簡稱東方大學)(13)1923年起更名為斯大林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Коммунистический университет трудящихся Востокаим. И. В. Сталина)。。從1922年起,陸續(xù)在塔什干、巴庫和伊爾庫茨克設立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分校。1925年11月7日,在莫斯科建立了中國勞動者中山大學(университет трудящихся Китая имени Сунь Ятсена,簡稱中山大學)(14)1928年12月更名為中國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Коммунистический университет трудящихся Китая)。。1926年在莫斯科建立了國際列寧學校(международная ленинская школа)。上述學校由共產國際直接領導,服務于其“世界革命”和“東方革命”的戰(zhàn)略,專門招收來自東方國家的學員,目標是“直接和積極地研究俄國共產黨的組織和政治經驗,以及資本主義和殖民國家的共產黨的經驗,研究當前緊迫工作”[39]。
共產國際對我國西藏的興趣是由蘇俄和英國的意識形態(tài)對抗引起的。由于西藏靠近英屬印度,因此將西藏視為英國的利益范圍,俄共(布)試圖阻止其在亞洲的擴張,盡管他們自己也試圖利用西藏作為滲透印度的基地。俄共(布)還擔心英國通過西藏地方宗教領袖對布里亞特和卡爾梅克施加影響。由仁欽諾(Э.Д. Ринчино)領導的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蒙藏部在這方面是主管機構。早在 1920 年 8 月 17 日,蒙古代表團與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派駐西伯利亞和遠東的副負責人加蓬(Ф. И. Гапон)領導的蘇俄外交人民委員會西伯利亞代表團、俄共(布)西伯利亞局東方民族處(секции восточных народов Сибирского бюро ЦК РКП(б))與蒙古代表團在伊爾庫茨克舉行三方會議,最后達成向蒙古提供武器、經費和軍事教官的協(xié)議。[40]仁欽諾在伊爾庫茨克會見了著名的蒙古七人代表團(15)成員有鮑道(Догсомын Бодоо)、丹贊(Солийн Данзан)、道格索木(Дансранбилэгийн Догсом)、勞索勒(Даржавын Лосол)、蘇赫-巴托爾(Дамдины Сухэ-Батор)、查格達爾扎布(Дамбын Чагдаржав)和喬巴山(Хорлогийн Чойболсан)。,與藏傳佛教的重要人物阿旺·德爾智(Агввн Лобсан Доржиев)討論了布里亞特和蒙古問題。
1920年8月29日,尚在伊爾庫茨克的蒙古代表團就近期蒙古人民黨的任務向蒙藏部提出建議。其中:“1.蘇俄可以擴大對人民革命黨的公開和秘密援助,并協(xié)助恢復外蒙古自治?!?4.派常駐黨員到各中心點,鼓動組織黨部、黨支部。 5.在烏爾嘎建立黨的中央機關,下設以下分支機構:1)宣傳和出版; 2) 軍事; 3) 信息和聯(lián)系部,選派專門的軍事和政治教官候選人到伊爾庫茨克接受培訓。 6.與蘇維埃建立專門的互助機構。俄羅斯通過蒙藏部與有關組織溝通,向俄羅斯運送牲畜和原材料,俄羅斯為人民革命黨在蒙古建立大小型工廠,生產日常生活必需品?!盵41]
1920年9月19日,俄共(布)西伯利亞局東方民族處與共產國際遠東書記處蒙藏部開會決定蘇聯(lián)軍隊進入蒙古和組建蒙古自治臨時政府。[42]1920年11月17日,蒙藏部決定為蒙古人開設一所軍事政治學校,在第一批學生中有蘇赫—巴托爾和喬巴山。1920年11 月底,蘇俄政府將 150 噸白銀和 10 萬美元,以及武器、食品、制服移交給蒙藏部,用于目前在蒙古的工作。[43]1921年3月1日,蘇赫-巴托爾和喬巴山在恰克圖宣布成立蒙古人民黨,同時還成立了蒙古人民革命軍。3月13日在恰克圖召開蒙古勞動者代表大會,宣告成立蒙古臨時政府。蒙古臨時政府致電舒米亞茨基,請求蘇俄紅軍進入外蒙。舒米亞茨基從伊爾庫茨克給向蘇俄外交人民委員齊切林(Г.В.Чичерин)發(fā)去電報:“履行為與溫琴(Р.Ф.Унгерн)作戰(zhàn)的蒙古人民黨軍隊提供武器、裝備和派遣教官的義務?!盵44]1921 年 4 月 3 日,駐扎在伊爾庫茨克的紅軍第五軍接到命令,組建單獨的蒙古布里亞特騎兵師與盤踞在烏爾嘎的溫琴男爵指揮的白衛(wèi)軍的斗爭。
1921年 7 月至 8 月期間,舒米亞茨基從伊爾庫茨給齊切林發(fā)出了數(shù)封電報,匯報了解放烏爾嘎之后的蒙古形勢,提出建立蒙古軍隊的方案,提出建立外交人民委員部駐蒙古代表處和派遣教官在蒙古組織軍事、行政和經濟工作的必要性。他還提交了報告《論在蒙古打敗溫琴的軍事和政治結果》(О военных и политических итогах поражения Унгерна на территории Монголии)”[45]。 建立于蘇俄國內戰(zhàn)爭時期的紅軍第五軍在1922年11月16日改名為“遠東共和國人民革命軍”(народно-революционная армия Дальневосточной Республики),總司令部和總參謀部設在伊爾庫茨克、赤塔和海參崴,直接參與蒙古政權的建立和保衛(wèi)。
西伯利亞遠東地區(qū)在19世紀中期后亦成為朝鮮人的移居地。蘇聯(lián)和當代俄羅斯著名的東方學和朝鮮學專家、莫斯科大學功勛教授米哈伊爾·樸(М.Н.пак)認為西伯利亞遠東是朝鮮共產主義革命的發(fā)源地。[46]
1919年 11 月 22 日,在莫斯科召開了全俄東方民族共產主義組織代表大會(всероссийский съезд коммунистических организаций народов Востока)。1920年6月俄共(布)西伯利亞局東方處成立了朝鮮科(Корейская секция),在塞米巴拉金斯克、上烏丁斯克的俄共(布)黨組織都建立了朝鮮科。同年7月,在伊爾庫茨克召開了全俄朝鮮共產主義組織代表大會(всероссийский съезд корейских коммунистических организаций.)。當時16個朝鮮黨組織擁有成員和積極分子2305人。[47]1921 年初,在伊爾庫茨克建立了舒米亞茨基領導下的共產國際東方局(восточное бюро Коминтерна),其中就包括了朝鮮民族委員會代表。在朝鮮共產主義者內部,出現(xiàn)了“上海派”和“伊爾庫茨克派”?!耙翣枎齑目伺伞闭J為朝鮮共產黨首要任務是無產階級的世界革命,“上海派”則認為朝鮮共產黨的首要任務是朝鮮的自身民族革命。
1921年3月23日伊爾庫茨克出版的《勞動的權力報》(Власть труда)報道:“3月19日舉行了大型活動,伴隨著音樂和隆重的儀式,伊爾庫茨克火車站迎接了來自朝鮮、中國、遠東和西伯利亞各個城市的參加朝鮮共產黨首次成立大會的70名代表。”[48]1921年5月4日在伊爾庫茨克隆重召開朝鮮共產黨成立大會,來自 26 個組織的 85 名代表出席了大會,正在共產國際東方局工作的張?zhí)讘鱿诉@次大會。組委會主席李盛(Ли Шенг)提議將列寧、托洛茨基、季諾維也夫、蔡特金、舒米亞茨基選為大會名譽主席。舒米亞茨基在大會第二個發(fā)言,他代表共產國際祝賀朝鮮共產黨的成立。他強調:“第三國際要求其成員成為積極而堅定戰(zhàn)士。這是它與黃色(第二)國際的區(qū)別,這個國際不向其成員提出紀律要求,這個國際缺乏團結和嚴格一致的行動計劃……俄羅斯無產階級萬歲!你們的朝鮮共產黨將在好客的國家里建立?!盵49]來自漢城共產黨小組的代表化名“茨”(“Ц”)同志用韓文致答謝辭:“我找不出任何話來感謝來自不同黨組織的代表們。并且還自然地在心中產生了一個疑惑:我們能完成建立朝鮮共產黨的任務嗎?但是我相信,俄國同志會來幫助我們。在朝鮮無產階級身處日本帝國主義的蹂躪之時,只能有兄弟般的俄國共產黨伸出援助之手。我們希望成為斗爭的勝利者,推翻日本帝國主義統(tǒng)治和建立自由的朝鮮。我希望我們很快地在第三國際所處的城市里遇到最親近的朋友。因此,我們是無產階級大家庭的成員,我們奔走相告:各民族兄弟情誼萬歲!”[50]
在1921年5月5日朝鮮共產黨的第一次會議上,舒米亞茨基作為大會主席作了長達一個小時的報告《朝鮮的國際地位和我們的關鍵任務》(Международное положение Кореи и наши очередные задачи),他認為日本帝國主義野蠻的殖民政策正在摧毀朝鮮經濟,在朝鮮民族、國家和社會中制造了諸多的不和諧和矛盾。5月11日,朝鮮的“茨”同志作報告《日本無產階級和朝鮮貧民》(Японский пролетариат и корейская беднота)和《論在朝鮮的蘇聯(lián)式建設》(О советском строительстве в Корее)。5月12日大會以59票通過了《朝鮮共產黨黨綱》(Устав компартии Кореи )。5月14日選舉出朝鮮共產黨中央委員會,委員有南滿忠(Нам Манчхун)、韓明世(Хан Мен Се)、德洪(Те Хун)、崔高麗(Чхве Горё,俄文名尼古拉·馬克西莫維奇Николай Максимович),金(А.А. Ким)等人,南滿忠和韓明世受命派駐共產國際。5月15日,朝鮮共產黨成立大會閉幕。但是朝鮮共產黨內部的派別斗爭并未停止,它反映在伊爾庫茨克的朝鮮人中,也反映在上海和朝鮮本土的朝鮮人中。1922年12月共產國際解散了朝鮮共產黨的上海派與伊爾庫茨克派。1923 年 2月,在海參崴設置“共產國際遠東局高麗組”(Корейское бюро при дольневостчном отделе Коминтерна),推進建立朝鮮一個統(tǒng)一的共產黨組織。
1920年夏,伊爾庫茨克的俄共(布)西伯利亞局東方民族部設立了日本科,但是長期無法開展工作。同年11月從伊爾庫茨克向莫斯科的報告中承認“日本科還沒有行使其職能,因為缺乏合適的黨的革命干部”[51]。在西伯利亞的日本人很少,并且很多人與白衛(wèi)軍或日本政府有著直接和間接的聯(lián)系,因此不得不從在美國的日本人中尋找可以信賴的人員。1921年10月1日,在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工作的庫恩(Kun Bela)寫信給西伯利亞革命委員會主席斯米爾諾夫(И.Н.Смирнов)談及計劃在伊爾庫茨克召開的遠東人民第一次代表大會:“……我們任命了三個人到代表大會組委會工作……委員會成員以下同志:吉原太郎(Таро Иосифара),樸和羅易,我將其描述如下:吉原太郎是著名的日本人,他來自美國……據(jù)美國同志說,他一個很好的組織者,了解工人運動,是一個可靠的同志。他還不是美國共產黨的黨員……在我們這里缺少最好的同志。‘聊勝于無嘛!’大家都這么說。”[52]在 1922 年初,在莫斯科和彼得格勒舉行了“遠東人民第一次代表大會”,有 16 名日本人參加。有6人來自日本,他們是高瀨恭司(Кнёси Такасэ)、德田奎伊特(Кюитн Токуда)、吉田羽子茂(Хазимо Ёсида)、田健虎(Книторо Вада)、北原榮一(Эйити Китамара)和小林信次郎(Сипдзиро Кобаясин)。[53]他們從日本來莫斯科路途極其艱難,要經過中國、蘇俄遠東地區(qū),要穿越西伯利亞,一路上要躲避日本警察和軍隊。
1922年5月在莫斯科共產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主席團會議上討論了《關于日本遠征軍中的宣傳工作及其特點的問題》(Об агнтработе и ее характере в японо-экспедиционных войсках в Сибири)。主席團批準初步執(zhí)委會特別委員會的決定:“指示片山潛馬上出發(fā)去赤塔?!盵54]1922年8月片山潛在赤塔的俄共(布)西伯利亞局會議上發(fā)表講話,表示要在外貝加爾的日本軍隊進行反戰(zhàn)宣傳,隨后片山潛返回莫斯科。日本社會黨黨員、印刷商人北浦清太郎(Китаура Сэитаро)開始在日本軍隊進行反戰(zhàn)宣傳。1922年10月,日軍從海參崴撤軍。
鑒于西伯利亞外國干涉軍撤離,以高爾察克、恩琴、謝米諾夫為首的白衛(wèi)軍被紅軍擊潰,以及中國、日本、朝鮮共產黨和蒙古人民黨成立。1922年2月,共產國際宣布撤銷遠東書記處,上述國家的共產黨加入共產國際,并直接由共產國際執(zhí)行委員會領導。[55]1923年1月,根據(jù)維經斯基的建議,在海參崴設立了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東方部遠東局(Дальневосточное бюро Восточного отдела ИККИ Коминтерн),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主席團決定:“為在日本、朝鮮和中國開展運動的需要,建立由片山潛、馬林和維經斯基三人組成的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東方部遠東局。”[56]由于片山潛和馬林實際上并沒有到海參崴接受任命,維經斯基就成為共產國際遠東局的實際領導人,這一機構主要針對中國、日本、朝鮮共產黨的工作,以及在上述國家收集情報和向上述國家共產黨和共產主義組織轉運經費。
中國與西伯利亞陸地相連,中國共產黨與聯(lián)共(布)和共產國際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最為重要的黨際關系,對于三者關系的深入研究有助于深入回顧中國共產黨的歷史,有助于正確評價國際共產主義運動發(fā)展史和蘇聯(lián)歷史。俄羅斯學者馬馬耶娃評價:“共產國際與中國共產黨的關系貫穿了20世紀20-40年代的漫長的中國民主革命時期。 在此期間,目標、任務、互動形式都發(fā)生了變化。 然而,盡管雙方在理論上和實踐上都承認了自己犯了錯誤,盡管共產國際和中國共產黨在不知不覺中產生了矛盾,這對于共產國際和中國共產黨都是無益的。但是共產國際與俄羅斯和中國共產黨方面,以及中國共產黨與共產國際之間仍然保持了穩(wěn)定的相互關系”[57]。
1926年2-3月舉行的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第六次擴大全會決定對共產國際作徹底的改組。原共產國際東方部自1926年4月撤銷。決定成立 11個地區(qū)書記處,維經斯基被任命為新的遠東書記處負責人,書記處的成員還有謝馬溫 (В.Е.Семавин)、蔡和森、楊諾夫斯基(М.И.Янвоский)、金(А.А. Ким)、德洪和卡斯帕羅娃(В.Д.Каспарова)等人。為加強共產國際在中國的影響,根據(jù)遠東書記處1926年 4月27日決定,在中國上海迅速成立了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遠東局,1926年夏,維經斯基一行抵達上海,遠東局隨即開始工作。遠東局的核心是俄國代表團,維經斯基作為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代表參加中共中央的工作,拉菲斯(М. Г. Рафис)擔任黨的中央出版機構的編委,格列爾(Л.Н. Грен)研究工會問題,而福京(Н.А. Фодин)從事情報、宣傳和青年工作,陳獨秀和瞿秋白參加其工作。為了保密和人身安全,遠東局的工作人員都使用了化名∶“謝爾蓋”是維經斯基,“教授”是格列爾,“馬克思”是拉菲斯,“年輕人”是福京,“老頭”是陳獨秀、“文學家”是瞿秋白。[58]遠東局下設地區(qū)科,除同中、日、朝各國黨進行聯(lián)系外,還從事黨建工作和幫助解決工會和青年問題。在遠東局的成立會議上,討論了遠東局的工作性質,通過了它的基本工作準則,即吸收各國黨的代表參加討論黨的問題,對于中國,“僅限于根據(jù)中共中央報告進行一般的指導,而不去取代中央,不去破壞黨的正常發(fā)展”[59]。聯(lián)共(布)和共產國際對遠東局的工作并不滿意,1927年初遠東局在中國的活動被中止。鮑羅廷(М.М.Бородин)、維經斯基和羅易作為共產國際執(zhí)委會和聯(lián)共(布)在中國的最高代表機構,一直活動到1927年6-7月間,而鮑羅廷在其中擁有決定權。
中國第一本《西伯利亞史》的作者、著名的俄國史專家徐景學強調了研究西伯利亞史的重要意義,“由于西伯利亞同亞洲毗鄰,所以它同周邊各國的經濟文化交流,主要便是同這些國家交往。這種幾百年間復雜的交往,既有和平,也有戰(zhàn)爭,有歡聲笑語,也有血和淚。對西伯利亞歷史,尤其是近代史、現(xiàn)代史的研究,應放在這樣一個國際環(huán)境中加以考察,才能分清是非,排解許多疑團?!盵60]
在20世紀20-30年代的俄國革命和東方革命中,與歐俄地區(qū)存在自然的地區(qū)差和時間差的西伯利亞成為特殊的“革命空間”和輸出革命的策源地。從俄共(布)到聯(lián)共(布)以及共產國際在西伯利亞遠東地區(qū)工作機構的變遷,可以清晰反映出蘇聯(lián)對中國等東亞國家共產主義運動的態(tài)度和政策的變化,可以體察其東方革命戰(zhàn)略的實質和特點。從蘇聯(lián)和共產國際的角度看,該地區(qū)是其了解東北亞各國動向的窗口,是推行世界革命和在亞洲推進共產主義運動的基地,更是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期間聯(lián)合東亞各國抗日而確保避免東西兩線作戰(zhàn)的橋頭堡。對于包括中國共產黨在內的東亞共產主義力量來說,該地區(qū)是尋求蘇聯(lián)指導、人員培訓和物資援助的大后方,同時在20世紀20-40年代里,中國共產黨與聯(lián)共(布)、共產國際以及東亞各國共產黨之間是在這一廣袤地區(qū)進行交流互動的。西伯利亞作為東方革命的“基地”和“司令部”,實際上發(fā)揮了“共產國際在遠東的前哨”的特殊作用(16)1969年伊爾庫茨克州蘇維埃為了紀念共產國際成立50周年,在伊爾庫茨克市中心設立“共產國際大街”(yлица Коминтерн)。此外,在伊爾庫茨克還有“列寧大街”(yлица Ленина)、“蘇赫-巴托爾大街”(yлица Сухэ-Батора)、“特里謝爾大街”(yлица Трилиссера)和“工農紅軍第五軍大街”(yлица 5-ой армии),在南薩哈林斯克設有片山潛大街(yлица Сэн Катаям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