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騰騰 崔 丹
吉林外國語大學 長 春 130117 中 國
1911年,李輝英誕生于吉林省吉林市永吉縣,其長篇小說《萬寶山》由上海湖風書局于1933年3月出版,堪稱東北抗日文學的第一聲吶喊。該作品以真實的“萬寶山事件”為藍本,旨在佐證歷史,歌頌中國人民的反抗精神?!叭f寶山事件”涉及中、日、朝三方,因此日、朝兩國作家曾以文學書寫探討該事件,如日本作家伊藤永之介的短篇小說《萬寶山》(“萬寶山”,1931年10月),朝鮮作家李泰俊的短篇小說《農(nóng)軍》(“??”,1939年7月)、安壽吉的中篇小說《水稻》(“?”,1943年4月)和在日朝鮮作家張赫宙的長篇小說《開墾》(“開墾”,1943年)(任秋樂,2016:140)皆聚焦于此。但因國別不同,立場相異,不同作者對于該事件的描寫不乏有失偏頗之處,如張赫宙把朝鮮苦力因聽信奸商挑唆,在萬寶山村民土地上肆意挖渠的行為稱為“開墾”,而實則是“侵占”。
自20世紀80年代起,中國學者開始對李輝英及其作品陸續(xù)展開研究。一類聚焦作家作品、梳理李輝英大陸與香港兩個創(chuàng)作時期的代表性作品(包萬泉,2001:73-79),探討其階級性、抗戰(zhàn)性話語特征,肯定作品的民族性價值(康馨,2020:56-66)。另類聚焦國別小說比較研究,將其與安壽吉《水稻》(郭文昕,2016: 152-159)等比較,以宏觀視角探討中、日、朝作品在民族、國家、階級認同等方面的區(qū)別。
國內(nèi)研究有利于肅清立場,佐證史實,展現(xiàn)作品鮮明的抗戰(zhàn)性與地方性特征。而對該作品的譯介有助于推動國際交流,就史實立場達成共識。雖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沙博理(Sidney Shapiro)、伊萬·金(Evan King)等西方漢學研究者對東北作家作品的海外譯介功不可沒,但由于其譯者主體的特殊性,其聚焦文本的有限性(如葛浩文英譯聚焦二蕭和端木蕻良),譯文處理的偏頗性(如葛浩文漏譯、刪譯、增譯、誤譯)等因素,導致譯本在某種程度上仍難以傳達原文的特色與精髓。鑒于此,有必要對東北作家群作品進行重估、重判與重譯,尤其是《萬寶山》目前尚未有英譯本情況下,這一研究更具必要性與緊迫性。
《萬寶山》字里行間充滿李輝英對家鄉(xiāng)故土的熱愛之情,同時也展現(xiàn)出作者的革命精神與愛國情懷。
首先,日本左翼作家伊藤永之介的短篇小說《萬寶山》于1931年10月發(fā)表于日本《改造》雜志,作為講述朝鮮農(nóng)民趙判世一家來中國租地種水稻,結(jié)果卻受到中國農(nóng)民、政府、警察的抵制,并將其驅(qū)逐出境的屈辱史。這一書寫立場突出朝鮮農(nóng)民受害者形象,淡化日方侵略野心,這與史實相左。而李輝英《萬寶山》并未遮蔽朝鮮人民的不幸遭遇。該作品既刻畫了朝鮮苦力金福四位長兄皆被日軍殺害的真相,又突出了中、朝兩國人民聯(lián)合抗日的舉動。在萬寶山村民與漢奸郝永德對峙時,金福毫不猶豫拿起石頭“噗”地一聲砸到郝永德頭上,以此突出中、朝農(nóng)民聯(lián)合抗日的決心。因此,李輝英《萬寶山》的發(fā)表“無不有反擊日作之可能”(康馨,2020: 59)。
其次,李輝英以語言與行動描寫刻畫東北人民的抗戰(zhàn)熱情。書中描寫大學生李竟平發(fā)表演講痛斥縣政府的腐敗與親日行徑,建議村民團結(jié)一致抗日:“只有先團結(jié)起自己的力量,大家伙一道去反抗、進攻,你們才會得到勝利!”(李輝英,1933:132)作者以此刻畫中國青年的革命熱忱。
最后,作者刻畫東北的風土人情。鄉(xiāng)土文學重點描繪當?shù)丨h(huán)境,引用當?shù)胤窖酝琳Z,圍繞當?shù)仫L俗而展開故事情節(jié)?!度f寶山》一書中體現(xiàn)東北自然風貌與人文特征,突出東北乍暖還寒的物候變化,展現(xiàn)東北地區(qū)方言——“東北疙瘩話”,呈現(xiàn)東北民風民俗,如東北男子勞力手不離煙,無論田間勞作,還是散步嘮嗑,“旱煙袋”隨時可見,突出窮苦農(nóng)民苦中作樂的精神等。
《萬寶山》翻譯的核心在于突出其抗戰(zhàn)性與鄉(xiāng)土性特征,抗戰(zhàn)性要尊重歷史事實,突出準確的詞語選擇與立場把握,而鄉(xiāng)土文學特征要把握地方風韻,突出描繪方言土語。
(1)以尊重史實為原則
文學作品的抗戰(zhàn)性要求譯者翻譯時全面考察歷史問題。西方漢學研究者因其獨特的譯者主體性,往往有意或無意地削弱作品真實性,如在翻譯蕭紅《生死場》時,葛浩文把“親滿日善”譯成“the bonds of friendship between Japan and Manchukuo”(劉丹,2020:167)。顯然“friendship”一詞削弱了日軍的侵略本質(zhì),無形中美化日本侵略中國的貪婪企圖與丑惡行徑,這符合日本侵華對外宣傳美化自己的口號,但應(yīng)該在翻譯中添加闡釋,點明其背后的引申意義,以免造成誤解。因此,在翻譯《萬寶山》時,需充分認識到其中的抗戰(zhàn)性詞語與政治意義表達,發(fā)揮文學佐證史實的功能。
(2)以政治情感表達為原則
政治情感表達流露政治立場、突出抗日決心。由于占地糾紛,萬寶山村民要和郝永德打官司,但由于郝永德背后有腐敗官員和日本人撐腰,孫永斌斷定打不贏,于是憤然說到:“官司打不好,咱們就大家起來自己干!”(李輝英,1933:198)這里的“干”表明萬寶山村民對腐敗官員與日軍壓榨的憤懣之情,意譯為“rebel”(反抗)突出反抗之意。
(1)東北方言土語的翻譯策略
《萬寶山》中方言特色鮮明,因此在翻譯方言土語時應(yīng)去除其隱喻意義,保留本體意,可采取“意譯”策略,突出其特點。如文中“有景”意為“有貓膩”“有蹊蹺”,可譯為“There is something fishy”。
(2)東北鄉(xiāng)土特征人名的翻譯策略
傳統(tǒng)姓氏加人名,一般選擇音譯法。但鑒于中國人名意蘊深遠,也有譯者采用“意譯(名)加直譯(姓)”的翻譯方式,如《射雕英雄傳》中郝玉青將包惜弱譯為“Charity”(李偉 顏海峰,2022:167)?!度f寶山》中人物名稱“馬寶山”雖可直譯為“Ma Baoshan”,但由于其與作品名以及“萬寶山事件”遙相呼應(yīng),具有深厚的地緣性(地理位置優(yōu)越)與政治性(最早覺悟抗日的關(guān)鍵人物)特征,可選擇直譯與意譯相結(jié)合的方式,譯為“Golconda Ma”,突出“無限財富”之意。
(3)東北鄉(xiāng)俗風物的翻譯策略
李輝英在作品中展示了廣袤無垠的黑土地與其對故土的深沉眷戀,他點明任何廣袤的“土甸子”如果沒有耕種都是寂寞的,通過人物的反問“還有不壞了地氣的?”(李輝英,1933:5)抨擊地東家道德淪喪、壓榨農(nóng)民的丑態(tài)。此處“地氣”并非描述地理和農(nóng)學特質(zhì),因此翻譯時應(yīng)增加譯入語受眾的文化理解(陳紀伊杰 崔丹,2021:71),譯為“How couldn’t the earth be corrupted?”,此處用“corrupt”一詞兼顧土地條件惡劣以及地主道德的敗壞。
東北民俗在藝術(shù)風格上詼諧又風趣。如《萬寶山》中把租地比作“嫁女兒”,如“姑娘一出門就由不了自己,得受婆家管束”(李輝英,1933:60)。鑒于民俗詞匯翻譯有必要保留原本文化特色與風格(范禹彤 崔丹,2021:122),譯為“Girls have no freedom once they get married,since they will be disciplined by their families of husbands”。
東北抗戰(zhàn)文學在體現(xiàn)其政治性特征的同時又流露出濃烈的鄉(xiāng)土性特征。因此在翻譯時需要著重考慮文本的政治性、鄉(xiāng)土文化性、人物塑造性等作品特征,譯者應(yīng)深入領(lǐng)會其中內(nèi)涵,在翻譯時或音譯加注釋,或意譯加注釋,或采取異化策略,以此力求實現(xiàn)翻譯的準確度與清晰度。此研究有利于拓展東北地方文學的海外譯介,也同時要求作為研究者的英語翻譯專業(yè)教師不僅夯實翻譯實踐水平,同時夯實中國文學研究與中國近現(xiàn)代史學習,做到文史交叉。而對于翻譯專業(yè)研究生而言,此研究有利于深化其對東北文學乃至中國現(xiàn)代當文學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