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爾斯·西格爾談到《奧德賽》時曾說:“這首史詩的特殊魅力,正是這樣一種把我們帶入迷人之境的方式。”顯然,這也是《山海經(jīng)》“想象中的境地”給我們帶來的審美感受。如果以凡塵男女都熟悉的環(huán)境去確定文本中的一切事物,誤讀便會不可避免地發(fā)生。也就是說,面對先民曾經(jīng)生活的世界,我們不能簡單地以當下/ 存在的目光斷定有或無。若如是,一切難以解答的問題都可以取消了,當然,藝術(shù)或?qū)徝酪簿筒淮嬖诹恕>臀谋径?,《山海?jīng)》 包括《 山經(jīng)》《海經(jīng)》兩部分,甚至可進一步將《海經(jīng)》細化為內(nèi)經(jīng)、外經(jīng)和荒經(jīng)。不論如何劃分,《山經(jīng)》《海經(jīng)》之間存在著巨大的鴻溝,這一點毋庸置疑。簡單而言,前者以真實存在的山川為經(jīng)緯構(gòu)建了一個“祭祀世界”,后者則以幻想而來的神話為脈絡提供了一個“圖畫世界”。由于《山經(jīng)》《海經(jīng)》已被“統(tǒng)一”在一起,我們首要的任務是將其當作一個精神/ 文化共同體而不是有意隔離兩部分所擁有的共同之境。
在《山海經(jīng)》中,整個“天下”是一個集合/ 系統(tǒng),山水一體,時空不分,人、獸、神甚至動植物是可以來回穿梭/ 化生的,即如王柯所言:“人類世界,不是人類獨自的家園,而是人類與天、地共存的空間;人類社會的歷史,也就是人類與天、地共同度過的時間?!币簿褪钦f,先民想象的“天下”不過是自己肉體所處、目力所及和精神感受的“自然”,亦即費爾巴哈在《宗教的本質(zhì)》里講的:“人的依賴感是宗教的基礎;而這種依賴感的對象,亦即是人所依靠并且人也自己感覺到依靠的那個東西,本來不是別的,就是自然。自然是宗教最初的原始對象。”顯然,先民視野中自然即人,人即自然,人的肉體、靈魂、思想觀念都可以轉(zhuǎn)化到動植物等自然物上。不過,這并不意味著把自然物和自然力視作具有生命、意志及偉大能力的對象而加以崇拜就是一種宗教形式。因為,人本身即自然物,萬物和人有著某種血緣關系,這是一種最初始的生命觀。這種生命觀里面,日、月是生育出來的,《大荒南經(jīng)》云:“南海之外,甘水之間,有羲和之國,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日浴于甘淵。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薄洞蠡奈鹘?jīng)》云:“有人反臂,名曰天虞。有女子方浴月,帝俊妻常羲,生月十有二,此始浴之?!比撕椭参镆粯邮强梢詮蜕?,比如除了精衛(wèi)、鼓、欽、顓頊借體而生,刑天、夏耕殘體而生外,有借植物而生的帝女、夸父和蚩尤。有意思的是,同為帝女,一個化生精衛(wèi)鳥,一個則化生植物,據(jù)《中山經(jīng)》:“又東二百里曰姑媱之山。帝女死焉,其名曰女尸,化為草,其葉胥成,其華黃,其實如菟丘,服之媚于人。”同時,還可以借助肇山、日月山等憑仗“上下于此,至于天”,昆侖山便作為人神之間的中轉(zhuǎn)站而存在著。
上述借體而生的傳說或現(xiàn)象是很值得留意的,中國傳統(tǒng)哲學講究“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一氣元始化二氣陰陽,再得萬物自生自化,無非因為萬物生而具有陰陽和合而自生的道性,故而可通過借體實現(xiàn)“生”的轉(zhuǎn)移和重啟。在這個意義上,盤古也好,女媧也罷,都是自化而非他生而來,這是中國創(chuàng)世說獨有的邏輯理路。在文本里面,人、神、獸雜糅是一種普遍狀態(tài),既難找到一個純粹的“人”,也難找到一個純粹的神或獸,一切帶有生命現(xiàn)象的物體都自賦了某種“靈”。假若明了這一點,就能很好地理解文本中的神話形象了,他們往往在人、神、獸甚至草木之形體/ 形象中自由穿梭,看似怪誕、神奇,實際上是體現(xiàn)了人即“造物主”的觀點,即先民通過超人間的生命移植實現(xiàn)對“人”/ 自己的認知、把握和塑造。先民的生殖崇拜中,人是主角,神、獸包括植物都是人的輔助體,《釋名》曰:“山,產(chǎn)也。言產(chǎn)生萬物?!倍?,就是《山海經(jīng)》最大、最直觀的產(chǎn)生萬物之“山”。
按照黑格爾的理解,作為東方國家的中國處在停滯狀態(tài),是由于缺乏對直接存在的突破。這里先不論“停滯”問題是否確切,可以斷定的是“直接存在”恰恰是先民思想意識中最可寶貴之處,亦即他們并不崇尚神圣與人世之別,而是將神圣當作人世的一部分,比如,《山海經(jīng)》描述的神話世界超人間又在人間,《西山經(jīng)》:“西南四百里,曰昆侖之丘,是實惟帝之下都?!薄逗?nèi)西經(jīng)》:“海內(nèi)昆侖之虛,在西北,帝之下都。昆侖之虛,方圓八百里,高萬仞。上有木禾,長五尋,大五圍。面有九井,以玉為檻。面有九門,門有開明獸守之,百神之所在?!苯?jīng)由昆侖山,人神建立起了雙向聯(lián)系。也就是說,《山海經(jīng)》描繪的神話世界中,人神是共存的,而非分裂的,人不需要進入先排斥自然再回歸自然的哲學軌道,假如完全任由人神分離,則面臨著個體的神化,即如筆者在《譚詩錄:實然非實然之間》中所說的:“不得不悲哀地承認,個體的神化反而導致了個體的俗化,對神的拋棄反而導致了對另一個‘神的迎合,矛盾、沖突、延宕、掙扎構(gòu)成了精神生活的全部,我們追求的自然全部不見了,至于什么取代了自然,有時人類都得不出精準的結(jié)論?!边@樣一來,便能夠很好地理解《山海經(jīng)》的精神脈絡了,即人之外沒有造物主,也沒有自身之外的意志,這種自發(fā)的宇宙觀展現(xiàn)的是生命、自由這些基本權(quán)利統(tǒng)一于人這個自然體上—自然意味著宇宙這個大的自然系統(tǒng)和人這個小的自然系統(tǒng)是和諧運轉(zhuǎn)的,呈現(xiàn)為一種氣之相生而不相克的狀態(tài)。如此,人是人的目的,這是人最完美的狀態(tài)。
由于人神不分,《山海經(jīng)》的“觀念”中就不存在忠奸善惡這種德性分疏。比如按《大荒北經(jīng)》記載:“蚩尤作兵伐黃帝,黃帝乃令應龍攻之冀州之野。應龍畜水。蚩尤請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殺蚩尤。魃不得復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后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為田祖。魃時亡之,所欲逐之者,令曰:‘神北行!先除水道,決通溝瀆?!薄坝礓魏樗?,殺相繇,其血腥臭,不可生谷;其地多水,不可居也。禹湮之,三仞三沮,乃以為池,群帝因是以為臺。”書中對這些戰(zhàn)爭或主角的描述不隱惡、不揚善,沒有以正義與否的道德因素進行區(qū)分評價,其直觀而血腥的寫實性記錄,表現(xiàn)出一種超然的以“事實”為依據(jù)的世界觀。非但如此,無論戰(zhàn)敗的蚩尤還是被處死的鯀身上反而蘊含著慷慨豪邁的人性光輝。以女性神話形象精衛(wèi)和男性神話形象刑天為例,據(jù)《北山經(jīng)》:“又北二百里,曰發(fā)鳩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鳥焉,其狀如烏,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衛(wèi),其鳴自詨。是炎帝之少女,名曰女娃。女娃游于東海,溺而不返,故為精衛(wèi)。常銜西山之木石,以堙于東海?!庇帧逗M馕鹘?jīng)》:“形天與帝至此爭神,帝斷其首,葬之常羊之山。乃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以舞。”文本中,精衛(wèi)和刑天一個是溺亡者,一個是失敗者,但他們魂魄不滅,依舊以“生”的形式向毀滅自己的“敵人”亮劍,顯然,二神背后折射出的是先民借助神話完成對個人命運的塑造。也就是說,在這些神話形象身上,所謂生生死死都不過是“生”的追問和延續(xù),以及向往“生”的強大意志。
毫無疑問,《山海經(jīng)》中有男權(quán)主義/ 權(quán)力譜系的影子,譜系中最大者三,即黃帝、炎帝和帝俊,而影響最大、出現(xiàn)較多的是作為天帝兼人間王形象的黃帝。如仔細推究《山海經(jīng)》,文本對黃帝的記載確實建立了“父”為中心的權(quán)力譜系,《海內(nèi)經(jīng)》云:“流沙之東,黑水之西,有朝云之國、司彘之國。黃帝妻雷祖,生昌意;昌意降處若水,生韓流;韓流取淖子日阿女,生帝顓項?!边@種譜系在《大荒北經(jīng)》《 大荒東經(jīng)》《 大荒西經(jīng)》《 海外西經(jīng)》 等處均有記載。事實上,譜系并不是《山海經(jīng)》強調(diào)的重點,但我們能夠留意的是,黃帝和書中影子般存在的“天”/“帝”一樣,具有征殺和管控世間萬物的記錄和資格。但是,即便如此,他連同治水英雄兼“殺相繇”而致“其血腥臭,不可生谷”的禹都沒有被置一字之褒貶,而是完全按照旁觀者的身份書寫的—這顯然和后世刻意拔高黃帝的德性、貶低對手的非正義是完全相異的。
我們常將“絕地天通”視作政治或文化史的一個重大事件,《大荒西經(jīng)》中出現(xiàn)了這個事件的雛形:“大荒之中,有山名日月山,天樞也。吳姖天門,日月所入。有神,人面無臂,兩足反屬于頭山,名曰噓。顓頊生老童,老童生重及黎。帝令重獻上天,令黎邛下地。下地是生噎,處于西極,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按此敘述,“絕地天通”這個概念尚未提煉出來,只是明確了涉及該事件的顓頊、重、黎三個人物,并指出下地者“以行日月星辰之行次”。也就是說,按照文本記載,這不過是一個分掌時歷的神話,但到了《尚書·呂刑》則與政治/ 權(quán)力掛鉤了:“王曰:若古有訓,蚩尤惟始作亂,罔中于信,以覆詛盟。哀矜庶戮之不辜,報虐以威,遏絕苗民,無世在下;乃命重、黎絕地天通,罔有降格?!笨讉鳎骸爸丶呆?,黎即和。堯命羲和世掌天地四時之官,使人神不擾,各得其序,是謂絕地天通。言天神無有降地,地祇不至于天,明不相干。”《山海經(jīng)》并未明言“絕地天通”的目的,而根據(jù)后世典籍演繹,由于蚩尤作亂,苗民不服,“罔中于信,以覆詛盟”,為了鞏固政權(quán)和疆界,顓頊實行“絕地天通”,而執(zhí)行“絕地天通”的重、黎,即堯舜時代的天文歷法官“羲和”,目的是由天文歷法官“世掌天地四時之官,使人神不擾,各得其序”,《史記·歷書》和孔傳的說法如出一轍:“少暤氏之衰也,九黎亂德,民神雜擾。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無相侵瀆。堯復遂重黎之后,而立羲和之官,明時正度。年耆禪舜,申戒文祖云:‘天之歷數(shù)在爾躬。舜亦以命禹。由是觀之,王者所重也。”如此一來,重、黎絕地天通之前的“夫人作享,家為巫史”民神任意溝通的自然/ 自由狀態(tài)被終結(jié)。蔡沈注《尚書·呂刑》時曾說:“當三苗昏虐,民之得罪者莫知其端,無所控訴,相與聽于神,祭非其鬼,天地人神之典雜糅瀆亂,此妖誕之所以興, 人心之所以不正也?!痹谒磥?,“絕地天通”的結(jié)果是“天子然后祭天地,諸侯然后祭山川;高卑上下,各有分限”。很顯然,“絕地天通”實際是一次成功的政治改革,重司天、黎司地,地天相隔、人神異界,故而張光直指出:“通天的巫術(shù),成為統(tǒng)治者的專利,也就是統(tǒng)治者施行統(tǒng)治的工具?!焓侵亲R的源泉,因此通天的人是先知先覺的,擁有統(tǒng)治人間的智慧與權(quán)利。……占有通達祖神意旨手段的便有統(tǒng)治的資格。統(tǒng)治階級也可以叫作通天階級,包括有通天本事的巫覡與擁有巫覡亦即擁有通天手段的王帝。事實上,王本身即常是巫?!?/p>
“絕地天通”之后,看待先民世界的眼光被完全定格。比如黃帝,按《史記·五帝本紀》:“黃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孫,名曰軒轅?!币颉爸T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農(nóng)氏弗能征”,“軒轅乃習用干戈,以征不享”,經(jīng)阪泉之戰(zhàn)、涿鹿之戰(zhàn),擊敗炎帝與蚩尤,“諸侯咸尊軒轅為天子,代神農(nóng)氏,是為黃帝”。在司馬遷的思想意識中,中國史是自黃帝開始的,這是一個雖有著神話元素卻是人間王的統(tǒng)一者的形象,其訴諸暴力,目的是為了百姓利益;雖更神農(nóng)氏,起因是受擁戴而為。黃帝王天下后,“披山通道,未嘗寧居”,并開始大規(guī)模巡守:“東至于海,登丸山,及岱宗。西至于空桐,登雞頭。南至于江,登熊、湘。北逐葷粥,合符釜山。而邑于涿鹿之阿?!毖彩氐哪康?,一則征討,一則將政治藍圖推而廣之,最終目的無非是宣揚天下共主的形象,《禮記·王制》的說法可謂切中要害:“天子五年一巡守。歲二月東巡守,至于岱宗,柴而望祀山川。覲諸侯,問百年者,就見之。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命市納賈,以觀民之所好惡、志淫好辟。命典禮,考時月,定日,同律、禮樂、制度、衣服,正之。山川神有不舉者為不敬,不敬者君削以地。宗廟有不順者為不孝,不孝者君絀以爵。變禮易樂者為不從,不從者君流。革制度衣服者為畔,畔者君討。有功德于民者,加地進律。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東巡守之禮。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南巡守之禮。十有一月北巡守,至于北岳,如西巡守之禮。歸假于祖、禰,用特。”顯然,上述所引,都指向儒家化了的黃帝。而《山海經(jīng)》中對黃帝的記載明顯和后世人為拔高黃帝的德性、貶低對手的非正義是不同的,即黃帝在《山海經(jīng)》以后的形象,完全是早期政治實踐中的一種虛構(gòu)和想象。當然,不可否認如下價值指向:黃帝被構(gòu)建為中華民族先祖的過程,是華夏人民著力尋求大一統(tǒng)的過程。
還需要指出的是,《山海經(jīng)》對待黃帝的態(tài)度和對待?;闹畤膽B(tài)度是一致的,文本內(nèi)尚未出現(xiàn)系統(tǒng)的“四夷”觀念,而?;闹畤仓皇强臻g化的表達而沒有被“政治化”—它們只在相貌和習俗上有較大差異,亦即方位的不同并不代表開化程度存在差異,至多出現(xiàn)《海外東經(jīng)》其民“衣冠帶劍”“好讓不爭”和《大荒東經(jīng)》“其人衣冠帶劍”的君子之國,而沒有內(nèi)服、外服的“中心—邊遠”概念。當《周禮·地官·大司徒》“日至之景,尺有五寸,謂之地中,天地之所合也,四時之所交也,風雨之所會也,陰陽之所和也。然則百物阜安,乃建王國焉,制其畿方千里而封樹之”的觀念被構(gòu)建出來,海荒之國才被區(qū)分出中國與四夷的對立,代表人的天子才進入了被神化/ 俗化的格局,血緣關系再也無法涵蓋“天下”之政治秩序。這種話語方式的改變不僅來源于個人私心或知識性偏見,還來源于國家和社會—一種政治性或意識形態(tài)構(gòu)建的需要??梢詫Ρ扔鴼v史學家巴特菲爾德在一九三一年出版的小冊子《輝格黨式的歷史闡釋》的理念:“歷史學家”大都具有這樣的傾向,即站在新教徒與輝格黨的立場上寫作,只要是成功的革命就去贊揚,強調(diào)過去的某些進步原則,以及編造出一個修正當今的敘述。
《論語·述而第七》云:“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于我老彭?!憋@而易見,《山海經(jīng)》之文本僅僅停留在最可寶貴的“述”上,而沒有傾向于“圣人使自然世界的文理得以興起,將之引入人世”(普鳴:《作與不作:早期中國對創(chuàng)新與技藝問題的論辯》)的“作”。也就是說,勝利者如黃帝、禹身上沾滿的鮮血沒有被抹掉,失敗者蚩尤、鯀還表現(xiàn)為血緣和精神不死—無論勝敗與否一樣都顯露出一種高尚的英雄主義情結(jié)和視死如歸的浩然正氣,即便他們“敵我”涇渭分明,但在維護部落或自身利益/ 命運時也都表現(xiàn)出浩蕩的責任感—此外,精衛(wèi)、刑天和夏耕之死亦不死,他們也通過化生展現(xiàn)了不向命/勢妥協(xié)的精神力量。正是這些不帶褒貶卻自懷生機的神話形象,代表了先民對自身及宇宙萬物的思考,并進而孕育了樸素的、欣欣向榮的華夏文化的源頭。
有意思的是,《山海經(jīng)》中多次出現(xiàn)“其名自號”的“蟲”,蟲者,按《說文解字》:“物之微細,或行,或毛,或蠃,或介,或鱗,以蟲為象。凡蟲之屬皆從蟲?!睋?jù)《南山經(jīng)》:“東五百里曰禱過之山,……有鳥焉,其狀如,而白首三足人面,其名曰瞿如,其鳴自號也?!薄坝謻|四百里曰令丘之山?!续B焉,其狀如梟,人面四目而有耳,其名曰,其鳴自號也。”《山海經(jīng)》中,另有其名自叫、自呼、自詨的“蟲”凡二十七處,這些“蟲”和文本中總共六見的“自歌自舞”的鳳皇、鸞鳥一樣,沒有高下尊卑之分,皆屬于自然界中最單純的叫聲,也是一種文明對“原始圖騰”最粗糲的呼喚—這種不“作”之“述”才是潛藏在《山海經(jīng)》中的“真”和“實”,才是我們必須珍視的歷史表達和記述方式。
(《〈山海經(jīng)〉釋考》,李瑾著,遼寧人民出版社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