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歸
一粒塵埃輕輕落地
她拿著掃帚清掃街道
汽車馬達的轟鳴從耳旁掠過
她似乎并未聽見
陽光毒辣
她坐在便利店門口的臺階上
一口一口咀嚼餐盒里的飯菜
那么輕,那么瘦小的她
穿著黃馬褂
像一只蜂鳥穿過馬路
掃帚掀起的灰塵和落葉
飛旋著落在地上
發(fā)出輕輕的嘆息
遮陽帽擋不住飛白的發(fā)絲
陽光下的細長影子
被飛馳的汽車輪子碾過
白,是一種暖色調
我睜開眼看見滿目的白
白墻,白頂,白被褥
一個個移動的白色影子
白色影子飄過來
白衣,白帽,白手套
“還疼嗎?”
軟軟的話有止疼的魔力
口罩上面露出清潭般的眼眸
我瞬間明白:白,是一種暖色調
牧云人
空中行走的人駕著云朵
橫亙空中的電線構成五線譜
每個人都是演奏家
扳手,手鉗,螺絲刀
是他們拿手的樂器
每個人都是宏大交響的音符
觀眾有空中的鳥雀與白云
牧云人驅趕白云去明亮的遠方
補
他坐在街口,戴一頂皮帽
頭頂一把臟兮兮的陽傘
為他打造出一小片陰涼
走線機,充氣筒
一個破舊的老木箱
他躲在陰影里縫縫補補
我補過一只鞋的豁口
“三元”他說
用油膩膩的手把零鈔
丟進漆水斑駁的鐵盒
地鐵口的歌手
從地鐵口出來,我大口喘氣
高樓的霓虹映照著
每一張奔逃的臉
站在地鐵口的歌手占據一席之地
雙手抱著吉他像摟著自己的孩子
他的嘴張開又合攏
像魚缸里的金魚
他喉管里發(fā)出的蒼涼之音
蓋過了嘈雜的喇叭聲
他吐出每一個字都是金魚的氣泡
秋風起,我裹緊單衣繼續(xù)趕路
快遞小哥
嘿,小哥,你的手機又響了
生活里充滿催促
摩托車輪子在滾動
你的腳在飛奔
你得快一些,小哥
藥品,餐食,書本在找它們的主人
哦,顧客就是主人
嘿,小哥,你外號叫擺渡人
主人在等待貨船靠岸
街燈亮的時候
記得把自己送回家
燒
死去的人被推進了爐子
他一點也不驚異
他看慣了別人的悲傷
他不會跟著垂淚
爐火熔化尸骨
淚水化解悲痛
站著的人還得往前走
他把燒出的骨骸放在鐵盤里
淬火的骨頭,骨頭的粉末
“燒得很好”他淡淡地說
把骨骸裝進盒子
一個人從此成了黑暗的囚徒
像一片葉子
“這里不允許再進去了”
他指著背后的森林
他的漢語不標準
他的笑容如綠風
“樹不能再砍了,要給我們的子孫留下
青山”
“野物不能再打了,動物都是人類的
朋友”
“我以前砍樹打獵的,現在把槍交政府
了”
“現在要多種樹,我是護林員”
“你們平常看不到我的,我在森林里”
身穿迷彩服的他,像一只鳥,嘰嘰喳喳
又像一片葉子,晃來晃去
盲人按摩師
他準確地按到我疼痛的部位
“你的腰椎膨出了”
他的聲音不緊不慢,仿佛來自幽暗的谷底
推,擠,順,拍,捶打
他的手腕如切刀
他的手仿佛長著眼睛
“好了”,如釋重負
他坐在休息的座椅
掏出一支煙點上
他看不見升起的白煙
他回到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