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溪
序章
我的祖父是個寡言少語,性子倔強的老頭,外人眼里甚至覺得他有些古怪,每天都琢磨著常人聽不懂的東西。連我父母都在背地里念叨著:咱爹真是越老越瘋。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老頭,當年的他卻是從這偏遠海邊小漁村走出去的第一位大學生。
他甚至成為一名杰出的海洋生物學家,發(fā)表了很多著作,為國家貢獻了許多珍貴的研究成果。
可到了晚年他毅然拋棄首都豐厚的待遇,選擇了兒時長大的漁村度過余生。
這樣的舉動,在別人看來,無疑就是瘋了。
可他毫不在意,怡然自得其樂,常常在海邊一坐便是一天。
我非常喜歡祖父,他在我心中的形象跟其他人眼里的不一樣。從我很小的時候,他就給我講許許多多關于大海的故事,本來頑皮鬧騰的我,常常聽著他的有趣故事,安分一整天。
忙于工作的父母倒也樂得輕松,學校放假的時候,他們常常把我往祖父那邊一扔。
我心里自然是樂意的,因為我知道祖父比學校里的任何一位老師都有學問,都懂得多,關于世界的所有想象,他都能給我一個與老師父母們都截然不同的,神奇又有趣的答案。
祖父留給我最深刻的記憶,便是他退休后回到小漁村的第一個夏天。那次學校的期末考試,語文作文的題目要寫一種最喜歡的海洋生物。
我想起祖父以前講給我聽的關于《希臘神話》的塞壬女妖,《安徒生童話》的美人魚公主,以及《搜神記》里南海鮫人的故事,便興致勃勃地寫了關于海洋中人魚的作文。
結果我的作文被老師告知,作文必須寫真實存在的海洋生物,而不是胡編亂造的幻想故事,我被批了一個大大的零分。
于是我緊緊抓著作文試卷,憋紅著眼圈,暑假第一天就隨父母乘著最早那班的火車,逃難似的奔向小漁村找我的祖父。
等到父母交代完離開,祖父摸著我的頭,我?guī)е鴿M肚子的委屈終于放聲大哭一場。在我逐漸平復的啜泣中,祖父戴上老花鏡把我遞過來的考卷作文仔細看完。
之后祖父摘下了眼鏡,并沒有評判我的作文是好是壞,他小心地把褶皺的卷子鋪開,抹平,好像在打理一件畫卷似的。
“娃子,大海很廣闊,很神秘,即使是我這把年紀,讀了這么多書,搞了一輩子研究,也不敢說對海洋了解得多透徹?!?/p>
祖父像以往一樣,把我抱起來放在他的腿上,我看到他被海浪吹曬的黝黑皮膚,像樹皮般的褶皺緊致地攀附在他的軀干上。
他的聲音伴隨著胸膛的起伏,渾宏有力地打在我的心底。
“人類至今發(fā)現(xiàn)的海洋生物大部分停留在海洋淺層水域,深海仍然是巨大的謎團,已知的海洋生物種類甚至不到海洋生物種類總體的5%,海洋是未知的寶庫,還需要人們不停地探索?!?/p>
“可是……老師說我寫的都是神話中的幻想生物,你以前講給我聽的那些故事,并不符合科學?!蔽倚÷曕洁熘?,尾音不禁帶上了一絲埋怨。
“科學?”祖父笑了笑,又連連搖頭,擺手說道,“你這位老師啊,跟很多老學究一樣,讀書讀僵了腦袋,見不得新鮮事物,也聽不得不一樣的見解,科學這個詞,總成為那幫人打壓新思路的借口?!?/p>
“那……阿祖,科學究竟是什么呢?”
“科學是剛剛興起幾百年,還尚在發(fā)展的學科,它是人類用來詮釋世界,分析和改造世界的方法,是解釋宇宙世間萬物的一種算法,以孩子的角度來講,科學就是一種計算方式,解決生活中各種問題,只有對世間事物抱有嚴謹收集、驗證、分析和推導,才叫做科學的態(tài)度,科學并不是否認和扼殺思想的工具,但也不是用來傳播虛假知識的幌子?!?/p>
我半知半解地聽著,聽出了祖父不贊同老師觀點的意思,心情立即雀躍起來。
“阿祖!阿祖!所以老師的話是錯的,我才是對的咯?”
“阿祖不知道?!?/p>
此時的祖父卻像個頑皮的老頭,他捏了捏我的臉頰,露出狡黠的笑容。
“阿祖只知道,古時候人們對難以理解的見聞,會冠以傳說和神話流傳至今,古時候的交通和通訊遠不如現(xiàn)在發(fā)達,但是分布在幾大洲的眾多國家的神話傳說里,卻都有人魚的影子。除了我講給你的那些故事,其實還有日本的人魚傳說,日本記載有吃了人魚肉長生不老的八百比丘尼,以及希臘古哲學家柏拉圖留下的,關于古大西洋亞特蘭蒂斯文明的傳說,有傳說亞特蘭蒂斯人沉入海底,他們在海洋生活……科學是一門尚未完善,百年歷史還在發(fā)展的學科,我們怎么能用科學,去否認那些傳承幾千年的事物呢?倒不如用科學的態(tài)度,逐漸揭開這些事物的面紗。”
聽了祖父的話,我腦袋里突然靈光一閃。
“阿祖,阿祖你曾經(jīng)說過,陸地上的生物,最初都是從海洋中誕生演化出來的,你說會不會人類祖先的一部分選擇留在了海洋,甚至生活在深海里,所以就成為了地上人類傳說里的人魚?”
聽了懷中稚嫩的我大無畏地提出自己的見解,祖父先是微微一怔,他的目光突然失去了焦點,望向了窗外的大海,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
“娃子,剛才那些話,是作為科研者的阿祖對你說的?!?/p>
祖父深深吸了口氣,好像匯聚了渾身的力氣,然后發(fā)出長長的嘆息,才把深埋內(nèi)心多年的故事,緩緩講給我聽。
“接下來,是作為家人的阿祖要講給你聽的,娃子,你一定好奇是什么讓我立志成為海洋學者的吧?”
知道祖父要講自己的故事,我立即豎起耳朵,祖父鮮少提起他年輕時的經(jīng)歷,連我父母都尚不清楚,這可是不能多得的機會!
好似為了吊足我的興致,祖父指了指餐桌說道:“娃子,先去擺飯筷,吃了飯再跟阿祖去海邊坐坐。”
為了后面的故事,我順從得像只小狗,飯后還主動幫祖父洗了碗。
飯后祖父戴上了竹編的斗笠帽,我跟著他漫步到離家不遠的海邊。
海風帶著濕咸的味道撲在臉上,癢癢的又有幾分溫暖,雖然我不是在海邊出生,但是對大海,我總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
祖父找到一處岸邊的礁石坐下,他脫下鞋子赤腳踩進了海水里,感受著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沖刷。
一首悠揚又洪亮的歌聲從祖父口中蕩漾開來。
年幼的我側耳傾聽這首由很多方言組成的歌,自己并不懂得歌聲中飽含著怎樣的情感,只覺得跟祖父的歌聲與海浪漸漸組成了一種合奏。
“當初它就在我唱完這首歌后出現(xiàn)了。”
祖父定定地遙望海平線,向我娓娓道來一個無比夢幻的真實故事。
“阿祖是疍家人,祖先千百年間都生活在中國南海上,疍家人自古就靠打漁為生,海上為家,直到新中國成立,疍家人才終于有了戶籍,祖輩們才登上了陸地,在海邊成立了村落,在此之前疍家人都被學者們稱為‘海上的吉普賽人,疍家人在海上流浪,族人的歷史也由這些漁歌代代相傳。”
“也許正是這些凝聚了疍家人濃厚情感的南海漁歌,才吸引了它?!?/p>
“阿祖,你說的它,到底是什么東西?”我的好奇心愈加旺盛,忍不住發(fā)問。
祖父輕刮了下我的鼻頭,神秘兮兮地笑道:“娃子,既然你這么能想象,等阿祖講完,跟阿祖猜猜它到底是什么東西?”
“好!”
“阿祖出生在建國后,當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鬧了一次大饑荒,當時人們都勒緊了腰帶,糧食數(shù)著吃都不夠,前兩年村子還能靠打漁勉強維生,可第三年海上風暴不斷,貿(mào)然開船打漁的出了不少事故,到了淡季,近海的魚越來越少,家家戶戶都餓起了肚子。”
“眼瞅著家里的小妹快要餓死了,阿祖也是年輕氣盛,趁著夜深人睡的時候,乘著一條小漁船就向遠海開了過去,哪知道魚沒打上來,海上就起了風暴,想著自己這回九死一生了,為了壯膽就扯開嗓子唱起漁歌?!?/p>
“神奇的是,當一首漁歌唱完,風暴也平息了,那時天空浮著一輪圓月,月光灑在海水上,照亮了海面,它就在離船不遠處探出了頭,是一個十分美麗的生物?!?/p>
祖父微微瞇起了眼睛,沉浸在回憶里。
“它有著女子的面孔,接近透明的頭發(fā),臉頰下方有魚鰓樣的器官,脖子以下長著細細的鱗片,手指之間連著鰭,它開始附和我的漁歌吟唱,雖然沒有言語,我們卻開始極有默契地對唱,幾首歌唱罷,它就在海中翻騰起來,不多一會,海面就浮起了許多條被它捕獲的大魚?!?/p>
“之后的幾個月里,我都會在夜里悄悄出海,只要我開始唱歌,它一定會出現(xiàn),走之前會往船上扔來很多大魚,等我和它混熟以后,除了唱歌,還會講一些村子里的趣事,不管懂不懂人類語言,它都會認真地聽。”
“可慢慢的,村子里就有了我被水猴子勾走了魂魄,早晚要死在海里的流言,家里的大人甚至商量要動員全村的人找到它,要把它打死?!?/p>
聽到這,我撅起了嘴說道:“可它明明是救了人?!?/p>
祖父無奈地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人們對未知的東西,總會升起恐懼,先去否認和排斥,因為否定比了解更容易?!?/p>
他靜默地望著遠處大海的風浪,喃喃自語著:“我不得不跟它就此道別,那個美麗生物臨走前唱了一首歌,那歌聲超越至今為止所有的音樂,沒有任何旋律能夠媲美,它邊唱著邊向我伸出手,好像在邀請我一起離去……可就在我赤腳踏入水中的時候,突然想到家里爹媽和兄弟姐妹……我遲疑了,它看出我的遲疑,轉身躍入海中?!?/p>
祖父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海浪之上從未離去。
“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會唱漁歌了,漁船越造越大,海里的魚越捕越多,它可能不愿意再見人了吧。”
“從那以后,我幻想過很多關于它的來歷,我花了一生的時間去追尋它的影子,娃子,有些東西,當知道那是對你而言獨一無二的存在后,一旦錯過了,就再也遇不見了,你不要像我,娃子?!?/p>
我始終猜不出那個美麗生物究竟是什么。
臨別時我問過祖父:“阿祖,假如你到最后都沒有等到,該怎么辦?”
祖父沒有回答,只是用滿懷溫柔的目光注視著我。
十幾年過去后,我已經(jīng)成為即將遠渡重洋的莘莘學子。
祖父也去世多年了。如今的我,似乎懂得了他最后無聲的回答。
也許在年邁祖父的心中,他依然是那名被美麗生物的歌聲帶走靈魂的少年。
那一刻的記憶幾十年如一日地停駐著,不曾褪卻過,鑄成他追逐一生的里程碑。
我們?nèi)松囊饬x里,有多少部分被生命中的某一刻所定義著呢?
而我也因為祖父的記憶,踏向了海洋科研者的道路。
想必對那些生物而言,人的一生是短暫匆忙而又絢爛的。
所以它們會帶著好奇,現(xiàn)身于人世間,又懂得這份短暫生命蘊含的重量,靜默地離開。
那些歌聲中所蘊含著的,作為生命對于未知的無限向往,會藉由人的血脈一代代傳遞下去。
祖父未能實現(xiàn)的遺愿,也由我繼續(xù)傳承。
第一章 邀請
若干年后的一天早晨。
“叮叮?!?/p>
身穿白色研究員長袍的女性將視線從電腦熒屏移向了桌面,當她瞥見不停作響的手機后,娟秀的眉峰微微隆起。
手機上不知道第幾次顯示出的名字,讓她長長嘆了口氣。
她故意用拉長的語氣回敬這位過分熱情的“合作者”。
“伊昂,別告訴我又是你那些不靠譜的小道消息?!?/p>
伊昂是一名活躍于東歐的新聞記者,他致力于挖掘爆炸性新聞,希望憑此能進入世界級的新聞機構。
雖然為人輕浮了些,但伊昂擁有極強的正義感,這也是他們能夠達成合作關系的主要原因。
“哦,我親愛的‘小希歌!”絲毫不出意外,伊昂又如往常一樣用綽號稱呼女子,他巧舌如簧地說道,“這次跟以前可不一樣,我實實在在地逮到一條大魚!你們中國不是有句古話嗎?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
被稱為“希歌”的女子通過電話,甚至能想像出伊昂此刻手舞足蹈的樣子。
“那就請讓我恭聽一下大記者伊昂的突破性線索吧?!?/p>
說實話,希歌并沒有抱多大的期待,畢竟這是連身為海洋生物學頂尖專家的祖父,窮盡一生苦苦搜尋依然無果的事物。
得到應允的伊昂,立即躲進僻靜的角落,壓低了嗓音對希歌說道:“我現(xiàn)在位于羅馬尼亞的康斯坦察港,正在追查一起黑海岸邊發(fā)生的神秘事件?!?/p>
“羅馬尼亞?”希歌不禁啞然失笑,“親愛的伊昂,我委托你調(diào)查傳說中的海洋生物,可沒想到你會去羅馬尼亞,那里據(jù)說可是吸血鬼的發(fā)源地,黑海作為內(nèi)陸海,鮮少與外界大洋互通,難道黑海里還住著什么吸血鬼魚不成?”
伊昂一反常態(tài)并沒接希歌的話茬,他的聲線愈發(fā)收緊。
“聽著,這并不是吸血鬼魚,但任何已知生物庫記載里都找不到它的信息,它是全新的物種,是在黑海岸邊被人撿到的,我把它送進了實驗室,這條魚竟然還活著,經(jīng)過檢測它的壽命比人類長得多,幾乎不會老化!”
希歌呼吸變得急促,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在胸腔中劇烈跳動。
“伊昂,你保證說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我對上帝發(fā)誓!希歌,你是我最信賴的合作伙伴,這條魚的樣本就在我手里,我知道你在美國留學時的杰出成績,可惜你回到了自己的國家,不然一定會成為海洋生物學的世界級專家!”
希歌打斷了伊昂的彩虹屁,她更正了他的說法:“我并不認為回到祖國很可惜,真正的杰出專家是我的祖父,我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才走得更遠罷了?!?/p>
“是的,是的,充滿東方智慧的美麗女士,您忠誠的伙伴急需你的協(xié)助,況且你不是也在尋找傳說中不老不死的人魚嗎?這也許是個千載難逢的契機!實驗室我都為你準備好了,只要來康斯坦察港協(xié)助我研究這條魚,你還能撰寫論文,很快我們的名字都會出現(xiàn)在世界級的媒體上!”
講到這伊昂的語調(diào)也情不自禁地激昂起來,他已經(jīng)開始暢想成為知名記者的光輝未來了。
“伊昂,很感謝你能一直相信我對人魚的研究,我會帶著研究器材去康斯坦察港,一周后見?!?/p>
希歌由衷說出了感激的話語,伊昂是少數(shù)愿意相信并支持她夢想的伙伴,一股暖意涌上了她的心頭。
結果下一秒她就握緊了拳頭,想狠狠朝著伊昂的臉砸上一錘子。
“小希歌,你真是位善解人意的迷人女士,做的中國菜又好吃,要不是隔著兩大洲,我早就追求你了!”
“算了吧,我可不想成為你前女友大軍的一員。”希歌冷冷地回道,不由分說掛斷了電話。
希歌用纖白的手指劃動著手機屏幕,天生的娃娃臉讓她看著仍像二十歲剛出頭的女孩,可她很清楚,自己的年齡已經(jīng)到了讓父母操心的警戒線。
下個月即將迎來中秋節(jié),父母的訊息再次傳來。
除了噓寒問暖外,就是哪個親戚給她介紹了個相親對象,希望中秋節(jié)回家的時候兩個人見一面。
她依稀想起上次被父母強逼著去見的相親對象,那個男人在餐桌上大談自己的事業(yè)有成,說了一些令她感到十分不適的話。
男人摸著油潤光澤的蜜蠟手串,借著微醺勁頭在餐桌上侃侃而談,從時事政治,到國際形勢,希歌的微笑點頭給了他極大的自信。
他抬起略高的發(fā)際線,輕撫臌脹的啤酒肚,打了個飽嗝。
“你說女人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你知道女博士在相親市場里有多不吃香嗎?沒幾個男的敢娶女博士,何況你還是搞科研的,咱們國家中科院大部分都是男人,很多機會都會優(yōu)先給男人,你知道為什么嗎?女人成了家,養(yǎng)兒育女才是女人的正事,一心不可二用,誰會把好的研究項目給女科研者?連我的公司都不愿意招女高管,我看你雖然年紀不小,皮膚身材都保養(yǎng)得不錯,我年入百萬正缺個賢內(nèi)助,要不咱倆……嘿嘿,我先跟你說啊,我媽讓咱們起碼生兩個……”
面對男人色瞇瞇地對自己從頭到腳來回打量,希歌禮貌地留下自己的餐費。借口說研究所還有個會議,無視對方的慌忙呼喚,便轉身離去了。
想到這,希歌以去國外出差為由,婉拒了中秋節(jié)的家庭聚會。
不出所料,她看見了手機里母親苦口婆心的勸導。
“女人最重要的是有個家,有個依靠,你不能一輩子研究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以后孤獨終老怎么能讓爸媽放心?別家的親戚都在說你不正常,如花似玉的年紀里不結婚不搞對象,現(xiàn)在一朵花都要謝了,成天就知道研究魚,像個怪胎一樣?!?/p>
希歌無奈地勾了勾嘴角,她放下手機,伊昂的話語在腦海中回響。
寂靜的實驗室里傳來輕淡的嘆息。
“很可惜么——”
如果祖父尚在的話,他一定能夠理解自己吧。
第二章 指控
羅馬尼亞港口城市,康斯坦察港,是歐洲第四大港口,坐落于黑海岸,連接著東西歐,北非,中東與亞洲,是海洋交通運輸?shù)臉屑~,也吸引了大量因吸血鬼傳說慕名而來的游客。西有藍色多瑙河,東臨黑海,原本是極富美麗浪漫的傳說之鄉(xiāng),由于工業(yè)革命后大量工廠的廢水污染,已失去往日光輝。
飛機下降到康斯坦察港最近的機場,希歌拖著行李箱走出通道,伊昂并沒有如約出現(xiàn),撥打他的電話也一直處于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
隱約間一抹不祥的預感驅使她前往伊昂預留的酒店地址。
希歌連行李箱都來不及交給服務生,就快步趕到酒店前臺,跟工作人員咨詢了關于伊昂的去向。
工作人員面露難色,很顯然他誤會了希歌與伊昂的關系,支支吾吾地說道:“女士,十分抱歉,您提到的這位先生就在前一天的晚上被警察帶走了……”
“被警察帶走?他可是個記者哎,還能犯什么罪?”
希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憑借多年來對伊昂為人的了解,難以想象他會參與什么犯罪勾當!
工作人員很怕被眼前女士的無名怒火波及到,他用小得像蚊子般的微弱聲音,眼睛偷偷打量著希歌的表情說道:“聽說是一樁性丑聞,這位先生被指控非禮未遂了一名當?shù)嘏浴?/p>
然而工作人員并沒有迎來希歌的暴跳如雷,對方反而一臉嫌棄的樣子,語氣淡定地開口說道:“好的明白了,請給我準備預訂好的那間客房。”
希歌內(nèi)心默默翻了個白眼,伊昂可是情場老手了,以他的長相和情史,想睡個姑娘并非難事,這次八成是被仙人跳了。
“可、可那位先生……”
“哦?這次讓他在監(jiān)獄里長點教訓不也挺好的嘛?叫那家伙跟里面的男同胞們多交流下感情,反正這只小狗的年齡快過保質期了,我剛好在物色新的寵物?!?/p>
希歌壞心眼地輕佻了下眉,回首間墨色的眸子暗藏秋波,她輕撩散發(fā)著淡香的青絲長發(fā),勾著嫵媚的笑容,一步一扭地邁進了電梯。
果然,工作人員看希歌的眼神都變了樣。
希歌進入客房后,迅速取出筆記本電腦開始調(diào)查距離酒店最近的警察局地址。
很顯然自己被酒店人員誤會成是伊昂的情人了,她便將計就計,扮演成來和小白臉度假卻被劈腿的富婆。
正所謂色字頭上一把刀,縱使伊昂這樣的老手也栽了跟頭。
受夠了伊昂反復吹噓的情史,這種公報私仇的感覺實在是妙。
若放在平時,以伊昂的人脈這種糾紛自然能妥善處理,但事件發(fā)生的時間太過蹊蹺,哪怕他委托別人給希歌留條消息也行啊。
除非……
——伊昂處于孤立無援,甚至再無人可信的境遇。
思緒回到了這里,空氣中的氛圍變得凝重。
希歌的預感一向很準,既然伊昂在這家酒店出了事,這里也絕不能久留。
于是希歌涂上色號最嬌艷的口紅,特意拉低了胸口衣領,露出事業(yè)線,在上面猛噴了十幾下去年雙十一搶到的數(shù)千元高級香水,還戴上了準備海邊拍照搭配的翡翠玉鐲子。
天知道為了即興扮演東方富婆,噴香水時她的心都在滴血!
可惡的伊昂,這還不在差旅費的報銷范圍內(nèi)!
很快,她起身提著行李來到前臺,傲慢地挺起胸膛,用貴婦人的腔調(diào)頤指氣使地抱怨酒店客房的環(huán)境差,看不上這里的檔次,叫來了酒店經(jīng)理,強烈要求退房。
“既然我的情人在這家酒店出了事,小心我控告你們這里秘密召妓!”
酒店經(jīng)理被希歌胸前的香水味熏得頭暈腦脹,他本來就不愿招惹麻煩,很干脆地答應了希歌的要求。
離開酒店大門的希歌立刻叫了車,用手機里選了一個安保最森嚴的國際星級酒店,咬咬牙入住了進去。
她之后會把這些賬單全都記在伊昂的頭上。
將攜帶的精密實驗儀器鎖進客房自帶的保險柜后,希歌才動身去警察局尋找伊昂的下落。
伊昂在拘留室里煩躁地來回踱步,他已經(jīng)跟幾個滿身酒臭味的醉漢們關在一起超過24個小時了。更令伊昂難以忍受的是隨身攜帶的異種魚樣本竟然不翼而飛。
伊昂被捕前第一時間聯(lián)絡了律師,以證據(jù)不足為由將刑事拘留延后,警方暫時以行政拘留將其監(jiān)禁。
他急切地想找人把自己從拘留室里弄出去,卻發(fā)現(xiàn)看守警衛(wèi)的態(tài)度異常冷淡,連在警察局里的老熟人也不見了蹤影。
伊昂籠絡打點的人脈網(wǎng)此時像集體失聲了一樣,沒有任何人伸出援手,機敏如他也猜到這是一場蓄意的陰謀。
只是伊昂尚未理清到底是哪個幕后大人物會因為一條魚對他下了黑手。
再沒有人出現(xiàn)的話,一旦轉為刑事拘留,就只有律師能見他了。
伊昂不敢設想之后的情景,如果洗不清嫌疑,他的記者事業(yè)將毀于一旦!
希歌走進拘留室大廳就一眼掃到了那撮耀眼的金毛,原本被發(fā)蠟搭理得光滑服帖的劉海,現(xiàn)在卻凌亂不堪,臟兮兮的白色襯衫沾滿了噴濺的嘔吐物,有型的下巴布滿了胡茬,伊昂萎靡得就像一條剛從垃圾桶鉆出來的流浪狗。
希歌實在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伊昂,用我們中國的一句古話講——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在女人堆里混,遲早要還的。”
原本垂頭喪氣的伊昂聽到了來者的聲音,兩只碧色眼睛頓時煥發(fā)出光彩,他嗖地從原地跳起來,兩三步邁向了希歌,雙手緊緊握住了拘留室的欄桿。
“太好了!希歌,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丟下我!”
這欣喜若狂的男人在希歌看來,還真跟收留所里等待收養(yǎng)的流浪狗一模一樣。
“探視的時間有限,快告訴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事先說清楚噢,除非跟你那個富豪老爸索要保釋金,不然我可沒那么多錢把你弄出去?!?/p>
第三章 樣本
“我因為執(zhí)意當記者,跟那個老男人已經(jīng)八年沒聯(lián)系過了,這件事絕對不能求助他,不然我就得被迫放棄現(xiàn)在的工作!希歌,你要相信我,我其實是被人陷害的!”
希歌不置可否地點頭應聲道:“沒錯,雖然你是個下半身成天發(fā)情的動物,但也不至于淪落到逼迫女人的程度?!?/p>
她略微低頭輕撫下頜,琢磨了片刻繼續(xù)追問道:“那條魚的樣本也失竊了嗎?”
伊昂欣賞眼前這名中國女性的原因之一,便是她縝密的思維總能與他同步。果然希歌憑借異常情況分析出了正確的事態(tài),得知她當機立斷更換了居住的酒店,伊昂松了口氣。
“如你所料,我們應該是被人盯上了,前晚我去酒店附近的酒吧解悶,坐在吧臺喝酒時來了一名銀白長發(fā)藍眼的小個子美女,我走過去搭訕,喝了一杯她遞過來的飲料,后來的事情……就記不清了……醒來后我躺在酒店客房的床上,當我發(fā)覺異種魚的樣本不見了的時候,警察就進來了?!?/p>
希歌抓住了伊昂陳述中的疑點,馬上追問道:“等等?銀發(fā)藍眼的白種人美女?可那家酒店工作人員說你非禮未遂了一位康斯坦察港本地女性,你確定是那個美女嗎?”
“絕對不是她!”伊昂努力思索著昏迷前所剩無幾的記憶,“我只記得……那個美女有著一口純正流利的英倫腔,絕對不是康斯坦察港的本地人!她的外貌很有特點,你一定要幫我追查到那個女人!”
希歌滿面愁容地長嘆了口氣,她為難地扶著額頭說道:“伊昂,別忘了你叫我過來是干什么的?本來是為了研究異種魚,這回倒讓我當起偵探來了,現(xiàn)在樣本丟了,為了研究我可是換了安保森嚴的高級酒店,你拿什么補償我?”
“希歌——”伊昂盡力把頭湊近,他隔著柵欄示意希歌貼過來,他攀附在希歌的耳旁說起了悄悄話。
“其實我在被捕前收到了線人的一條消息,他又幫我找到了一個可疑的樣本,這件事我沒有透露給別人,希歌,你要拿到那份樣本,去我安排給你的生物實驗室第一時間分析它的成分?!?/p>
希歌的神色微微一怔,她立即抬頭緊盯著面前那雙碧色眼睛。
“第一時間分析樣本?不顧你的安危?你真覺得我會狠心到放著你不管嗎?”
伊昂爽朗地露出整潔的牙齒,他豎起一根食指左右晃動著說道:“恰恰相反,希歌,正因為我信任你的為人和頭腦,憑借從業(yè)多年的記者嗅覺告訴我,我們可能卷進了不得了的大事件里,既然陷害我的幕后黑手十分看重那些樣本,也只有拿到新的樣本才能讓躲在暗處的家伙浮出水面!”
“都處在這種地步了,你倒還是這么樂觀?!毕8韬芘宸<标P頭下的泰然自若。
“如果只有我一個人,絕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但情況不同了,我們是兩個人,我的自信來源于你,我的伙伴!”
他毫不掩飾的灼灼目光,飽含信賴與真誠,希歌心底有點慌亂,她故作鎮(zhèn)靜地轉身躲開了伊昂的視線。
“咳……知道了,你安心等我的消息吧?!?/p>
希歌轉身讓長發(fā)遮住了側臉,匆匆離開,走出房間后她揉了揉微微泛紅的臉頰。哪怕被關在拘留室里,這該死的家伙也無時無刻地亂放電,怪不得情史豐富,他簡直是個行走的荷爾蒙!
根據(jù)伊昂提供的情報,線人是一名在黑海岸邊居住的流浪漢,經(jīng)常在海灘上拾荒,也會采集沖刷到海岸邊的海產(chǎn)品,之前的異種魚就是他發(fā)現(xiàn)的。
流浪漢沒有名字,他天生是一名啞巴,不識字,但能跟人手語交流。
當希歌趕到流浪漢居住的棚屋時,卻發(fā)現(xiàn)殘舊木板門被什么人破壞,屋子里一片狼藉,似乎有打斗的跡象,地上甚至留有一灘暗紅色的血跡!
從房間碰撞的痕跡來看,起碼是兩名以上的高個子男人強制帶走了流浪漢。
希歌的心暗暗一沉,流浪漢怕看來兇多吉少,最后的樣本也極有可能被奪走了。
可她仍舊沒有死心,低頭在一堆垃圾里尋找著線索,很快某個反光的物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一臺嶄新的數(shù)碼相機。
這臺數(shù)碼相機與周圍散發(fā)著霉味的破舊家具顯得格格不入。
希歌回想到伊昂說這名流浪漢是不識字的啞巴,他既然能收到流浪漢線人的情報,必然是通過能傳達信息的某種媒介。
因此這臺相機,極有可能便是流浪漢與伊昂傳遞情報的工具。
料想到這,希歌迅速將數(shù)碼相機藏在外套內(nèi)側,在四下無人的情況下隱秘地離開棚屋。
希歌找了個無人察覺的角落,啟動了數(shù)碼相機,翻找著樣本的線索。然而令她費解的是,這名流浪漢在聯(lián)絡伊昂的那天,并沒有拍攝什么奇特的內(nèi)容,只是在不停對著黑海岸邊偷拍美女游客。就在她大失所望的剎那,相機內(nèi)儲存的畫面停留在一張靜物上,這是在大量美女中唯獨沒有人物的一張照片。
照片里有一艘停留在黑海岸邊的廢棄漁船,鏡頭集中在船頭的方位,背景是月光傾灑海面的夜晚。
希歌有種預感,樣本的線索就在這張照片里。
于是她漫步在黑海岸邊,根據(jù)照片里的漁船外表和背景尋找實際的位置。
終于,在走了將近兩公里的路途后,她經(jīng)過一片巨大的礁石,在礁石的背后,那艘廢棄漁船映入眼簾。
在銹蝕的船頭處有一道嶄新的劃痕,希歌環(huán)顧四周見人跡罕至,便蹲下身徒手挖掘船頭的沙子。
果然,一個玻璃器皿掩埋在沙子深處,令希歌感到不安的是,這器皿中存放著某種鮮紅色的有機組織,像極了絞肉機里碾出來的肉末,緊密連結在一起,表面滿布著蛛網(wǎng)般的青色血管,似乎還在微微搏動。
希歌并沒有多作停留,她轉身消失在黑海岸邊。
之后的三天里,她都在生物實驗室中度過。
第四章 調(diào)查
希歌依舊以一身東方富婆的裝扮出現(xiàn)在伊昂面前,她臉上展露的嚴峻神情讓他意識到這次事件非比尋常。
然而從希歌口中悄聲陳述出的檢測結果遠遠超出了伊昂的想象。
“樣本的成分并不是魚類,”希歌低啞著說道,連續(xù)幾日的通宵讓她的嗓音透著疲憊,“你告訴我的那名線人失蹤了,從事發(fā)現(xiàn)場判斷他是被至少兩名強壯的人用暴力帶走的,我通過一臺相機的線索找到了那份樣本,經(jīng)過檢測分析,樣本是人體組織,并仍然呈現(xiàn)出活性狀態(tài),在缺少養(yǎng)分的情況下,它會進入休眠,一旦得到了養(yǎng)料,那塊樣本會再次活躍起來,吸取養(yǎng)分無限增生……你知道這像什么嗎?”
“癌細胞?”伊昂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癌細胞的有效根治是世界性難題,他怎么也沒料到海邊竟然會出現(xiàn)活的人體癌細胞組織。
“沒錯,普通細胞都有壽命,而癌細胞內(nèi)部調(diào)控細胞衰老死亡的基因是失效的,意味著癌細胞可以永生,由于缺少接觸抑制現(xiàn)象,導致癌細胞即使碰到別的組織也不會停止生長,它們會在體內(nèi)無限增殖甚至轉移到別處,通常來講癌細胞在脫離人體后只能短暫存活,但這塊樣本卻不會死亡,這絕不是天然的產(chǎn)物,極有可能是人為產(chǎn)生的。”
“人為產(chǎn)生?”將異種魚類和神秘人體組織聯(lián)系起來,一個恐怖而瘋狂的猜想出現(xiàn)在伊昂腦海里,“我大概知道幕后黑手是誰了,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jù),但顯然他們的嫌疑最大?!?/p>
“把你能想到的所有情報都告訴我!伊昂,這份人體組織樣本已經(jīng)表明有活人被做了危險的非法實驗!我還不確定它有沒有傳染性,總之在遞交給國際組織前,先由我保存在安全的地點?!?/p>
“你應該知道跨國集團Athanasy(不死)生物制藥公司吧?”
“阿塔納西集團?那個百年歷史,近二十年投入大量資金研制能延緩衰老、甚至恢復青春的制藥公司?”
“這個集團開發(fā)的抗衰老藥物雖然昂貴卻真實有效,使他們的客戶群體——那些富商和政客們都成了它的保護傘,就在一年前阿塔納西集團在康斯坦察港建立了羅馬尼亞的分公司,也就在分公司成立不久后,我收到了黑海岸邊出現(xiàn)異種魚的情報,以及一位國際刑警朋友提供的,關于最近一個月人口走私的線索,那些被走私送入羅馬尼亞的人口至今行蹤不明?!?/p>
這份情報瞬間點燃了希歌的怒火,她伸出纖纖玉指緊緊捏住了伊昂下巴將他抬到了自己的面前,在遠處的外人看來,二人展現(xiàn)出了某種曖昧姿勢。
“伊昂,你早就開始調(diào)查這個集團了吧?將這么重要的情報對我隱瞞是為了什么?如果我一開始知道這件事,就會寫邀請函讓你帶著樣本來中國,你就不會落入如此險境!別忘了,我們之間合作的原則是情報完全透明共享!”
伊昂可了解這個中國姑娘的性子,在理性文靜的外表下,她隱藏著鋼鐵意志與烈火般的信念,甚至比他多了幾分如海般的溫柔細膩。對于希歌,伊昂發(fā)自內(nèi)心的尊重與敬佩,這也是他遲遲不敢獻殷勤的原因。
伊昂明白希歌發(fā)怒了,他立馬抬起雙手求饒道:“萬分不敢,我的女王!你們中國有句古話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所以我才留在了康斯坦察港調(diào)查這件事,而邀請你來檢測樣本,之前沒有透露這些情報,是因為我不想讓你也卷入危險中,現(xiàn)在只要你拿著樣本回到中國,阿塔納西集團就不會威脅到你了?!?/p>
“那你呢?你現(xiàn)在的處境用中國話就叫——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聽著,我會和你一起調(diào)查這起事件的真相,不用擔心我的安危,我已經(jīng)跟大使館報備了,如果我失蹤或死亡,中國那邊一定會追查到底,聽著,這份樣本讓我直覺感到不安,伊昂,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我們都要一起面對,因為我們是伙伴!”
伊昂爽朗地笑了,他用詼諧的語調(diào)說道:“可我們現(xiàn)在保持的姿勢,不像伙伴,倒像富婆包養(yǎng)的小狼狗?!?/p>
他眨了眨碧綠的眼睛,朝希歌親昵地“嗚汪”了一聲。
果然,拘留室里的其他人都用曖昧的視線盯著二人。
拘留室里的其他男人朝希歌吹了聲口哨,用混有地方腔調(diào)的英語喊著:“美麗的女士,你養(yǎng)這個小白臉花了多少錢?你看我怎么樣?論體力肯定比他好!”男人掀起上衣露出了幾塊腹肌炫耀似的扭了扭。
希歌甩了個白眼給那個男人,留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想當我的狗,先耐住我的鋼絲球再說?!?/p>
只有伊昂知道中國的富婆快樂球段子,他笑得合不攏嘴。
在伊昂給拘留室的男人們詳細講解了關于鋼絲球的事情后,幾個男人捂著襠部,向他投來同情又佩服的目光。
希歌離開警察局后,她本想去繁華的道路邊打車,可剛走了幾十米,背后就感受到了某種視線。
她迅速從挎包里掏出手鏡和口紅,假意補妝透過鏡子觀看身后的情況。
一個陌生的強壯男人跟蹤了她。
想到之前失蹤的流浪漢,以及那團不知源頭的人體組織。
寒意瞬間從腳下侵襲了希歌的全身,她緊壓著劇烈的心跳,仿若無事地穿過馬路,準備在下個街口迅速逃跑來甩掉跟蹤的男人。
她很快來到了轉角處,飛快地奔跑起來,怎料跟蹤他的男人也緊追不放。
不熟悉陌生城市的街道,希歌只能胡亂躲避,危急之下她繞進了一個小巷,當她跑到小巷中間時,另一個陌生的強壯男人攔在了小巷的出口處。
希歌心中大叫不妙,她被兩頭包抄了!
緊急關頭,從她身旁的小路里突然冒出一名戴著紳士帽的黑衣男子。
“女士,快跟我走!”
他拉起希歌快步跑出了小巷,外面??恐惠v純黑轎車。
二人從敞開的后車門鉆進去的瞬間,前座的司機迅速加足馬力,遠遠甩開了追過來的兩個跟蹤者。
第五章 相識
“失禮了,尊敬的女士?!彼眉冋挠⑹接⒄Z說道。
雖然男子戴著黑絲手套,但依舊對唐突牽了希歌的手表示歉意。
希歌這才開始打量面前的這名男子。
他頭上戴著黑色的紳士帽,穿著考究的大衣,里面是做工精細的西裝衣領,從聲音上聽起來像二十幾歲的青年,可唯一突兀的是——現(xiàn)在是黃昏時間,男子卻戴著純黑的墨鏡。
“尊敬的先生,恕我冒昧,這種時間戴著墨鏡會行動不便吧?從剛才的情況看,您應該不會是盲人。”
感受到希歌警惕的視線,男子溫和地淺笑著,他摘下了紳士帽與墨鏡,展現(xiàn)了自己的真容。
哪怕希歌并不是一個看臉的人,面前這位男子的外貌依然令她屏住了呼吸。
他有著及肩的銀白色頭發(fā),精致面容上鑲著寶石般的瑰紅色眸子,皮膚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卻透著優(yōu)雅的氣質。
“我叫路德維希,跟您一樣是外來的游客,我的發(fā)色和瞳色是先天性白化癥引起的,因為眼睛和皮膚無法承受強烈的日光,所以只能在黃昏時游覽白天的景色,希望沒有驚擾到您,尊敬的女士?!?/p>
“是我冒昧了,路德維希先生,明明您救了我,我剛才卻懷疑您,”希歌對這位天生的白化病患者表達了鄭重的謝意,“我叫希歌,十分感謝您的搭救?!?/p>
“您的名字叫希歌嗎?”路德維希的眼底掠過一絲驚訝,但轉瞬間重歸平寂,他輕輕抬起希歌的手俯身輕觸她的指尖,“聽起來真是個美麗的名字,就跟女士您一樣?!?/p>
即使希歌的耳尖微微發(fā)紅,但她仍然維持了一個閱男無數(shù)的東方富婆形象,對路德維?;匾渣c頭笑意。
“古典的吻手禮在東歐十分少見?!?/p>
“我一直保持著家族傳統(tǒng),能守護希歌女士的安全更是我的榮幸,康斯坦察港的治安不太樂觀,像您這樣的女士不便在這個街上隨意走動,讓我送您到居住的酒店吧?!?/p>
盡管路德維希的言行溫和有禮,但希歌仍然不敢輕信眼前的陌生人。
轎車行進了一半的路程,已經(jīng)脫離被跟蹤的風險,希歌便禮貌地以“還有其他事要做”為由下車,接著隨便找了一家商店走了進去。
等待那輛高級純黑轎車駛出了街道后,希歌才走出商店叫了輛出租車,打車前往居住的酒店,同時她不停在車窗張望有沒有被尾隨跟蹤。
夕陽已落,一輛轎車隱藏在伸不見五指的漆黑小巷里,被陰影完全籠罩了輪廓。路德維希靜默地靠在后排座位上,望著遠方駛離街道的出租車,他輕輕念出了車牌照上的字符。
“調(diào)查那輛車的行駛路線,找到她居住的地點?!?/p>
希歌拖著沉重的身體進入了酒店客房,為了檢測樣本,分析成分并整理數(shù)據(jù),她在實驗室三天幾乎全靠咖啡硬撐著。
再經(jīng)歷了剛才的有驚無險,她隨便卸了妝洗漱一下,燈都沒來得及關就倒在床上睡死過去。
等她再睜開眼,看了床頭的時間,已經(jīng)是第二天下午六點。
剛打開手機,就收到了來自母親的連環(huán)信息轟炸。
“不聽話的丫頭!你撒謊是去羅馬尼亞出差,可我怎么接到了外交部和研究所打來的電話,說你正與外國人合作,對一起非法生物實驗在進行調(diào)查?!”
“還說你準備好為人類安全捐軀的準備!”
“你這傻孩子,非要學你祖父瘋瘋癲癲地干嘛?做個普通的女人結婚生孩子平平淡淡過一生難道不好嗎?萬一有什么閃失,難道你想讓爸媽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嗎?趕緊放棄調(diào)查,坐飛機回家!”
希歌揉著陣痛的太陽穴,她直接關掉了軟件,不去看那些消息。
“結婚,生孩子,難道我的價值就只有結婚,生孩子嗎!”
希歌深吸了一口氣,灌著飲用水喝了下去,胸口的焦躁感才漸漸平復下去。
竟然被自己的父母,親戚們都叫做瘋子。
重要的朋友也被關進了拘留室。
她至今為止前行的路上,聽到的大部分都是他人的否定。
她蜷縮在床頭,將頭埋在雙腿上,發(fā)出輕微哽咽的聲音。
“阿祖,你在就好了……我真的,好孤獨啊?!?/p>
希歌今天完全沒有心情去做什么樣本分析,該做的報告她已經(jīng)通過網(wǎng)絡傳給國內(nèi)研究所了。
她打開保險柜里的人體組織樣本,檢查無恙后重新鎖了進去。
今晚的目的地是那家伊昂遇到神秘美女的酒吧,她要碰碰運氣,順便喝個悶酒。
為了不引人搭訕,她故意穿了身休閑裝扮,甚至沒有化妝,這幅形象跟酒吧女郎的性感撩人完全沾不上邊。
很不幸,希歌撲了個空,她向酒保打聽了那位銀發(fā)藍眼美女的消息,得知自從她帶著伊昂走掉那晚以后,就再沒來過這間酒吧了。
斷了重要的線索,希歌的心情更低落了,她配著炸薯條,一口接一口地喝著悶酒。
說實在的,希歌的酒量并不怎么樣,很快她就感到醉眼朦朧,酒精讓她舒緩了情緒,同時也降低了對周遭的警惕。
她并未察覺背后幾個男人不懷好意的目光,拜某個制售成人電影的東亞大國所賜,年輕的亞洲女性在歐美州總受到“特殊的”歡迎。
就在這群流氓即將靠近吧臺旁的希歌時,一只黑絲手套擋住了他們的行動。
“這位小姐是我的貴客,請你們不要打擾她?!?/p>
為首的流氓仗著人多勢眾,對著戴著紳士帽和墨鏡,一身西裝的路德維希,發(fā)出不屑的嗤笑聲。
“嘿,你是假扮盲人的老古董嗎?這東亞妞今晚是我們的獵物,不想挨揍就滾遠點!”
流氓舉起拳頭朝路德維希的臉用力揮去,卻不料被對方緊緊地握住,路德維??雌饋聿⒉粡妷?,流氓的拳頭卻絲毫動彈不得。
看到這一幕,其他的流氓全都聚了過來,企圖靠人多取勝。
路德維希不急不慢地用另一只手從大衣內(nèi)側掏出了某個物件,這時流氓才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渾身抖成了篩子。
第六章 傾訴
“聽著,我不喜歡浪費時間在一群渣滓身上,給你們5秒鐘的時間離開這里,否則,我不能保證你和你的家人會發(fā)生什么事,迪尼。”
路德維希的語調(diào)沒有任何溫度,如同被極寒封凍的湖水般帶著刺骨涼意。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對方說話的牙齒開始上下打顫。
“我知道得更多,比如你媽媽的名字,你們的住址,比如毀掉你們生活的方法,”路德維希又恢復成溫和表情,他收回了手槍,淡笑著說出危險的話語,“時候不早了,該回家了,孩子們,否則……我也不知道那些等你們回家的人,會發(fā)生些什么事。”
當路德維希走到希歌的身旁時,喝得些許醉意的她立刻認出了眼前人。
這個男人還是一副英倫老紳士的裝扮。
但他彬彬有禮從不冒犯自己的言談舉止,博得了希歌的好感。
“嗨,路德維希先生,你也來了?!?/p>
這家酒吧本就屬于旅游區(qū)的熱門景點,他的出現(xiàn)也沒什么稀奇的。
路德維希眼中的希歌一掃初見時的警惕與鎮(zhèn)靜,向他打招呼的語氣也變得熱絡親昵起來。
燈光下東方女子的臉上顯露著微微紅霞,他便知道眼前的希歌已經(jīng)有五分醉意了。
“希歌女士,這真是個美妙的夜晚,能讓我們在這里偶遇,中國文化中有‘緣分這個詞語,看來我們也是有緣相聚在此?!?/p>
酒醉的希歌卸下了平日里維持的科研者形象,流露出骨子里的真性情。
她順手倒了一杯酒,遞給了路德維希。
“感謝你昨天的搭救,這杯我請你。”
可希歌忘了這是自己剛剛用來喝酒的杯子。
路德維希接住了酒杯,短暫停頓了下,還是含著些微笑意點了點頭,他悄聲對酒保說:“請給這位女士遞一個新酒杯?!?/p>
當希歌的空酒杯再次斟滿時,路德維希適時提醒道:“希歌女士,您看起來似乎有些心事,不如我們?nèi)ミ@家酒吧二樓的露天陽臺吧,那里更清靜一些,希望我有幸能成為您的傾聽者。”
“好?!奔热簧磉呌袀€絕佳樹洞,希歌一手抓著酒瓶,一手喝著酒杯,在路德維希的攙扶下慢悠悠晃到了空無一人的酒吧二樓天臺上。
天臺上的夜空,被無數(shù)繁星點綴著,望著無盡的寰宇,希歌淤堵的內(nèi)心終于變得釋然了。
因為只有他們二人,路德維希也摘下了紳士帽和墨鏡,同時體貼地將外套披在了希歌的身上。
“路德維希先生,你看這片星空,人類對世界與未知的追尋就是從這片星空開始的……所以才誕生了無數(shù)神話與傳說,可是科學才剛剛興起了幾百年,就有人用科學否定了很多真實存在的事物,而追求以目前科學無法檢測,看不到摸不著的未知事物之人,就會被稱作瘋子,祖父說過,人類面對未知的事物,總是喜歡否定,因為否定比了解更容易。”
“我的祖父就是被稱作瘋子的一員,祖父是疍家人,也被學者們稱為‘海上的吉普賽人,在新中國成立前,疍家人世世代代在海上生活,他少年時與海洋中類人魚的智慧生物共度過很多夜晚,后來因為家人的干涉不得不分別了,接著他用一生的精力去尋找那種美麗的生物,也是他從小教導我——地球的生命源于大海,深海里還有很多未知需要人們?nèi)ヌ剿?,我被祖父的?jīng)歷深深打動,如今也成為瘋子中的一員?!?/p>
希歌說罷長嘆一口氣,然后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我的祖父窮盡畢生都沒有再次遇到那個美麗生物,但在追逐它的過程中,給國家貢獻了很多珍貴的成果,在他去世后,我繼承了他的遺愿?!?/p>
說到這,希歌苦悶地搖了搖頭。
“可我似乎沒法實現(xiàn)他的心愿了,因為我是個女人,在東方國家,家族觀念十分重要,一個女人只能在結婚生子奉獻家庭,以及獻身給事業(yè)理想中二選一,所以我被家族里的人稱作瘋子、怪胎,有時候真羨慕我的祖父,我的祖母是他們在實驗室里認識的,她是唯一相信并支持他的人,說起來,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的契機很有趣。”
想到這,希歌忍不住發(fā)出了輕笑。
“祖母出身大戶人家,她指腹為婚的未婚夫死在了海難上,于是再也不愿成親了,她一心搞科研時遇到了被同事叫做怪胎的祖父,他們見面時一人問了一個問題,然后就在一起了。”
路德維希好奇地問道:“他們各自問了什么問題?”
路德維希看到希歌的臉頰在酒精作用下如同一朵盛開的玫瑰。
“一個文明要有一群人去仰望星空,去探索海洋,這個文明才會有希望,所以,你相信人魚的傳說嗎?”
路德維希的右手抵在胸口,鄭重地說道:“我相信?!?/p>
希歌開心地將瓶中最后的酒一飲而盡,她意識朦朧間聽到誰在輕聲詢問。
“假如你曾被很多人傷害……你還會相信至死不渝的愛嗎?”
“我不能因為受到傷害就變得跟他們一樣卑劣,因為我有著高尚的靈魂,我會變得更好,變得更有意義,哪怕孤身一人,我也會至死相信——因為相信,就會很快樂。”
路德維希凝視著希歌的眼睛,她黑色的眸子如夜空般點綴著許多繁星。
希歌重新趴在桌上小聲嘟囔道:“你的問題怎么跟祖母的一模一樣……”
她接著發(fā)出了微弱的鼾聲。
等希歌再次醒來,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某個柔軟大床上,房間布置得十分考究,連墻壁的掛畫都像是真跡,整個客房的裝修充滿古典巴洛克式風格,每一寸的裝飾都透露著名貴。
希歌嚇得從床上一躍而起,她趕緊檢查穿著看自己有沒有酒后亂性,看到身上還是昨晚那套休閑服,她才松了口氣。
雖然以路德維希的外形而言,真發(fā)生了什么也是她占便宜才對。
希歌關于昨晚的印象,只記得她請路德維希喝了一杯酒,后面發(fā)生的事就記不清了。
客房僅有希歌一人,洗漱用品和浴袍都沒有動用的痕跡,很顯然昨晚路德維希把她送上大床后就禮貌地離開了客房。
這讓希歌對這位紳士的好感更多了。
第七章 失竊
希歌在酒店前臺準備結賬時,被告知已經(jīng)被路德維希預先支付了,并留言讓她檢查下隨身的背包。
希歌看到賬單時差點驚掉了下巴,上千美元一晚的五星級酒店客房被他給付掉了,加上被他搭救過,她可不喜歡欠人情!
走出了酒店大門后,希歌才想起路德維希在前臺的留言,她打開背包發(fā)現(xiàn)一張工藝特殊的金屬名片,純黑的未知金屬內(nèi)部似乎還有某種芯片,上面用燙金工藝刻有路德維希·馮·德拉貢的名字,以及他的聯(lián)系方式,名片的背面被他貼了一個手寫的便簽。
——尊敬的希歌小姐,如果您需要任何幫助的話,請隨時聯(lián)系我。
“這種英文花體字很少有人用了,他寫得還挺好看。”
希歌并不在意地放回了背包里,她先打車回到原本的酒店,準備繼續(xù)檢測保險箱里的人類組織樣本,同時用手機銀行購買外匯,到賬后就把欠給路德維希先生的房費還給他。
然而當她打開客房內(nèi)部的保險箱后,卻發(fā)現(xiàn)樣本僅僅一個晚上就不翼而飛了!
這家酒店的安保極為森嚴,怎么還會發(fā)生這種事?!
當下希歌就報了警,在警方協(xié)助下檢查了酒店監(jiān)控錄像,卻發(fā)現(xiàn)房間除了每日按時清理的客房服務員工外,沒有任何可疑人士進入過。而那位進入客房的服務員工,在今早也不知去向。
警方只能進行繼續(xù)追查,卻發(fā)現(xiàn)這名服務員工連身份都是偽造的!
倒霉事一件接著一件,心急如焚的希歌這回連富婆都懶得裝了,她套著原來的休閑服,直接奔向關押著伊昂的拘留室,去找伙伴商量。
“什么?你就去了一趟酒吧,回來保險柜里的樣本就失竊了!”伊昂絕望地抱頭撞了撞欄桿,“完蛋了,我們最后的物證也失竊了,那個幕后黑手到底怎么做到的!”
“我很抱歉,如果我不去酒吧喝酒……就不會發(fā)生這種事?!?/p>
此刻希歌愧疚得不得了,兩個人同時陷入了一陣沉默。
希歌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她翻開背包拿出路德維希留下的名片。
“前天有個英國來的先生在我被人跟蹤時搭救過我,昨晚我們碰巧在酒吧遇見了,等我喝醉后他還好心送我住進一家五星級的酒店,替我結賬后就走了,他留給我一張名片,留言說需要幫助時可以聯(lián)絡他?!?/p>
“同樣是去酒吧,為什么你的是桃花運,我的是桃花劫??!”伊昂捶胸頓足地哀叫著不公。
“呵——這叫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希歌將名片遞給了伊昂,“你看看咱們有必要聯(lián)系這位好心的先生嗎?”
伊昂雙手舉起那張?zhí)刂乒に嚧蛟斓暮谏?,他再三揉了揉眼睛仔細確認了上面的名字,甚至用牙齒咬了下名片試探材質。
“告訴我……希歌,那個男人是不是有一頭銀色頭發(fā)?”
“對啊,他說自己是先天性白化癥,還有一雙紅色的眼睛,天天戴著墨鏡?!?/p>
伊昂緊捏著名片,神情凝重地瞪著希歌的臉說道:“你中大獎了,路德維?!ゑT·德拉貢這個男人就是經(jīng)營著阿塔納西集團背后家族的當家主人,他有個雙胞胎妹妹,達利婭·馮·德拉貢,他們二人都是百年難遇的生物學領域的天才,這兩人年紀輕輕就取得了多個領域專家級的成果,外界只知道他們的名字,誰都沒見過他們的真容,聽說這對雙胞胎有一頭天生的銀白色頭發(fā),該死的!我那晚遇到的很可能是他的雙胞胎妹妹!”
希歌倒吸一口涼氣,她難以想象那位蒼白病弱的美貌紳士竟然就是他們要對付的最大敵人。
她重新整理了思緒,回想了和路德維希相遇的疑點。
“估計我被陌生人跟蹤然后受他搭救也是刻意安排好的,但當時我半路下車,等他們離開后才叫了出租車回到酒店,他又是怎么知道我居住的地點的呢?而且我從來沒有告知過他真實姓名?!?/p>
“希歌,他們的核心技術其實遠超目前公開的科技水平,能查到你的居住地點并不意外,而且你居住的那家國際高級酒店,是阿塔納西集團旗下分公司注資的,想安插一個酒店服務員工竊取樣本易如反掌,現(xiàn)在兩個樣本一定都回到了阿塔納西集團的手里,只是我現(xiàn)在還想不通一件事……”
伊昂習慣性地撫摸著他的下巴,陷入沉思。
“這張名片在黑市里千金難求,里面的芯片帶有身份識別,相當于被路德維希邀請的貴客,用它可以直接進入阿塔納西旗下的任何公司參觀,并免費使用阿塔納西集團的酒店餐飲出行等服務,疑點就在這里——路德維?!ゑT·德拉貢為什么把你視為貴客?”
“我也不清楚,我們只見過兩次面,不過既然他把名片留給我,不如就趁這個機會,我直接去他在康斯坦察港的分公司調(diào)查一下吧?!?/p>
伊昂聽罷立即出聲制止了她:“不行,這太危險了!你很可能會像其他人一樣失蹤,成為他們的實驗品!”
“伊昂,你說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來制定一個周全的計劃,首先我會把路德維希約出來,畢竟我還欠著他的房費呢,我們要做一個交易,只有這個交易成功,我才會去那家制藥公司調(diào)查?!?/p>
希歌留下必要的情報后,就離開了拘留室,她毫不猶豫地撥打了路德維希留給自己的號碼。
兩人愉快地結束了寒暄,約好了下次見面的西餐廳。
希歌不知道路德維希掌握了多少她和伊昂的情報,但很顯然,路德維希將她視作貴客,必然存在著某種價值。
下次見面,希歌便要了解雙方交涉的籌碼。
不知道為什么,路德維希的模樣總是會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中。酒醉的那晚她到底對他說過了什么?
希歌并沒有察覺到,原本路德維希平靜毫無波瀾的聲線,今天在接到她的電話后,語氣竟然帶了些微喜悅和期待。
第八章 坦誠
如同芭比娃娃般的銀發(fā)藍眼美女質問坐在總裁辦公室的路德維希。
“兩個樣本都到手了,你為什么還要去見那個東方女人?還把名片給了她!別忘了,雖然我們對外宣傳是雙胞胎,但并沒有血緣關系,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達利婭,注意你的措辭?!?/p>
路德維希靠在舒適的真皮長椅上,他仔細打磨著指甲,并沒有抬頭看對面的女人一眼。
“你只是為了產(chǎn)下完美人類的母體,而她是我的貴客?!?/p>
達利婭暗中握緊了手指,力道大得刺入了掌心,鮮血從指縫中流了出來,但沒過一會,掌心的傷口就愈合了。
“達利婭,我知道你為了盡快得到成果,在董事會里能快速晉升,在暗中進行的勾當,不過為了早日實現(xiàn)我們家族的夙愿,我就當作沒看見,但你若想反抗我,我猜你知道會有什么下場?!?/p>
達利婭本就蒼白的面色變得更加失神落魄,盛氣凌人的氣場消散得一干二凈,嘴唇微微顫抖。
“萬分抱歉,路德維希先生,請您原諒我的妄言,打擾您了,我這就回去工作?!?/p>
在達利婭轉身即將出門的瞬間,路德維希用低沉到只有二人能聽見的嗓音說道。
“記住,野心是一把雙刃劍。”
為了照顧路德維希先生的體質,希歌把會面時間定為晚餐,她選了一家路德維希推薦的西餐廳。
希歌用手機搜尋了那家餐廳的檔次和金額……她拍了下腦門。
好家伙,又要一筆大出血!
因為路德維希說什么都不愿意接受希歌的還錢,所以只好請他吃頓晚餐了。
因為是高級西餐廳,著裝必須正式,希歌現(xiàn)買了一套晚禮服和低跟高跟鞋,佩戴上老媽送的珍珠項鏈,學著網(wǎng)上視頻梳了個發(fā)型,妝點一番倒也像模像樣。
雖然是為了跟路德維希談判,但外人眼里他倆倒像約會似的。
即使來到餐廳的座位時,路德維希獻上了一束紅白相間的玫瑰花束,她也當作是英倫紳士的傳統(tǒng),微笑著收下放在了座椅上,并沒有多在意。
“能受到希歌小姐的邀請,我感到十分榮幸?!?/p>
路德維希的語調(diào)輕緩且愉悅,那雙瑰紅色的眸子也柔軟了許多。
“希望您喜歡我送來的花束,點綴您今晚的美麗?!?/p>
“謝謝您,路德維希先生,不過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未婚的?”
希歌察覺到路德維希對自己的稱呼從女士改為了小姐,她不記得什么時候透露過自己的婚戀情況。
路德維希泛起了淺笑,他的語氣如同和煦的春風令人感到舒適。
“希歌小姐那晚酒醉后對我傾訴了很多苦惱,還有小時候和祖父,以及祖父母的故事,我從您的經(jīng)歷中得出了這個結論?!?/p>
希歌只覺得心臟咯噔一下,她完全不記得自己對路德維希說過了什么,該不會把小時候的糗事還有黑歷史都跟他講了吧。
想到自己的黑料極有可能掐在對方手里,希歌談判的氣勢自動泄了幾分。
于是希歌開門見山地問道:“你為什么要把這張名片留給我?”
“因為您是我的貴客,希歌,不——”路德維希用標準的中文說出了希歌的真實姓名,“在美國被知名教授譽為海洋生物學領域的天才,白鷗小姐?!?/p>
希歌搖晃紅酒杯的動作停下了,她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銀發(fā)紅眸的英俊男人。
“你是靠通過集團旗下酒店的護照信息檢索到的嗎?”
“不,我已經(jīng)關注您有多年時間了,但跟您見面這才是第三次。”
爆炸性的發(fā)言讓希歌突然啞口無言,為了掩飾尷尬,她將杯子里的紅酒一飲而盡。
希歌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平復了下情緒,被一個生物學領域的大佬長期關注,這個事實令她驚魂不定。
“我本名叫白鷗,所以留學時同學都喜歡叫我Seagull(白鷗),久而久之希歌就成了比我本命還常用的綽號,只是我不清楚路德維希先生長期關注我的原因?!?/p>
“我對你發(fā)表的論文都很感興趣,比如有關深海生命研究的課題,不死性魚類的假說,甚至類人智慧生物的猜想,你跟那些死板的科研者完全不同,對這個世界擁有包容、純粹并嚴謹?shù)膽B(tài)度,這一切都能看出你的祖父是名極為出色的科研者與教育家,而且我們有共同的目標——找到真實的人魚。”
路德維希摘下他的黑絲手套,露出骨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蒼白而微涼的指尖搭在希歌的手上。
“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向您邀請,我需要你——白鷗小姐,請你加入我的科研項目,一旦它成功,將會拯救全世界的人類?!?/p>
“拯救全人類的項目?”
希歌嘴里咬了口脆甜的圣女果,她的大腦處于混亂之中,明明伊昂的情報說阿塔納西集團在康斯坦察港做著非法生物實驗,怎么路德維希卻說這是拯救人類的項目?
沉浸在思考中的希歌,沒有注意到路德維希小心翼翼地將指尖貼近,仔細感受著她手心的觸感和溫度。
當侍者將兩盤煎鱈魚端到二人面前時,希歌才反應過來今日要達成的目的。
“所以那兩個樣本是你們的人帶走的咯?”
在希歌抬頭的瞬間,路德維希自然地松開了手,拿起旁邊的調(diào)料瓶,向餐盤傾灑著研磨過的黑胡椒。
“的確如此?!?/p>
“在我答應你之前,我需要去康斯坦察港的阿塔納西公司觀摩下你們的項目進展。”
“白鷗小姐,你擁有我的名片,自然可以隨時前去,不過請?zhí)崆案嬷愕皆L的時間,我非常樂意親自陪同。”
“在那之前可以滿足一個我小小的心愿嗎?”希歌展現(xiàn)出一個自認為甜美迷人的笑容。
“是跟那位關在康斯坦察港警察局的記者有關吧?”路德維?;匾晕⑿?,可他的眼神沒有任何笑意。
“伊昂是我的合作伙伴,是個正義感很強的花花公子,希望您能網(wǎng)開一面,不要毀了他的事業(yè)前程。”
“哦?他真的不是你的情人嗎?”
“那你覺得我真的是個閱男無數(shù)的東方富婆嗎?”
“絕對不是?!?/p>
“所以你覺得他會是我養(yǎng)的小白臉嗎?”希歌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我作為單身人士看他吹噓情史已經(jīng)不爽很久了,他終于在這里得到了報應?!?/p>
路德維希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
他望著邊講伊昂糗事邊笑靨如花的希歌,寂靜的瞳底流過一絲暖意。
第九章 開竅
“白鷗小姐,能允許我的一個唐突請求嗎?作為幫助你那位記者朋友的交換?!?/p>
路德維希扶著下頜,凝視一身晚禮服的希歌。
“只要我能做到的,都沒問題?!?/p>
見希歌爽快地答應了,路德維希說出了在心底醞釀很久的話。
“白鷗小姐,請您拿著這個花束,讓我為您留影吧?!?/p>
希歌沒料到路德維希提出這么簡單的請求,只是她看著路德維希那張精致的臉,心里頓生一計。
“留影當然沒問題,但是為了保護我的肖像安全,也請讓我給路德維希先生留個影怎樣?”
路德維希的肖像……或許真的會千金難求。
“既然白鷗小姐有這樣的顧慮,不如我們一起合影吧,讓旁邊的侍者幫我們用手機拍照就好了,照片在我們手機里一人一份,我們彼此都不外傳?!?/p>
希歌點點頭,覺得這很合理,便干脆地答應了。
在侍者的鏡頭前,希歌與路德維希一起拿著那捧紅白玫瑰花束,二人身后是黑海岸的夜景。
咔嚓——
時間定格在那一瞬間。
將希歌送回居住的酒店后,路德維希坐在轎車后排,欣賞手機中希歌娟秀的東方面龐,以及她清麗高雅的晚禮服裝扮,星空般純粹閃耀的眸子。
不知不覺就到了下車的時候,路德維希將照片設成了手機的背景圖片,心滿意足地返回了制藥公司。
希歌一臉霧水地捧著花束回到了酒店客房,之前她去餐廳結賬的時候,被收銀員告知她的身份在阿塔納西集團的貴客名單內(nèi),在本店的任何消費都是免費的。
她轉頭看向路德維希時,對方只是輕柔地勾起唇角。
“因為我只喜歡這家西餐廳的口味。”他的語氣很是無辜。
希歌躺在大床上,望著酒店客房的天花板說道:“這個酒店也是阿塔納西集團旗下的,我竟然拿著他的名片蹭吃蹭喝?!?/p>
另一邊卻要替伊昂去他的制藥公司調(diào)查非法實驗,實在太讓人過意不去了。
說回來,路德維希這家伙無論是身材和顏值還真得算頂級了,這種人到現(xiàn)在都沒結婚,大概是顧忌白化癥的遺傳疾病吧。
與路德維希吃完晚餐的第二天早上,希歌就接到了伊昂的電話。
“希歌,我親愛的小希歌!警察說那邊撤訴了,我無罪釋放!你究竟做了什么?我的大恩人!留好你的肚皮,晚上你的伙伴要好好犒勞你!”
再見到伊昂,他終于剃掉了胡茬,重新做了發(fā)型,不再是狼狽不堪的邋遢模樣,恢復了往日帥氣形象。
伊昂靠到希歌身邊神秘兮兮地打聽道:“你說跟那個路德維希吃了晚餐,告訴我,他對你提出了什么條件才讓警察放了我?”
希歌撕扯著香噴噴的美式烤雞,她毫不在意地說道:“沒什么條件啊,就希望能拍一張我穿著晚禮服的照片,后來我怕他用我的肖像做壞事,就提出各自拍對方一張,然后他就提議一起合照?!?/p>
伊昂一聽來了興致,他眨著碧綠的大眼睛期待地叫著:“你有路德維希的照片?快給我看看,這個神秘大人物從來不會公開露面,媒體業(yè)內(nèi)誰也不知道他的長相!”
希歌拿出了手機,調(diào)出了二人的合照遞給了伊昂,然后繼續(xù)跟美式烤雞戰(zhàn)斗。
希歌吸吮完雞翅,喝了大杯可樂,她跟伊昂念叨:“說來奇怪,他指名的餐廳也是集團旗下的,雖說我請他吃晚餐,可實際根本不需要我付賬,就因為成為了阿塔納西集團的貴客,住酒店也免費了,欠路德維希的人情越來越大,搞得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伊昂盯著合照琢磨了半天,突然問道:“那束紅白相間的玫瑰花是他送你的?”
“對啊,他一派老英倫紳士的作風,這是不是英國紳士的傳統(tǒng)???而且他竟然關注我好多年了,我發(fā)表的所有論文他全都看過?!?/p>
伊昂頓時捶胸頓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老父親模樣哀嘆連連。
“希歌啊,希歌,你真是搞科研搞成了書呆子!在英國一位紳士與女士單獨共進晚餐并送紅白玫瑰花束是在示愛??!紅白玫瑰花束代表純潔熾熱的愛,含義是送給他的初戀愛人,你沒發(fā)現(xiàn)兩人合照的時候,他的肩膀不自覺地靠向你的那邊嗎?我拿交往過五十多名女友的經(jīng)驗發(fā)誓,這個男人百分百對你有意思!所以就算你請他吃晚餐,他也沒讓你買單,因為作為紳士與心儀的女士約會當然要負責全程的消費!”
希歌一口可樂噴了出來,她慌忙用餐巾擦著濺到胸前的液體,大腦一片漿糊。
“路德維希先生?他……喜歡我?怎么可能?他喜歡我什么?”
伊昂一臉得意地說道:“這回該輪到伊昂老師教你了吧!你可能會覺得他這種外表身份地位什么都有的人,應該不缺乏美女的,那可大錯特錯,越是這樣的男人對另一半的需求越獨特,你一定是滿足了他心靈深處最渴望的東西,哎呀……其實不用那么復雜,愛情這種事,就是突然間兩個人莫名其妙動心看對眼了,所以你呢,希歌?你對路德維希有特殊的感覺嗎?”
望著伊昂八卦的熱切目光,希歌小臉一紅扭過頭。
“不……不討厭吧,他是個很有禮貌的紳士?!?/p>
“哦?僅僅這樣嗎?如果他突然不紳士地把你壓在墻角,低頭偷吻了你一下呢?”
希歌腦海里想象了下那樣的畫面,頓時小鹿狂跳,臉頰紅得發(fā)燙,她瞬間捂住了臉!
伴隨著伊昂一連串的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希歌,用你們中國話來說,你這棵鐵樹終于開花啦!”
“伊昂你給我閉嘴!我絕對能禁受住路德維希的誘惑!守好我作為科研者的人格底線,親自去阿塔納西的康斯坦察分公司參觀,給出公正的調(diào)查結果!”
“當然,當然,”伊昂收起笑容,他鄭重地看著希歌,“這次調(diào)查我會在外面支援你,如果出了意外情況,我就會通知國際刑警朋友去營救你,記住,調(diào)查是次要的,優(yōu)先保護你的生命安全,如果你出了事,將會成為我一生的悔恨?!?/p>
第十章 參觀
在與伊昂做好周密計劃后,希歌謝絕了他準備的微型攝像儀器。
她猜阿塔納西的每個科研公司都有檢測盜攝裝備的儀器,不能辜負路德維希先生對她的信任。
再者,希歌預想他不會把真正反人性的非法實驗直接呈現(xiàn)給自己看。
按照事先與路德維希預約好的日期,酒店門口乘坐阿塔納西的專車前往制藥公司。
希歌穿著純白科研制服走進了科技感十足的公司大廳,在出示了黑色名片后,前臺的接待人員給了她一個附帶識別碼的臨時工牌。
這時一名銀發(fā)藍眼的小個子美女踩著尖頭高跟鞋,在地板上咯噔咯噔作響,她涂抹著明艷紅唇,反襯出雪白無瑕的肌膚,面無表情地掃視著希歌,發(fā)出一聲冷笑。
“歡迎你,白鷗小姐,我們的項目難度可是很高的,希望你能跟上總裁大人的介紹,否則,我也很樂意擔當你的技術顧問?!?/p>
希歌看她囂張跋扈的模樣,心里估摸出對方的身份,倒也皮笑肉不笑地回敬道:“達莉婭小姐,久聞您的大名,我的朋友伊昂最近真是好好受您照料了,所以這次參觀就不必您的操勞費心?!?/p>
達莉婭聽后瞪了一眼希歌,果斷轉身咯噔咯噔地離開了。
希歌也不清楚為什么達莉婭會對自己有很明顯的敵意。
她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了路德維希的辦公室。
路德維希早已換上科研制服,內(nèi)里依然是考究的深灰色西裝襯衫與長褲,銀白色發(fā)絲下一襲白色外套,配著那張精致的面容,修長脖頸下忽隱忽現(xiàn)的鎖骨,有種說不出的禁欲美感。
希歌暗暗吞了下唾沫。
可能是為了照顧路德維希的體質,整個制藥公司沒有一扇窗戶,除了入口外,整個建筑是全封閉的,到處都是通風管道,冷光燈與白色材質的墻壁。
路德維希示意其他工作人員回到工作崗位,當辦公室內(nèi)只剩下他與希歌時,路德維希開啟了辦公桌上的三維投影,一副黑海的立體圖像出現(xiàn)在希歌的面前。
“歡迎您的前來,白鷗小姐,這部分內(nèi)容對于普通員工而言屬于機密,所以只能由你我二人分享。”
路德維希起身來到希歌旁邊,輕觸她的肩膀引導她到總裁座椅上,示意希歌坐下。
“讓白鷗小姐入座是我的榮幸?!?/p>
路德維希適時地安撫了坐在總裁座椅上心中忐忑的希歌。
希歌感到路德維希的身體前傾,俯身支在辦公桌前,他的胸口正好與自己的側臉平行,鼻間傳來淡淡男士香水的味道。
“由于多瑙河等大型淡水河流的匯入,淡化了黑海表層海水的含鹽量,導致表層和深層海水之間形成了密度飛躍層,阻隔了上下層海水的交換,深海處嚴重缺氧,讓黑海的魚類只生存在200米上的水區(qū)內(nèi)?!?/p>
希歌點點頭,掃了眼下黑海的三維圖,關于黑海的資料早已熟記在腦海中,她接過路德維希的話繼續(xù)分析。
“220米以下的下層水域,理論上已經(jīng)沒有氧氣,同時被厭氧微生物釋放的二氧化碳和有毒的硫化氫覆蓋,形成了毒層,近期發(fā)現(xiàn)了生活在深海水域遠古新物種魚類,具有不死特性,這種魚在即使沒有氧氣的環(huán)境下也能生存,因此推翻了之前黑海深處不存在生物的理論,以此深入設想,黑海深處很可能是另一種生態(tài)系統(tǒng),極有可能發(fā)現(xiàn)新的不死生物,比如傳說中的人魚。”
路德維希認可她的說法,并加以補充道:“最初是一名潛水員偶然間發(fā)現(xiàn)了這種魚,推測是從有毒層的漩渦中游離出來的,它們以吃死去后沉入海底的魚類尸體為生,我們收到這類異種魚的樣本后,就在康斯坦察港建立了分公司?!?/p>
“這類魚是食腐生物嗎?它們是依靠什么抗擊病原體的,難道那些不斷更新的細胞抵御了病毒的侵蝕?”
路德維希對希歌表示出了贊賞。
“不愧是白鷗小姐,您的推斷沒錯,只要有充足的營養(yǎng),這種魚會進行高速代謝,體溫升高讓有害病原體紛紛被消滅和替換掉,接下來請白鷗小姐隨我更換防護服,我?guī)銋⒂^項目里的實驗生物。”
實驗生物,希歌心頭一緊,這便是她此行的目的。
于是她凝聚心神,堅定地望著路德維希的精致絕倫的側臉。
在心里暗暗告誡自己——我是普度眾生的女唐僧,哪怕進了他的妖精洞,也絕不能被男妖精的美色迷惑!
察覺到希歌的視線,路德維希轉過頭與她四目相對。
兩個人的距離近得差點碰到鼻尖,與吸人心魂的深邃紅眸交接的瞬間,希歌想到伊昂之前的一番說教,忍不住小臉唰地紅了。
希歌立馬起身向辦公室外走去,她拉開門就邁步向右轉。
“咳——我們出發(fā)去看實驗生物吧。”
路德維希將希歌的反應盡收眼底,唇角輕勾,不緊不慢地用逗弄的語氣調(diào)侃著。
“白鷗小姐,那邊是我的私人休息室,您是想在參觀前先小憩片刻嗎?”
希歌一個激靈跳了起來,她的臉已經(jīng)抑制不住地紅到了耳根。
“不不不!我只是不知道正確路線,我不困,真的!”
路德維希優(yōu)雅起身為希歌帶路,他走出辦公室后,特意俯身貼近她的耳邊說了句悄悄話。
“如果白鷗小姐累了,我的私人休息室隨時為您開放?!?/p>
爾后路德維希又恢復成嚴肅的總裁模樣,一路上有條不紊地檢閱著員工遞來的報告,迅速給出實驗的下一步指導。
希歌則低頭用長發(fā)擋著紅彤彤的臉頰,默默跟隨著。
如希歌所預料的一樣,她先將手機放進存儲箱中,和路德維希換過防護服后,走進了用厚重合金隔絕的通道門,密封的大門需要路德維希的瞳孔、語音以及密碼三道驗證信息解鎖。
當她踏入通道,播放的電子女音發(fā)出了:“未檢測到非授權的電子設備。”
路德維希轉過身,向希歌作出了紳士的行禮。
“感謝您對我的信任?!?/p>
希歌心生好奇地問道:“那些收到你的名片來參觀的人,如果被檢測出藏匿了電子設備,會有什么后果?”
第十一章 迷惘
路德維希的紅眸隱沒著不易察覺的森然,他平靜地說道:“對于背叛我的人,死亡只是相對仁慈的結局,或許你會覺得殘忍,但我所在的世界里,這是唯一的生存法則,你應該認為我是一位通情達理的紳士,但那只是其中一面,畢竟接下來你要看到的……”
“科學的開拓是需要犧牲的,”希歌知道路德維希想表達什么,便接過他的話繼續(xù)說道,“科學的進步是一代代科研者,無數(shù)條生命堆積而成的,我們做著對人類而言崇高的事,然而為此犧牲的生命,無論出于自愿還是被迫,對于人類文明的進步都是偉大的貢獻,路德維希先生,你說過我對世界擁有包容的態(tài)度,我能站在這里,就代表我接受了科研者的使命,同樣,也包括您的每一面?!?/p>
“我的,每一面?”路德維希好像聽到什么天大的玩笑,發(fā)出低沉的笑聲。
他的嗓音變得冰冷而淡漠。
“這可是我很久沒再聽過的話了,你真的以為,作為一名女性,能接受我的每一面?”
“當然,”希歌的回答果決而鎮(zhèn)靜,“大部分人對不了解的事物會本能產(chǎn)生恐懼,這份恐懼使他們做出否定和抵觸,但我是一名科研者,在判斷任何事物的前提,就是去真正了解,再得出我的結論,這是作為科研者的我給你的答復?!?/p>
“而作為一名女性……”希歌的語氣變得溫柔,“雖然你從未講過關于自己家人的事,但也許是女性的直覺,我感到我們似乎有相同之處,好像都被當成了怪胎,都失去了唯一認同支持自己的人,所以我從你身上嗅到了一樣的味道——孤獨,那些生來孤獨的人是不會有這種味道的,這更加令我好奇了——您踏入生物學領域的契機是什么呢?”
希歌走近了路德維希,抬頭凝視著眉頭微蹙的他。
“所以,路德維希先生,你覺得我在說大話么?像是一個為了討好你的人?因為得到你垂青而沾沾自喜的人?”
希歌將指尖輕抵在路德維希的胸口處,踮起腳尖靠近他的臉龐。
“還是一個世人眼里的瘋子?”
夜空般的眸子純粹得沒有一絲雜質,她眼中的星光仿佛穿透了他的靈魂。
路德維希只覺得胸口發(fā)熱,喉嚨像被緊緊勒住一樣說不出話,他感到早已沉寂多年的心臟此時在激烈地搏動著。
沉默許久后,他將希歌緊緊擁入懷中。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人。”
幸好有防護服擋著,希歌的臉已經(jīng)紅成猴屁股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不討厭路德維希的擁抱,甚至還有點享受。
不,希歌!
你可是根正苗紅的華夏兒女,怎么能被這西方男妖精迷惑,絕不能為了美色忘了使命!
于是希歌咬緊牙關,狠心將自己從路德維希的懷抱中掙脫出來,她義正詞嚴地說道:“咳,總裁大人,工作時間,還是正事要緊!”
路德維希也怔了下,迅速調(diào)整好儀態(tài),向希歌表示了歉意。
“萬分抱歉,白鷗小姐,請原諒我剛才的無禮之舉。”
希歌大方地把手一揮,也用逗弄的口吻說道。
“沒多大事,被總裁大人抱一下,我也不算虧?!?/p>
路德維希悄悄抿起唇角,他繼續(xù)邊帶路邊說道。
“我也開始好奇,白鷗小姐的每一面了?!?/p>
兩人在通道中發(fā)生的這一幕,被達莉婭通過監(jiān)視器窺到了全程。
達莉婭的掌心被指甲刺得鮮血直流,她惡狠狠地盯著熒幕。
“母體只能有一個,我一定要產(chǎn)下完美人類,成為德拉貢家族真正的掌權者?!?/p>
關著實驗生物的大門終于緩緩開啟了,希歌屏住呼吸,跟隨路德維希踏入進去。
一間間用超纖材料制作的透明觀察室中關著各種老弱病殘的黑猩猩。
有的罹患了腫瘤,有的掉光了皮毛奄奄一息。
希歌如鯁在喉地問道:“路德維希,你對它們……”
“不,我們在接收它們時就是這樣了,是人類對它們造成的傷害?!?/p>
“你是從哪里得到這些黑猩猩的?”
“從世界各地野生動物園收購,從非洲偷獵者手中搶救,它們有的天生畸形,有的要么得了普通醫(yī)學無法救治的絕癥,要么承受了偷獵者造成的致命傷,黑猩猩的基因是最接近人類的,所以我用它們時日不多的生命做實驗,如果得到良好的實驗結果,還能挽救它們的生命,如果實驗失敗,它們的生命意義也不會白白浪費掉?!?/p>
路德維希單腿屈膝蹲坐在一個實驗隔間前,里面坐著一只天生白化癥的黑猩猩幼崽。那只黑猩猩幼崽似乎跟路德維希很熟悉,見到他的身影后立即四肢并用地攀爬了過來。
“它因為天生的不同,差點被同族的黑猩猩們殺死,但即使僥幸存活下來,卻一生無法活在陽光之下,我會庇護它,也希望能治愈它?!?/p>
路德維希望著黑猩猩的幼崽,目光變得十分溫柔。
他逗弄著黑猩猩幼崽,幼崽圓溜溜的紅色大眼睛里對外界的一切充滿了好奇。
在希歌眼中,路德維希和黑猩猩幼崽的身影,與她兒時的記憶重疊在一起。
“你現(xiàn)在的樣子,就像曾經(jīng)無條件支持庇護著我的那個人一樣?!?/p>
希歌的話讓路德維希陷入了回憶,他的話語夾雜著懷念的味道。
“是啊……很久以前,我也是被她如此保護關愛著,我的母親,她已經(jīng)離世很多年了,久到我記不清她的音容笑貌,但那種感覺,卻一直不曾忘記?!?/p>
希歌無聲地將手搭在了路德維希的掌心上。
在永遠失去了那份不求回報的愛后,我們才知道孤獨的重量。
掌心上的手被回握住。
“路德維希,其實在投身科研以后,我就感受到,善惡已經(jīng)被模糊了,無辜的動物被人類傷害,它們的生命為人類文明作出貢獻,可這個世界的戰(zhàn)火紛亂不休,人類為了私欲不斷侵蝕自然的家園,對于整個地球而言,人類的存在真的是有必要的嗎?”
希歌傾訴了自身的迷惑。
“我也有同樣的迷思,這樣下去,人類文明真的能撐過三百年后嗎?”
希歌緊握住路德維希的掌心,露出欣然的微笑。
“可是我相信人類的未來,會有像我們這樣的人去守護,我們現(xiàn)在做的努力不就是嗎?”
第十二章 告白
“至少要度過眼前的難關,”路德維希繼續(xù)解說道:“阿塔納西集團的專利藥物是一種特殊血清,可以極大強化細胞的更迭,加強身體的修復能力,只要使用到一定劑量,甚至可以延緩衰老,實驗室給這些黑猩猩們注射的就是這種血清,雖然延長了它們的壽命,卻無法根治疾病,新的希望就在異種魚樣本上,可是實驗遇到了瓶頸,這個瓶頸不解決掉,就沒法進行下一步的研究。”
希歌不假思索地說:“瓶頸是跟第二份樣本有關吧?人肉組織是實驗產(chǎn)物,你們從異種魚上提取了可以再生染色體端粒的端粒酶,然而過量端粒酶會使細胞癌化,不停反復異常分裂,就會成為失去組織機能的癌變增生體?!?/p>
路德維希給予了肯定的答復:“確實如此,魚類和人類的基因差距過大,而黑猩猩雖然接近,卻依然無法完美契合人類的染色體?!?/p>
“所以你們采用了直接的人體實驗,那些被實驗的人是從哪里得到的?”
面對希歌單刀直入的敏感問題,路德維希沉思片刻,發(fā)出無奈的輕嘆。
“我不想欺騙你,但我只能向你透露部分內(nèi)容——人體實驗項目是由達莉婭負責的,我指定的實驗人口來源:一是與罹患無法醫(yī)治的絕癥患者簽署合作同意書,如果出了意外事故會給予家屬撫恤金;二便是向第三世界國家政府的監(jiān)獄收購死刑犯,但達莉婭是個野心極大的女人,她覬覦德拉貢家族掌權者的位置已經(jīng)很久了,為了在董事會獲得壓倒我的研究成果,也許會不惜任何手段,因為我和她有一個重要的實驗合作,所以暫時無法干涉她的項目?!?/p>
聽到路德維希坦露出與達莉婭復雜的權力紛爭,希歌機敏地從中嗅到了他的話外之音。
“所以你邀請我加入的項目,實際上與達莉婭負責的無關?”
路德維希沒有作答,他只是將食指抵在嘴唇的方位,作出噓聲的手勢。
希歌隨即意會不再作聲,她記得路德維希說過他們有個共同目標,那就是找到真正的人魚。如果真的存在海洋中生活的類人種族,那么人魚的DNA是與人類最接近的。
如果找到人魚,分析他們的DNA,或許就能控制細胞的異常分裂問題,獲得真正的長生不老,哪怕無法長生不老,也可以極大延長人類的壽命,那些為世界做出貢獻的人才們,也不會因為壽命問題而遭到損失了。這項技術絕對不能淪為資本的特權,需要公平公正的機構進行測評。
雖然路德維希說過,達莉婭負責的項目不適用于訪客參觀。
希歌雖然心中對此存疑,但也沒說什么,想必是為了保護她的精神吧。
希歌關于海洋生物的出色學識與技術建言,贏得了項目研究員們的大加贊賞。
甚至立刻就有名東歐的年輕小帥哥站出來,邀請希歌共進晚餐,結果當場就被路德維希以左腳先邁進實驗室為理由宣布開除了。
希歌哭笑不得地表示自己有心儀的先生,拒絕了東歐小帥哥的邀約,又替他說了幾句好話,路德維希才冷著臉收回了開除宣言。
兩人回到了總裁辦公室后,路德維希撒嬌似的把下頜抵在希歌的頭發(fā)上,輕輕地蹭著,雙臂摟住了她的肩膀,悄聲呢喃道。
“你剛才說的那個心儀的先生,是我嗎?”
“如果我說是的呢?”希歌并沒有兜圈子,她從不遮掩對他人的好惡。
路德維希聽到希歌直截了當?shù)拇饛停乜诘男奶兊酶鼰崃伊恕?/p>
這使他下定了決心。
“……我與達莉婭并不是真正的兄妹,我原本跟達莉婭有個實驗計劃,需要她作為母體孕育出德拉貢家族所追求的完美人類,但遇到你之后,確切得說,在我看過你的論文后,我就想到了另外的計劃,我們一起找到人魚,然后讓全人類獲得健康與永生?!甭返戮S希說出了他真正的目的。
“路德維希,這真的是你自己想要的嗎?在你說出這個計劃時,卻并沒有為此表現(xiàn)得快樂,雖然我不知道你經(jīng)歷過什么,人們的確需要健康和長壽,但人類并不需要永生,因為一代代的傳承會誕生新的希望與奇跡,這樣才不會缺少創(chuàng)造和活力,人類文明將擁有如星海般浩瀚的未來?!?/p>
“可我不得不做?!?/p>
希歌的雙手輕撫著路德維希微涼蒼白的臉頰,與他眼中的平靜死寂不同,她的眼中滿是星海般的寧靜與溫柔。
“我繼承了祖父的心愿,相信著生命的無限可能性,我相信你也一樣,路德維希,請原諒我……可能這不該由我說出來,但如果是你心中的那個人,如果那個人跟我的祖父一樣的話,那個人一定不希望你背負這么沉重的東西,一定僅僅只希望你能幸福地活著,所以……請你不要被永生和家族束縛住了?!?/p>
埋藏在路德維希記憶深處的種子開始萌芽伸展,像光芒般四散出枝葉。
從光影組成的枝葉間,沉睡在時空中的畫面逐漸清晰可見。
他想起了那個人的模樣。
“路德維希,我的孩子……你要好好活下去,希望將來……你可以從永生和家族中解脫……”
埋藏著記憶的匣子中涌出了大股熱浪,席卷著路德維希的靈魂。
“你說了……我母親離世前對我說過的話……”
路德維希早已忘記自己流淚的樣子,他感到眼角被溫暖的指尖緩緩擦拭,然后迎來了暖如朝日的擁抱。
“這次不一樣了?!倍吽p柔地說道。
這次不一樣了。
路德維希沉溺在眼前人的懷抱里,無聲收緊了雙臂。
“白鷗……”這次路德維希沒有加上禮貌的稱謂,“今晚回酒店好好休息吧,我想你的記者朋友還在等待你的消息,明天……我們找個僻靜的地方,我會告訴你關于我的真實身世。”
“好?!?/p>
希歌直覺路德維希擁有一個不平凡的身世,也許大部分時間都在與孤獨為伍,她鄭重地點頭,讓他安心。
“路德維希,我會傾聽你的所有過去?!?/p>
隨后希歌獨自走出了辦公室,就在她準備離開阿塔納西制藥公司時,達莉婭突然出現(xiàn)在公司大門前,并擋住了去路。
“呵,路德維希果然沒有讓你參觀人體實驗的項目,那是因為他隱瞞了重大的實驗秘密!你想知道真相的話,就在今晚十二點獨自來公司,正好路德維希今晚要去英國開個董事會議,我會讓你看看人體實驗的真正成果,信不信由你,我只給你這一次的機會?!?/p>
達莉婭說完這些話后,立刻轉身離去,沒有給希歌留下追問的余地。
第十三章 真相
關于達莉婭留下的話,希歌直接去找了伊昂商量。
遵循合作伙伴之間情報共享的原則,希歌把達莉婭對自己的敵意,以及路德維希說過的情報全部告知了伊昂。
伊昂一臉嗑CP的模樣,眼睛亮晶晶地聽完了希歌與路德維希的事情。
“不愧是我們迷人的小希歌,輕松拿下了阿塔納西集團的總裁大人,根據(jù)我作為男人的經(jīng)驗,這家伙對你絕對上了心,才把這么重要的情報告知給你,首先我能判斷出路德維希對你說的話沒有撒謊,但他刻意隱藏了一部分事實,也許會牽扯到他自身的秘密吧,但我懷疑那個達莉婭就是人口失蹤的罪魁禍首,這個女人城府很深,邀請你去參觀人體實驗項目絕非善意,她可能把你視為了競爭對手,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去?!?/p>
伊昂的分析跟希歌不謀而合,這趟出行必然有一定風險,但為了收集人口走私與非法實驗的證據(jù),這是她僅有的機會。
因為存在電子儀器檢測系統(tǒng),所以一旦進入實驗室就會失去外界的聯(lián)系。
“伊昂,今晚十二點十分之內(nèi),我會在進入實驗室前發(fā)信息給你,如果你沒有收到這條信息,就說明我遇到意外了,你馬上聯(lián)系路德維希和你的國際刑警朋友,只有路德維希有公司的最高權限,我用自身做誘餌,你們沖進實驗室逮捕達莉婭·馮·德拉貢,這對你而言也是個絕佳大新聞。”
“可你的安全該怎么辦?我絕對不能失去小希歌!你是我最重要的伙伴,萬一你出事了,以路德維希的性格,他絕對會殺了我的!”伊昂不停地撓著頭發(fā),他急得不停在房間里踱步。
“要說保護好自己的方法,我倒是有挺多的?!?/p>
希歌從龐大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個全身防彈衣,這也是她雙十一購物節(jié)的時候買的,國外治安比較亂,她本來留著備用,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希歌把全身防彈衣貼身穿上,把好幾瓶威力最強的三級配方沙豹防狼噴霧,統(tǒng)統(tǒng)藏進了她的胸衣里。然后套了寬松的秋衣秋褲,接著才是西裝衣褲,最后加上白色科研外套,手機放在了外套口袋里。
“伊昂,你沒有槍,所以我把這個借給你,”希歌將一把電擊器放進了他的手里,“這是我通過酒吧老板的關系買來的,聽說最大強度甚至能電死一頭熊,我的安危就交給你們了。”
伊昂捧著電擊器冷汗直冒,他艱難地吞了口唾沫說道:“希歌,我不是你的敵人真是太好了。”
希歌按照約定在晚上十二點來到了阿塔納西制藥公司門口,達莉婭并沒有出現(xiàn)。
就在希歌四處張望的時候,背后突然有人用毛巾捂住了她的口鼻,希歌未做多少掙扎,很快就失去了意識。
再睜開眼時,希歌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空間巨大的密封觀察室中。
達莉婭出現(xiàn)在高處的監(jiān)視房內(nèi),她舉著希歌的手機將預先準備的好的資料傳送給了特定地址。
“貪心的女人,這就是你要的真相,一開始是絕癥患者和死刑犯,可樣本遠遠不夠,哪怕從貧窮國家走私人口,也攻克不了細胞無限增殖的瓶頸,反而創(chuàng)造出了奇怪的東西,很快,你就會成為路德維希深惡痛絕的叛徒了?!?/p>
“達莉婭,你用我的手機做了什么事!”
希歌偷偷摸了下自己的衣服,還好,藏在身上的東西都在。
“當然是給國際組織傳送了有些敏感的罪證,加上你們兩個的合影,非法實驗的事一定會扣到路德維希的頭上,而我就可以坐享其成地頂替上位,讓那個傲慢的家伙永遠做我的走狗,只要用他的遺傳因子與我的結合,生出不畏懼陽光的完美人類,德拉貢家族的家主必然歸屬于我。”
希歌聽得云里霧里,她反問道:“路德維希不是天生的白化癥嗎?你怎么說他具有生出完美人類的遺傳因子?”
“白化癥?他還拿這種可笑的理由哄騙你嗎?甚至都沒告訴你真相?哈哈哈……”
達莉婭發(fā)出一連串尖銳的嬌笑聲,然后她露出自己的胳膊,瞬間用指甲劃破了自己的皮膚。
原本流出鮮血的傷口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達莉婭輕松地捏碎了希歌的手機。
“路德維希可是貨真價實的吸血鬼,他活了將近三百年了,而我是他最出色的眷屬,我雖然不畏懼陽光,卻不像他那樣能永生不死,而我們誕下的子嗣,將會繼承我們所有的優(yōu)勢!阿塔納西集團的抗衰老藥物,用的原料就是我們的血清!”
“可你現(xiàn)在做的事,才叫真正的背叛,你覺得路德維希會放過你嗎?”
達莉婭不耐煩地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閉嘴!你才是破壞我們原有計劃的絆腳石!說什么讓全人類獲得健康和永生,簡直要我笑掉大牙,低等種族就該永遠被踩在腳下,被我們奴役和操控!只要你死了,路德維希就只能乖乖執(zhí)行和我的計劃,你馬上就會和那些實驗品融為一體了!”
達莉婭興奮地捂住了雙唇,瞪大了眼睛等待欣賞一場好戲。
希歌順著對方的視線看到在密封的觀察室內(nèi),從陰影處仿佛有個巨大的物體在緩緩朝自己移動。
布滿青色筋脈的血紅色巨大活體肉瘤,出現(xiàn)在希歌的眼前,雖然沒有五官,但這團肉瘤似乎本能地在探知生命體,它從體內(nèi)生出了捕食用的觸手,朝希歌的方向襲擊過去。
“你把那些失蹤人口全都喂了這只怪物?它們都是人類的細胞分裂成的?”
達莉婭以癲狂的大笑代替了回答。
這個女人骨子里是個毫無人性的瘋子。
希歌作出了判斷,迅速從胸衣里取出一瓶防狼噴霧,好在她早有準備,對著襲擊而來的觸手按動了噴霧。
強烈的刺激性液體濺到了肉瘤怪物的觸手上,果然令直接外露的組織感受了到痛苦,肉瘤怪物發(fā)生了劇烈扭曲,希歌趁機跑到了房間的另一個角落躲避。
“沒想到你還留了一手,那又有什么用呢?我飼養(yǎng)的這只寵物可是精力很旺盛的,它會慢慢玩到你精疲力盡為止,然后將你吸收進它的體內(nèi)?!?/p>
達莉婭雙手支起下巴,悠哉地觀看希歌和肉瘤怪的躲避游戲。
第十四章 毀滅
希歌一言不發(fā)地應對著肉瘤怪物,有時候躲閃不及便會被觸手攻擊到,好在貼身的防彈衣起到良好的防護,才沒讓她的內(nèi)臟受傷。
希歌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出于對伊昂的信賴,她鉚足了力氣堅持與肉瘤怪物周旋,盡量拖延著時間。
“好無聊啊——”達莉婭打了個哈欠,“你怎么這么頑強,之前的那些人基本從一開始就被嚇得半死,不如我?guī)湍慵狱c樂子吧。”
達莉婭開啟了隔離板,她舉起手槍,瞄準希歌的腿部即將扣動扳機。
就在這瞬間,一枚子彈貫穿了達莉婭的頭部,然而達莉婭瞳孔一縮,仍然將手中的扳機扣動了下去。
路德維希一把掐住了達莉婭的脖頸,力道大得將她的身體撞進了墻壁內(nèi),他把達莉婭的手槍扭成了廢鐵。
“呵——你還真是中了那個女人的邪,連被出賣了都要庇護她嗎?”
達莉婭用手扶起斷裂的頸椎,腦漿從她的太陽穴上方滴落出來。
“自始至終背叛我的只有你,達莉婭,她的記者朋友早就把你的陰謀告知我了,現(xiàn)在國際刑警包圍了這里,束手就擒吧?!?/p>
“看來這個女人沒我想象得那么蠢,不過你再不去救她,恐怕她就要成為飼料了,剛才我開槍時,好像聽見了尖叫聲?!?/p>
路德維希來不及思考,轉身從隔離板的空隙跳入了觀察室內(nèi)。
他抱起躺在地上的希歌,又剎那間起身遠遠閃避,躲開了觸手的攻擊。
“白鷗!你還好嗎?抱歉我來得太晚了!”
路德維希顯得有些驚慌失措,開始在希歌身上尋找槍痕。
“我沒事……我里面穿了防彈衣,就是被擊中以后摔倒了,腳踝扭傷了?!?/p>
看到希歌沒有生命危險,路德維?;謴土似綍r的鎮(zhèn)定,他立即朝監(jiān)視房喊道:“達莉婭,快把觀察室的門禁打開!”
“哦?我為什么要聽你的話呢?路德維希,對你而言我已經(jīng)沒有利用價值了,你又能拿出什么東西作為交換呢?”
達莉婭重新站起身來,她的發(fā)絲間沾著血跡,但頭上的槍傷已經(jīng)愈合了。
“我把最高的權限級別轉讓給你,你可以對阿塔納西集團系統(tǒng)做任何事,但聽我一句勸告,達莉婭,關于你自己的信息,還是不要知道太多為好?!?/p>
路德維希對胸前的電子工牌說了一道口令,達莉婭胸前的工牌立即變化為最高級別的顏色。
“哦?我倒要看看還有誰能比我自己更了解我自己。”
達莉婭運用最高權限通過監(jiān)控室的電腦閱讀到了關于“達莉婭·馮·德拉貢”的機密文件,結果她撕扯著頭發(fā)歇斯底里大聲嚎叫。
“怎么可能!怎么會是這樣!路德維希!路德維希你這個混蛋竟然騙了我!德拉貢家族的人統(tǒng)統(tǒng)都該去死!”
“這就是我遲遲不愿開展這項實驗計劃的原因——‘達莉婭·馮·德拉貢是向大量人工授精的受精卵中注入提純病毒,唯一適應并出生的改良實驗體,因為實驗體的稀有性,德拉貢家族制作了復數(shù)克隆體作為儲備,一旦實驗體損毀或精神失常,就將記憶提取并錄入新克隆體內(nèi),繼續(xù)維持‘達莉婭·馮·德拉貢的存在,上一具克隆體因為精神失常被家族處理掉了,實際上你剛剛才降生在這個世界六個月,作為母體會在生產(chǎn)后被胎兒吸收掉所有生命力,衰敗而亡?!?/p>
路德維希用平靜的語氣將機密資料中的信息復述出來,面無表情地看著達莉婭陷入絕望的癲狂。
“我才不是贗品!我才不是!我是獨一無二的,我要銷毀掉那些贗品!”
達莉婭顫抖著雙手輸入了指令,將儲存器里的克隆體全部殺死。
看著屏幕中與自己外表一模一樣的克隆體們因瀕死開始本能地掙扎,達莉婭坐在地上不停地傻笑。
“警告——實驗室啟動自毀系統(tǒng)——所有人員請在五分鐘內(nèi)撤離——警告——”
房間內(nèi)突然紅燈閃爍,機械的電子女聲從各處傳來。
“路德維希,這是怎么回事?我們該怎么離開這里?”
希歌緊張地捏緊了路德維希的衣襟,路德維希沉穩(wěn)地撫摸著她的頭發(fā)。
“這是我最初設定的程序,一旦最高權限被轉移給除我以外的其他人,這里的實驗室就會啟動自爆程序,白鷗,你相信我嗎?”
雖然不明覺厲,但希歌仍然點頭答應道:“明天你還欠我一個約會呢!”
路德維希將希歌抱到距離外墻最近的角落,他指向肉瘤怪物說道:“爆炸中心會首先沖擊到這只怪物,它會抵擋大部分傷害,剩下的由我來,你只要躲在我的懷里就好了?!?/p>
“可是——”
路德維希輕吻希歌的額頭,將她整個籠罩在身下。
“你的那個人不在了,但現(xiàn)在由我來庇護你。”
隨著電子女聲的倒數(shù)結束,希歌的雙耳被路德維希捂住,她感到地面開始猛烈的震動,灼熱的氣流與自己擦肩而過。
周遭陷入死寂的黑暗,她的意識也再次昏迷。
“白鷗,白鷗!醒一醒——”
朦朧中聽到有誰在急切地呼喚自己,希歌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路德維希擔憂的表情。
“我——咳咳——”希歌被灰塵嗆得咳嗽,他們倒在一片建筑物的廢墟之中,巨大的肉瘤怪物和達莉婭都在爆炸中不見了蹤影。
她定睛看向路德維希,發(fā)現(xiàn)他背后一片血肉模糊,甚至露出森森白骨,若是普通人類,早已致命。
“路德維希!我沒什么事,你呢?你要不要緊?”
希歌撕扯著外套試圖給路德維希包扎,卻被對方阻止了。
“我不要緊,只是消耗得有點過多,再生速度變得很慢……很快其他人就會發(fā)現(xiàn)我們,白鷗,我有個無禮的請求……”
“說吧!只要我能為你做的,都沒有問題!”希歌聽他的聲音變得虛弱了許多,頓時心急如焚。
“我一直排斥和人有肢體接觸,所以只攝入抽取的血漿,但唯獨白鷗小姐讓我克服了挑食?!?/p>
看路德維希這種狀態(tài)下都有心思調(diào)情,希歌耳尖一熱,隨即解開了領口,露出白皙的脖頸。
“好啦,讓你咬就是了,輕一點啊,我怕疼。”
路德維希被她扶了起來,他愛惜地輕舔著一寸柔嫩的肌膚。
“失禮了——”
第十五章 善后
“唔嗯……”
希歌并沒有感到疼痛,只覺得脖頸間酥酥麻麻的。
對于初次的被吸血,希歌作為科研者的大腦在迷離狀態(tài)下依然不忘了分析原理。
吸血鬼的唾液里應該有麻醉成分,所以會減輕吸血時的疼痛感,而且隨著牙齒刺開的傷口進入體內(nèi),會引發(fā)人體產(chǎn)生奇妙的快感。
希歌不自覺地發(fā)出輕喘。
脈搏升高,血液流速加快,心率提升到130左右,有點像微醺狀態(tài)下的內(nèi)循環(huán),這種麻醉成分令吸血鬼的獵物不會反抗,增加吸食的血液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增大劑量還會讓人出現(xiàn)昏迷后短暫失憶情況,忘記昏迷前發(fā)生的一些事……
原來如此……看來達莉婭給伊昂的那杯酒里,就摻進了這種麻醉物質。
仿佛感應到希歌在思考關于伊昂的事,路德維希加重了吸血的力度,讓她不自覺發(fā)出一聲嬌吟。
“我再告訴你一個秘密吧,作為完全的吸血鬼,在吸血時甚至可以讀取對方的思維動向,細胞里攜帶的情報,所以……”
癡纏醉人的深情親吻過后,路德維希將希歌抱在自己的懷里,輕吻著她脖頸的咬痕。
吸血鬼唾液的作用下,咬痕已經(jīng)開始恢復,看起來只像皮膚紅腫。
“白鷗,你是我的?!?/p>
他仿佛在親吻世間最神圣珍貴的存在,不允許任何人的掠奪和染指。
“吼吼!吱吱吱——”的猩猩叫聲從不遠處傳來。
緊接著伊昂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你這個白毛猩猩小偷!把電擊器還給我!”
希歌忍俊不禁地對路德維希說:“看來那只小家伙是最先發(fā)現(xiàn)我們的,它能活著真的太好了!”
路德維希的對此并不意外,他對希歌解釋道:“動物實驗室的防護很完全,哪怕在爆炸中也能保護里面的生物不被波及到,畢竟它們是無辜的?!?/p>
希歌連忙起身檢查路德維希之前受重傷的地方,發(fā)現(xiàn)他的背部光潔細膩,還有著誘人的肌肉線條。
希歌悄悄吞了下口水,看到遠處的天際已經(jīng)開始蒙蒙亮了。
她站起身將完好無損的科研外套披在了路德維希的身上。
“走吧,去見我們的伙伴?!?/p>
路德維希從容不迫地穿上希歌的科研外套,然后挽起她的手,作出請的姿勢。
“親愛的,女士優(yōu)先?!?/p>
白化癥的黑猩猩幼崽遠遠發(fā)現(xiàn)路德維希,興奮地在原地發(fā)出吱吱的聲音。
緊接著它被追來的伊昂一把抱住,奪走了電擊器。
“我說你這個淘氣小家伙,電擊器可是很危險的,要交給成熟穩(wěn)重大人保管!”
“哦?我好像聽到了某個見到美麗雌性就完全忘記大人形象的家伙,在自吹自擂???”
希歌毫不留情的嘲諷傳入了伊昂的耳朵,他驚喜地睜大眼睛,同時懷里的黑猩猩幼崽立刻跳向了路德維希,在確認對方是安全無恙的希歌后,伊昂眼圈瞬間就紅了。
“小希歌——”他的嗓音帶著哭腔,大步跑過來說道,“我本來想好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放棄做記者回去繼承家業(yè),你的父母以后都由我照顧,能看到你活著,真是太好了!我真的不想失去你這個好朋友!嗚嗚……”
聽到伊昂掏心窩子的話,希歌鼻子也酸酸的,若不是路德維希,她真的會死定了。
“對不起伊昂,讓你為我擔心了,幸好在實驗室爆炸前我和路德維希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躲過了一劫。”
伊昂敏銳得發(fā)現(xiàn)希歌和路德維希已經(jīng)手著牽手,他立馬露出秒懂的表情,笑嘻嘻地問道:“看來,你們兩個心意相通了?阿塔納西集團總裁和中國海洋科研所女研究員,這算不算是個大新聞?”
路德維希難得露出靦腆的微笑。
“沒見過她的家人前,這樣做有失禮節(jié),我會好好籌劃這件事的,不過為了感謝伊昂先生的及時幫助,以及把這么美麗迷人的白鷗小姐帶到我面前,作為回報,以后關于阿塔納西集團的重大動向,我會最優(yōu)先透露給你,當然也包括這次,國際刑警已經(jīng)準備逮捕我了吧?!?/p>
希歌心里一驚,牽著路德維希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
伊昂也面露難色地點頭。
“我的國際刑警朋友保證讓我第一個報道這次事件,可是路德維希先生又是希歌的愛人……”
“沒關系,我已經(jīng)做好了相關的措施,”路德維希把懷里的黑猩猩幼崽交給了伊昂,“它跟我一樣天生白化病,不能照陽光,它看來很喜歡你,這段時間先交給你照顧了?!?/p>
聽了路德維希的吩咐,黑猩猩幼崽果然安安靜靜地摟住了伊昂的脖子,趴在了他胸口。
路德維希轉過身雙手握住希歌,他的聲音平靜又溫和,堅定的神情讓她的不安感慢慢消失。
“相信我,親愛的,今晚的約會照常進行,地點由你定。”
希歌知道路德維希向來不會食言,所以也徹底安下心,她踮起腳尖迅速親了下他的臉頰。
“好,等你能自由行動了,第一時間聯(lián)系我?!?/p>
“謹遵吩咐?!?/p>
國際刑警以涉嫌非法人體實驗、跨國人口走私等多項罪名逮捕了路德維希,胸前掛了一只白色猩猩幼崽的伊昂,在現(xiàn)場實時報道了此事。
阿塔納西集團的股價卻沒有大跌,似乎對于這位總裁的被捕,資本家們并不覺得會造成極為負面的影響。
與那些金融大鱷們的推測一致,路德維希出具了每一份電子合同和往來賬目作為證據(jù),證明實驗的合理性,同時將人口走私的矛頭巧妙轉為第三世界戰(zhàn)亂國家造成難民流離失所,因實驗室急需健康受試者才以這種方法將難民轉移到和平國家。
因為實驗室意外爆炸無法找到肉瘤怪物存在的證據(jù),國際組織對達利婭的非法人體實驗的調(diào)查被終止,而路德維希表示作為對犧牲難民的補償,除了建造紀念碑外,阿塔納西集團會將難民的家屬們,合理吸納到在各個安全國家的分公司中,提供他們工作與住所。
第十六章 前塵
阿塔納西集團總裁雷厲風行的舉動果然迅速平息了媒體的輿論。
雖然網(wǎng)上依然存在關于阿塔納西集團秘密實驗的流言,但也不會造成實質的影響。
路德維希沒有食言,到了晚上六點,他準時出現(xiàn)在了康斯坦察港的一家中國餐廳中。
他遵照希歌的指示,并沒有穿特別正式的服裝,只是英倫紳士的休閑裝扮,西裝馬甲搭配深灰色的襯衫與長褲。
路德維希這次沒有佩戴墨鏡,銀發(fā)紅瞳的精致容顏吸引了周圍人驚艷的目光。
路德維希推開一個小包廂,化著淡妝的希歌朝他露出溫婉的笑容。
路德維希從未輕視過這位外表典雅清麗的女性,她的內(nèi)在有著東方女性特有的堅韌與睿智,甚至懷抱著遠超于他的勇氣。
二人獨處在一間粵式茶樓包廂里,兩人邊吃著各式精致蒸點,邊盡情暢談。
他們開始呼喚彼此的名字,不再被禮節(jié)所約束。
“路德維希,能講講你的來歷嗎?吸血鬼真的跟傳說中一樣,是該隱的后代,或者是德古拉伯爵的傳人?”
“都不是,”路德維希雙手交叉,輕抵下頜,沉思片刻更正道,“或者說,我不清楚如果傳說里的吸血鬼真實存在,他們轉化為吸血鬼的機制是否跟我一樣?!?/p>
聽了路德維希隱晦的答復,立即勾起了希歌的求知欲。
“哦?能具體講給我聽嗎?我很好奇,神話傳說與科學的邊界究竟在哪里?”
“那要從我出生前講起了……”路德維希輕抿了一口港式檸檬紅茶,酸甜清爽的口味還算合意,于是對希歌娓娓道來。
“我出生在18世紀中葉的英格蘭,那時候工業(yè)革命剛剛興起,我的父親是一名醫(yī)生,他一直志愿加入英國皇家學會,英國皇家學會云集了各個學術界的精英,想獲此殊榮必定要在學術上有杰出貢獻,然而他的才能并不足以實現(xiàn)理想,所以父親把所有的野心寄托于我的身上——即使我在他眼里是個怪物?!?/p>
“你的親生父親為什么會把你看作怪物?”希歌不解地問道。
“在我還是胎兒的時候,懷孕的母親從郊區(qū)坐馬車回家,突然一顆墜落的隕石從天而降砸斷了必經(jīng)之路的石橋,隕石抵擋了部分河水,減緩了流速,歸途心切的她便冒險從隕石后方過河,但不小心踩到河底碎石失去了重心,她的手部碰觸到了高溫的隕石,遭受灼傷,幸運的是附近有好心人路過,用馬車將她送到了父親那里,燒傷的手得到及時醫(yī)治才無大礙?!?/p>
希歌聽了路德維希的敘述后,隨即推論道:“大部分隕石在進入地球后,會被大氣層摩擦燃燒迅速蒸發(fā),如果是能砸碎石橋的大小,那應該是隕石內(nèi)部的核心了,你懷孕中的母親被未知隕石燙傷,以此為契機,引發(fā)了你的變異嗎?”
路德維希贊同地點頭,他繼續(xù)陳述出生時的情景。
“沒錯,那個時代的天文與醫(yī)學知識尚不完善,以現(xiàn)在的科學角度分析,應該是那顆隕石攜帶的某種病毒,通過傷口進入了我母親的體內(nèi),與還是胎兒的我產(chǎn)生了某種融合,所以在我出生時,就有一頭銀發(fā)和一雙紅瞳,我差點被當作惡魔之子被燒死,可產(chǎn)后虛弱的母親拼命保護著我,而我的父親原以為我是先天性白化癥,覺得我活不了多久,就不怎么看重我?!?/p>
“可你父親后來把你當成了實現(xiàn)野心的工具,他是如何發(fā)現(xiàn)你的特質的?”
“大概是他發(fā)現(xiàn)母親偷偷割傷自己喂食我血液吧,因為吸食母乳并不能讓我生長,在一次她不小心劃傷手指后,看到嬰兒的我表現(xiàn)出對血液的渴望,從那以后我就以吸食母親的血液為生了,直到我父親發(fā)現(xiàn)了,他執(zhí)意要把我燒死,就從母親懷里搶過還是嬰兒的我,扔進了燃燒的壁爐里?!?/p>
聽到這里希歌的心臟揪得生疼,她緊咬著牙齒,用快哭出來的聲音斥責著:“虎毒尚不食子……你的父親簡直連禽獸都不如,竟然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
路德維希露出無奈的笑,他沉寂的眸子里,只映著希歌為他悲傷的模樣。
“其實還是嬰兒的我,就開始有記憶了,當他把我扔進壁爐后,盡管疼痛難忍,為了求生我頭次開口呼喚著‘媽媽,我母親不顧一切地沖進壁爐里,用濕毛巾把我抱了出來,然后令他們震驚的事發(fā)生了,離開壁爐的我,受傷的身體開始快速再生,不消一分鐘,我便完好如初,這讓父親發(fā)現(xiàn)了極大的研究價值?!?/p>
希歌的聲帶因憤怒與痛心變得顫抖,她追問道:“你的父親,對你做了什么研究?”
“因為我是不死之身,他對我做過所有你能想到的實驗,這是一段極為黑暗的過去,但也因此讓我學習到了很多醫(yī)學知識,因為白天無法出門,父親要外出工作,我就利用這個時間讀遍了他所有書籍和資料,晚上則要配合他做各種人體實驗,直到他取得了突破性的成果,利用我的血清提純出可以延緩衰老的藥物,因為他提純的效率極為粗糙,我會像血奴一樣不斷被榨取血液,就在他即將以此為成果申請加入英國皇家學會的前一晚,母親為了保護我,他被我母親灌醉以后被她用枕頭親手悶死?!?/p>
“我只能說,因為生孩子不需要資格考試,有些人真的不配為父母,你的父親死有應得?!?/p>
聽到他那個禽獸父親死了,希歌心里松了口氣。
“之后母親帶我回到她的娘家,我的外祖父是當?shù)匾晃磺f園主,他是個精明的商人,工業(yè)革命的支持者,相比爵位,他更重視科學,當初他看好父親是個小有名氣的醫(yī)生,才答應了母親的婚事,母親帶著年紀尚小的我回到外祖父那里,并告知了我身上的秘密,外祖父做了個改變我一生的決定,他請了很多知名的家庭教師來給我上課,讓我學習所有最先驅的知識,尤其是生物學?!?/p>
第十七章 追尋
希歌見敘述外祖父時的路德維希,神情依然平靜冷淡,便問道:“其實你的外祖父也有自己的私欲吧?他想利用你延長自己的壽命?”
“沒錯,這也算是一種交易,我成功利用自己的學識將他的壽命延長到了95歲,而我母親大概是病毒在體內(nèi)的影響,效果并不明顯,她在70歲時便因為一場重病離世了,我的外表永遠停在了25歲,在我外祖父去世前,他宣布讓我成為德拉貢家族的家主,我背負了振興這個家族,創(chuàng)造完美人類的使命,但工業(yè)革命的成功并不只帶給人類便利,還帶來了戰(zhàn)爭與侵略?!?/p>
希歌也隨之發(fā)出嘆息:“是啊,很多科學技術和理念的初心都是好的,但最后總是會變成人類爭權奪利的工具,你見識了太多人性的丑惡,卻依然有一顆想守護生命的心?!?/p>
路德維希的神情終于柔和下來,關于母親的記憶在他腦海中不斷浮現(xiàn)。
“因為我有一位偉大的母親,她教會了我人性的愛與善,否則,我可能連內(nèi)心都會變成怪物吧……達利婭那個孩子,是在實驗室長大的,她是德拉貢家族釀造的悲劇,我對同意這項實驗一直心懷愧疚?!?/p>
“因為真的很孤獨吧?哪怕有一個人跟自己一樣也好,甚至把全世界的人類變得跟自己一樣就好了?!?/p>
希歌伸出手愛惜地撫摸著路德維希的臉頰。
“因為感受過愛,所以才知曉孤獨的重量,哪怕被背叛、被傷害,也會忍不住渴求,渴求被人需要與掛念——因為人無法無愛而獨活?!?/p>
希歌坐到路德維希的身邊,將耳朵靠在他的胸口上,聆聽著沉穩(wěn)有力的心跳。
“你有一顆人的心,卻被永生束縛住了,我會幫你找到變回普通人的方法,人類不需要永生,人類的文明需要一代代的傳承,當然,你的技術未來有極大潛力,能為人類延年益壽作出貢獻,我有種直覺,如果找到人魚,就會找到解開永生之謎的線索,讓我們一起聯(lián)手,為這個世界的人類留下禮物吧。”
“好。”
路德維希親昵地蹭著希歌的手心,仿佛一只溫順的猛獸。
“我知道你一定不會接受永生,白鷗,我希望能和你一起度過作為人的余生。”
兩個人制定好詳盡的黑海海底探索計劃后,路德維希立即購置了一臺最頂尖的載人深潛器,并以令人驚訝的速度學習了全部操作知識。
經(jīng)過一番培訓后,希歌和路德維希在眾多專業(yè)人士的監(jiān)護下進入了深潛器。
隨著深潛器在黑海中逐漸下沉,波光粼粼的海水逐漸被黑暗覆蓋。
第一次進入這種無邊無際黑暗的世界,希歌不由得心跳加快。
路德維希敏銳地感受到希歌的緊張,他修長微涼的手輕輕扣住了希歌的指尖。
“不要害怕,白鷗,我之前說過的,我會庇護你的?!?/p>
仿佛為了緩解深潛器下沉時的緊張氛圍,路德維希竟然也開始調(diào)笑起來。
“哪怕真的出事了,你就穿著抗壓潛水服和氧氣瓶,到時候我?guī)е阌位厝ゾ褪橇耍阋仓?,只要白鷗小姐能讓我咬一下,作為吸血鬼的我是不會死的。”
結果殷勤沒獻成,反而被希歌翻了個白眼。
“烏鴉嘴!剛下海就說喪氣話!”
路德維希立即消沉地垂下了頭,局促不安地說道:“抱歉,我不該說這么悲觀的話?!?/p>
看到路德維希低頭喪氣自覺犯錯的小模樣,希歌忍不住噗嗤地笑出了聲。
她轉過身為路德維希送來輕輕一吻。
“謝謝你的安慰,我心情好多了。”
路德維希有些納悶,明明她剛才還在生氣,怎么突然間又高興起來了?女人果然是種變化無常的生物。
不過他回味著唇間的溫存,心底也泛起了點點甜蜜。
于是兩人一邊聽著古典情歌,一邊牽著手,等待深潛器到達最終海底。
他們到達了黑海的最深處,2200米的海底,隨著深潛器的探索,隱藏在這里的古老文明遺跡展現(xiàn)在眼前。
不知道沉睡在黑海海底多少歲月的石雕建筑安然躺在這里。
巨大的石像佇立在某個像圓形廣場的中央,半人半魚的姿態(tài)依然顯而易見。
無數(shù)魚類的尸骨堆積在這里,成為食腐異種魚的天堂。
透過深潛器的照射燈,依靠路德維希的吸血鬼視野,他發(fā)現(xiàn)了很多記載著某種文字符號的巨型石板。
他駕駛深潛器靠近那些如小山般高大的巨型石板前,邊緣雕刻著風格奇異的紋路,具有海星與螺旋的特征。
巨型石板上面用奇異的符號刻寫著某種信息,同時還附有很多矩陣、折線以及點狀物。
希歌指著折線與點狀物發(fā)出驚嘆:“這是北斗七星!遠古人魚也用天文知識定位地理位置!”
路德維希對此深表認同,同時指出另一處雕刻的圖像:“那這些矩陣和點狀物又代表著什么呢?”
希歌對天文學并不精通,她僅僅憑借直覺做出猜測:“我不知道……但也許代表這是宇宙中某個星系的星體?如果遠古人魚是外星生物的話,也許那里是它們家園?”
路德維希反而有另外一種猜測,“如果矩陣代表的是一種時間算法呢?你看,現(xiàn)在的位置在黑海底部,這里有個被劃掉的半人半魚符號,隨著矩陣的變化,同樣的半人半魚符號移動到了別處,是不是意味著它們在隨時間而遷移?”
按照路德維希的思路,希歌看到矩陣最終階段,半人半魚的符號與宇宙某個星體重合,她有點不安地說道:“它們難道最終要離開地球嗎?是什么原因讓它們做出這樣的決定的……”
路德維希緊握住希歌的手,他作出某個遠大的決定。
“不管地球未來會發(fā)生什么事,我們都要利用現(xiàn)在的機會,做好迎接那一天的準備,白鷗,這個遺跡表明遠古人魚曾經(jīng)在這里棲息過很長時間,直到大陸板塊遷移加上河流偏移,導致黑海越來越不適合居住,根據(jù)我的推測,它們先通過如今的土耳其海峽遷移到了地中海繼續(xù)生活?!?/p>
第十八章 余歌
“沒錯,希臘神話里就因此有了塞壬女妖的傳說!”希歌興奮地說道,“但隨著人類遠航能力逐漸變強,地中海也不適宜它們生存,于是遠古人魚就通過地中海的直布羅陀海峽,來到了大西洋,它們很可能就居住在傳說中的亞特蘭蒂斯,也是柏拉圖所講述的沉入海底的遠古西大陸!”
路德維?;腥淮笪?,他也跟著希歌的思路進行推斷。
“原來如此,以大西洋為中心,再隨著洋流四散到世界各地,以至于全世界都有海妖的傳說,遠古人魚可能也是某種遠古時代的外來病毒或者基因變異演化而成的,不過它們顯然具備超過人類的天文科技水平,也不排除它們與更高級的外星文明有過接觸,希歌,你覺得我們應該去哪里尋找如今的人魚?”
找到了遠古人魚的遺跡后,希歌胸有成竹地說道:“去亞特蘭蒂斯,到沉入海底的西大陸上方!這里一定是人魚最主要的聚集地,但想要吸引它們的注意,甚至愿意與我們接觸是個問題,幸好祖父教會了我南海漁歌,我想在西大陸海面上試試演唱漁歌?!?/p>
當遠航船行駛到大西洋時,已經(jīng)迎來了中國傳統(tǒng)的中秋節(jié)。
希歌站在漂浮于大西洋海面的遠航船上,感受帶著濕咸味道的海風,仰望夜空中明亮的中秋圓月,讓她懷念起與祖父在海邊度過的日日夜夜。
路德維希在遠航船上裝載了特殊的聲吶系統(tǒng),可以將希歌的歌聲傳達到幾千米深的海底。
希歌深吸了口氣,眺望著波光粼粼的海面,開始唱起疍家人代代傳唱的南海漁歌。
不知道為什么,這次唱歌的感覺跟以前獨自練習時截然不同,冥冥中感覺祖父好像站在她身邊,兩人一起合唱般,迎接著他們傾盡生命所追尋的那一刻。
這是中國疍家人的漁歌,這是凝聚海上吉普賽人千百世代的傳承,這歌中蘊含著超越種族的生命贊頌。
濃烈噴薄的情感,足以喚來永恒生物的聆聽。
仿佛在回應這份超越時空的思念般,海面上逐漸傳來無數(shù)道堪比天籟的歌聲。
宛如身披銀鱗的美麗生物們,一個接一個地冒出海面,加入了這場謳歌生命的大合唱。
希歌不知道與祖父相識的那位人魚,是否在其中,亦不知疍家人祖祖輩輩吟唱的歌曲,是否曾被它們聆聽。
希歌望著這些美麗的生物,眼眶不自覺地盈滿了熱淚,她并沒有停止歌唱,她要把這份凝結著祖父畢生思念的漁歌全部傳達給它們。
路德維希被眼前的景象深深打動,他早已忘了自己的秘密資料庫正多了一份珍貴的記錄。
他的心被盡情綻放著生命活力的希歌深深吸引,恨不得現(xiàn)在就對她求婚。
終于,希歌的演唱進入了尾聲,她用真誠的語氣對海面的美麗生物們,講述了自身的來歷,以及關于祖父的一生夙愿。
她講到通過黑海海底的遺跡找到了它們的蹤跡,得知到地球未來似乎會遭受某種災難。
其中一位年長的人魚來到了希歌面前,對她點頭微笑。
于是希歌牽著路德維希的手,走下甲板,近距離面對這位人魚長者。
希歌對人魚長者說道:“他是飽受永生痛苦的人類,請你幫助他,也請你幫助我們,我們會竭盡全力保護自己的文明?!?/p>
人魚長老似乎能聽懂聲音里傳達的意念,它向身后發(fā)出一聲長吟,很快,另一位人魚拿出了密封的金質瓶子。
人魚長老用指尖劃破了手腕,藍色的血液流進了金質瓶子中,然后將其密封后交給了希歌。
最后仿佛在向她道別般,這群美麗的生物唱著超越任何音樂的天籟之聲,紛紛潛回了海底。
數(shù)個月過后,通過對人魚血液樣本的研究,路德維希終于從永生不死的桎梏從解脫出來,雖然老化的速度只有常人的二分之一,但毫無疑問,他仍舊能壽終正寢。
人魚的血液樣本同時也解決了細胞不可控的無限分裂問題,讓珍貴的科技人才延年益壽在不遠的將來終會實現(xiàn)。
這兩個成果讓希歌心情雀躍,為了這項技術不成為人們爭權奪利的手段,她暫時要保守住這項秘密研究,與路德維希共同建立一個中立權威的機構。
另一邊路德維希早已醞釀著跟希歌回中國見家長,然后求婚的計劃。
為了試探希歌父母的態(tài)度,路德維希在下班后買了本中國文化習俗手冊,接著向在天臺休息的她仔細打聽一番。
希歌看路德維希這個純老外抓緊學中國文化的樣子,忍不住逗他說道:“你知道嗎?我姓白,我爸爸姓白,我祖母姓白,我祖父是入贅的,所以啊,我也想遵循祖母的傳統(tǒng),只接受入贅?!?/p>
“好啊。”
路德維希心悅誠服地答應了。
這可讓希歌嚇了一跳,她結結巴巴地問道:“我、我可是鬧著玩的?你、你真答應啦?”
路德維希倒是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白鷗,我決定斬斷過去的束縛,讓德拉貢這個姓氏消融在歷史的長河里,我們一起建立守護人類文明的白氏家族,讓我們的后 人一代代傳承下去,希望哪怕一萬年后,他們也依然銘記這份使命?!?/p>
希歌了然地露出微笑,也許這就是在很短的時間里,兩人能夠彼此相愛的真正原因。
“好啊?!?/p>
她靠在路德維的肩膀上,望著浩瀚星海,他們緊緊相擁。
“——愿人類之歌永遠傳承下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