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景婭
四五月
那是清明前的北海,仍刮著回南天的風。風里攜著千軍萬馬的水分,弄濕了一座城。這座城的道路、樓面、樹木和屋舍里的地面、墻、窗戶、家具、衣物,甚至放在床頭柜上的一只小鬧鐘都濕漉漉的。潮,水淋淋的世界。空氣里彌漫著魚蝦味,因為潮,咸腥氣有點鋪天蓋地,濃郁、堅定,又羞怯。但一下子就能抓住你肺的記憶,令它終生難忘。哦,離海相當近啊。
其實,僅僅等上一個月,這里的空氣完全會被另一種氣味占領(lǐng)。五月,北海高大的玉蘭樹都會開滿潔白的花朵。它們密密匝匝地擠在枝葉間,讓樹開懷大笑的時候,可以露出潔白的牙齒。玉蘭花香像圣女一樣行走在這座城的每個角落,帶著某種特殊使命,純真又莊嚴。那時的北部灣大道上還沒有紅綠燈。我們可花四元錢坐一輛人力三輪車從路這頭的華聯(lián)商場一路飄進南珠路。那真?zhèn)€是飄哇:戴著斗笠蹬三輪車的女子讓纖細卻結(jié)實的腿不停地轉(zhuǎn)動,令人眼花繚亂。而她用以遮陽的白袖套,隨風鼓起,像展開薄薄翼翅的蝴蝶,輕盈又強悍。也就是在那樣的時候,我解開自己的發(fā)辮,讓玉蘭的芬芳能毫無阻擋地覆蓋我、洗滌我,從頭到腳。然后,披頭散發(fā)的我可以貌似有些醉意,步履踉蹌地走下車,舉起手來,在陌生人的大紅門上一陣亂敲……半晌,自己才笑出了聲:走錯了?走錯了!
五月的北海讓我干過多少荒唐的事啊!它們像瀑布那樣,潑灑在我三十出頭的年月里。
1993年的中秋夜,我們一群人在僑港的沙灘上野炊。酒過幾巡,我的頭顱像見風長的圓蘿卜,愈來愈巨大,愈來愈沉甸甸,小身子快支撐不住了……我離開喧鬧的人群,走到海邊,走向海,走進海的身體里……海水嗖地一下抱緊了我,濕漉漉地貼上來,久別重逢似的急切。滿月已在高天懸掛,舉頭去望,上面的圖案似乎纖毫畢現(xiàn)。于是你有了極大的錯覺,以為一抬腳就可以跑到那上面去……海上的月亮的確是個異數(shù),它不像你慣常知道的那個月亮—— 一個遙遠的、屬于科考范圍的星球。它就像從你內(nèi)心生出來的姐妹,與你有相同的血緣。你安靜的時候,她也安靜地候著你;你想哭泣,她就全心全意地注視……我已感受到它的注視。因為月光的流淌是有聲響的,甚至蓋過了海水蕩漾所發(fā)出的喧鬧。我巨大的頭,開始變小,變成了手心里捧住的那些米粒大小的浮游生物。我把它們?nèi)龀鋈ィf顆因停止思考而純粹、而喜悅的大腦,成了一道道亮晶晶的白光,唰地一下飛躍于幽冥的海水上,然后如一剎那的春宵,消失得無影無蹤。
清晨的海邊也令我刻骨銘心。應(yīng)該是在高德村那一帶吧,晨光把海水變成了另一種物質(zhì):厚實的橘色,或者更暗一些,有些接近畫家高更對塔西提島陸地的描繪。對,晨光把大水變成了土地,把日落的色彩騰挪到日出……除了絢爛的光線,海灘單純得可愛,幾只雄性招潮蟹舉著艷麗碩大的一只螯,已在沙礫中為生計和愛情忙碌。
遠處一艘廢棄的漁船,身姿仍讓人感到它的壯心不已。近處,也有一艘高大的船,新嶄嶄的,似乎還能嗅到才刷上去的桐油氣味。一個年輕的漁民站在船下的角落里舉著紅塑料桶沖涼。陽光與水流淌在他的胴體上,無盡的繾綣,宛若一張張貪婪的嘴唇,因興奮閃耀著奇異的光芒。他猶如神般存在,被新鮮的海洋和陸地一同供奉在那里,神秘而又高不可攀。
七八月
當年我在北海,并非度假,而是去闖海?!瓣J海”這個如今聽起來可能有些奇怪滑稽的詞,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的中國卻如日中天,鐵骨錚錚,代表著先進、敢打敢拼,代表著挑戰(zhàn)與創(chuàng)造。那時,有千百萬的人離開故土,向陌生的沿海城市涌去,像一大波一大波被月球和太陽引力誘惑的潮水。對世世代代習慣被鄉(xiāng)土家園固定捆綁的中國人而言,這是從來沒有發(fā)生過的主動而自由的大移民。
那些時候,或許,在許多城市人們間的問候語再不是“吃了嗎”,而變成:你還沒走?至于走去哪里,人們其實是茫然的。似乎,哪里離海近就該奔向哪里,海南、北海、廈門、大連、威?!瓘哪现帘钡暮#即笥凶鳛?,不管那里或許仍然有些落后、閉塞……越空白的地方越容易描繪出最新的圖畫。人們相信深圳奇跡將會在中國一而再、再而三地發(fā)生,大海的文明將是這片古老農(nóng)耕文明土地上最新的款式、全新的機遇……闖海人要改命啊,故鄉(xiāng)成了必須一跺腳一狠心丟下的地方——它是一朵帶刺的玫瑰,挨著碰著都會弄疼自己……
離海近的地方,容易看到人生的一幕幕海市蜃樓。這座城有那么多的不確定,有些人和事突然就在你的視野里出現(xiàn),與你的人生撞個滿懷,猝不及防;有些人和事則會轉(zhuǎn)瞬即逝,無跡可尋。
我在《北海鄉(xiāng)情報》工作時,租住的房舍背后有幢大別墅,駐扎著一家東北來的房地產(chǎn)公司。他們的人,看上去個個鮮衣靚容,談吐不凡。幾輛豪車像被喂飽的馬,長長一溜排在他們的后院子里,蔚為壯觀。
他們的會計鄧大姐是個典型的東北美婦人,高個兒,豐滿,圓盤臉子白皙又水嫩,一對眸子會說最美最動聽的語言。見到我第一眼,就一把摟我入懷,幾乎是沸騰著地叫道:老妹啊,你咋長得跟個天仙似的??!……
沒有什么事情比一個美人來贊美你更要你命——在她一聲聲“老妹”的呼叫中,我們成了無話不說的閨密。身在異鄉(xiāng),孤獨、缺乏安全感是比感冒更易得的疾病。我太需要一個身形寬闊、肉墩墩,大山一樣的姐姐來組成心靈聯(lián)盟,相濡以沫,抵擋朝夕間可能會遭遇的各種窘?jīng)r。
一天,鄧大姐又用令人肝腸寸斷的熱乎勁兒叫著我說:老妹啊,你姐我遇著點兒事了,得整個萬把塊的來周轉(zhuǎn)周轉(zhuǎn)。老妹啊,你說這事給整得多臊人喲,我也只敢向自家的妹開個口。一周!姐就還!
當然,我會借。她是誰?我姐啊!
一周過去,姐沒來找我;兩周過去,仍不見影子……以后的時光,上天入地,都再無半點“我姐”和這個公司的消息。他們插翅飛上了天嗎?
北海不相信眼淚,只相信打掉牙齒和血吞的堅忍,以及對人性良善死不悔改的迷信。否則,你怎么可能在這座無親無故的海濱之城待下去?海邊與內(nèi)陸最大的區(qū)別是:內(nèi)陸的人生可以靠牢實的土地,搬不走的村莊輕而易舉便能搞清楚一個人的底細,然后以家族、朋黨為網(wǎng)絡(luò),把人們千絲萬縷地編織在一起,誰跑得出誰的眼睛?而海邊與海域的空間,卻充滿動蕩,人與人在海上萍水相逢,或許就后會無期,彼此只能憑著瞬間的眼神與微笑來識別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我在一種微笑中找到了自己北海生存的定海神針。它來自我的頂頭上司——《北海日報》副刊部的主任韋照斌。
壯族人的韋主任膚色也如同阿勞科陶罐似的閃耀著黝黑質(zhì)樸的光芒。他個子不高,精力充沛,走路小碎步捯得飛快。他是廣西頗有名氣的老一輩作家,詩文皆寫得漂亮,也一如阿勞科陶罐,厚重,古拙,是泥土、水與火三個母親共哺的赤子。詩如人,人也如詩,他待人接物也是一派赤子之心,讓你不敢相信,在經(jīng)濟大潮波譎云詭的北海,竟還有如此熱忱懇切的老實人。
我要在一條陋巷里造個窩,除了床,怎么也得有點客人來了可坐可倚的家私啊,可是囊中羞澀。他說:這還不好辦?不一會兒便從家里弄來一條長條木沙發(fā)。那真是個可甜可鹽的大家伙,真正的實木,坐起來涼爽,打開便是床……這張長木沙發(fā)我用了五年,直到離開北海時才送了人。那時,可以說,我們副刊部幾位從外地去的闖海者,都得到過韋主任的各種關(guān)照、幫助、呵護,甚至是“嬌寵”。每天早晨報社是要打卡上班的,但我和武漢來的許大姐遲到時,往往會發(fā)現(xiàn),有人已悄悄幫我們簽到了……好奇地去問,韋主任就像搞了惡作劇的小頑童,得意又害羞地嘿嘿笑起來:“知道你兩個晚上愛失眠,早上起不來……以后就別管了,能多睡一下算一下……”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我不短的職業(yè)生涯里,都因天性叛逆而成為領(lǐng)導(dǎo)眼中的壞兒童、要收拾懲罰的對象。而這個好老頭兒,卻能看透我渾身上下貌似張牙舞爪的乖戾間藏著的清白無辜。他輕易便可以把這些無辜拎到陽光下——以美好來提煉美好。
好人是多么結(jié)實的種子,任你帶到千山萬壑里去播撒,隨處都可落腳謀生,長大成樹,長成郁郁蔥蔥的森林,讓世間有著無法摧毀的良善生態(tài)環(huán)境……
因為這位壯族老頭兒,我對整個壯族都充滿著難以言表的喜歡和敬意。他們配得上住在水墨畫般的百越山水里,像劉三姐一樣滿腹是詩,開口是歌,活得神仙似的,被藍星空曬藍,自然會對外人分享他們得天獨厚的古道熱腸……
在北海,我還幸運地遇上了一生難遇的一群人——來自湖北、江西、湖南、貴州、四川、廣西其他地方的同事。同為闖海人,我們各有各闖海的緣由,卻共有同一種憂愁:都是冒冒失失地來到北海,不少人還拖家?guī)Э?,安身是我們最大的問題。好在那時,《北海日報》的領(lǐng)導(dǎo)還真把這幫人當成了人才和寶貝,先在一條小巷建起了干打壘式的臨時住房,后來又幫我們十戶人租了當?shù)厝怂郊倚薜囊淮睒菚呵覘恚簝蓱粢粚?,共五層,每家根?jù)人口多少或一房或兩房,過道煮飯,共用廁所。
十戶人離得如此之近,豈止是雞犬相聞,哪家夫妻的私房話聲音稍大點,滿樓皆知。而家家戶戶干脆也就豪放起來,很少正兒八經(jīng)地關(guān)門閉戶,僅僅以一條布簾子遮遮而已。要想去哪家,只管抬腳去。在門口咳兩聲,掀簾便進……我常常是端著一碗飯,從一樓吃到五樓,把大中華的各個菜系嘗遍。而逢上元旦、春節(jié)、中秋這些思念老家的敏感日子,我們“移民部落”每家每戶的鍋灶前就會嘹亮起歡快的進行曲……俄頃,一盤盤風味東南西北的佳肴美饌便會擺滿樓頂曬臺的幾個大圓桌。各家呼兒喚女圍桌開宴,就著明月清風和遠遠近近的漁火,饕餮親人般的濃情。
闖海人要改命。而要把命改成怎么個樣子,每個人都在或顯或隱地伸張,旁人也許看不清楚,其實連自己也未必了然于心,勝券在握地鋪排好一盤棋,等著得勝……不過是摸著石頭過河,而一不小心,就摸著了自己的心!
我們《北海日報》 “移民”最初的大本營是在一條幾十米長的陋巷里。兩排干打壘式的臨時住房安置著最早的一撥“趕海人”。其中有一異人,大熱天的夜晚,下半身的雙腿泡在一大桶涼水里解暑,上半身的雙臂則伏案奮筆疾書……擱筆,轉(zhuǎn)過身,他從小說世界下凡,帶著通體大汗,以及歷盡艱險的表情,他給室友講起自己剛剛孕育出的故事,室友也緩過氣來,說:得,得,你終于出聲了……
這個異人本名田代琳,筆名東西。他的故事也被演繹成各種版本的小說,在我們“移民部落”流傳。而我始終在追問的一個問題是:他,為什么不使用電風扇呢?
一二月
1998年,北海的一月底,回南天又在這座城蠢蠢欲動,風開始沉重。
我騎著紅單車,從富麗華那條路的某個陡坡,沖到了海邊,氣喘吁吁,我真不知該如何來與這座城告別。
我剛路過一家理發(fā)店,不期遇見了當初在我們《北海鄉(xiāng)情報》打工的凌仔。他是潿洲島上的仔,1993年才十八九歲,濃密的長睫毛下,眼睛像云南香格里拉原生狀態(tài)的碧塔海,盛滿了對一切外界事物好奇又熱忱的瓊漿。他讓剛到北海的我用白話叫他,一不留神就被我叫成了“郎仔”。他好高興,占了天大便宜似的得意;他帶我去珍珠夜市溜達,見了熟人便神秘詭譎地一笑。人問:這是你女朋友?他笑著點頭。人罵:怎么找個番鬼婆(當時北海人對外地女子的稱呼)?我也罵:小狗崽子,占起大姐姐的便宜了!他常常在海堤上教我騎單車。他總是在沖涼后,帶著一身茉莉沐浴露香味而來。干凈的本白色襯衫、鴿灰色襯衫、肉粉色襯衫,配藏青的西褲、墨黑的西褲,窄皮帶把細腰扎得緊繃繃的,如同要去赴宴。他打扮得如此正式,更讓我感到自己的罪孽深重:教我騎車,不但要考驗人的體力,更要挑戰(zhàn)人的耐心——他一次次地扶著我的車后座,一次次被我?guī)У敏篝篝螋?,他累得汗流浹背,差點還掉進了海里。
整個海堤也是流光溢彩的。落日像壯志已酬的勇士,豪邁地一步一步走向深海,隨手把衣兜里的黃金撒給將進入黑暗的一切。那真是千金散盡的慷慨!被金色籠罩的海堤幾乎沒人,北海那么多的人都上哪兒去了,他們,怎能辜負此刻大海落日的好模樣啊……
報社老總炒凌仔魷魚的那一夜,我心如刀割,無地自容,仿佛我也是老總的同謀……那是我第一次被市場經(jīng)濟的聰明與殘忍扇了個火辣辣的耳光。我攥著凌仔的手,它仿佛已瞬間蒼老!我不敢去看他,雖然那天報社停電,房間里漆黑一片。凌仔的笑聲在別處,比如在潿洲島巖崖的那一簇簇仙人掌的鵝黃花朵中。它們真是些沒心沒肺的姑娘。只要有大太陽曬,天塌下來又與它們何干?
再見到的凌仔,除了老了幾歲,仍是大陸上漂泊的仔,在這家理發(fā)店也只是打個雜工而已。他再見到我,眼里已滿是冷冷的疏離意味。他打著大哈欠,一邊給顧客吹頭,一邊懶懶地有一搭無一搭與我說著話,黑色工作服的后背被汗?jié)n勾畫出淡褐色的紋路。我說:我要離開北海了。他聲音疲憊地答:走唄,該走就走唄……那種感覺,就像催促一位吃得酒足飯飽的食客該下席了……
唉,關(guān)鍵的是,我還并沒有吃飽啊……
一二月的半下午,海水的色彩是皮蛋外殼包的那層土漿似的灰撲撲,拙樸又冷峻。一漁人站在兩人長的機動船上,一網(wǎng)下去,撈起來幾條魚,看一看,竟扯開網(wǎng),盡數(shù)放回去。然后又下網(wǎng),撈,看,放……唉,搞了半天,竟是一無所獲。我卻看得著了迷,他要干什么啊?難道只是想當個現(xiàn)實版的西西弗嗎?
我曾跟著一個綽號叫“光頭四”的漁民駕船至潿洲與斜陽島間的那片水域打過魚。“光頭四”也是把打上來的幾網(wǎng)魚又放回海中。他嘆一聲說:今天倒霉啊……看看嘛,這些魚肚子鼓鼓的,懷著仔呢……那倒是,魚的世界也是要講生生不息、千秋萬代的,我們不是上帝,怎能去任性干擾另一個世界的興衰……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光頭四”皺著眉憂心忡忡地對我說:姐,你說我打魚也不能打一輩子吧。我很想去你們重慶闖一闖,看能否干點別的事情。我就不信,你們能來我們這里,我們就不能去你們那里……
我驚訝,語塞,終于想起了重慶,那個住在水霧與烈日、冰與火中的故鄉(xiāng)。
我離開的故鄉(xiāng),現(xiàn)在竟有人正心心念念地打算投奔而去。
故鄉(xiāng)究竟是個什么東西啊——注定要離開,注定要回望,能夠重新誕生你,把你變成另一個人的地方嗎?
走了,火車遲遲復(fù)遑遑地從北海出發(fā),愁容滿面地穿行在二月的南中國,向著重慶踟躕駛?cè)?。二月的南中國,田野里的花朵們剛剛起床,睡眼惺忪,天色陰晴不定?/p>
在北海站臺,韋照斌主任和一群同事朋友來送行。我在車上,他在車下,扒著綠皮火車窗口的木框,父親般的問我:好久回來嗎?
我淚眼婆娑,不知如何作答……
不覺離開北海已二十多年,經(jīng)常也豎起耳朵聽那邊的一切動靜:有人發(fā)達了,有人升遷了,有人住進海邊大別墅,有人突然離世……韋照斌主任的身體已很不好了,走路困難。我也在漸漸老去,白頭發(fā)愈來愈理直氣壯地長出來,像占了鵲巢的鳩……
夜深人靜,北海紅樹林的許多果實里,正噼噼啪啪長出胎兒樣的肉球,小胳膊小腿……長成一個棒狀的飛鏢。它們脫離母樹,撲進海灘的淤泥中,幾小時后便可長成新的植株……它們,也呼呼地飛向我頭頂?shù)奶祚?,一頭扎進去……
如此而已。
責任編輯:沙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