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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雪作品在美國的譯介與接受

2022-04-30 20:22楊柳
當代文壇 2022年3期
關(guān)鍵詞:接受譯介殘雪

楊柳

摘要:殘雪作品首次進入英語世界是在1986年而非通常以為的1987年。殘雪既有穩(wěn)定合作的譯者,也不乏在美國文學界具有較大話語權(quán)的伙伴積極推動她在美國乃至整個英語世界的傳播和接受。過去三十多年來,殘雪有大量作品在美國英譯出版,且憑借獨特的藝術(shù)風格贏得了評論界的青睞,在海外獲得的關(guān)注與日俱增。但是客觀說來,目前殘雪在美國仍屬小眾作家,她的知名度、對她的閱讀和研究與國內(nèi)相比存在不小的差距。殘雪雖然比大多數(shù)中國當代作家在海外更有影響力,但以“墻內(nèi)開花墻外香”來描述她在海內(nèi)外接受狀況的反差并不準確。

關(guān)鍵詞:殘雪;美國;譯介;接受

一般而言,一位作家通常在本國已經(jīng)取得了一定的成就才會被譯介到國外,然而殘雪(1953-)似乎是個例外。她最早在國內(nèi)發(fā)表作品,與她最開始被譯介到國外幾乎是同步的。1985年,殘雪初出茅廬,相繼發(fā)表了短篇小說《污水上的肥皂泡》《公?!芬约啊渡缴系男∥荨?,但在群星閃耀的先鋒文學新潮中并未引起多少反響(這一事實和之后的文學史表述有著較大差異)。①可就在次年,《公?!泛汀渡缴系男∥荨繁惚蛔g成英文登上了美國的文學刊物,從此揭開殘雪作品海外傳播的帷幕。毫不夸張地說,殘雪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三十余年,對她的譯介也已持續(xù)了三十余年,這種情況在中國當代作家中實屬罕見。相應的,殘雪在世界文壇所獲得的關(guān)注遠超大多數(shù)中國當代作家,其海外聲譽在最近幾年更是攀至新高:英譯《新世紀愛情故事》(Love in the New Millennium)以及《貧民窟是我的家》(I Live in the Slums:Stories)分別于2019年和2021年入圍國際布克獎(International Booker Prize)長名單,盡管最終未能折桂,但獲得正式提名已是頗具分量的肯定。

美國是中國作家殘雪走向世界的第一站,也是對她而言最為重要的海外傳播平臺。②本文試圖依據(jù)譯本序跋、書評、期刊論文、訪談等各類文獻,包括筆者與個別殘雪譯者的通信,梳理殘雪作品在美國譯介與傳播的歷程,厘清目前相關(guān)研究中一些常見的疏誤,力求較為客觀地呈現(xiàn)美國文學界對殘雪的評價與接受。

一? 殘雪作品在美國的譯介

以下按時間順序勾勒迄今為止殘雪作品在美譯介的歷史過程,并對不同時期的主要譯者、推動殘雪在美傳播的關(guān)鍵人物予以簡要介紹。

1986年,美國的文學雜志《形態(tài)》(Formations)第3卷第3期同時刊登了兩篇殘雪小說:《山上的小屋》(“Hut on the Mountain”)和《公?!罚ā癟he Ox”),譯者均為Zhong Ming (性別女,中文名不確定)。③這是殘雪作品在英語世界的首次亮相。④需要注意的是,早期殘雪作品的譯者、美國霍夫斯特拉大學的羅納德·詹森(Ronald Janssen)教授在英譯短篇小說集《天堂里的對話》(Dialogues in Paradise)“致謝”中誤將《形態(tài)》上兩篇小說的發(fā)表時間寫為1987⑤,導致既有研究均以為殘雪作品進入英語世界始于1987年,實際應為1986年。

Zhong Ming后來再也沒有翻譯過殘雪的作品,但她在殘雪的對外譯介中扮演過不同尋常的角色,且不僅僅因為她是殘雪的首位譯者。1985至1986學年,詹森在上海華東師范大學擔任客座教授,該校英語系研究生Zhong Ming是他課上的學生,正是她把殘雪的作品介紹給詹森,引起了后者強烈的興趣。1980年代中國先鋒小說的興起與上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甚至可以說先鋒小說的“文學中心”就在上海。⑥上海的高校,尤其是華東師范大學和復旦大學與先鋒小說的生產(chǎn)和接受又有著格外密切的關(guān)聯(lián)。1980年代的華東師大,先鋒小說格外受文學青年追捧,形成了一個先鋒小說的讀者群體和批評家群體。⑦盡管我們對這位名叫Zhong Ming的女同學沒有多少了解,但是可想而知她沒有置身于這股新的閱讀潮流之外,否則她不會向遠涉重洋而來的美國教授推薦殘雪。有意思的是,詹森在電郵中告訴筆者,當年在華東師大執(zhí)教的時候,他對校園里的先鋒文學熱潮幾乎沒有感知。這或許與他并非漢學家出身,當時在英語系講授美國文學、對中國文學還沒有研究、也沒有進入師大校園文學的圈子有關(guān)。無論如何,Zhong Ming 幫助詹森發(fā)現(xiàn)了殘雪。后來在英譯《天堂里的對話》扉頁上,印有這么一句話:“To Zhong Ming/ for /discovering the subject”,譯者感謝Zhong Ming發(fā)現(xiàn)了這個主題或曰對象。1980年代上海作為先鋒小說中心的文學場域構(gòu)成了殘雪被發(fā)現(xiàn)和傳播的大背景,身處其中的中國學生向美國教授的推薦則為殘雪最初進入英語世界創(chuàng)造了偶然的契機。更巧的是,詹森能夠領(lǐng)略殘雪的魅力。眾所周知,殘雪以先鋒姿態(tài)闖入文壇,她的“難懂”對讀者構(gòu)成了不小的挑戰(zhàn)。在和筆者的通信中,詹森專門提到,他要感謝他的博士導師蓋伊·達文波特(Guy Davenport,1927-2005)教會他懂得欣賞殘雪這類作家極具實驗性的、探索性的主題和風格。種種因素相互疊加,或許可以回答本文開頭的疑問:一位名不見經(jīng)傳的中國作家何以初出茅廬便被譯介到英語世界?

當Zhong Ming向詹森介紹殘雪時,她正著手翻譯殘雪的作品。1986年詹森返美后把她翻譯的《山上的小屋》《公?!吠扑]給了旨在譯介非英語國家作家作品尤其是東歐文學的刊物《形態(tài)》。雜志主編(同時也是創(chuàng)辦人)喬納森·布倫特(Jonathan Brent)對這兩篇小說“一見傾心”,很快安排將其發(fā)表。

詹森不僅在華東師大學生的幫助下發(fā)現(xiàn)了殘雪,還與華東師大英語系教師張健合作,⑧在費盡周折聯(lián)系上殘雪并征得其同意后開始進行比較集中和長期的翻譯?!缎螒B(tài)》的主編布倫特當時也是美國西北大學出版社的社長,在他的大力籌劃下,美國西北大學出版社在1989年出版了詹森和張健合譯的短篇小說集《天堂里的對話》,這是英語世界發(fā)行的第一個殘雪單行本。書中收錄了她創(chuàng)作于1985年至1987年間的13個短篇,其中4篇已經(jīng)在《形態(tài)》上發(fā)表過,其余9篇如《瓦縫里的雨滴》《曠野里》皆為首次以英文面世。這個集子還包括兩篇當時尚未在中文刊物上發(fā)表的作品:《關(guān)于黃菊花的遐想》和《天堂里的對話》(之三、之四、之五),由譯者依據(jù)作家提供的手稿譯成。殘雪的一篇帶有自傳性質(zhì)的散文《美麗南方之夏日》被用作這本書的序言,書末則附有詹森的評論文章《殘雪的“瘋狂沖擊”》(“Can Xues ‘Attacks of Madness”)。

進入1990年代,詹森和張健繼續(xù)合譯殘雪的作品。他們翻譯的多個短篇如《飼養(yǎng)毒蛇的小孩》《兩個身世不明的人》陸續(xù)發(fā)表在美國的一些文學刊物上,以《聯(lián)合》(Conjunctions)上數(shù)量最多?!堵?lián)合》由巴德學院出版,創(chuàng)立于1981年,其辦刊宗旨是發(fā)表具有創(chuàng)新精神和突破性的文學作品,既展示當代大師,也支持默默無聞的新作家。雜志創(chuàng)始人及編輯布拉德福德·莫洛(Bradford Morrow)對殘雪十分推崇,稱贊她是全世界最有創(chuàng)造性、最重要的當代作家之一。從1990年代至今,《聯(lián)合》幾乎每年都會發(fā)表殘雪的作品。2016年10月17日,巴德學院還為殘雪舉辦了一個作品朗誦會,由莫洛主持。1991年美國西北大學出版社出版了詹森和張健合譯的《蒼老的浮云》(Old Floating Cloud: Two Novellas),書中包括《黃泥街》和《蒼老的浮云》兩部中篇。1997年亨利·霍爾特(Henry Holt)出版社出版了他們合譯的短篇小說集《繡花鞋》(The Embroidered Shoes),書中收錄了《繡花鞋及袁四老娘的煩惱》《一種奇怪的大腦損傷》等十個短篇以及一個中篇《種在走廊里的蘋果樹》,其中一些篇目之前已經(jīng)在雜志上發(fā)表過。

詹森、張健與殘雪之間這種相對固定的“譯者/作者”關(guān)系持續(xù)了大約十年,最終在1997年畫上了句號。接下來幾年由于沒有合適的譯者,殘雪作品在美國的翻譯出版暫時擱淺。這種情況直到2003年才發(fā)生了改變:美國南俄勒岡大學中國歷史榮休教授葛凱倫(Karen Gernant)和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的陳澤平教授開始合作翻譯殘雪的作品。這對新的“中美搭檔”先是翻譯了短篇《世外桃源》(“The Land of Peach Blossoms”),2003年發(fā)表于《馬諾阿》(Manoa)第15卷第2期。⑨后來他們又陸續(xù)翻譯了大量殘雪作品,既包括結(jié)集出版的短篇小說(部分篇目先發(fā)表在刊物上),也包括長篇小說。2006年美國新方向(New Directions)出版社出版了他們合譯的短篇小說集《天空里的藍光和其他故事》(Blue Light in the Sky and Other Stories)。2009年耶魯大學出版社出版了長篇小說《五香街》(Five Spice Street),這是殘雪首次在美國出版長篇小說。2011年美國公開信(Open Letter)出版社出版了短篇小說集《垂直運動》(Vertical Motion)。公開信出版社隸屬于羅切斯特大學,專門出版翻譯文學作品,2017年這家出版社又出版了長篇小說《邊疆》(Frontier)。2020年耶魯大學出版社出版了短篇小說集《貧民窟的故事》。葛凱倫和陳澤平最新合譯的單行本是短篇小說集《紫蘇》(Purple Perilla),2020年年底由共同時代(Common Era)放在“島嶼”(isolarii)袖珍叢書中出版。這是一本只收錄了三個短篇的掌上書,其中《紫蘇》的中文原標題為《雞仔的心愿》。

最近幾年,除了葛凱倫和陳澤平這對中美合作翻譯的搭檔,殘雪還有一位重要的英文譯者安妮莉絲·瓦斯曼(Annelise Finegan Wasmoen)。瓦斯曼長期在出版界供職,做過雙語編輯、項目經(jīng)理等職,還曾在北京學習中文。她從華盛頓大學比較文學專業(yè)取得了博士學位,現(xiàn)正擔任紐約大學職業(yè)教育學院“翻譯與口譯”學術(shù)總監(jiān)。目前耶魯大學出版社出版了兩部由她翻譯的殘雪長篇小說:2014年《最后的情人》(The Last Lover)和2018年《新世紀愛情故事》。

值得注意的是,耶魯大學出版社已出的四部殘雪作品都是納入“馬格洛斯世界文學共和國”(The Margellos World Republic of Letters)系列出版的。耶魯大學出版社旗下這一書系創(chuàng)立于2007年,其宗旨是:通過翻譯使全世界范圍內(nèi)優(yōu)秀的文學藝術(shù)進入英語世界,包括以往被譯者和出版商忽視的作品,需要新譯本的經(jīng)典文學、哲學作品,以及來自歐洲、拉美、非洲、亞洲、中東的當代杰作,以此激發(fā)國際對話與創(chuàng)作交流?!榜R格洛斯世界文學共和國”書系創(chuàng)立后出版的第一批書就包括殘雪的《五香街》。而殘雪之所以能夠與耶魯大學出版社建立比較穩(wěn)定的合作關(guān)系,上文提到的布倫特起到了關(guān)鍵作用。布倫特1991年至2009年在耶魯大學出版社工作,擔任過該社總編和副社長。譯者瓦斯曼曾經(jīng)與他共事,就是經(jīng)他介紹認識的殘雪。如前所述,布倫特自1980年代起一直積極推動著殘雪在英語世界的譯介和傳播,不僅幫她出書,還邀請她赴美,通過舉辦讀書會、座談會等活動擴大她在美國讀者中的影響力。耶魯大學出版社現(xiàn)任社長約翰·多納蒂奇(John Donatich)也對殘雪頗為欣賞,樂于為她提供展示文學才華的平臺。2015年多納蒂奇還受邀到中國參加了“殘雪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并發(fā)表了主題演講:《殘雪與愛的困難》(“Can Xue and the Difficulties of Love”)。

二? 殘雪作品在美國的接受

殘雪在美國的譯介和傳播始于1986年,迄今已經(jīng)三十余年,大量作品得以與英語讀者見面,那么她在美國的接受情況究竟如何呢?常有論者以“墻內(nèi)開花墻外香”來形容殘雪在海內(nèi)外接受狀況的反差,這種說法是否準確呢?

通過檢視不同時期的各種文獻可以看到,自殘雪在英語世界亮相伊始,就獲得了較大的關(guān)注與認可。1980年代中后期以來,美國的報刊雜志上刊載了不少關(guān)于她的書評、論文,其中不乏《紐約時報》《紐約客》這樣影響力超群的主流媒體,以及《中國現(xiàn)代文學與文化》(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and Culture)、⑩《比較文學研究》(Comparative Literature Studies)這樣的專業(yè)權(quán)威學術(shù)刊物。如果說殘雪在中國當代文壇是一個“異類”,那么她帶給西方評論家的第一印象或者沖擊正是源于這份與眾不同。無可避免的,他們傾向于以中國主流文學話語作為參照物來評價、闡釋殘雪,尤其是在1980和1990年代。有評論家、研究者聲稱“殘雪是當今最非傳統(tǒng)的(non-traditional)、最現(xiàn)代主義的中國女作家”11。凸顯殘雪與其他中國作家的區(qū)別:“她超現(xiàn)實的、創(chuàng)新的寫作方式與中國傳統(tǒng)的現(xiàn)實主義是如此迥異以至于令她的中國作家同行們感到困惑不已”,將其視為“對中國文學標準的一種革命”,認為“她是這些年出現(xiàn)在西方讀者面前的最有趣、最具原創(chuàng)性的中國作家之一”。12在創(chuàng)作才能得到認可的同時,殘雪也給西方評論家留下了荒誕、奇異、瘋狂、曖昧、抽象的印象,對他們提出了解讀與闡釋的挑戰(zhàn)。在對殘雪作品的具體闡釋中,個體的困境、主體性(subjectivity)、非理性、夢魘、鏡像、空間、自我與他者、虛構(gòu)與現(xiàn)實是最常被探討的主題;精神心理學分析、比較研究(對比殘雪與西方現(xiàn)代作家)是經(jīng)常被采用的方法;比較有代表性的研究者包括漢學家蘇哲安(Jon Solomon)、魏安娜(Anne Wedell-Wedellsborg)、杜邁可(Michael S. Duke)、美籍華裔學者陳建國等。當然,早期西方論者對殘雪的興趣與他們對當代中國社會的好奇密切相關(guān),盡管殘雪否認其作品中的政治意涵,但正如戴錦華所言,他們?nèi)栽噲D通過殘雪而窺見并指認“中國”,“嘗試將殘雪闡釋為社會寓言或政治寓言”13。不過最近十幾年來,這種傾向逐漸減退。當今的西方文學界更多把殘雪的藝術(shù)手法放在整個世界文學(而不僅僅是中國文學)的版圖上去看待和評估,肯定了她作為先鋒作家對小說形式的勇敢探索和實驗,以及她獨樹一幟的想象力與洞察力。有趣的是,西方學者過去比較關(guān)注殘雪與西方現(xiàn)代主義文學大師以及康德、黑格爾等西方哲學家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近來則有研究者開始審視中國自身的思想文化資源在殘雪作品中的體現(xiàn)及其影響,比如美國北亞利桑那大學英語系的約翰·羅斯??耍↗ohn Rothfork)教授借助禪宗思想對《邊疆》作了深入解讀。14

此外,過去三十多年來,殘雪的作品屢次入選美國學界編選的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英譯選集、世界文學作家作品英譯選集。據(jù)筆者考察,北美漢學家杜邁可編選的《中國現(xiàn)代小說的世界》(Worlds of Modern Chinese Fiction:Short Stories and Novellas from the Peoples Republic,Taiwan and Hong Kong,1991)是海外最早收錄殘雪小說的英譯中國文學作品選,該選集中《山上的小屋》用的是杜邁可自己的譯文。15還有一些選集格外重要,例如劉紹銘和美國漢學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合編的《哥倫比亞現(xiàn)代中國文學作品選集》(The Columbia Anthology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1995年第一版,2007年第二版)早已被視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經(jīng)典英譯選本,也是歐美高校中國文學教學的典范教材;丹尼爾·哈爾本(Daniel Halpern)編選的《故事的藝術(shù):當代國際短篇小說選集》(The Art of the Story:An International Anthology of Contemporary Short Stories,1999)收錄了來自35個國家的78位作家的作品,殘雪是唯一入選的中國作家。這本選集被歐美很多學校用作創(chuàng)意寫作課程的教材,因此讀者甚眾,影響頗大。

殘雪海外聲譽最近十年大幅攀升,在一些重要的英美文學獎項評比中勝出或者進入候選名單,媒體曝光度亦顯著增加。英譯長篇小說《最后的情人》獲得2015年度美國最佳翻譯圖書獎(Best Translated Books Award)之小說類獎。這一獎項由美國羅切斯特大學旗下一個致力于促進國際文學(international literature)的譯介和研究的資源中心“百分之三”(Three Percent)設(shè)立,16殘雪是第一位獲此殊榮的中國作家。殘雪還入圍了2016年度紐斯塔特國際文學獎(The Neustadt International Prize for Literature)的短名單。該獎項由美國俄克拉荷馬大學及旗下刊物《今日世界文學》(World Literature Today)舉辦,每兩年頒發(fā)一次,被稱作“美國的諾貝爾文學獎”。殘雪的提名人是伊朗裔美國女作家波洛基斯塔·哈克普爾(Porochista Khakpour),她曾經(jīng)多次公開表達對殘雪的欽慕,強調(diào)殘雪對她的影響。值得一提的是,2010年哈克普爾正是從上文提到的選集《故事的藝術(shù)》一書中讀到《飼養(yǎng)毒蛇的小孩》,從此沉迷于殘雪的文學世界。后來兩人成為好友,長期保持通信聯(lián)系,哈克普爾還為英譯《邊疆》寫了導言。2016年10月18日,兩位作家在紐約一起出席了亞裔美國作家工作坊(Asian American Writers Workshop)舉辦的“殘雪之夜”活動,活動中殘雪朗誦了自己的作品,還用英文發(fā)言,表達了她的感謝。17最近幾年在歐美知名文藝刊物官網(wǎng)上經(jīng)??煽吹綄堁┑膱蟮篮驮L談,包括《文字無國界》(Words Without Borders)、《爆炸雜志》(BOMB Magazine)、《漸近線》(Asymptote)等等。正如本文開頭部分所言,殘雪于2019年和2021年兩度入圍國際布克獎長名單后,無疑在國際文壇更具知名度。如此盛況也讓國內(nèi)媒體大受鼓舞,爭相報道殘雪在國外是如何受歡迎、如何被視為諾貝爾文學獎熱門人選。

然而,越是在看似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時候,我們越是應保持客觀與冷靜的認知。事實真的像有些論者認為的那樣,殘雪作品在國內(nèi)備受冷遇,在國外讀者中卻大受追捧嗎?或者說,中國讀者讀不懂殘雪,國外讀者反而對她情有獨鐘?筆者認為,這種說法恐怕有些言過其實。

從市場反應來看,雖然我們沒有掌握殘雪作品在美國銷售的確切數(shù)據(jù),但是根據(jù)它們在美國最大電商平臺亞馬遜“中國文學”類圖書中的銷量排名、評論數(shù)量,很難說殘雪取得了市場上的成功,或者說她贏得了大量的英語讀者。事實上,殘雪自己也坦言她的書在美國“賣得很少,靠資助”18。此外,全球最大圖書分享社交平臺Goodreads是各國讀書愛好者的聚集地,上面有對殘雪多部作品的評分及評論。從評論來看,英文讀者們也多有抱怨殘雪的作品是難讀的(a difficult read),甚至是讀不下去的(unreadable)。當然,嚴肅文學或者說純文學本身就很難暢銷,或者說閱讀門檻更高。至少在大眾層面,外國讀者并沒有比中國讀者更容易親近殘雪,二者的閱讀體驗并沒有明顯的不同。即便在作家、書評人、文學研究者這個更為專業(yè)的閱讀圈子里,殘雪作品也被普遍認為是荒誕、怪異的,“對讀者的排拒性很大”,19這本身就是她的一個特點,似乎毋須諱言。

再就是以名氣而論,盡管殘雪在英語世界頗受青睞,也擁有一些長期喜愛她的書迷,但她的名字對大多數(shù)人而言依舊是陌生的。以哈克普爾為例,她說有時候她會向人們問起殘雪,但十次有九次對方不知道殘雪是誰。而如果對方恰好知道,立馬會產(chǎn)生一種同道中人的感覺。20

還有一個事實也應該提及:這些年來殘雪雖然引起了美國文學界、學術(shù)界的持續(xù)關(guān)注,但并未形成一定規(guī)模的殘雪研究,也沒有像近藤直子這樣精耕細作的標志性的“殘雪專家”。在美國論及殘雪的文章中,書評占絕大多數(shù),研究性論文(包括學位論文)較少。長期從事殘雪研究的卓今曾指出:除了日本,國外對于殘雪的研究尚處于淺層次階段。歐美主要處在傳播階段,美國大部分涉及殘雪評論的都只是讀后感。21無論研究人數(shù)還是成果數(shù)量,國外的殘雪研究都無法與國內(nèi)比肩??梢娫谘芯款I(lǐng)域,也并不存在殘雪在國外熱度更高一說。

結(jié)? 語

總的來說,殘雪在美國的譯介和接受是比較順利和成功的。從1986年至今,殘雪陸續(xù)有大量作品在美國英譯出版,保持著一種穩(wěn)定輸出,逐漸積累著她在美國文學界的“存在感”。殘雪是有魅力的,也是幸運的。她有長期合作的譯者,也不乏“貴人相助”:比如布倫特、多納蒂奇這樣在美國文化界、出版界具有較大話語權(quán)的伙伴為她爭取出版機會,積極推動她在美國乃至整個英語世界的傳播和接受。從進入西方讀者視野的第一天起,殘雪就憑借獨樹一幟的藝術(shù)風格贏得了評論界的青睞。過去三十多年來,殘雪在海外獲得的關(guān)注和認可與日俱增,近年來伴隨著各種獎項(包括提名)的加持,她的知名度、影響力更是有了大幅提升。在中國當代作家群體中,殘雪無疑屬于海外傳播表現(xiàn)相當亮眼的一位,也稱得上是中國文學走出去的典型之一。

對于殘雪在海外所取得的成就,我們固然要給予熱烈的掌聲,但也不宜過于夸大。筆者以為“墻內(nèi)開花墻外香”并不適合描述殘雪作品在國內(nèi)外的接受情況。事實上,在美國為其傳播和“造勢”的主要是本身就致力于推介外國文學或者非英語的世界文學的機構(gòu)、平臺(如羅切斯特大學的“百分之三”、耶魯大學出版社的“馬格洛斯世界文學共和國”書系),而翻譯文學(translation literature)在美國的文學版圖中本身就處于弱勢地位,在讀者市場中比較邊緣化。目前殘雪在美國仍屬小眾作家,她的知名度、對她的閱讀和研究與國內(nèi)相比存在不小的差距。公允地說,殘雪的確具備一定的海外影響力,但這種影響力基本上只是相對于大多數(shù)中國作家而言。

在中國當代文學的海外傳播空前受重視的當下,殘雪成為了一個令人矚目的研究對象。檢視已有的成果,不難發(fā)現(xiàn)不少研究者熱衷于復述國外文學界尤其是重量級人物對殘雪的褒揚(有些甚至只是摘引只言片語),而對具備較強學術(shù)性的深入剖析之作不夠重視。溢美之詞當然也是反映作家接受狀況的一個部分,但并不是全部。深化對殘雪海外傳播的研究還有很多工作(尤其是文獻工作)需要我們本著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進行。

最后,我們期待著殘雪在全世界范圍內(nèi)擁有更多的讀者,贏得更多的榮譽,具備更大的影響力。當然,更值得期待的是,有朝一日優(yōu)秀的中國文學作品不僅能在全世界得到認可,同時也能像當年的“拉美文學爆炸”那樣為世界文學的發(fā)展做出更大的貢獻。22

注釋:

①⑦李建周:《先鋒小說的興起》,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207頁,第107—123頁。

②殘雪的另一個海外傳播重鎮(zhèn)是日本,日本有近藤直子創(chuàng)立的殘雪研究會,以及研究會每年出版的刊物《殘雪研究》。但是美國作為全球文化產(chǎn)業(yè)的主導者,譯介殘雪作品最多的國家,無疑對于殘雪的海外傳播意義更為重大。

③《形態(tài)》由威斯康辛大學出版社出版,一年發(fā)行三期,1984年創(chuàng)刊,1991年???。詹森教授告訴筆者,他也不確定Zhong Ming是哪兩個漢字。

④需要說明的是,紐約的中文雜志《知識分子》1986年秋季號刊登了殘雪的兩個短篇:《瓦縫里的雨滴》和《阿梅在一個太陽天里的愁思》。由于這兩篇小說并沒有譯成英文在該刊物上發(fā)表,所以不能算是殘雪在英語世界的亮相?!吨R分子》1984年在紐約創(chuàng)刊,1994年停刊。它是梁恒在金融大亨索羅斯的資助下運營的中文刊物,目標讀者不是美國人而是海內(nèi)外華人,曾在1980和1990年代的中國知識界產(chǎn)生過廣泛影響。梁恒在《與索羅斯一起走過的日子》(廣東經(jīng)濟出版社2012年版)一書中回憶了辦刊經(jīng)歷。

⑤Ronald R. Janssen: “Acknowledgments”,in Can Xue:Dialogues in Paradise,translated by Ronald R. Janssen and Jian Zhang,Evanston,Northwestern University Press,1989,ix.

⑥程光煒:《如何理解“先鋒文學”》,《當代作家評論》2009年第2期。

⑧張健后來赴美深造,1991年從霍夫斯特拉大學獲得博士學位,現(xiàn)在美國高校執(zhí)教。

⑨這一刊物由夏威夷大學出版,旨在推動國際寫作,它的一大特色是每期都會刊登亞太國家當代作家的作品英譯。

⑩1998年之前這本刊物的名稱是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

11Michael S. Duke: “Introduction”,in Modern Chinese Women Writers: Critical Appraisals,edited by Michael S. Duke,Armonk,M. E. Sharp,Inc.,1989,xii.

12Charlotte Innes:“Foreword”,in Can Xue: Old Floating Cloud:Two Novellas,translated by Ronald R. Janssen and Jian Zhang,Evanston,Northwestern University Press,1991,ix。

13戴錦華:《殘雪:夢魘縈繞的小屋》,《南方文壇》2000年第5期。

14John Rothfork:“Identity and Buddhism in Can Xues Frontier”,in Critique: Studies in Contemporary Fiction,2021,Vol. 62,No. 1.

15事實上,杜邁可1987年就翻譯了《山上的小屋》(譯作“The Hut on the Hill”),并發(fā)表在香港著名文學翻譯刊物《譯叢》(Renditions)上,在譯文前面還有蘇哲安的簡短導語。

16這一機構(gòu)之所以取名“百分之三”,是因為據(jù)統(tǒng)計,每年在美國出版的圖書只有3%是翻譯的。而且這個3%包括所有種類書籍的翻譯,文學翻譯占比更低,僅為0.7%。更讓人遺憾的是,大多數(shù)翻譯文學即便出版了也基本上不被注意或缺乏讀者?!鞍俜种钡脑妇笆菫楦淖冞@種狀況盡一點綿薄之力,為對國際文學感興趣的讀者、譯者、編輯提供資源,推動英語世界接觸其他國家的文學,促進文化交流。參見“百分之三”官網(wǎng):http://www.rochester.edu/College/translation/threepercent/about/

17殘雪原話為:“Because its the United States that has given a real recognition to Can Xue first.”殘雪似乎偏愛用第三人稱來指稱自己,這個現(xiàn)象也引起了一些西方評論者的注意?;顒右曨l: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BV411p7Xq?from=search&seid=253919516030170460&spm_id_from=333.337.0.0

18卓今:《關(guān)于“新努斯的大自然”——殘雪訪談錄》,《創(chuàng)作與評論》2013年第2期。

19蘇哲安:《說夢仍是囈語——對評論殘雪小說〈黃泥街〉的一點反思》,《當代作家評論》1989年第2期。

20Porochista Khakpour: “Introduction”,in Can Xue: Frontier,translated by Karen Gernant and Chen Zeping,Rochester,Open Letter,2017,ix。

21卓今:《殘雪研究》,湖南文藝出版社2012年版,第448頁。

22筆者在論文寫作過程中多次通過電郵向殘雪的早期譯者詹森教授請教相關(guān)問題,得到了他耐心、細致的答復。在此向詹森教授謹致謝忱。

(作者單位:中國人民大學文學院)

責任編輯:趙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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