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放

20世紀20年代之前，上海租界華洋雜處。同外國人打交道必須懂英語，社會上開始流行講 “洋涇浜英語”。 這種由上海人拼湊發(fā)明的語言，外國人一聽就懂，但用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似乎有點滑稽。

英國女人雇傭了一個手藝高超的上海男廚，詢問條件時，他開口就是熟練的“洋涇浜英語”：“Twenty dollars one month， eat you， sleep you.”直譯為：20元一個月，吃你，睡你！這位淑女一聽就懂，欣然接受。倘若在大英帝國這般放肆，恐怕要追究他的“性侵”罪名了。

美國主人下班回家，見窗玻璃碎了一地，大為光火：“Whats wrong？”（怎么回事？）上海仆人馬上流利地回答：“Inside吱吱吱，Outside喵喵喵，Glass克郎當！”洋主人馬上明白，那是公貓捉老鼠惹的禍。由此看來，當年“洋涇浜英語”在華洋溝通上確實起到了一定作用。

直到現(xiàn)在，街頭還能聽到這樣的“舶來品”滬語：“阿木林”（amoron笨蛋）、“斯必林”（spring彈簧鎖）、“混腔勢”（chance找機會）……

“洋涇浜英語”起源于洋涇浜周邊地區(qū)。洋涇浜是上?？h城北面的一條小河，東引黃浦江水經八仙橋向西流淌。北通寺浜、宋家浜。西通北長浜，西南通周涇，可謂四通八達。1845年11月，洋涇浜北、李家場南一帶劃歸英租界。1849年4月，洋涇浜南、護城河北劃為法租界。如此一來，洋涇浜便成為上海兩個租界的界河。據(jù)《上海研究資料》記載：“洋涇浜，為黃浦江之支流，西接周涇。英、法租界開辟后，該浜適介于兩租界之間。沿浜道路在英租界者稱松江路，在法租界者稱孔子路。浜上筑橋，以便兩租界交通。至1914年，兩租界當局鑒于浜水污濁，有礙衛(wèi)生，且浜上架橋于交通不便利，遂決定填浜筑路。是年六月十一日開始動工，至翌年完成，即現(xiàn)今之愛多亞路。”

愛多亞路于1950年改為延安東路。延安東路東起中山東一路和中山東二路的連接處，西迄成都北路，與延安中路相接。

“洋涇浜英語”誠然是一百年前流行于滬上的華洋“語言”。有一天，我背著ROBOT ROYAL 36型相機在熱鬧的南京路步行街閑逛，忽然人堆里隨風飄來一句：“哇！今朝是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人山人海）。走進飯館，尚未入座，酒席上有人在發(fā)話：“小姐，再讓我see see menu”（看看菜單）。當今年輕人將百年之前的“中西文化”靈活地嫁接在同一棵樹上，也算是一種時尚吧。歷史的腳步匆匆走過，一些過氣過時的東西卻仍舊深植于人們心中并頑固地在世代傳承。膠片相機ROBOT ROYAL 36的遭遇又何嘗不是如此？

德國羅勃特照相電氣公司（ROBOT FOTO& ELECTRONIC GMBH）創(chuàng)建于1933 年。1932年，海因茨·基爾費特（HEINZ KILFITT）設計制造出35mm ROBOT樣機，機內未設后來所有ROBOT相機都有的發(fā)條卷片上弦機構（彈簧馬達），2003年6月在克里斯（CHRISTIE），樣機的未成交價格約7100美元。后來樣機被私下賣出，估價4500～5000美元。1934年，萊比錫（LEIPZIG ）春季照相器材博覽會發(fā)布第一臺ROBOT Ⅰ型旁軸相機。1934～1938年，ROBOTⅠ型相機正式進入國際市場。該機使用135膠卷，可拍48張24mm×24mm底片。早期機型配置MEYER PRIMOTAR 3 1/4cm F3.5標頭，后期機型配置ZEISS TESSAR 3 1/4cm F2.8標頭。機內裝有發(fā)條卷片上弦機構，快門速度范圍為1～1/500s。從1932年ROBOT樣機誕生到2001年，羅勃特公司在69年期間至少生產了30種不同型號的ROBOT旁軸相機。

1955～1969年，羅勃特公司生產可拍36張24mm×36mm全幅底片的標準型ROBOT ROYAL 36型旁軸相機，有單拍和連拍兩種機型?？蛇x用XENAR 45mm F2.8或SONNAR 50mm F2鍍膜標頭。前期機頂上的機身編號以字母Z打頭，后期編號免去該字母。根據(jù)2005～2006年MCKEOWN編撰的美國版《經典相機價格指南》，該機參考價格為400～600美元。

我的這臺ROBOT ROYAL 36相機是2008年北美金融危機席卷全球時，在美國eBay上競拍所得。當時相機掛在德國待拍，機子成色很新，附有原配遮光罩、金屬鏡蓋、銅質收片盒和牛皮套。那天夜里12：00是競拍截止時間，我在最后20秒時摁下競拍鍵，出價5500元人民幣，最后以4600元取勝。那次全球共有37人參拍，最后5分鐘時競爭頗為激烈。兩周后，ROBOT ROYAL 36相機從德國漢堡寄到上海，我憑身份證和快遞單到附近郵局取件。

如題圖所示，ROBOT ROYAL 36相機上裝著ROBOT鏡頭蓋和遮光罩。該機通過上緊發(fā)條來完成自動卷片和快門上弦，相關英文資料里通常用SPRING MOTOR FILM ADVANCE（彈簧馬達卷片）來表述。相機采用雙影重疊對焦，內置縱走式方形鋼片快門，快門速度范圍為：B、2～1/500s。機身上裝有附件插座、M和X同步閃光連線插座、回轉式支撐腳。相機配置施耐德廠出品的XENAR 45mm F2.8鍍膜標頭，通過移動鏡頭的整組鏡片來實現(xiàn)對焦，最近對焦距離0.9米。機身長140mm、高80mm、厚47.4mm，重920g（帶 XENAR 45mm F2.8鍍膜標頭和ROBOT鏡蓋）。

從相機正面看（圖1），鏡頭從機身鏡座上朝前凸出，前鏡環(huán)的內環(huán)發(fā)黑面上凸顯一圈白色標識：Schneider-Kreuznach Xenar 1：2.8/45 4512508。前鏡環(huán)的前端外徑42.8mm，圓周上飾有精致的鍍鉻滾花，前鏡環(huán)后端外徑41mm。在XENAR 45mm F2.8標頭上，前鏡環(huán)實際上就是光圈設置環(huán)，它的后端圓周上凸顯6檔光圈值：16、11、8、5.6、4、2.8。實際設置光圈時，可左右旋轉光圈設置環(huán)并將所需光圈值對準后面鍍鉻圓周上的棱形尖端標記。設置環(huán)底側鍍鉻圓弧上凸顯醒目的銀底黑字：ROBOT Germany。光圈設置環(huán)后面是外徑54mm的鍍鉻調焦環(huán)，環(huán)上置有3枚間隔相等的調焦手柄，用于快速調焦。實際調焦時，左右旋轉調焦環(huán)并通過機后取景器目鏡監(jiān)視被攝景物是否雙影重疊以完成對焦任務。

調焦環(huán)后面，也就是機身鏡座右下側置有半圓形鏡頭鎖輪。鎖輪表面鍍鉻，圓弧上飾有標致的直絲滾花。需要卸下鏡頭時，順時針旋轉鎖輪至極限位置，即可從鏡座上卸下鏡頭，此時鏡座內的縱走式鋼片快門顯露眼前。安裝鏡頭時，必須先將鏡尾鍍鉻面上紅點對準鏡座圓周面上紅點，再把鏡頭插入鏡座內孔，然后逆時針旋轉鏡頭鎖輪，直至鏡頭被牢牢鎖定在鏡座上?，F(xiàn)場實際拍攝時，玩友對焦心切，情急之中誤將鏡頭鎖輪當成調焦環(huán)來旋轉，從而導致鏡頭墜落損壞，時有發(fā)生。在二手相機鋪里，看到ROBOT鏡頭成色極新，但在金屬邊角上卻莫名其妙出現(xiàn)嚴重凹癟，想來就是上述原因所致。雖然鏡頭外觀極差，老板開價仍然不低。

鏡座左上角固定著外徑15mm、厚2mm的圓形金屬銘牌，鍍鉻面上凸顯上下3行標識。上面是皇冠圖案，中間是黑色粗體字ROYAL，下面是數(shù)字36，直接指明相機型號為ROYAL 36，銘牌銀底紅標黑字，一派貴胄氣息。鏡座正上方，機殼鍍鉻面上，凸顯紅色空心字體ROBOT，顯得清雋雅秀。

鏡座右上角，裝著外徑12.6mm，凸起厚度8mm的調速盤，調速盤圓周斜面上凸顯10檔快門速度值：B、2、5、10、15、25、50、100、250、500。實際調速時，左右旋轉調速盤，將所設速度值對準前側鍍鉻環(huán)上黑線。鏡座右下方機殼鍍鉻面上置有M、X同步閃光連線插座。M插座連接單次閃光泡，X連接萬次閃光燈。

鏡頭朝上，看機頂（相機頂部）。機頂左端是外徑14.4mm、長17mm的鍍鉻倒片鈕，倒片鈕圓周上飾有娟秀的顆粒滾花。倒片時，必須順時針旋轉倒片鈕使之升起。機內裝入膠片盒之前，則必須使倒片鈕復位。倒片鈕右側、機頂鍍鉻面上凸顯縱向排列的3行標識：皇冠圖標、空心字體ROBOT、實心字體ROYAL 36，銀底黑字顯得莊重樸拙。機頂中間固定著附件插座，插座下方鍍鉻面上凸顯銀底黑字：Germany。附件插座右上方，機頂面上升出外徑5.7mm、長40.3mm的快門鈕。附件插座右下方，機頂鍍鉻面上凸顯上下兩行銀底黑字：Nr.Z.138367 和Mod.Ⅲ，說明該相機屬于早期機型（編號以Z打頭）。

機頂右端是走片計數(shù)窗，計數(shù)窗左側是機內收片盒定位鈕。定位鈕左側機頂面上升出一根外徑2.3mm、長2.8mm的計數(shù)設置輪鎖桿。實際操作時，先摁下鎖桿，同時逆時針旋轉機背鍍鉻面上的計數(shù)設置輪，以驅使走片計數(shù)窗內計數(shù)盤按順時針方向旋轉，將計數(shù)盤上所設數(shù)值對準計數(shù)窗右側黑標箭頭。裝好膠卷后，通常將走片計數(shù)值設定在0位。設定好計數(shù)值，放松鎖桿并使之復位，此時計數(shù)設置輪即被鎖定。每拍一張膠片，走片計數(shù)窗內計數(shù)值相應進一位，從0開始進位，一直進位至36，拍完整卷膠片。

鏡頭朝前，看相機背面（圖3）。機背上方，機殼鍍鉻面左端固定著取景器目鏡，從目鏡里看出去，可見被攝景物。實際對焦時，旋轉調焦環(huán)以使景物雙影重疊，說明對焦正確。取景器右側，鍍鉻面上裝有可在滑槽中左右移動的過片、退片功能切換鈕?；巯路接?個標記：綠點、紅點和R。移動功能切換鈕并使之對準綠點，機內過片功能生效；對準紅點，過片功能失效；對準R，退片功能生效。完成倒片后，必須將功能切換鈕移至原位，也就是對準綠點。機殼鍍鉻面右端置有計數(shù)設置輪，其功能和操作方法在上一節(jié)中已有具體描述。

機背上置有相機后蓋，后蓋上貼著粗曠的黑色顆粒飾皮。后蓋左旁側置有彈性鎖條，往后扳動鎖條即可打開后蓋。后蓋開啟后，可見機內左端是膠片暗盒倉，中間是24mm×34.2mm感光膠片框，框內可見閉合的縱走式鋼片快門，右端是收片盒倉（圖4、圖5）。

實際操作可按如下步驟執(zhí)行：

1. 收片盒由外殼、內殼和收片軸組成。先從外殼中拔出內殼，再取出被套在內殼中的收片軸。

2. 將膠卷片頭插入收片軸上的彈簧片，然后將已被插入膠卷片頭的收片軸置入內殼。再將已裝入收片軸的內殼置入外殼，從而組合成已被裝入膠卷片頭的絕無漏光之虞的收片盒。

3. 將膠卷暗盒置入機內左側暗盒倉，然后拔出機頂右端的收片盒定位鈕并將收片盒置入機內右側的收片盒倉，再使定位鈕復位。收片盒內殼中的收片軸頂端凹槽，應該已同定位鈕軸桿底端的定位插片銜接。此時可見機內已裝好膠片暗盒和收片盒，從暗盒中拉出的膠片已將兩盒連接起來，并覆蓋在機內過片導軌上。

4. 關上后蓋，用力摁撳后蓋以使彈性鎖條將后蓋鎖緊。

5. 翻起底板上的折疊式“上發(fā)條”手柄，捏緊手柄順時針連續(xù)旋轉9圈，以上緊機內發(fā)條。上緊發(fā)條后，翻下手柄將它置于原位。

6. 按前文說明設置好走片計數(shù)窗內計數(shù)值。

7. 摁下快門鈕進行拍攝。

摁下快門鈕時，機頂右端的收片盒定位鈕按逆時針方向快速旋轉，說明機內走片正常。后背上計數(shù)設置輪也按逆時針方向與定位鈕同步旋轉，以驅使計數(shù)窗內計數(shù)值相應進位。上緊一次發(fā)條可連續(xù)按12次快門鈕，完成12次自動卷片和快門上弦，拍12張膠片。拍完一卷135膠片需要上緊3次發(fā)條，機內發(fā)條遂成為唯一的走片驅動力。一旦發(fā)條發(fā)生老化或受損斷裂，ROBOT即成“死機”。

拍完一卷36張膠片，將功能切換鈕移至R位置，R是Rewind（退片）的縮略語。順時針旋轉機頂左端的倒片鈕，使之朝上升起，再繼續(xù)旋轉已升起的倒片鈕，直至膠片全部退入暗盒。然后將倒片鈕復位并打開后蓋，取出膠卷暗盒和收片盒，至此裝片和拍攝過程宣告結束。

鏡頭朝上，看相機底板（圖6）。底板表面鍍鉻，左端裝著可翻上翻下的折疊式“上發(fā)條”手柄，上發(fā)條時可翻起手柄，上完發(fā)條后使之復位。底板右端是外徑27.8mm、厚2.8mm的三腳架安裝座，安裝座中央置有三腳架安裝螺孔。安裝座底側有弧形凹槽，內置回轉式支撐腳。需要時，可將支撐腳從槽內按逆時針方向旋轉而出以支撐照相機，不用時再將支撐腳按順時針方向轉入凹槽。

ROBOT ROYAL 36相機附有原配金屬遮光罩、鏡蓋和收片盒（圖7）。遮光罩表面鍍鉻，外徑52mm、長34mm、重45g。圓周上凸顯華美神秀的黑體標識：ROBOT Germany。ROBOT遮光罩后端螺紋外徑為M37.8，可與XENAR 45mm F2.8標頭連接。原配鍍鉻鏡蓋外徑46mm、厚6mm、重25g。蓋面中央凸顯生拙樸茂的標識：ROBOT。收片盒三件套的內外表面均涂黑漆，外殼端面凸顯標識：ROBOT Germany NR，字體古典舊氣。ROBOT遮光罩、鏡蓋和收片盒均為黃銅材質。

ROBOT ROYAL 36相機的原配牛皮套漂亮之至（圖8）。棕色牛皮套長155mm、高105mm、厚94mm，重250g，由內套和外套接合而成。護鏡套從外套正面突出48mm，護鏡套牛皮面上壓印豐神古拙的品牌標識：ROBOT Germany。內套兩側固定著矩形鍍鉻吊帶環(huán)，環(huán)內置有可調整長度的牛皮吊帶。內套底部一端置有固定套內機身的圓盤螺釘，圓盤外徑37.3mm、厚4mm，圓周上飾有致密滾花，黃銅鍍鎳。圓盤中央的螺釘穿過內套底部牛皮，擰入相機底板上的三腳架安裝螺孔，固定住已裝入內套的整臺相機。內套底部另一端置有長38mm、寬29.5mm的矩形孔，孔緣四周包著鍍鎳黃銅皮。相機裝入內套后，通過矩形孔便于旋轉和操作“上發(fā)條”手柄。

綜上所述，ROBOT ROYAL 36旁軸相機用上發(fā)條的方式啟動鋼片快門，收片盒設計獨特，裝片后絕對不會漏光。整機和配件均用黃銅加工而成，表面處理采用鍍暗鉻工藝。相機外形看似笨拙，卻難掩其華貴厚重之氣韻。ROBOT發(fā)條相機在二戰(zhàn)期間是德軍飛行員和偵察兵的必備器材，戰(zhàn)后方才由軍用轉為民用。

肩上掛一臺1955年出品的ROBOT ROYAL 36照相機，走進2021年光怪陸離新世界，在懸鈴木濃蔭里蕩滌幾近麻木干枯的靈魂。用ROBOT來記錄陽光下的陰影和隱秘，記錄曾經有過的青春和曖昧，記錄平庸和熱烈的生活，記錄夢里夢外和出世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