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芳
爺爺是抗聯(lián)戰(zhàn)士。一次戰(zhàn)斗中,他劈死十個鬼子,劈傷了日本大佐。大佐落地時掏出手槍,爺爺?shù)鸟R登時前蹄騰空,馬身直立,用身體擋住了大佐的子彈。
敵后戰(zhàn)場殘酷,無馬匹補(bǔ)充。他從騎馬的通訊員“下崗”。
這天,抗聯(lián)部隊和日寇騎兵中隊遭遇激戰(zhàn)。留守屯外的爺爺看見一匹棗紅馬快如閃電,載著日本大佐向外逃去,竟是殺自己愛馬的仇人!
爺爺本想殺他坐騎活捉大佐,可到跟前一看,那匹棗紅馬彪悍矯健,不由心一動收刀放了它一馬。
馬可放過,人豈能放跑?爺爺舉槍一瞄,啪,日本大佐應(yīng)聲落馬。棗紅馬落荒而逃。
轉(zhuǎn)眼那匹馬跑得蹤影全無,爺爺仿佛并不在意,他把大佐的尸體拖到一棵大樹下。他噌噌爬上大樹,藏身在濃密的枝葉里。
不多時,棗紅馬果然返回來尋找主人。它停在不遠(yuǎn)處,警惕地張望了一陣,就飛奔到大佐尸體跟前,用嘴輕輕拱尸體。它叼住大佐的褲帶,想把主人拖走。沒想到樹上神兵天降,背上嘭地一沉——爺爺跳在它背上,抓住它的韁繩。棗紅馬又驚又憤,揚(yáng)蹄打了個“立柱”,把還未來得及穿鐙的爺爺摔下。
爺爺落馬時緊緊挽住韁繩,棗紅馬拖著他一路狂奔。這像極了古代的一種刑罰:人被捆住雙手,被馬拉著游街示眾。棗紅馬為了甩掉爺爺,專揀讓他難受的去處狂奔:蹚過荊棘林,荊棘劃破了棉衣,似無數(shù)鋼針刺著他;涉過小河,河水冰涼刺骨,身子淹在水中,嗆得他一陣陣喘不過氣;踏過尖利的碎石,石頭硌著前胸火辣辣地疼。爺爺咬緊牙,死攥住韁繩不撒手。
棗紅馬終于跑累了,停下來呼呼喘氣。爺爺身上的棉衣被撕成布條,露出血肉模糊的身軀。
看你還跑!爺爺艱難地勒韁上馬回村。
棗紅馬走著走著,突然閃電般鉆進(jìn)樹林,向低矮的橫樹杈奔去。爺爺頓時明白:嘿!你想借樹杈把我掃下馬,沒門兒!眼見大樹杈迎面擋來,爺爺兩腳忙扣住馬脖子,身子猛地后仰,來了個仰面望月,后背緊緊貼在了馬屁股上。大樹杈帶著枝葉從他的鼻尖上狂掃過去,劃得生疼。那馬見身上的人沒掉下來,立馬又向另一棵大樹杈沖去。爺爺見勢不妙,順勢身子一滑,來了個鐙里藏身,人躲到了馬肚左側(cè)。
那馬見此招失靈,撒腿向一棵大樹右側(cè)沖去。它想借樹干把爺爺頂下來。爺爺一低身,藏在馬肚下面。
那馬見甩他不成,嚎叫長嘶,狂躁至極,竟奮蹄向懸崖飛奔。爺爺大驚:不要命的家伙,想跟我同歸于盡!
眼見人馬快到懸崖邊了,爺爺急中生智,脫掉棉襖往馬頭上一罩,兩條胳膊死死摟住蒙面的馬頭。馬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出氣不暢。馬失前蹄絆倒在地。
騎兵連發(fā)現(xiàn)爺爺失蹤,正要尋找,只見遠(yuǎn)處一匹高頭大馬緩緩走來,爺爺光著上身趴在馬上。原來他用棉衣的布條結(jié)成繩子,把自己和馬結(jié)結(jié)實實綁在了一起。他半昏迷中喊了句:“連長,我有馬了,我要歸隊!”
選自《小說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