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虹 謝天曉

北京服裝學院 北京 100029

衣冠服飾，以其獨有的形式反映著各個不同歷史時期的政治制度、社會民俗、審美追求，衣冠服飾的相關研究，給予我們一個具象的視角，從工藝、材料、設計元素、功用、禮儀等角度去挖掘不同朝代的審美禮俗，還原不同歷史時期的設計風格流派。清代，作為中國古代與近現(xiàn)代的交接點，在頭飾藝術的工藝技術上達到了登峰造極的水平，是中國古代頭飾之集大成者。文章以清代女性頭飾藝術為研究對象，探索其裝飾特點、工藝技術、風俗禮儀、審美情趣等內(nèi)容，對我們了解頭飾設計的文化淵源，加強民族文化自信，實現(xiàn)文化傳承具有重要意義。

一、清代女性頭飾的歷史溯源與傳統(tǒng)分類

1.頭飾的歷史溯源

滿清時期的衣冠服飾，在兼容并包中發(fā)揚原有傳統(tǒng)，吸收多民族文化的特色，在這樣的借鑒與交融之中滿清衣冠服飾在中華民族的藝術寶庫中始終保持獨特的魅力與生命力?！岸Y之大者，莫過于衣冠”，清代頭飾是清代女性配飾中一種當代禮俗文化的體現(xiàn)與象征，并形成了無形的道德力量對現(xiàn)代社會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頭飾，顧名思義是頭部的裝飾，包括發(fā)飾和頭飾物兩種主要類型。頭飾藝術誕生在頭飾之后，是與人們審美意識的提高和精神活動的需求相應而生的。頭飾有的是為了御寒、遮羞、勞動，而頭飾藝術使頭飾有了文化價值和審美價值，體現(xiàn)了不同歷史時期的工藝技術，也表達出人們的審美趣味和社會觀念。

2.頭飾的傳統(tǒng)分類

一般來說，清代女性頭飾可以分為冠飾、發(fā)型、發(fā)飾、額飾、耳飾和項飾幾種主要類型?！抖Y記·問喪》中說到“冠，禮之始也”，可以說冠是衣冠之首，代表著禮制、禮儀，其象征意義要大于實際功用。冠亦有男女之分，清代女性的冠飾主要可以分為朝冠、吉服冠、鈿子和鳳冠，朝冠等級最高最為莊重，多用于出席嘉禮慶典、吉禮祭祀等活動時佩戴（如圖1）；吉服冠分冬夏兩種，是在佩戴朝冠以外的禮儀場所所要使用的，相較朝冠要簡單一些，吉服冠的等級區(qū)分主要是依據(jù)不同顏色的寶石、貴金屬、花紋裝飾；“鈿，金華也”，自漢魏以來鈿子就是中國古代婦女常用的一種頭部裝飾，早期鈿子多為裝飾，后期鈿子可以分為插在發(fā)髻、兩鬢、額前等部位，成為一種與彩冠和發(fā)飾部件共存的頭部裝飾，可分類為禮服鈿和常服鈿（如圖2）；鳳冠得名于以鳳鳥為飾，也是禮冠的一種，在宋代時就被列入了冠服體系中的一個部分。在明代，皇后、皇妃以及命婦所佩戴的冠服稱為鳳冠，其上多點綴鳳鳥、龍、翠、花釵、流蘇、八仙等紋樣。

圖1 清代鑲珠寶石青絨鳳冠

圖2 清代金鑲珠寶點翠鈿子

清代女性發(fā)型頗具民族特色，受到了滿漢兩族的雙向影響，又受到了西洋文化的沖擊。在發(fā)型上清代主要有盤髻和編發(fā)兩種形式，滿族女性主要采用旗髻，漢族女性多采用高髻、垂髻和平髻。發(fā)飾，指直接插在頭發(fā)上面的飾品，包括簪、釵、扁方、步搖等，這些都是獨立存在不依附于冠、鈿、頭巾的。額飾即置于額頭的裝飾，最初是為了御寒保暖，主要具有實用功能，皮毛織物較多，后期裝飾意味增強，額飾可以是佩戴在額頭也可以繪制在額頭的，佩戴的多為皇室的金約、民間的眉勒，等級意味明顯。耳飾歷史悠久，品類豐富，貫穿從上古到近古的整個歷史時期。春秋戰(zhàn)國以來，各類材料、款式的耳飾就多不勝數(shù)。以清代的耳飾為例，一般可以將其劃分為裝飾性耳飾和功能性耳飾。功能性耳飾是為了讓耳朵在嚴寒的天氣不被凍傷，起到保暖舒適的作用；裝飾性耳飾則是中國古代女性耳飾的主要類型。清代的耳飾材料豐富、款式多樣，漢族人一耳一墜，滿族女性則三衛(wèi)三鉗，主要有耳環(huán)、耳墜、耳釘三類，跟現(xiàn)代社會一致。項飾在山頂洞人遺址上就有所發(fā)現(xiàn)，至清代項飾更加繁復華麗，工藝造型也具備了非常高的水平。清代項飾主要包括領約和朝珠。領約又稱為項圈，呈圓環(huán)狀，多為皇室貴族和命婦所用。在材料上各類玉石、寶石、貴金屬搭配使用。朝珠是清代官服上的一種配飾，朝珠的珠數(shù)計108顆，再搭配4顆佛頭、30顆紀念，一共142顆。朝珠所有珠料與使用人的身份地位有著嚴格要求。

二、清代女性頭飾的藝術特征和設計理念

清代女性的服飾在漢滿融合的前提下，又在西方文化的影響之下，形成了一套嚴苛系統(tǒng)的冠服制度，同時依據(jù)《大清會典》，亦形成了魅力無窮特色突出的清代女性頭飾文化，其設計理念與藝術特征既具備一定的時代特征，對現(xiàn)代設計藝術也具有一定的借鑒價值。

1.造型設計紋樣的藝術特征

飾品上的紋樣組合，既起到一定的裝飾美觀作用，更代表著深刻的寓意，頭飾上的紋樣亦是如此。總體來說清代頭飾的造型設計紋樣是“福、壽、喜”為中心，寓意幸福美滿、家族興旺、國家繁榮昌盛、家人福壽安康。清代頭飾設計紋樣多采用動物植物類、自然景觀、靜物小件、神話傳說中的虛擬形象以及傳統(tǒng)和宗教吉祥紋樣。常用動物紋樣包括龜、鶴、魚、鴛鴦、蝙蝠、蝴蝶等；植物紋樣如花中四君子梅蘭竹菊、牡丹、蓮花、葫蘆、佛手等；靜物小件包括花瓶、樂器、燈籠等；神話傳說中的龍、鳳、麒麟、八仙等神獸；傳統(tǒng)和宗教紋樣如佛教八寶、民間八寶等，或取字義或取引申義，經(jīng)歷代傳承，形成“圖必有意、意必吉祥”的中國頭飾設計藝術理念。

頭飾紋樣主要通過三種方式來實現(xiàn)符號與意義之間的聯(lián)通建構。一是象征，這是紋樣設計的基礎手法，比如梅蘭竹菊象征著高潔的品格、石榴象征著多子多福、金龍象征著皇權富貴等。這種認知的形成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是長久以來人人逐漸達成的一致性。第二種為諧音法，即對讀音相同又有美好寓意的事物進行關聯(lián)，這種手法從古至今都廣為采用。如“葫蘆”諧音“福祿”、“蝙蝠”意同“?！钡鹊?。第三種為符號意象，也就是將一些具象的事物抽象為一些固定的簡單的圖案，作為一種寓意吉祥如意的固定意象，如寶相花、如意、回紋、八寶圖等。這些手法都不是孤立存在的，頭飾設計制作人員會依據(jù)需求，搭配使用各類紋樣，以追求視覺上的精致和意義上的完美。清代的頭飾紋樣設計充滿了革新精神，通過各種意象的組合，給人們帶來了視覺和心靈上的盛宴。

2.工藝技法特征

清代女性頭飾設計工藝主要有寶石打磨、鑲嵌、燒藍、點翠、累絲、寥花、刻線、鏨刻等工藝。受封建社會等級思想的影響，明清時期的頭飾工藝、材料和款式上都存在著嚴格的等級差別。首先，從材料上來看，皇親國戚多以金為基材，鑲嵌珠寶玉石，且相較之前的朝代，清代除金等貴金屬外，還采用了蜜蠟、珊瑚、碧璽、珍珠等天然石材；而普通百姓則以銀為基材，鑲嵌物也是極為普通的裝飾物。從工藝上來看，貴族首飾的制作不在乎用料用時，只追求華貴完美，常用壘絲、花絲工藝，普通百姓則采用刻線、寥花等簡單卻又耐用的工藝。受西洋工藝的影響，清代宮廷的頭飾技術也有所提高，特別是珠寶加工技術，在清代，能工巧匠們以高超的技法為花卉、草蟲造型，讓珠寶綻放出獨有的光彩。同時明清時期的點翠首飾不失為一種珍寶，技藝巧奪天工，外觀無與倫比，既是傳統(tǒng)文化的體現(xiàn)，更讓我們看到了過去的匠人的高超技巧和創(chuàng)新精神。

3.色彩運用和諧絢麗

在色彩運用上，不管是華麗鮮亮的宮廷頭飾，還是樸素簡單的民間頭飾，都顯得主次分明、層次清楚、色彩端莊得體。各種寶石的搭配冷靜、理智，各種比例都達到了一種和諧的平衡，包容力強。冠、鈿子等大件一般主框架選用黑色或藍色，再搭配金、紅、綠等艷麗的色彩。簪釵類在色彩上的運用也極為豐富，多以鍍金材料打底，鑲嵌各類各色寶石，通過點線面的排列，色彩上顯得豐富又統(tǒng)一。另外，扁方之類則選用玳瑁、珊瑚等材料作主體，顏色偏棕，再搭配淺色的裝飾，顯得分層遞進。這也反映出清代女性對美的渴望，對美好生活的期待，形成了頗具系統(tǒng)的頭飾設計的獨特性和民族性。

4.審美追求自然雋永

如前文所述，清代的工藝裝飾技術達到登峰造極的水平，其審美風格和志趣情操也達到一種返璞歸真的自然風格。對美的獨到理解也同樣體現(xiàn)在女性頭飾設計上。雖然清代女性的頭飾可以分為滿族和漢族兩個類型，但事實上兩者之間相互影響，潛移默化，在保持各自特點的前提下，在追求與自然和諧相處，返璞歸真自然而然方面卻達到了空前的一致。受當時政治、經(jīng)濟發(fā)展的實際情況的影響，清代社會發(fā)展較為穩(wěn)定，人文藝術方面得到了長足發(fā)展，各種藝術門類都在繼承前人精華的基礎上，進入鼎盛時期。無論是宮廷中的建筑、皇室的金銀首飾，百姓們的衣服，所有的宮廷的、民間的一切藝術特點都趨向于對吉祥如意的向往和期待，清代頭飾設計是中華民族吉祥觀念集大成的時代。

三、清代頭飾設計藝術的現(xiàn)代傳承

審美是人類理解世界的一種特殊形式，指人與世界（社會和自然）形成一種無功利的、形象的和情感的關系狀態(tài)。審美是在理智與情感、主觀與客觀上認識、理解、感知和評判世界上的存在。而審美觀是在人類的社會實踐中形成的，和政治、道德等其他意識形態(tài)有密切的關系。不同的時代、不同的文化和不同社會集團的人具有不同的審美觀。審美觀具有時代性、民族性、人類共同性，在階級社會具有階級性。清代女性頭飾設計的藝術風格獨特、工藝技法巧奪天工，可以說把審美與工藝進行了完美地結合，達到了封建社會的最高水準，留存于世的眾多頭飾更是讓人感嘆其精妙經(jīng)典，為之震撼而難以忘懷。清代頭飾設計藝術在現(xiàn)代社會也在不斷地得到傳承與創(chuàng)新，主要表現(xiàn)的材料和技術方面、審美方面、頭飾與現(xiàn)代嫁娶禮儀方面，但民族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訴求也存在著一定的矛盾與沖突。

1.民族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傳承之間的矛盾與出口

女性頭飾設計是反映著社會審美標準的風向標，在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更是如此，小小的頭飾是社會等級的縮影。進入現(xiàn)代社會，無論男女，所有的裝飾藝術、服裝藝術都趨向于簡單明快，等級制度慢慢弱化了，珍貴的原料不見了，復雜的工藝也消失了。很多文化符號元素在現(xiàn)代社會得不到正確客觀地解讀，也難以運用在各類裝飾設計之上。例如一些影視劇作品中的頭飾設計，很多是不符合歷史背景也不符合禮儀規(guī)制，但很無奈的是影視劇成為當代人了解清代頭飾的最簡單最直接的途徑。比如發(fā)式上影視劇一涉及清代均采用大拉翅造型，很多是違背了清代的冠服制度，搭配相當混亂。而一些普通消費品只為營利不為文化傳播，琳瑯滿目的飾品市場卻表里不一、胡亂搭配，現(xiàn)代元素與傳統(tǒng)符號不明所以地嫁接在一起，寶貴的文化傳統(tǒng)就這樣在時代的大潮中湮滅。在民族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傳承之間，我們亟需尋找新的出口，實現(xiàn)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在新時代的傳承與更新。

2.傳統(tǒng)工藝技術與現(xiàn)代設計的融合與創(chuàng)新

清代頭飾設計的工匠們打造了眾多清朝宮廷首飾留存于世，其精巧高超的工藝和復雜繁復的程度都給人帶來了極大的視覺沖擊和審美體驗。隨著時間的流逝和先進技術的出現(xiàn)，我們也無法完全復刻那些從歷史的塵埃中走出的設計經(jīng)典。但是現(xiàn)代社會，人們對各類頭飾的需求急劇提升，各類飾品不僅是一種美的表達與體現(xiàn)，也成為傳播設計理念民族文化的一個重要載體，承擔著現(xiàn)代人們的情感寄托與精神寄托?，F(xiàn)代珠寶的設計受現(xiàn)代藝術的影響比較大，西方文化也極大地影響著設計師的設計思路。但是，中國古代的頭飾設計工藝是值得學習和借鑒的?，F(xiàn)代首飾設計，在滿足消費者基本需求的前提，既要賦予其獨特的外觀設計，更要在珠寶設計中賦予人文思想和歷史底蘊，古為今用，將文化積淀中的精華運用在現(xiàn)代技術之中，在現(xiàn)代先進設備的幫助下，傳承手工技藝，融入現(xiàn)代技術，實現(xiàn)女性頭飾傳統(tǒng)工藝技術與現(xiàn)代設計的融合創(chuàng)新。

3.清代女性頭飾在現(xiàn)代影視劇和婚嫁禮儀中的應用

如前文所述，清代女性頭飾可以分為冠飾、發(fā)型、發(fā)飾、額飾、耳飾和項飾等，但與現(xiàn)代社會有直接關聯(lián)的，主要就是耳飾和項飾，日常生活中清代的發(fā)飾、發(fā)型、冠飾和額飾等幾乎完全不會見其蹤跡。但是在婚嫁禮儀和影視劇中我們卻可以發(fā)現(xiàn)中國古代女性頭飾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延續(xù)和創(chuàng)新。在影視劇中，由于特定的歷史背景，如《甄嬛傳》（如圖3）、《康熙王朝》等熱播的電視劇，從頭飾設計上給人們帶來了強烈的美學視覺體驗，既幫助中國人民了解中國歷史，有的劇也被引進到海外，這些宮廷劇也起到了弘揚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作用。在婚嫁禮儀方面，近些年中國傳統(tǒng)婚嫁的觀念得到了復蘇，很多新人也采用了身著吉服，鳳冠霞帔的方式完成自己的人生大事，這也是女性頭飾設計古為今用的一種方式。在21世紀新時代，我們追求美好生活的向往沒有變，我們重視婚姻禮俗的象征意義，通過頭飾設計，可以將傳統(tǒng)吉祥寓意和工藝技術傳承下來，以頭飾為載體打破時空界限，傳遞我們對美的永恒追求。同時也應該在城市公共設施中，加大中國頭飾文化的宣傳與推廣，如博物館、圖書館、文化街區(qū)、文創(chuàng)產(chǎn)品等，孵化越來越多的優(yōu)質(zhì)民族品牌，通過現(xiàn)代傳承和文化產(chǎn)業(yè)的全面發(fā)展，將中國女性頭飾的藝術魅力繼續(xù)發(fā)揚光大，展現(xiàn)勃勃生機。

圖3 影視形象的頭飾大量應用點翠發(fā)簪和銀鎏金鑲瑪瑙釵

四、結論

清代女性頭飾，不僅是一種物質(zhì)文化的載體，更是當時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等多種因素下孕育出的產(chǎn)物，反映著民族文化的軌跡。對其藝術特征的研究在產(chǎn)品設計學上具有一定的學術意義，對其現(xiàn)代傳承的研究則能喚起人們對中國女性頭飾設計人文價值的認知，有利于弘揚民族文化，傳承民族精神，在學術和實踐上都具有深遠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