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捕快
春秋時期,百家爭鳴,其中孟子以雄辯著稱。為了推行自己的仁政思想,孟子周游列國,與諸子辯論,游說諸侯。圍繞要不要實行仁政,《孟子·梁惠王下》曾記載了一段孟子與齊宣王的精彩對話。
孟子對齊宣王說:“你的一個臣子到楚國去,把妻子兒女托付給朋友照顧?;貋砗蟀l(fā)現(xiàn)妻子兒女都在挨餓受凍。對這樣的朋友,應該怎么辦?”齊宣王說:“和他絕交?!泵献佑謫枺骸蔼z官如果不能管理好他的下屬,應該怎么辦?”齊宣王說:“撤職?!泵献永^續(xù)問:“如果一個君主管理不好自己的國家,那又應該怎么辦?”孟子由小及大、由遠及近,層層設問、步步緊逼,齊宣王無言以對,只好顧左右而言其他了。
很多人把這段對話視為語言表達甚至雄辯技巧的經(jīng)典案例,卻忽視了背后的思維方式。孟子同齊宣王的對話,實際上包含著層層遞進的三重思維方式:由人及己、由彼及此、由外而內(nèi)的管理思維方式,這是一種借助外在的人和事進行的自我反思,從而達到認識自我、警示自我、防患于未然的目的。
國家管理得不好,君主是首要責任人,從層層遞進的對話中,齊宣王能夠認識到這一點。但是“顧左右而言他”,說明了齊宣王對待自己的問題,不能客觀認識,不愿意主動面對,這是非常遺憾的事情,也是非??陀^的現(xiàn)實。作為一家公司的最高管理者、治理者,只有他批評、教訓別人的份,哪有別人指責他的可能?哪怕是由人及己、層層遞進、委婉的批評。
所以,華為任正非在公開場合對自己的批評才更加難能可貴?!拔肄D(zhuǎn)而去創(chuàng)建華為時,不再是自己去做專家,而是做組織者。我一度被稱作甩手掌柜,不是我甩手,是我真的不會管理。在時代面前,我越來越不懂技術(shù),不懂財務,也不懂管理,如果不能民主地善待團體,充分發(fā)揮各路英雄的作用,我將一事無成?!边@是一個公司創(chuàng)始人對自己在董事會作用發(fā)揮上的客觀自述。類似的例子有很多,如華為藍軍曾發(fā)表“任正非十宗罪”,任正非也曾在華為“羅馬廣場”、華為心聲社區(qū)公開表明“我錯了,我改”。這一系列的反思行為成為企業(yè)文化的一部分,最終形成了華為實事求是、批判成風的氛圍。類似的還有海爾企業(yè)文化展廳的“一把錘子”,作為企業(yè)主要治理層勇于自我批評的一個標志,都很難能可貴。
“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彪m然我們都知道自我批評可以“知恥”而后勇,可以成為進步的原動力和驅(qū)動力,但真的刀刃向內(nèi)、自我革命的時候,知易行難。華夏幸福董事長王文學曾經(jīng)在債權(quán)人會后進行自我批評,他說自己好高騖遠,急躁冒進。在幾個關(guān)鍵節(jié)點上,自己全都賭錯了?!白罱欢螘r間,我不斷深刻反省,認識了突出問題是在公司取得成功后個人有所膨脹。雖然以未來美好愿景作為公司計劃實施的基本依據(jù),但部分管控工作沒有做到位,這也是出現(xiàn)今天這個局面的重要原因?!逼鋵崳瑥纳鲜龉_的反思中,我們只看到了愿賭服輸?shù)妮p描淡寫,看不到公司治理的影子,看不到“南北分治”“北王南吳”雙董事長制下對公司的影響,更看不到公司治理中的糾偏作用。這種自我批評與其說是檢討與反思,讓人感覺個人作秀的成分更大一些,對公司治理的改進并無什么實際效果。
毋庸置疑,每一個董事、管理人員都會遭遇到個人能力臨界點。客觀地講,董事、管理者的成長與企業(yè)的成長,是一場馬拉松式的速度賽跑——董事、管理者個人素質(zhì)與能力的成長速度,必須快于或至少等于企業(yè)的發(fā)展與成長速度。批評與自我批評正是這樣一個優(yōu)化組織的工具和方法,遺憾的是,很多企業(yè)都無法做到。
公司治理層、管理層如果不能自我發(fā)現(xiàn)問題,那就要正確面對外界的批評,“不做把頭埋在沙子里的鴕鳥”。或者向華為“抄作業(yè)”:批評和自我批評要有清晰的方向,一切都要圍繞著捍衛(wèi)核心價值觀去展開,即“以客戶為中心,以奮斗者為本,長期堅持艱苦奮斗”。任何人與任何部門,只要違背了這三個理念,就是被批評的對象。
著名公司治理專家仲繼銀曾在一篇文章中介紹,在全部的公司價值損失中,只有很小比例是由于違規(guī)或董事會監(jiān)督失敗所造成的,近九成是由于公司戰(zhàn)略或者運營失誤導致的。所以,我們更應當正確理解美國通用汽車公司總裁艾弗雷德·斯隆的那句話:“在沒出現(xiàn)不同意見之前,不作出任何決策?!边@樣,我們更需要回歸到“董事”二字的本來含義上來恰當?shù)乩斫夤局卫怼M行正確的戰(zhàn)略決策,保持公司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世界上只有那些善于自我批判的公司才能存活下來?!惫局卫韺右粩嗟刈晕遗校拍懿粩嗟剡M步,才能保持公司的可持續(xù)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