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淮中
/作者自畫/
我來自古城蘇州,頗愛茶文化。閑時品茗亦是一件樂事。做人、學習都在向茶求教。平時經(jīng)常顯得“聒噪”,唯寫作時安靜些。等疫情過去,仍希望出去走一走,看看各地的人情百態(tài)。當然此時,不妨翻開一部書或動動筆,種花擼貓,找尋想要的生活狀態(tài)。
祭灶在我心中是古樸而莊重的。
老家有鍋老灶。一口黑漆漆的大鐵鍋,底下通著放柴火的地方,上面連著煙囪。兒時翻炒之物,都出自這口大鐵鍋。
如今,這鍋早已被木蓋封上,每年仍能讓我回憶起那樸實味道的,似乎只有除夕前家家祭灶王爺?shù)臅r候了。
家中連通煙囪的地方開了個小閣,閣中放了灶王爺?shù)哪嗨?。一身紅袍,慈眉善目,端坐其中。外頭照例是放了插香臺,但平時是不燃香的。
灶王爺除了掌風物煙火之外,每年還要回到天庭向玉帝稟報這一家人的情況。從兒時到現(xiàn)在,外婆總是說:“灶王爺是要上天言好事的。”那要灶王爺多說一點好話,是要好好祭一祭,拜一拜的。別的地方是用蜜或糖,但在我們這兒是用南瓜子。
南瓜子是現(xiàn)買現(xiàn)炒的。兒時的年前,我一直嚷著要和外婆去農(nóng)貿(mào)市場買南瓜子。其實,每次回來都不只有南瓜子,還有很多鹵菜與熟菜。特別路過烤鴨店時,我眼睛總是直勾勾的,還未等我反應(yīng),外婆已經(jīng)走到店前,對里面師傅說:“要下半闕,有腿的?!蓖馄烹m瘦小,但眼神烏黑明亮,精打細算,很會過日子。但在買烤鴨時,我從未聽到她用脆亮的無錫土話討價還價的聲音。到了晚上,外婆便打開木蓋,在底下點燃干柴,照例說了一句:“離遠點兒,有火星子。”小時,我很膽小,看外婆點柴時,不小心被冒出的火星點了一下,頓時燙得害怕,趕緊躲到了外婆寬闊的背后。直到我不斷長大,才發(fā)覺外婆曾經(jīng)的背影原本就是瘦小的,卻幫我擋了許多東西。如今外婆比我矮兩個頭,青絲摻著白發(fā),那個灶還在,那個寬厚的背影還在。
香煙四溢,不時還會聽到南瓜子的碎裂聲。外婆抄一勺給我嘗。這鐵鍋原生的木柴味在我唇齒間迸濺,成為我獨有的故鄉(xiāng)情懷。從前車馬慢時,總看到外婆站在暖黃的燈下灶臺旁忙著。鍋里有炒花生、炒米,還有烘焙茶葉。仿佛那口鍋無所不能,那個老人無所不能。但煤氣罐到底還是取代了灶,外婆仍舊穿著圍裙忙活,只留那似乎有些過時的鐵鍋被冷落在一旁。但吃到南瓜子時,從前的氛圍感似乎回來了,心里踏實了許多。慢慢地,祭灶王爺、南瓜子成為外鄉(xiāng)游子思鄉(xiāng)懷舊的符號。
令人稱奇的是,各路神仙,無論是祭祖的還是過節(jié)的,為他們燒好的食物外婆是堅決不讓碰的,否則格就降低了。但灶王爺是一個例外。外婆每次都主動給我們吃,還常常問我們脆不脆。我總覺得中國人與神的關(guān)系是不一樣的。中國人的神更平易近人,更和藹恣意,有著真性情。因此,中國人擁有一種自信與信仰的光。就同那口老灶,為何外婆年年歲歲仍愿用它來炒南瓜子?或許,只有那團火才知道,這是千百年來的承續(xù)與故鄉(xiāng)人對美好的堅守。
炒完的南瓜子放在灶王爺?shù)男∽郎?,插上兩只紅蠟與三炷香,拜上三拜,就算給灶王爺甜過嘴了,當然還要給灶王爺燒些元寶。外婆常說這火燒得越旺,說明灶王爺甜得越開心,來年咱家就越幸福。
祭灶之灶,“火”字旁加一個“土”字。這是希望之火,這是故鄉(xiāng)之源,是祖祖輩輩生生不息的信仰。祭灶祭的不只是灶王爺嘴角的那抹蜜糖,還是寄給柔情的歲月與值得等待的時光。
(指導老師:洪春燕)
/作者說/
不知各位同學的童年有沒有經(jīng)歷過一些長輩們進行的神秘又令人敬仰的祭拜儀式呢?在參加這些儀式時,我總覺有一種心靈上的連接,這或許是一種敬畏,一種對千年傳承的敬畏。我從小就對這種儀式有一種親和感,感受到了我們的先人對自然的尊重,對生死的尊重,更是對生活的尊重。生活在快節(jié)奏社會的我們總在機械化地運作,忘記了什么是生活。而這種儀式恰恰給了我們一個反思的機會,讓我們認識到了生活原來的面貌。
故鄉(xiāng)的祭灶也是如此,但這種儀式卻越來越少了。當這種儀式消失之后,我們用什么來找到信仰呢?或許是我們長輩對待生活的態(tài)度吧,那種不卑不亢,平平靜靜,喜樂自然,正是我們所缺少的?。〖涝羁此剖且患?,但反映的是老人們?nèi)粘I畹膽B(tài)度。我認為,正如灶一般。
“火”“土”為灶,不就是致給冷清而又風火的生活的一行情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