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雨嘩啦啦下個不停,劉哥打來電話,說,你來我的院子吧,我做蘿卜燉肉、煎茴香麥面粑等你。平時,我很少與劉哥聯(lián)系,只是在他發(fā)的朋友圈里悄悄路過,偷窺著他在山里生活的蛛絲馬跡。
一座山,全是樹,水汽氤氳,滿目蒼翠。遠(yuǎn)看劉哥的院子,只在樹木簇?fù)淼木G浪中露出一點點屋脊。
院子門前一棵高聳的桉樹在漫起的雨霧中,有著老僧一樣入定的姿態(tài)。劉哥指了指門前說,你看,它們吃飽了雨水。劉哥說的它們,是指門前的樟樹、皂莢樹、槐樹、核桃樹、板栗樹。柴房里,一垛垛干柴碼得整整齊齊,鐵鍋里燉著肉,劉哥往灶膛里添柴,水蒸氣裹挾著香味從木鍋蓋里鉆出來,彌漫了整個屋子。好香啊,我當(dāng)著劉哥的面直咽口水。
劉哥的這個院子,是他住在山里的一個表弟家的老瓦房。表弟在城里做生意,在城里安了家。四年前的一天,劉哥陪表弟去鄉(xiāng)下,看見苔蘚滿滿的房子有了橫七豎八的裂縫,夯墻時安的竹篾也一覽無余。劉哥說:“表弟,你這個房子咋辦?”表弟哈哈一笑,攤攤手說:“只能自生自滅了,反正也不回來住了?!眲⒏绺杏X胸口有些悶,他說:“弟啊,你不心疼,我心疼,房子交給我吧?!?/p>
劉哥用水泥把還算穩(wěn)固的老墻加固扶起來。內(nèi)外墻面重新粉刷了,屋檐下的墻上掛了老蓑衣、斗笠,還有一排金燦燦的玉米棒子,屋頂加了新瓦。整個屋子再用竹子編了籬笆圍起來,一個簡單的院落就成了。劉哥又買來當(dāng)?shù)剞r(nóng)家自制的風(fēng)車、犁、耙、石磙、石磨、碓臼、轆轤等等,既裝點了院落,也為即將開啟的山野生活做好了準(zhǔn)備。
劉嫂在院里的槐樹下放了兩張?zhí)梢?,她說,閑來無事的時候就在樹下待上一整天,看看天,看看云,聽聽鳥兒的聲音,聞一聞花香,就這樣什么也不做,偷得浮生半日閑。劉嫂文藝,是演奏古琴的高手,她在院子里辟出了一間書屋,放入古箏、琵琶等樂器。劉嫂一身長衫,她彈奏的古琴聲高遠(yuǎn)空曠,伴著山后淙淙的流水聲,我聽得出了神。
屋后雜草瘋長,劉哥和劉嫂鋤了草,平整了土地,去鎮(zhèn)上買來種子,一壟一壟種上西紅柿、辣椒、茄子、蒜苗、小蔥,后來還拓展到玉米、紅薯。劉哥用草木灰做有機肥,一年之中,地里青苗拔節(jié),郁郁蔥蔥,瓜果累累。
有山鳥飛來啄食。劉哥在院壩里放上兩個碗,碗里有糙米、玉米,讓鳥們不白來一趟。有天,一只白頭鳥啄食后,噗噗噗地跳起舞來,用爪子拍打著碗,似在朝旁邊的劉哥打招呼表示感謝。
山里的冬天陰冷潮濕,劉哥在書房里添了一個壁爐。幾個城里的朋友來做客,劉哥在壁爐里燃起柴塊,躍動的火苗像紅絲綢一樣裹著木材,映得臉也紅撲撲的,心里暖洋洋的。
清晨,我在劉哥的院子里醒來,天光從云層里絲絲縷縷漏下來,林木蒼翠中,露珠悄然滾落,驚起滿山鳥鳴。老院子的一天,又開始了。
我靠在門框上,淤積在心中的繁雜瑣事也一點一滴融化在山間奔流的溪水中了。
李曉:發(fā)表文學(xué)作品400余萬字,出版散文集《時光底片》等3部。
編輯 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