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語睿
月初,編輯部撿了一只貓。品種是世界公認最擅長流浪的貍花貓,三個月左右,瞎了一只眼睛。不過,生命脆弱的一面沒體現(xiàn)在它身上。獨眼而已,它自認為沒什么大不了,被收養(yǎng)后仍然放肆淘氣,大吃大喝,整日睡覺。
我曾憤憤不平地打聽遺棄它的母貓是否嫌棄小貓的殘缺,得知那只母貓失蹤在捕獵路上,我有幾分怔怔。隨后又想,這只母貓捕獵的對象,麻雀、壁虎、老鼠、蛇,也是城市生物鏈中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如今在像它一樣的流浪貓的獵食下,也日漸減少。流浪貓如果無止境地泛濫,我們將面對的,是否是城市生態(tài)的破壞?想到這里,我不知該將同情給予那只小貓、母貓、麻雀、壁虎,或是生活在城市中的我們自己。
一路思來,似乎這貓的命運與人類何其相像,都是裹挾在物種和文明的洋流中的個體。然而需要澄清的是,以上絕非悲觀的論調(diào),并不代表所有生物與文明的終點都是消亡,所有個體都只能隨波逐流。相反,認識“命運”的循環(huán),能為我們提供發(fā)揮主觀能動性的空間。正如《槍炮、病菌與鋼鐵:人類社會的命運》的作者賈雷德·戴蒙德在研究了亞歐文明,發(fā)現(xiàn)這兩種文明存活并戰(zhàn)勝其他文明之后,他試圖闡釋原因時所說:絕非他們在文化知識和道德上天生優(yōu)于其他種族,而是不同的地理環(huán)境影響了其社會的生成和演化。也就是說,如果看到一朵美麗的花,那么我們要看到整個山崗;如果遭遇一條磅礴的河,那么我們要溯流而上,找到它出發(fā)的源頭。當人們激贊于一個人文地理的現(xiàn)象,或許就需要去溯源這個現(xiàn)象的來歷,保護這種文明的開端,就能帶來延續(xù)文明的方法。
很慶幸,這是《環(huán)球人文地理》一直以來在做的事。
這一期,我們關心使鹿鄂溫克族。百歲“女酋長”的離世,意味著這個族群就此消亡?不,盡管不像以前,但星火依舊在,森林的呈現(xiàn)發(fā)展出了新的樣子!我們走進這個族群,溯源他們的生活:大興安嶺的森林、清泉、馴鹿——他們存在的原因和堅守的東西。
我們關心土爾扈特部,了解他們跋涉萬里回到祖國的歷史,走入他們當下日常生活的細節(jié)。于是,親愛的讀者,這一期我們會一起去到開都河畔,探訪土爾扈特老友,了解這種游牧文明的后續(xù),了解他們生活的美麗的巴音布魯克大草原,及其孕育的眾生。
我們關心被大航海時代所造就的西班牙古城塞利維亞,熱愛它燦爛的藝術文化;也關心同在這個時代下,堆砌了數(shù)不清的黑奴尸骸的塞內(nèi)加爾戈雷島。一個時代的光明面和陰暗面相伴相生,這座島保留下殖民者的罪證,這座城見證冒險家的輝煌。
我們記錄殺人鯨的悲劇,和“青蛙打傘”的騙局。當仁不讓地去聲討動物表演和動物擺拍的騙局,試圖打斷動物們悲慘命運的循環(huán),還它們以自然環(huán)境和動物天性。我們宣告真實的野生動物攝影師的初心,那是獨自一人抱著相機在北極無眠的冰封之夜,那是在經(jīng)年累月中翻山越嶺,一步一步花白的發(fā)色,那是不懟著鳥巢拍攝的悲憫和封殺擺拍的肅殺。
沒錯,從讀者,到作者,以及攝影師,我們集結(jié)起來的是這樣一群人:用文字,用照片,用閱讀,用關懷——高聲慶祝新物種、新文明的誕生,也小心保護古老物種和文明的存在——這便是這本雜志集結(jié)起來的情懷。
站在物種和文明的洋流之側(cè),我們見證,觀察,溯源。
然后投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