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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漬

2022-05-30 10:48北村薰
譯林 2022年4期
關(guān)鍵詞:龜山郵遞員

〔日本〕北村薰

1

美希是《小說文寶》雜志社的一名女編輯,對雜志的訂閱者,特別是那些長期訂閱者,懷有深深的感激之情,甚至想要逐個握住他們的手,當(dāng)面致謝。

美希還負(fù)責(zé)拆閱讀者給雜志社的來信。

有時會有這樣的來信:我家附近的那家書店倒閉了,本來一直在那兒購買雜志的,現(xiàn)在只能改為直接訂閱了。

書店的不斷減少讓美希心中隱隱有點(diǎn)不安,但像下面這樣的來信又會令她得到一些慰藉。

《小說文寶》的寄達(dá)意味著又過去了一個月。訂閱幫我免去了忘買之憂。記得小時候買過學(xué)習(xí)類的雜志,鎮(zhèn)上書店的老板總會親自送到家里來。每到那一天,我一放學(xué)就會從學(xué)校一路飛奔回家。

手寫的書信比電子郵件更能傳達(dá)出一種親近的意味。這位讀者65歲了,有時會在信中或信末寫上年齡。美希的腦海中不禁浮現(xiàn)出這樣一幅畫面:一個為了早一分鐘捧到新雜志的小學(xué)生在回家的路上飛奔著,雙肩書包在后背左右搖晃。半個多世紀(jì)前,有電視機(jī)的家庭并不多,看雜志是人們學(xué)習(xí)或娛樂的重要方式。

這對美希而言,算是相當(dāng)久遠(yuǎn)的過去。但這位讀者的年紀(jì)和最年邁的讀者比起來,還差著一大截呢。

那位老讀者出生于大正時代(1912—1926),已近百歲,想必沒有比他更年長的訂戶了。

而他的來信字跡也很工整。

實(shí)不相瞞,近年來我只會翻看一下封面、圖片頁和目錄,再有選擇地閱讀一些正文。我訂閱這份雜志已有50多年,從未間斷,它早就成為我人生的一部分。

我在戰(zhàn)前是郵遞員,曾走村串戶投送書刊。有時收到書刊的人心情好,還會請我進(jìn)屋喝杯茶。我對他們的心情感同身受,因此總是期待著每個月的投遞工作。

“主編!”

美希將這封信放在丸山面前。丸山今天穿著黑色高領(lǐng)毛衣,將脖子圍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嗯?”

丸山只是簡單地應(yīng)了一聲,似乎有些不快。

“這個人好有趣。”

有趣——這個說法有些失禮,不過美希確實(shí)是這么認(rèn)為的。

年近百歲,長期訂閱,而且昔日還是郵遞員,這樣一位老讀者的來信怎么說都彌足珍貴。丸山聽完美希的解釋后,也頗有興趣地瀏覽起信件來。

“隨著眼睛的老花程度不斷加深,他閱讀起來應(yīng)該愈發(fā)吃力了。即便如此,仍在支持我們雜志,真是不勝感激……”說著,丸山翻到信封背面,“住在茨城縣?”

“是的?!?/p>

“那你要不要去走訪一下?”

“啊?”

這也太突然了。

丸山瞇縫起眼睛,隔著厚厚的鏡片盯著美希。這是副紅框眼鏡,除此之外,丸山還有銀框和黑框眼鏡,每周輪換著戴。

他自己美其名曰轉(zhuǎn)換心情,卻苦了雜志社的員工,因?yàn)樗男那閷?shí)在難以捉摸。

“可我現(xiàn)在正忙著考慮下一期給長期訂戶發(fā)放什么禮品呢。”美希說。

雜志每期都要送上能討訂戶歡心的禮品。

“哦?”

“是風(fēng)景明信片,還是手巾呢?要不環(huán)游世界旅行如何?”

“怎么可能!”丸山?jīng)]有和她計(jì)較,繼續(xù)之前的話題,“反正也要制作征訂頁,用不用得上另說,你去采訪一下怎么樣?俗話說人生七十古來稀嘛。”

“現(xiàn)如今活到70歲很常見了?!?/p>

“所以呀,擁有更年長的讀者是一份雜志的榮幸。我們的征訂宣傳語就是:讀《小說文寶》,享長壽無憂?!?/p>

“因果顛倒了吧?!?/p>

不管怎么說,美希明白丸山的意思。即使能用的只有幾行介紹,但這樣鐵桿讀者的存在本身就能吸引人。

茨城縣離東京不遠(yuǎn),只有兩個多小時的車程,車次也很多。巧的是,美希剛做完手上的校對工作,正好有一點(diǎn)自由時間。

要不就去看看?

那時,美希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她此去竟會聽聞一樁命案。

2

這位讀者名叫龜山太四郎。

信上雖然只有住址,但據(jù)此很容易就能查到電話號碼。接電話的正是龜山本人。

“你好!啊,是《小說文寶》的編輯?這可真叫人意外?!?/p>

老人耳朵不背,口齒也很清晰。

說不定比佝僂著背坐在辦公桌前,一天到晚哼哼唧唧的丸山更有精神頭呢。

“可以的話,能否請您聽我說幾句?”

“請說請說?!?/p>

這話說起來可就長了,美希不免有些忐忑。

兩天后,為了在約定的時間趕到龜山家,美希搭乘了常磐線電車。

初冬時節(jié),天色晦暗,好在還有銀杏和槭樹能增添些許色彩。說到樹木,美希本以為會看到一棟屋前種有松樹的老宅,沒想到只是一戶位于住宅區(qū)的普通人家。

龜山開門將她請進(jìn)客廳,用托盤端來熱茶。

“您一個人???”

“是的。兒子一家住在東京?!?/p>

讓如此高齡的老人為自己端茶倒水,美希有些過意不去。更讓她感動的是,茶幾上的點(diǎn)心盤里還準(zhǔn)備了接待客人的大福(一種日本點(diǎn)心,即夾心糯米團(tuán)?!g注)。

龜山個子矮小,骨架卻很大,光從外表看,倒像一個七旬老人。

他身穿淡黃色襯衫,外面還套了一件藏青色西裝背心。雖然他已經(jīng)年長到會稱這種背心為“馬甲”的年紀(jì),但精氣神很足。頭上只剩幾根芒草穗似的軟發(fā),氣色卻極佳,面頰如在風(fēng)中奔跑的孩童般紅潤。

美希從老人最初訂閱《小說文寶》切入話題,又詢問了他所喜歡的作家。

考慮到老人年事太高,美希并不打算久待,很快便扯起閑篇來。

“聽說您在戰(zhàn)前投遞過書刊?”

“沒錯。我本是農(nóng)家子弟,有幸被招到郵局去上班?!?/p>

“就這樣成了郵遞員?”

“是的?!?/p>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龜山瞇縫著眼睛說:“應(yīng)該是昭和時代(1926—1989)的最初幾年吧。之后我被轉(zhuǎn)為內(nèi)勤,又被任命為郵局局長,在各地任職,直至退休。”

美希只對這條時間線的上半部分感興趣。

“您做郵遞員的時候要跑那么多村子,一定很辛苦吧?”

“有自行車倒也不覺得辛苦。只不過剛開始時記不住路,很頭疼。不像現(xiàn)在都有地圖。”

“郵局竟然沒有地圖嗎?”

“沒有。后來我才知道,好像有個什么‘參謀本部地圖,但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壓根兒不知道還有這么個東西。”

“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沒錯,過去記什么都得靠自己的腦子?!?/p>

美希又一次感嘆:“很辛苦吧?”

“不,比起我這種,電報投遞員才辛苦呢。因?yàn)橐?4小時待命,就連晚上也是說送就得送。他們趕夜路時會將燈籠掛在自行車上,感覺像是回到了更為久遠(yuǎn)的年代。”

“您是說燈籠?”

“是呀。我聽他們說,電報就是命令,大雪之夜都得送。更艱苦的是,如果路上積雪太厚,自行車沒法騎,膠底布鞋走起來又重,那就只能光腳跑著去送。”

美希聽到這里震撼不已,腳底竟然傳來一股寒意,心想若換作自己,恐怕走不了幾步就會摔跤。

“那不會凍傷嗎?”

“這個嘛——現(xiàn)在的人肯定是做不到了,但在以前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江戶時代(1603—1868)的貧家子弟不都是在雪天光腳走路的嗎?腳就是他們的鞋子。今日非同往昔,人們的出行方式完全不同了。”

“哈哈……”

3

美希切實(shí)地感受到時代鴻溝的存在。

“我那時工作的地方,比這里還要偏僻得多,到了車站要換乘民營鐵路,到站還得再往下走。那時候除了信件,我還要投遞東京出版的新讀物。在我之前的人,大部分只在一個月定期送上一回。”

“雜志嗎?”

“不,是書。昭和初期出現(xiàn)的‘元本,你這個年紀(jì)怕是不知道呢?!?/p>

“倒是聽說過?!?/p>

“元本”這種販賣形式在日本出版史上足以占據(jù)一席之地。

“我記得——這種形式好像是由改造社開創(chuàng)的。1923年的關(guān)東大地震后,經(jīng)濟(jì)不景氣,雜志和書都賣不出去,于是出現(xiàn)了一種全集形式的圖書,一冊一日元?!?/p>

“一日元……相當(dāng)于現(xiàn)在的多少錢呢?”

“大概兩三千日元吧。那時圖書的定價普遍高于這個價格,花幾日元去買一本書對很多人來說是個不小的負(fù)擔(dān),但人們又渴望讀書。在這種情況下,一日元一冊的圖書橫空出世,而且還是囊括了諸多作家代表作的合集,所以一下子就大賣了?!?/p>

“是這樣啊?!?/p>

“據(jù)說訂閱人數(shù)達(dá)到了50萬?!?/p>

美希不由得張大嘴巴。好羨慕啊,這是讓她垂涎三尺、夢寐以求的訂閱數(shù)。

“您……記得可真清楚呀。”

“我年輕時聽說過的數(shù)字,到現(xiàn)在都能清晰地記得。倒是最近發(fā)生的事,一點(diǎn)兒也不往腦袋里留了?!?/p>

說著,龜山風(fēng)趣地一笑,好像在暗指“你以后也會如此的”。

“這么說,全國的訂單如雪片般飛來了?”

“沒錯,大獲成功。首先,要匯給改造社一日元訂金,等第一冊寄來后,再匯出書費(fèi)一日元,就會收到第二冊——照這樣持續(xù)下去。最初的訂金就權(quán)當(dāng)最后一本書的書費(fèi)?!?/p>

“這么一來,沒能堅(jiān)持到最后的人豈不是虧了?”

“是呀,而且征訂時還會強(qiáng)調(diào),中途退訂訂金不予返還。訂金就相當(dāng)于契約金,而最后一本書等于是贈品?!?/p>

這種形式會讓讀者更不容易中途放棄。

“這個辦法真不錯,它不僅僅是金錢上的牽制。一般來說,人們一旦開始收集就不會輕易停下來?!?/p>

這是所謂的收藏家心理。如果在一個系列中缺了某一件,就會想要湊齊,這是人之常情。

“確實(shí)是個好辦法。而且說實(shí)話,我也深受其惠。”

“怎么說?”

龜山一邊示意美希吃大福,一邊說:“這不是明擺著的嗎?50萬的訂閱量意味著有50萬人匯款轉(zhuǎn)賬,而且還是每個月都持續(xù)的。從出版社那邊也有50萬冊的郵費(fèi)可收,對我們這些郵局的工作人員來說,不就是天大的好事嗎?”

“啊……”

聽他這么一說,想想還真是這樣。

“元本這一火,其他出版社也都爭相跟風(fēng),掀起了一陣出版的時代熱潮?!?/p>

美希吃了口大福后說:“被您這么一說,感覺是郵局的陰謀似的?!?/p>

龜山說:“那時候還叫遞信省呢?!?h3> 4

“對了,因?yàn)樵?,我還撞見過一樁命案?!?/p>

美希正在喝茶,冷不丁被嗆了一下。

這人怎么回事?

“是……什么案子?”

一時間,龜山不停地眨巴著細(xì)小的眼睛。

“哎呀,真是對不起。從元本的事說到送書,不由得就想起來了……”

“是嗎?”

“這案子發(fā)生在昭和初期,和此案相關(guān)的人想必都已經(jīng)不在了。不過講出來真的好嗎?”

他嘴上雖然這么說,卻已是一副不吐不快的樣子。

“應(yīng)該沒關(guān)系了吧?!?/p>

龜山一聽,用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之前的那個郵遞員后來調(diào)到了內(nèi)勤的儲蓄部。他說他在定期投遞的過程中,偶爾會向人問路。這其中有兩個人令他印象特別深刻。因?yàn)槭玛P(guān)案件,在此隱去真名。姑且稱一個人是A村的A,另一個人是B村的B?!?/p>

“很好辨別呢。”

按這種稱呼,哪怕一直到Z村的Z,一連說上20多人都不帶混淆的。

“我當(dāng)時還沒干這行,那位前任也才剛剛開始投遞,對道路不熟。有一次從出版社同時寄來了兩本書的包裹,他先送到了A處,然后向A打聽路,‘我還要把同樣的東西送去鄰村,請問該怎么走?對于郵遞員而言,第一條規(guī)則就是要保守書信的秘密。嚴(yán)格來說,連‘B也收到了同樣的東西這句都不應(yīng)該講。但是,他也是出于投遞的目的,所以還算是在可以原諒的范圍內(nèi)?!?/p>

“這種情況怎么說呢……又不是刻意為之,我覺得情有可原?!?/p>

“他當(dāng)時投遞的就是元本。在鄉(xiāng)下,讀書人本來就不多,A一聽附近有一名同好,不由得大喜過望,自告奮勇道:‘去B村的路我熟悉,我?guī)闳?。話雖這么說,但他們不可能同行,因?yàn)猷]遞員是騎自行車的,A步行可跟不上,只能指指路?!?/p>

“確實(shí)?!?/p>

“A很遺憾,說‘難得都買了同樣的書,真想和那個人好好交流一番,于是向郵遞員打聽B的姓名和地址。這確實(shí)不合規(guī)定,但畢竟才得到人家熱情幫助,又駁了人家主動帶路的一番好意,所以我那個前任還是說了?!?/p>

“也就是說,郵遞員留下B的信息后,就先去送書了?!?/p>

“據(jù)說那是個炎炎夏日……”

聽了這話,美希不禁想象出之后發(fā)生的事,眼前又浮現(xiàn)出一幅畫面:一條鄉(xiāng)間小路上,A為了去見B,不顧烈日當(dāng)頭,正闊步前行。

“就是在那個時候發(fā)生了命案嗎?”

“不是的?!饼斏綋u了搖頭。

5

“兩人趣味相投,為了探討圖書的內(nèi)容,他們開始頻繁往來?!?/p>

是想傾訴讀書感悟吧。在現(xiàn)代社會,人們會在博客或推特上喃喃自語,但在那個年代卻不可能。能找到和自己讀同一本書的人,想必會非常高興。

“那……不是挺好的嗎?”

“但到了我接任的時候就出事了。那天也是送書的日子,同樣也是在夏天。我先順路去了A村,A不在,便將書放進(jìn)郵箱,轉(zhuǎn)而趕往B村。一路上,田地里綠油油的莊稼非常養(yǎng)眼。到了B的住處,我剛從自行車上下來,就發(fā)現(xiàn)A從左側(cè)的庭院里探出頭來。我正想著他原來是來了這兒,就發(fā)現(xiàn)他的臉色很難看,神情也不太正常。于是我問:‘發(fā)生什么事了?沒想到他突然大叫起來:‘不……不是我的錯!我有些害怕,但又好奇到底發(fā)生了什么?!?/p>

說到這里,龜山潤了潤喉嚨,“等我走近一看,哎呀,我還是頭一遭瞅見那樣的一張臉,這才明白什么叫‘一點(diǎn)血色也沒有。夏天流汗再正常不過了,可他臉上的汗直往下滴答,簡直像剛從水里鉆出來一樣。越過他的肩膀往院子里一看,可把我嚇壞了。聒噪的蟬鳴也似乎一瞬間消失了。那是個小小的庭院,地上躺著姿勢怪異的B,仿佛擰成了一股麻繩。他的腿從敞開的和服下擺里露出來,像是在跳舞。但實(shí)際上他一動也不動。明明是炎夏,他卻猶如被凍住了一般躺在那兒?!趺椿厥??我問。‘我倆互相推搡著,通過敞開的拉門一直來到檐廊上。他的力氣很大,勒住我的脖子令我難以呼吸,所以我沒有多想就撞了他一下,沒想到他向后一仰,摔倒在院子里,頭剛巧磕在步石角上。A急忙解釋?!?/p>

“總而言之,是因?yàn)榇蚨匪さ沟?,而磕到的地方又非常不巧??/p>

“是這么回事?!?/p>

“但是,我很疑惑這兩個大男人為何打起來了呢?”

“我當(dāng)然也問了。A當(dāng)時還光著腳,就這么走上檐廊,去屋里拿來一本書?!?/p>

“書?”

“是,就是我們之前一直在說的元本,《世界文學(xué)全集》中的一冊。我當(dāng)時打著綁腿,穿著膠底布鞋,不方便上去,就站在檐廊前聽他講述事情原委。A將書展開讓我看,‘因?yàn)檫@個,這個!我不明所以,問:‘什么呀?他回答:‘茶漬!我再仔細(xì)一看,紙張果然有少許起皺,還有點(diǎn)兒泛黃?!@是怎么搞的?我問。他告訴我,此前他倆就在這間屋里談?wù)撐膶W(xué),論及某位作家時,B從《全集》里抽出一冊來,還順便給他重新滿上了茶。

“家里來了客人,肯定是要以茶相待的,不過談到興起,難免會抽不開身添茶。A說:‘我沉浸在談話中,對手上的動作沒太在意。就在接過茶杯時,手晃了一下,濺濕了圖書。這一下,B勃然大怒?!?/p>

“畢竟是愛書之人啊?!?/p>

“B大喊:‘都是你的錯,拿你的書來換!”

“啊,對喲。他們都買了同樣的元本,所以A家里也有一本,B就讓A‘用書來賠?!?/p>

“是的。于是A回答:‘話雖這么說,但遞茶杯過來時,你也很隨便??!就這樣,他們互相指責(zé),漸漸越吵越兇,罵得很難聽?!?/p>

“所以就都變得氣急敗壞了?”

“用A的話說,‘我們從彼此對罵到互相推搡,直到我不由自主地撞了他一下,釀成大禍?!?/p>

“真像小孩子一樣?!?h3> 6

臨近年末,父親問美希:“過年不回來嗎?”

家里電腦的安全軟件需要升級,但他不知該如何操作。

真拿他沒辦法。

美希雖然這么想,不過被需要的感覺還不錯,她很高興能為家里做點(diǎn)什么。

她回到位于中野的老家,不僅幫父親升級了軟件,還和母親一起準(zhǔn)備飯菜。

正在做飯時,廚房的熒光燈突然滅了,母親納悶地說:“熒光燈不是能用很多年嗎?”

美希一問才知道,這燈還是她工作之前買的。

“都這么多年了,不壞才怪呢?!闭f完,她利用自己曾打過排球的身高優(yōu)勢麻利地拆掉燈罩。里面共有兩根燈管,一根早就變黑壞掉了,另一根堅(jiān)持到現(xiàn)在也終于報廢了。

美希蹬上自行車,趕在建材超市關(guān)門前買到了新燈管。

換好燈管后,美希按了一下墻上的開關(guān),燈亮了。

“這樣就行了?!?/p>

“真是幫了大忙?!?/p>

“這家伙專挑我來的時候壞,還挺識相的?!?/p>

“它不想給我們添麻煩嘛。”

主菜是蒸雞和芝士烤土豆,還有瓶紅酒助興,氛圍倒像在過圣誕了。

“有一年平安夜,一位藝術(shù)品收藏家在家和女兒一起看電視時,無意中看到節(jié)目中介紹了一幅畫作,近一個世紀(jì)以來一直下落不明,而它現(xiàn)在的市場估價足有幾千萬。他大吃一驚,原來他之前以極低的價格買下了這幅畫,以為它不值幾個錢呢?!备赣H說。

“哎呀呀?!泵老8胶偷?。

“正巧這個年末我也和女兒一起待在家里,不知會不會也有什么驚人的發(fā)現(xiàn)?!?/p>

飯后,美希將聽來的那樁命案說給父親聽。

“照這么說,A并沒有殺意?”

“嗯,應(yīng)該是的。”

“那之后是如何處理的呢?你不知道嗎?”

“不知道。不過,警察應(yīng)該也會很吃驚吧,居然有人會為了書上的污漬打架?!?/p>

“不,不,你可不要小瞧愛書人對書的執(zhí)念,因此而殺人放火的例子也不是沒有。”

“是嗎?”

“是,就說那個A吧,他的執(zhí)念也非同一般?!?/p>

“嗯?”美希停下正在剝橘子的手,“暴跳如雷的可是B?!?/p>

“他不暴跳如雷才怪呢?!?/p>

“什么意思?”

“小美啊,你對A的話,是不是就像魚鷹吞魚似的,光是吞下去就完了?”

美?,F(xiàn)在的表情就像是喉嚨里卡著一條大魚的魚鷹。

“什么?”

“發(fā)展到推搡這一步之前,除了茶水灑出來之外,應(yīng)該還發(fā)生過什么吧?”

“也許……不過有必要知道嗎?”

“是嗎?”

父親站起身,披著上衣去了書房,回來時帶了一本《出版者的心——制書40年》。

“這本書的作者叫藤森善貢,發(fā)行單位是日本編纂者學(xué)會出版部?!?/p>

“這位藤森是何許人也?”

“他一手打造了巖波書店,也參與了《廣辭苑》和《日本古典文學(xué)大系》等經(jīng)典書籍的制作。這本書非常有趣,如果是曾經(jīng)參與過出版工作的人,會在很多地方產(chǎn)生共鳴?!?/p>

“噢。”

“其中有一篇《制作余話》,”父親將書翻到相應(yīng)的頁碼,“文中提到,巖波書店在戰(zhàn)前出版的《俄日辭典》有缺頁,以至于戰(zhàn)后有很多人要求更換?!?/p>

“還有這種事?”

“但那畢竟是20多年前的書,存貨所剩不多,所以巖波書店決定贈送一本剛出版的《巖波俄語辭典》,以‘特別替換品的方式補(bǔ)償給讀者?!?/p>

“無可挑剔的處理方式?!?/p>

父親搓了搓手,看著美希,“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對吧?”

美希皺起眉頭,“難道說,有人非要當(dāng)年同樣的《俄日辭典》不可?”

“那倒沒有,大家都深受感動?!?/p>

“那還有什么問題?”

“有讀者為表示感謝,寫信給《朝日新聞》,稱頌‘巖波書店一心為讀者著想,到了無以復(fù)加的地步?!?/p>

“哇!”

“這封讀者來信在報上刊登出來之后,社會反響熱烈,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它也帶來了負(fù)面效應(yīng)。日本各地都有人寄來書要求更換,說什么‘既然20多年前的書都能換,那我這用了15年都快散架的書也可以吧?!?/p>

“天哪,這可真是好事變成了壞事。”美希驚嘆道。

父親將視線投向書頁,“無獨(dú)有偶,《巖波基本六法》這本書的封面由乙烯樹脂制成,當(dāng)時在報上的宣傳語為‘裝幀新穎,不會破損。沒想到一位大學(xué)助教卻較起真來,認(rèn)為‘既然報上說此書不會破損,那它應(yīng)該損壞不了才對,于是他把書打開扯爛,進(jìn)而指責(zé)媒體報道不實(shí)?!?/p>

這世上還真是什么樣的人都有。

7

父親看著美希,“回到那個案子,關(guān)鍵之處就在于‘對書的污漬格外在意之人?!?/p>

看來終于要進(jìn)入正題了,美希將剝了一半的橘子放在一旁。

“藤森說,戰(zhàn)前有一位顧客,每當(dāng)新書出版,總是拒絕郵寄,非得親自來取不可。他會帶著便當(dāng)趕過來,‘要求出版社一次性拿出15冊,然后他一頁一頁地仔細(xì)翻看,從上午11點(diǎn)一直挑選到傍晚,方才選出他最滿意的一冊。看來這對他而言,不失為一種樂趣?!?/p>

“像是在進(jìn)行一項(xiàng)儀式呢?!?/p>

“如果不是親自挑選的就不行——這種選完就離開的顧客其實(shí)并不會造成什么困擾,真正麻煩的是那種想換書的人?!?/p>

話題再次回到“書的更換”上來。

“有一次,一位讀者把一本《廣辭苑》寄回出版社要求更換。營業(yè)部翻遍整本書也找不到缺頁或錯頁,就轉(zhuǎn)到了辭典部,但辭典部也找不到瑕疵。‘經(jīng)過一頁一頁仔細(xì)查看,只在第400頁的版心外發(fā)現(xiàn)一處針尖大的污漬。雖然能夠理解讀者想要更換的心情,但按照一般常識來說,這并不屬于需要更換的范圍?!?/p>

茶已經(jīng)有些涼了,父親喝了一口,接著說:“這種對書干凈度的執(zhí)著,會表現(xiàn)為任性的行為,甚至?xí)虼朔缸铩!?/p>

“??!”

“昭和33年3月,新版《巖波英日辭典》出版,采用了全皮封面制作。6月,一個高中生來到出版社,聲稱買到的辭典缺頁。出版社檢查之后,發(fā)現(xiàn)確實(shí)缺了4頁。書上在這里插入了對書籍開數(shù)的說明:‘我們常見的書,一般為16開,即一張全開紙可折成16頁。如果是偏薄的紙張,也能折成32頁。所以,不可能會有只缺4頁的情況發(fā)生。這個高中生后來承認(rèn),實(shí)際上是他不慎將墨水滴在了這4頁紙上,為了能換成新書,幾乎不留痕跡地將這4頁紙撕掉,造成缺頁的假象?!?/p>

“這不是詐騙嗎?絕對是犯罪,不可原諒!”

“藤森寫道,‘這種事屢見不鮮?!?/p>

“天哪!”

屢見不鮮,所以出版社不勝其煩。

時至今日,隨著制書精準(zhǔn)度的不斷提高,缺頁或錯頁現(xiàn)象也幾近消失。自美希到編輯部以來,還未曾遇到過讀者要求更換雜志的情況。不過以前肯定也發(fā)生過。

“再舉個《巖波寫真文庫》的例子,也有人拿著書說是缺頁要求更換。但《巖波寫真文庫》比較特別,為64開64頁,從頭到尾就用了一張全開紙,所以是不可能出現(xiàn)缺頁的?!?/p>

“有缺頁反倒是奇跡了?!?/p>

“那個人也一樣是因?yàn)榕K了書頁,想要換本干凈的書。對于任性慣了的人來說,有這種想法不足為奇。確實(shí)會有人像這樣鬧到出版社來?!?/p>

父親到底想說什么?

“您的意思是?”

“在那個案件里,不是說A把書打開來給郵遞員看了嗎?”

“嗯。”

“也就是說,書本來是合上的狀態(tài)?!?/p>

“啊……”

“書頁剛被打濕,不是應(yīng)該攤開來晾干嗎?”

“那是……因?yàn)橥蝗怀称饋砹税???/p>

“吵架不就是因?yàn)闀淮驖窳藛??既然書是在打開的狀態(tài)下被弄濕的,難道還會特意把書合上再開始吵架嗎,太奇怪了吧!”

美希張了張口,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要是真的在乎書,第一反應(yīng)肯定是拿草紙什么的吸掉茶水,再敞開放到通風(fēng)處晾干才對。而且,郵遞員說,當(dāng)時看到的書頁有輕微的起皺和泛黃。我想,這不正是紙張已經(jīng)干了之后才會呈現(xiàn)出的狀態(tài)嗎?”

父親到底想說什么呀?美希更納悶了,“所以呢?”

“我想,有茶漬的應(yīng)該是A自己的書,是他自己弄上去的。而他把主意打到了B那本同樣的書上。一套全集幾十冊,其中一冊上的一兩頁實(shí)在不起眼。等B下次再翻開這本書,說不定已經(jīng)是不知道多少年以后了。到時候他也不會意識到書被人調(diào)包過?!?/p>

“所以A打定主意,帶著弄臟的書跑到B家……”美希順著父親的話推測。

“可能是用什么包好了帶過去的。他們聊了一會兒,B有事離開,A打算趁機(jī)調(diào)包,不料被返回的B撞了個正著?!?/p>

“這在B看來是不可饒恕的背叛。明明是在文學(xué)上意氣相投的朋友,卻做出這種事……”

“所以,他當(dāng)然會勃然大怒,就算罵出諸如‘卑鄙小人,我要和你絕交之類的話來也不奇怪。之后兩人互相推搡、摔落院中那些事,應(yīng)該都是真的了?!?/p>

美希情不自禁地連連點(diǎn)頭,這完全說得通。就像近一個世紀(jì)前的名畫被發(fā)現(xiàn)一樣,他們父女說不定也找到了那樁命案背后的真相。

“驚慌失措的A一時之間找不到別的說辭,于是講了個書被茶水弄臟的故事。不過,出于自尊心,他謊稱‘被弄臟的書是B的,”父親靠在椅背上,輕輕地?fù)现^,“雖然保住了自尊心,但這個說法對他的處境仍然不妙。只不過,他應(yīng)該保住了另一樣比自尊心還要重要的東西?!?/p>

“是什么?”

“既然‘被弄臟的書是B的,那A自然會帶走那本干凈的書啊?!备赣H搖著頭,“除了執(zhí)念,我在他身上什么都看不到?!闭f著,他望向亮堂堂的廚房,“話題有些沉重了,不過對我們家來說,因?yàn)槟愕牡絹?,我們將迎來一個明朗的新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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