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敏
五月,是勞動者的節(jié)日,五月,是鮮花盛開的季節(jié),摯愛的季節(jié),感恩的季節(jié),勞動的季節(jié)。在這個季節(jié)里,繁花已盛開,綠樹已成蔭,一切都是那么的熱情洋溢,展現(xiàn)一片片勃勃生機。走在繁花盛開的地方,那撲面而來的花香彌漫了一條條大街。
久違了,師傅們
我不會忘記,那年五月一日,一跨進燈火輝煌的宴會大廳,耳畔是《咱們工人有力量》熟悉而難忘的旋律,大廳正中橫幅上那火紅的大字“工友情,一世情”瞬間點燃現(xiàn)場的每個角落。我感恩當年朝夕相處的工人師傅,發(fā)出的熱情的召喚,讓我重新歸隊。少小離廠老大回,我年輕時赴金山石化參加毛主席親自圈閱的偉大工程建設(shè)近五十年,當年廠子里的師傅們還認識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的我嗎?我睜大眼睛努力搜尋當年師傅們的音容笑貌,那時年輕的師傅們是多么的風華正茂,中年的師傅是多么的雄姿英發(fā),老年的師傅是多么的老當益壯,可眼前的師傅們有的有家屬陪伴而來,有的是拄著拐杖而行,更多的依然是腳步鏗鏘,為的是久別重逢的那濃濃的工友情。
我感動,那一聲聲熱切的呼喚:小金,你好嗎?我激動,那一個個熱辣辣的擁抱,他們發(fā)自心底的聲音依然還是那樣為之動容:“14年了,雖然天各一方難以見面,但我們時時在牽掛,看到你在報刊上的名字,就想起當年的嫩面孔?!蔽铱匆娪袃晌浑p鬢染霜的師傅揚起高高的手臂在簽名臺旁召喚我,熟識的聲音將日月倒轉(zhuǎn),哦,這不是第一次參加檢修結(jié)識的張師傅和日后搭班的老馬師傅嗎?雖然時光這把雕刻刀在他們的額頭刻下了那一條條深淺不已的印跡,我知道這是歲月留給我和他們的饋贈。張師傅給我的印象至今深刻如昔。那時的張師傅剛從部隊復(fù)員不久,高高的個子,一身硬邦邦的肌肉,將工裝撐得緊繃繃的,一看就是從軍營里摸爬滾打出來的漢子。記得那天是車間停工檢修,在臺虎鉗旁絞絲牙的他扯著喉嚨喚我:“小金,把‘考克和‘凡而拿來?!眲偟杰囬g才兩天的我,呆呆地望著工具箱里一堆“鐵疙瘩”,也不知道這東西在哪里。他扯著喉嚨又重復(fù)了一遍,我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紅著臉輕聲問道,什么是“考克”和“凡而”?他放下管子鉗三步并作兩步將兩樣工具高高地拎起,沖著我說:“你是黃魚腦子啊,連這都拎不清?!避囬g里正在忙檢修的師傅和我一同進廠的學徒工都不約而同地抬起頭朝我張望,我的臉孔漲得通紅,恨不得腳下的水泥板有條縫讓我鉆進去,剛到車間上班,就鬧了個洋相,真倒霉。
我沒有想到下班前,張師傅會在十幾號人的班組會上,誠懇地向我一再道歉,他拉著我的手,說了一句至今讓我還記憶猶新的話:“小金,我是個炮筒子,上午我亂放炮你千萬別往心里去,只要你跟師傅們好好學,一定會超過我的。”
亦師亦友
馬師傅是大學生,白白的膚色,一開口總是妙語如珠,是車間里名副其實的開心果,像這種在同事間逗樂打趣者,絕對是人見人愛的角色,讓工友在繁雜的工作之余笑聲連連,是很受人歡迎。車間里的師傅,尤其是剛進廠的學徒工都喜歡和他搭班,
那時我和廠里不少小青年一樣,迷上了寫詩,廠子里知曉我是退稿“專業(yè)戶”。有次上中班,他捏著一封《解放日報》給我的“退稿通知”,當交接班完畢,他招呼欲下班的早班師傅:“難道你們不想曉得一下今天報館給小金來信的內(nèi)容?”平實車間里不少師傅們都說,老馬戲話連篇,連不茍言笑的主任都調(diào)侃過了,而車間里唯獨放過你,是不是你們有親眷關(guān)系?這天,馬師傅似乎有預(yù)謀而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他一口塑料普通話讀得是抑揚頓挫,逗得在座者是笑成一團。大伙笑,只有他和我沒笑,我是笑不出來,而他還一本正經(jīng)地發(fā)問:“我普通話讀得不標準嗎?普通話是塑料的,但相聲名家侯寶林的風采卻是貨真價實的。”
馬師傅說得興起,他揚了揚手中那封退稿信考我:“你寫了這么多詩歌,可知道什么是詩歌嗎?”作為一個在詩歌大門外懵懵懂懂的我,當然是說不出個道道來。他一本正經(jīng)地告訴我:“詩是語言的藝術(shù),你初中還沒畢業(yè),就鼓搗詩歌,還不如從寫記敘文開始,說不定有機會在報紙上亮個大名。”隨即他一臉壞笑地問我:“要不要我教你一個訣竅?”訣竅當然好,他是大學生,見多識廣啊,我正巴不得有“訣竅”。馬師傅從桌上抽出一份報紙,指著報紙底下一溜“氣象預(yù)報”說:“你應(yīng)該給報館寫氣象預(yù)報:今天多云轉(zhuǎn)陰,或者是明有小雨,再或者是晴到多云,堅持一個星期,我包你見報。”話音剛落,接班室里許多人被逗得得東倒西歪,有的還捂著肚子笑得喘不過氣來,說:“老馬,你比侯寶林還侯寶林?!?/p>
記得當年我負責車間的“中和”工序,最撓頭的是將一桶石灰石傾倒在反應(yīng)鍋里,這將近200多斤的東西讓師傅們都望而生畏,除了人高馬大的張師傅和幾個師傅可以上手外,其余都需要兩個人齊心協(xié)力“一二三”將其翻到在操作臺上,每當“中和”前,馬師傅總是不請自來搭把手,我很感動,他總是淡淡一笑:“誰叫我和你是一個班頭呢?”
對我來說最感動的是他的“支持”。也許是那時在報刊上刊登了幾首小詩,我被吸收為市工人文化宮創(chuàng)作組的第一期學員,當我忐忑不安地將“通知”遞交給主任,主任皺起了眉頭,我理解車間的難處,一個蘿卜一個坑,我去市宮學習,那我的活勢必要請班里的同事代勞。馬師傅聽說了,馬上向主任表態(tài):“這是好事啊,如果小金成為工人詩人,也是我們車間的光榮啊?!?/p>
在為期三個月的培訓里,我結(jié)識了滬上赫赫有名的工人詩人鄭成義、李根寶、居又松、陳晏和王森,每次聆聽只聞其名未見其人的工人詩人暢談寫詩路上辛酸苦辣,真是受益匪淺,勝讀十年書啊。每當此時,我腦海里總會浮現(xiàn)出馬師傅和班里的同事正緊張而忙碌工作在操作臺上,默默無聞地承擔起我的那份“工作”。我是一個滿師才不久的小工人,無功受祿這怎么不讓我心懷感恩之情。三個月學習充電,我風雨無阻,也感動創(chuàng)作組里每一個人,作為在廠子里過來人,都知道三班倒崗位意味是什么“情況”。我不會忘記,從廠里走出來淳樸的前輩詩人除了勉勵我深入生活寫出好詩,無一例外地是再三囑咐我“賣力工作”來回報師傅們的深情厚誼。
聚會時,我將當年車間里的“故事”一一訴說來表達自己的感恩之情,張師傅和馬師傅笑了,你記性真好,幾十年了,還記得清清楚楚,我們早就忘記了。
感恩人生路
我感恩人生路上一路貴人相伴,相助,師傅們就是貴人。雖然他們性格各異,雖然他們文化高低不同,但他們的坦蕩無私,熱心助人的品格深深地鐫刻在我的腦海里,是他們用深情而欣慰的目光目送我和同齡人一步步走向詩與遠方,雖然我多年沒有寫詩了,但并不妨礙用喜歡一首小詩描述自己的心情:
“當我失落的時候,
噢,我的靈魂,
感到多么的疲倦;
當有困難時你鼓舞了我,
所以我能站在群山頂端;
你鼓舞了我,
讓我能走過狂風暴雨的海;
當我靠在你的肩上時,我是堅強的;
你鼓舞了我,讓我能超越自己?!?/p>
我經(jīng)常將我和師傅們的“故事”在每個季度的化工詩友聚會敘說,我會情不自禁地將老同事聚會的視頻轉(zhuǎn)發(fā)給詩友們賞讀,我沒有想到我的陳年故事和視頻會引起聚會詩友如此的共鳴。年已86歲的老詩人王森奉調(diào)到上海樂團多年,為電影和電視劇寫下了不計其數(shù)的歌詞,也結(jié)識了不少新朋友,但最難忘是在廠子里的工友情。他樸素無華的話語是那么的讓人心動:“我每次看到你們,就像又回到了當年和師傅們朝夕相處的日子,工友情最深最真最純,珍惜啊?!?/p>
五月,是勞動者的節(jié)日,是遍地鮮花怒放的節(jié)日,我自豪我驕傲,我是他們隊伍里光榮的一員。當年,我們唱著《咱們工人有力量》的歌曲,用辛勤與汗水為他人和社會創(chuàng)造幸福,同時也在創(chuàng)造屬于他們自己的幸福。
責編 辛婭A97FEB30-F87A-4671-8845-AF44D3D58C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