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xí)字本

父親抽完一包煙

我會將香煙紙捋平，攢起來

裝訂成一個本子

讓一件事物

變成另外一件

父親用過的繩子，我會把它

收起來，拴住，上面晾上

母親和我的濕衣服

讓一件事物

發(fā)出另一件的光芒

我會坐在父親的身旁，看著他

把一支煙點(diǎn)著，把秋日剩余的枯草

點(diǎn)著，那些火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燃燒

像我在那些紙上

一個一個，寫下的字

我沒想到，字也會燃燒

當(dāng)我在一張白紙上寫下父親的名字

從晾衣繩上，取下父親的最后一件襯衣

衣服還沒有晾干

每個字眼里滴著墨水一樣的水滴

一只空空的貝殼

有人問我

為什么你的詩這樣細(xì)碎、輕微

沒有深翻的浪花

也沒有吞掉浪花的氣息

我說那是因?yàn)?/p>

我的經(jīng)歷以及我經(jīng)歷后

放下了什么

又撿起來什么

我只是一個人坐在岸邊

輕輕喘息?？粗碁┥?/p>

一只空空的貝殼

而身后的巨輪來來回回

偶爾回頭

也會看向海的盡頭，但很快

我就會低下頭，彎腰

撿起貝殼，并把沾在上面的沙子拍掉

撲克牌

我們將時間

裁剪下來

制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撲克牌

我的對面

坐著隱匿時間中的另一個我

有父親的一張是大王

只留下母親，母親

正在喂雞的是小王

我們還在裁剪

童年的一張是紅桃A

坐在教室里的是方片10

有時是紅顏色

有時是黑顏色

我們把生活中的

艱難、不幸、快樂、憂傷

都裁下來

我的愛情縮在角落里

有點(diǎn)羞于見人

一會兒裁成梅花3，一會兒

剪成梅花4

我們還在制作

我的中年被咔噠一聲

剪下來了

最嚴(yán)肅的問題

故意用游戲的方式對待

我們的制作較為隨意

我們坐下來

玩一玩

讓困惑、不解、痛苦和悲傷

得以稀釋，并讓一個

戰(zhàn)勝另一個

無聲嘆息

一個人已經(jīng)退到墻角

為什么壞運(yùn)氣

還追著他不放

難道他沒有權(quán)利

貼著墻根，站起來

向遠(yuǎn)處眺望一會兒

夜深了

希望像一個大氣球

他小心地抱在懷里

他抱得那么緊

連上帝也應(yīng)該感動了吧

可它還是破了

他以為退到墻角

就可以安心睡一會兒，可是

因?yàn)楸У锰o，它又破了

【作者簡介】韓潤梅，山西太谷人，曾在《詩刊》 《詩選刊》《星星》《詩潮》《中國新詩》《黃河》等期刊發(fā)表作品。著有詩集《石頭壘起的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