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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短章(八章)

2022-06-30 00:16徐源
星星·散文詩 2022年6期
關(guān)鍵詞:楊花星辰人間

徐源

貴妃詩

你來自蒲州,回不去了。盛世大唐,你也回不去了。

且讓我們喝酒,梨花開了,又落了。風擦洗杯子,它體內(nèi)隱藏韻律。

山水有仁,在你眼瞼中化作炊煙。

遠方沉醉于幻想,風月無邊,你的胭脂滑向曠野。

時間身如孤燕。

我從銅鏡里,取走一緞白綾,取走那日的凄美和愛。

江山,是否還有瓷的光潔?美人,是否還有玉的溫存?歷史,是否還有流水湯湯的無奈?

草木豎起耳朵。我們像兩塊碑石,刻著對方的名字。

黃昏降落在肩上,繼續(xù)喝酒。人間恩怨,仿佛枝上漏下的一塊斑駁的陽光。

楊花詩

長亭靜,夕照在酒杯里。

兩棵柳樹,信任彼此的體溫、光陰。一棵樹生活成了另一棵樹。

音樂在唇上,紅塵如絲綢。兩個人擁抱太久,身子有云朵的戰(zhàn)栗,天空降下,兩朵楊花,兩只蝴蝶,在暮色中彈奏一曲《梁?!贰?/p>

楊花盛開,光潔、古典。酒杯空了,人生微醉。

把楊花與月光搗碎,融在一起,涂抹在亭檐上。

人間美好,被我們泡成一杯蕩漾星辰的楊花茶。

好刀詩

它把鋒刃藏于言辭,像陽光一樣贊美。

某天,它驚醒,以火為浴,還原刀古老、神圣的尊嚴,刺入午后敏感的部位。

帶出戰(zhàn)栗。

一把好刀,當手起刀落;一把好刀,當以血養(yǎng)活它的靈性。

一把刀來到墻上,刮掉陳舊的標語,飛翔的粉末把我們嗆得咳嗽。沒有什么能阻擋,它把痛植入時間。

一把好刀,當拒絕銹鈍;一把好刀,當?shù)度撕弦?,刀不見刀?/p>

它把聲音藏于光影,像紙張一樣批判。

今日,它不諳世事,在堅硬的磚頭上刻下我的名字。

雨聲詩

雨從屋檐上滑落,在光滑的石板上跳了一支舞。

我懷念一位老朋友,窗戶外有遠方。春日纏綿,雨浸濕村莊,也浸濕竹笛上新奏的愁。

時間縝密、細碎。

這個季節(jié),音訊如詩。

我的眼眶滿了,衣服舊了。細雨戀我,在呼喚中,一面土墻,沉默著打量我,有了發(fā)芽的欲望。

太陽詩

大風推著時間從平原上滾過,它長長的無盡的輪轍,一截是人類的歷史,一截是我們的生命。

我的族人,用針把太陽文在額頭。

它燃燒信仰與真知,在每一次死亡之后——

黑色的灰燼升起閃亮的星辰。每一顆,都是頭骨。

中午詩

中午,神情恍惚??创蠼稚系娜耍麄兇掖?,從我臉上走過。

像風,杳無痕跡。

他們匆匆,從我衣袖里走過。

像塵埃,麻木不仁。

我神情恍惚,神情恍惚。

他們匆匆,我怎么也喚不醒,他們眼睛里沉積的悲欣。

山居詩

背著糞草爬到坡頂,那里有一塊地,碎石成堆,都是夜晚降落的星辰。

洋芋種在土里,布谷才開嗓。累了一天,身子飄蕩著山風。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種德得福。

居深山,飲泉水,食煙火。

三月一過,有幾日農(nóng)閑,坐在山龐大的影子里,論字分野。

土地是祖輩們留下的經(jīng)卷,白天,我讀它們,汗水是咸的;夜晚,我讀它們,蟋蟀打磨著明晃晃的月光。

故土詩

太陽從田尾巴爬上天空,然后騎著樹丫滑向更深的夜。

夜是一場靜,貓頭鷹的眼睛記錄歷史。

流水從這兒奔去,忘記歸路。

這兒有我的荒原,長著羊角的房屋和飄渺的影子。

沒有一顆靈魂,比窗戶里透出的燈光更亮。

莊稼、牲畜皆凡身。死亡的人們,多年后看到自己在風中搖曳。

他們感動,細雨山前,萬物散發(fā)乳汁的氣息。

我是一棵生銹的稻草,養(yǎng)育一群螞蚱。田野大于人間。

人間大于時光,時光停在我的肩上,比蝴蝶輕盈、美麗。

沒有外境,也沒有內(nèi)境。

風,雕刻著我的傲慢。F14D16B5-DEAC-41D5-B4C9-639970E6FC6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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