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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方法的“盲”

2022-06-30 05:21胡星燦
華文文學(xué) 2022年3期

胡星燦

摘 要: 《流俗地》是馬來西亞華文女作家黎紫書的最新力著,在書中,作者通過盲女古銀霞的生命經(jīng)驗勾勒了馬來西亞華族社會及其紛繁歷史。其中,“盲”是理解《流俗地》的關(guān)竅:首先,“盲”是一種邊緣表征,它是主人公所負(fù)累的“盲人身份”、“馬華身份”、“女性身份”的集中體現(xiàn),同時,“盲”亦是一種解構(gòu)力量,它對邊緣性的內(nèi)涵與外延予以審視,甚至消解;其次,“盲”既概括了馬華民間社會所承受的權(quán)力宰制,同時蘊含著躲避宰制的逃逸路徑;最后,“盲”還是當(dāng)代馬華歷史“寓言化”的體現(xiàn),其中容納著作者對歷史的反思??傊?,“盲”作為一種方法被植入到《流俗地》中,而通過探尋“盲”的意涵,可以看出黎紫書對邊緣、權(quán)力、歷史等問題的沉思。

關(guān)鍵詞:《流俗地》;黎紫書;盲;馬華文學(xué)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677(2022)3-0068-08

2020年,馬來西亞華文女作家黎紫書在暌違十年之后,推出了她的長篇著作——《流俗地》。相比于十年前的《告別的年代》,《流俗地》無疑是一次全新的嘗試與轉(zhuǎn)換,它雖然也關(guān)注于馬來西亞的在地經(jīng)驗,聚焦馬華社群的歷史過往,但卻少了猛烈凄厲,多了“此前少年的包容與悲憫”①。但是,無論是董啟章所述的“洗盡鉛華、返璞歸真”,還是王德威所稱的“匹夫匹婦、似水流年的故事”,都只是《流俗地》的表象,探尋小說的深層結(jié)構(gòu),就會發(fā)現(xiàn)黎紫書想要思考與表達(dá)的其實遠(yuǎn)比文本所呈現(xiàn)的要多。其中,“盲”就是理解《流俗地》的重要窗口。在文中,“盲”不僅是故事主人公古銀霞的生理狀態(tài),它更蘊含著作者對“邊緣性”問題、馬華民間社會背后的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問題、歷史問題的思考。在作者的思考之下,“盲”儼然已經(jīng)成為一種能夠洞察馬華語境,并解決相應(yīng)困境的方法。

一、“盲”與邊緣的表征/解構(gòu)

毋庸諱言,自馬華文學(xué)誕生起,“邊緣”便是馬華作者繞不開的話題,事實上,黎紫書也不例外。在她前期的短篇小說中,她甚至一度走向了后現(xiàn)代視閾下所謂的“無邊的邊緣”(endless marginalities)。因此,《流俗地》對黎紫書而言,無疑是一次回歸與超越:一方面,她再次回到了她熟稔并且擅長的領(lǐng)域——一個自足的邊緣世界;但另一方面,她沒有將“邊緣”視為文學(xué)游戲的資源或是賺取眼球的資本,而是通過“盲女銀霞”,既對邊緣予以表征,同時也挖掘“盲”對邊緣的解構(gòu)力量。

(一)“盲”的體驗與超越

毋庸置疑,銀霞面臨著三重邊緣身份:盲人身份、女性身份以及馬來西亞國族結(jié)構(gòu)中的馬華身份。

歸根結(jié)底,銀霞最先面對的是作為盲人的邊緣困境,對此,黎紫書也著墨最多。首先,作者突出了盲女銀霞的“情之孤獨”。銀霞的“盲”使她無法像正常人一樣上學(xué)、交友、玩耍,如不是好友細(xì)輝、拉祖,她的童年將永困于組屋,然而當(dāng)二人各自離開、成家后,她又變回形單影只、煢煢孑立。再到妹妹出嫁、母親離世,銀霞注定要寥落此生。即便此后遇到顧老師,但兩人也處于不同的視覺維度,對世界的洞察與理解也截然不同;其次,作者描摹了銀霞的“生之孤獨”。因為“盲”,銀霞成為一名德士電臺的接線員,每天的生活循環(huán)往復(fù),時間也似乎變得無所謂有、無所謂無。更重要的是,銀霞也默認(rèn)了自己被世界棄絕,她不僅遮掩真實情緒拒絕融入世界,甚至還“自我殘疾”——像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指出的“默認(rèn)權(quán)力機制”,主動將自己放置到“另類、異常、邊緣化”的位置。②于是,“情”與“生”的雙重孤獨,使她敏感、自卑、自棄,并最終呈現(xiàn)出“不足”也“無法”被外人道的精神孤獨。

但很顯然,窮盡“盲”的邊緣體驗并不是黎紫書的用意,相反,她有意將“盲”作為一種參透“中心/邊緣”二元對立的視角,并對此加以審視和批判。首先,“盲”的邊緣性是滑動的(fluidity),而非恒久固定。事實上,在小說中,銀霞和命運的矛盾一直是小說主線,這也暗示了銀霞并不屈從于命運,她選擇去盲人學(xué)校、去德士公司上班,都是彰顯其反抗命運的積極力量。甚至可以說,銀霞的“盲”所帶來的負(fù)性價值最終會在她的努力和頑抗中消解;其次,“盲”具有隱喻性與普遍性。銀霞固然眼盲,但她內(nèi)心澄明、向往光明,與此相對,本應(yīng)光明的外部世界卻充滿“黑暗”,本應(yīng)坦蕩的人性也無不“溢惡”。更甚至,在《流俗地》漫長的時間線上,作者還突出了歷史的曲折回環(huán)與現(xiàn)代社會的殘忍麻木,這無不暗示了在作家眼中:個體的“盲”不過是一種隱喻,而群體的“盲”、人性的“盲”、歷史的“盲”才值得關(guān)注;最后,“盲”還意味著尚待經(jīng)歷的生命轉(zhuǎn)機。人世除了苦難,亦有救贖,除了冷眼,還有悲憫,就像王德威所闡釋的,《流俗地》終要回答“生命的值得與不值得”③。于是,銀霞的“盲”是一種“等待中”的生命狀態(tài),是一種靜候轉(zhuǎn)機的隱忍態(tài)度,這也恰如王安憶判斷的“眼看山窮水盡,回眸卻柳暗花明”④。

(二)“盲”的介入與重估

除了盲人身份,銀霞還兼具馬華身份與女性身份,而“盲”的介入則再次重估了這二重身份的“邊緣性”。

1. 重估國族與民族。在馬來西亞的國族建構(gòu)中,華族的立場十分尷尬。它通常被排除在國族建制(比如國家文化、國家文學(xué)等建制)門外,甚至在國族話語中,它還遭到宰制和“污蔑”,成為“沙文主義”、“單語主義”的代名詞。所以,對于華族以及身處馬華族群的黎紫書而言,國族一直是一個無法規(guī)避的話題,甚至“國族焦慮從上一代到現(xiàn)在都沒有減輕?!雹莸腥さ氖?,在《流俗地》中,國族話題似乎討論得并不多,這當(dāng)然可以用王德威的觀點“國族大義那類問題早就在穿衣吃飯、七情六欲間消磨殆盡”⑥來解釋,但是考慮到黎紫書對國族問題向來的執(zhí)念,這個觀點顯然不足以解釋全部。

事實上,銀霞的“盲”暗藏著黎紫書對國族/民族問題的理解。銀霞的“盲”使她無法分別不同民族的顯性差異,比如:膚色、樣貌、穿著、書籍……。而這些“文化符碼”又恰恰是建構(gòu)一個國族/民族最重要的內(nèi)核,所以吊詭的地方在于,當(dāng)一個國家或民族通過歷史、文化、知識、宗教、意識形態(tài)試圖打造一個不可動搖、堅不可摧的“國族”/“民族”神話時,這些神話反倒在一個“微不足道”的盲女面前倒塌,它們的合法性與合理性遭到了“盲”的滲透與消解。換句話說,本處于邊緣位置的銀霞,反倒成為一股邊緣力量,穿刺了以“視覺中心主義”(Ocularcentrism)為工具的國族/民族話語。

2. 重估女性的邊緣價值。學(xué)界關(guān)于黎紫書的“女性書寫”研究有很多,但作家似乎反對被定義為女性主義者,她更像是一位對女性有關(guān)切、有同情、有吁求的女作家,而不是一位占據(jù)“女性主義”資源優(yōu)勢進(jìn)行申訴、抗議的“代言人”。

而在《流俗地》中,黎紫書進(jìn)一步將她對女性的關(guān)注予以放大。首先,小說毋庸置疑地展開了對“華人女性”問題的關(guān)切,這也表達(dá)了黎紫書深沉的女性思考。正如陳思和指出的,小說的核心是“華人婦女”的生存境遇問題——她們遭到背叛、強暴、遺棄,幾乎沒有一位婦女獲得幸福,但是黎紫書沒有沉溺于女性苦難的訴說,而把重點放在了女性奮斗史、拼搏史的展開上,她強調(diào)了華人女性雖身處“邊緣”,卻向“邊緣”借勢,并依托“黑暗之力”展開與命運的搏斗。⑦小說中,銀霞與顧老師同處電梯間的情節(jié)就是一則寓言。當(dāng)兩人處于停電的電梯間時,“銀霞這才想起來兩人正處身漆黑之中,她說這下可好,歡迎你來到我的世界?!F(xiàn)在你知道我的世界長什么樣子了’”⑧。顯然,這句話點出了兩人之間權(quán)利天平的不固定性:在現(xiàn)實的(或隱喻的)“黑暗世界”中,處于強勢的顧老師所具備的權(quán)利機制通通失靈,但相反,本處弱勢的銀霞卻因深諳“黑暗世界”的運行法則,而象征性地占據(jù)了強勢地位。這也印證了陳思和的觀點,不是顧老師給了銀霞光,而是顧老師被銀霞“馴服”到黑暗里。特別當(dāng)顧老師隨著銀霞的描述,在黑暗中想象世界時,銀霞如有了上帝創(chuàng)世紀(jì)一般的神通:“顧老師依然合著兩眼,四周的黑暗堅硬如石,腦中卻光影叢生,隨著銀霞說顏色,顏色便像噴罐里擠出來的彩帶四下紛飛;她說形狀,各種形狀猶如萬花筒般在黑暗中奔放旋轉(zhuǎn),然后黑暗轉(zhuǎn)成白底,橫的豎的黑色線條在其上穿梭回旋,不斷變形;她說光,便有了光;紅黃藍(lán)綠,七彩繽紛的光,四面八方如噴泉涌出。”⑨可見,通過這則寓言,黎紫書概括了她對女性力量的期許。

其次,小說對“女性主義”的展開其實是有限度的。相比于其他女性經(jīng)典書寫對女性身體的、精神的、心靈的深入探討與開采,黎紫書對女性的理解與爬梳顯得相對單薄。比如,銀霞在盲人院受到折辱的經(jīng)驗,在黎紫書筆下顯得缺乏力道,甚至“盲”還被歸因于銀霞受辱的主要原因,但是女性所遭受的困境又何止一個簡單的“盲”可加以概括。顯然,盲人身份作為對性別創(chuàng)傷的總結(jié),反倒證明了作者對女性權(quán)力問題興趣寥寥。此外,顧老師的出現(xiàn)對銀霞的女性力量無疑是一種削弱,特別當(dāng)銀霞已然從“黑暗世界”中滋長出生命力量時,實際上任何一種外來力量的賜予對銀霞而言皆是干擾。而顧老師的出現(xiàn),或許也暗示了黎紫書對“女性主義”的建構(gòu)并不那么自信。

綜上可見,《流俗地》通過“盲女銀霞”,展開了對馬華文學(xué)場域里的顯學(xué)——“邊緣”問題的討論。而“盲”作為一種邊緣的象征性表征,同時也被黎紫書賦予了檢視“邊緣”的力量,在“盲”的透視下,“邊緣”的內(nèi)核與外延重新被定義。很顯然,黎紫書對“邊緣”的關(guān)注,既表現(xiàn)了她對“邊緣”的尊重,也展現(xiàn)了她“差異性”(differences)的迷戀。

二、“盲”與“流俗地”的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

《流俗地》作為一部聚焦于“流俗”(馬華民間社會)的作品,極大程度地展現(xiàn)了民間世界的豐富性與混雜性。不僅如此,小說還通過“盲”進(jìn)一步地對“流俗”背后的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予以探討,此舉也印證了格羅斯伯格(Lawrence Grossberg)的宏論:對日常生活的理解,需聚焦于日常背后的結(jié)構(gòu)性流動,以及“發(fā)聲線”(轄域化)與“逃逸線”(解域化)的互相作用。

(一)視覺、權(quán)力及隱喻

薩特曾用一則比喻指出了視覺與權(quán)力的關(guān)系:“當(dāng)聽到我背后樹枝折斷時,我直接把握到的,不是背后有什么人,而是我是脆弱的,我有一個能被打傷的身體,我占據(jù)著一個位置,而且我在任何情況下也不能從我毫無遮掩地在那里的空間中逃出去,總之我被看見了?!雹庹\如其言,“看”是一種力量,它占據(jù)主導(dǎo)權(quán),具備先發(fā)制人的主動性,而“被看”則是力量的褫奪,它是被動的、從屬的,乃至貶值的。無獨有偶,笛卡爾的“直覺力”、漢斯·喬納斯(Hans Jonas)的“視覺所及之處,心靈必能到達(dá)”{11}、??碌摹叭俺ㄒ暯ㄖ?,乃至德里達(dá)的“視覺與真理性”{12}都證明了視覺與權(quán)力的共生關(guān)系??梢哉f,在“視覺中心主義”的傳統(tǒng)中,視覺被賦予了權(quán)力,并最終形成了“一套以視覺性為標(biāo)準(zhǔn)的認(rèn)知制度甚至價值秩序,一套用以建構(gòu)從主體認(rèn)知到社會控制的一系列文化規(guī)則的運作準(zhǔn)則”{13}。

由該觀點出發(fā),就可以發(fā)現(xiàn),《流俗地》的盲女銀霞實際上被黎紫書賦予了更深的意涵。銀霞因“盲”處于“黑暗世界”,然而這個“黑暗世界”的構(gòu)筑離不處于光明世界的正常人的參與,因此,銀霞的被忽視、漠視、遮蔽,這何嘗不是“盲”背后“權(quán)力喪失”所造成的。不僅如此,銀霞的“盲”還暗喻了被作者稱為“流俗地”的馬華民間社會。因為民間社會同樣缺乏曝光機會、不占據(jù)權(quán)力資本,所以它儼然就是斯皮瓦克所述的“庶民無法說話”(subaltern can not speak),它與銀霞一樣同處于一個被歷史、宏大敘事、國家話語所拋棄、噤聲的“黑暗世界”。換言之,銀霞的“盲”成為理解“流俗地”的一個獨特視角,“盲”的背后所暗藏的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與價值梯度,在“流俗地”的運行背后同樣得以顯見。

但是,黎紫書并沒有因為覺察到“盲”/“流俗地”背后的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而悲天憫人,正如銀霞自由、自如地,甚至可以說游刃有余地生存于她的“黑暗世界”,“流俗地”本身也有一套獨立的、成體系的運行法則,這個法則并不會輕易遭到篡改而失效。由此可以看出,黎紫書有意呈現(xiàn)馬華民間社會的力量,并且對民間社會的自足之力充滿信念:

何為“流俗”?“俗”即日常性。整個小說的分章布局,幾乎是以銀霞的日常生活為線索的,因此,圍繞銀霞展開的敘事涉及最為日常的人、事、生活:比如,銀霞陪伴于母親身邊,聽東家長、西家短,發(fā)現(xiàn)馬票嫂、大輝等人經(jīng)歷的風(fēng)雨與世代間的恩怨情仇;又如,銀霞經(jīng)歷底層社會中小人物的光輝與溢惡,其中,古道熱腸的伊斯邁、顧老師,對盲人抱有敵意的何門方氏,陰暗丑陋的“那個人”……;再如,她還見證了蓮珠姑姑的生命變遷,記錄了錫都的風(fēng)雨、華族歷史的興衰。可以說,在銀霞的串聯(lián)下,整個近代馬華民間社會的“流俗”面貌徐徐展開。而從“流俗”中,不妨看到,這個民間社會雖然如“盲”一樣充滿黑暗,但它是隱蔽的、自足的,有著自己的江湖規(guī)矩,不受掌控、不被約束,也因此有著野蠻的、迥異于廟堂的力量。

(二)“盲”、流俗地及“神鬼之力”

不僅如此,黎紫書還援用“魔幻現(xiàn)實主義”,進(jìn)一步挖掘“盲”/“流俗地”的“神鬼之力”。

首先,銀霞與文中象神迦尼薩構(gòu)成互文關(guān)系,由此銀霞也被賦予了“神力”。在印度教神話中,象神迦尼薩在記錄《摩訶婆羅多》時寫壞了智慧女神賜予他的神筆,為了完成書寫,他折斷象牙、以此為筆,象神的自我犧牲精神成為印度教廣為頌揚的教義。而銀霞的“盲”,也被黎紫書視為自我犧牲的標(biāo)志,正如文中迪普蒂所述的:“你看啊銀霞,迦尼薩斷一根牙象征犧牲呢,所以那些人生下來便少了條腿啊胳膊啊,或有別的什么殘缺的,必然也曾經(jīng)在前世為別人犧牲過了。”{14}而犧牲伴隨著受難,正如象神自斷象牙、獨自忍受痛苦,銀霞的“盲”也充斥著重重苦難,其中“盲人院受辱”、“童年結(jié)束”、“母親離世”都是苦難的集中體現(xiàn)。很顯然,文中銀霞與象神迦尼薩形成了互文,兩者的犧牲與受難彼此呼應(yīng),銀霞由此也具有了神性意涵。此外,象神迦尼薩亦象征智慧,而在小說中,黎紫書多此通過不同場景表現(xiàn)銀霞的聰穎,她甚至稱呼銀霞為“人肉地圖”、“盲人之光”,文中的迪普蒂也稱之為“這真是個迦尼薩大神眷愛的孩子”{15}。可見,銀霞已被作者描述成象神在凡間的化身。

其次,銀霞通過“盲”打通人間與“鬼蜮”,因此也獲得了“鬼力”。在《流俗地》中,黎紫書對馬華民間社會的“魑魅魍魎”肆意張揚,她并不忌憚“虛構(gòu)性”對這部強調(diào)“寫實性”的小說會構(gòu)成內(nèi)在的威脅,也不避諱在以五四精神為宗的馬華社群對“驅(qū)鬼”的強調(diào)遠(yuǎn)甚于對“招鬼”的重視。之所以大開“鬼門”,是因為作者實難忽視“鬼魅”所蘊含的“死亡神秘之美及生命的艷異風(fēng)景”{16},更因為“鬼魅”背后暗藏著隱秘的、強悍的、能與宏大敘事、權(quán)力話語構(gòu)成抗衡之力的“鬼力”。

所謂“鬼力”主要體現(xiàn)在銀霞身上。因為銀霞眼盲,她能看見正常人無法看見的鬼界,同時也擁有了與鬼溝通的能力,比如,大輝家請道士驅(qū)鬼時,銀霞卻聽見了女鬼的聲音:“銀霞卻明明聽到了,女子的哭聲如一縷細(xì)煙,嗚——嗚——嗚——幽幽穿梭在那法器的叮嚀中,仿佛與那鈴聲對話,欲斷難斷,如泣如訴。銀霞有點毛骨悚然,手指仍掛在網(wǎng)上。她幾乎以為那女子終于會用哭腔訴她的苦,將平生唱成一段苦情的折子戲”{17};又如,銀霞有夢游的習(xí)慣,她被多次撞見與鬼嬉戲:“銀霞當(dāng)時披頭散發(fā),在原地不斷兜圈子,還嘻嘻哈哈,像是在跟他看不見的‘人’玩耍。氹氹轉(zhuǎn),菊花園;炒米餅,糯米團(tuán)。阿媽叫我睇龍船,我唔睇,睇雞仔。寶華心里一寒,以為見鬼?!眥18}而正如《爾雅》所述的“鬼之為言歸也”{19},黎紫書之所以賦予銀霞“鬼力”,是因為她想要召喚那些被歷史理性、宏大敘事所沖刷、所遮蔽的人與事,并為它們找準(zhǔn)存在的位置。在“鬼力”的作用下,那些“如廢墟、如斷片”的人與事紛紛“復(fù)歸”其位,而作為“流俗地”的馬華民間社會也因此獲得更為可感、可述、可供言說的存在合理性。

不僅如此,正如蔡九迪(Judith T. Zeitlin)在分析蒲松齡的《聊齋志異》時說的:《聊齋》的價值不僅在“志異”,而更在于反思“尋?!笔澜纭20}當(dāng)“異”與“?!被ハ嘌哉f時,那么所謂“?!钡氖澜?、規(guī)范、價值便不再那么絕對且不容商榷。同理,借著“鬼力”,黎紫書構(gòu)筑了一個“另類”的世界(world of alterity),這個世界也終將成為外部世界的對立面、參照面,進(jìn)一步促成外部世界的價值更新、權(quán)力位移。

此外,還值得注意的是,黎紫書曾明確表示自己存在“兩幅筆墨”:記者的筆法/小說家的筆法——“當(dāng)記者的時候是站在自以為高人一等的角度進(jìn)行采訪,目的是喚起更多人的關(guān)注;而當(dāng)小說家的時候就必須主動放低姿態(tài),不能讓人感到有主體介入其中?!眥21}書寫“鬼力”即是一種放低姿態(tài)的,深入民間世界的表現(xiàn)。而銀霞身上別樣的“巫風(fēng)傳統(tǒng)”,既有華夏文明的影子,又夾雜著印度、馬來文化的多重因素,這也為我們管窺底層馬華社會多元雜處、巫風(fēng)盛行的真實生活提供了可靠依據(jù)。

總而言之,正如格羅斯伯格(Lawrence Grossberg)所言的,若要理解日常,則需要捕捉日常背后的“發(fā)聲線”與“逃逸線”。在《流俗地》中,黎紫書就通過“盲”,即概括了馬華民間社會所承受的宰制、苦痛,更指出了它規(guī)避、顛覆、逃逸權(quán)力轄制的路徑,這也顯現(xiàn)了黎紫書對馬華民間社會極為成熟的理解。

三、“盲”與馬華歷史的反思

對于馬華七字輩作家而言,刺探并重塑“馬華歷史”一直是他們的創(chuàng)作重心,特別在后學(xué)浪潮的探照下,他們更是賦予了“馬華歷史”破碎、曲折的樣態(tài)。作為七字輩作家的中堅,黎紫書也曾在《山瘟》《七日食遺》《告別的年代》等作品中反復(fù)解構(gòu)“馬華歷史”,這也恰如朱崇科總結(jié)的:“某種意義上說,大馬的華文小說似乎或多或少都會涉及本土華人的歷史,這似乎是一種文化抗?fàn)?,一種宿命,或自我身份的確認(rèn),或者也是一種‘感時憂族’的傳統(tǒng)延續(xù),也或者是一種耳濡目染的自然流露。黎紫書也不例外?!眥22}

而在《流俗地》中,黎紫書雖一如往昔地關(guān)注“馬華歷史”,但相比此前創(chuàng)作,她卻從后現(xiàn)代迷障中出走,一改以往的解構(gòu)精神與戲謔筆法,以“求真意志”介入歷史,力圖呈現(xiàn)“馬華歷史”的真切性。于是,黎紫書放棄所謂的“編史超小說”(Historiographic Metafiction),拒絕“歷史的文本化”{23},而是十分坦誠、真摯地書寫被大歷史遮蔽的小歷史,去呈現(xiàn)馬華民間社會的真實樣貌。

(一)“盲”與歷史寓言

在此前介入歷史場域時,手握后現(xiàn)代“解構(gòu)機器”的黎紫書頻頻遭受詰難,評論者不僅質(zhì)疑其歷史祛魅是否具備必要性,同時還懷疑她的異質(zhì)性是為了“付與”海外讀者的異邦想象。歸結(jié)原因,因為黎紫書與其書寫的歷史相隔太遠(yuǎn),所以造成其書寫合法性的喪失,但反過來,也正因為始終與歷史保持距離,她如“女巫”般絢麗奪目的后設(shè)技法才能得以施展,這也印證了王德威的觀點:“黎紫書其生也晚(一九七一),在她成長的經(jīng)驗里,六十年代或更早華人所遭遇的種種都已經(jīng)逐漸化為不堪回首的往事或無從提起的禁忌?!麄儾⒉辉诂F(xiàn)場目擊父輩的遭遇……”{24}。

所以到了《流俗地》,面對自己十分熟稔的“在地知識”(local knowledge)和“在地經(jīng)驗”(local experiences),黎紫書具有了言說的合法性,她放下過往歷史,轉(zhuǎn)而專注于現(xiàn)世人生。她通過銀霞——一個跟她差不多歲數(shù),并且相似度高達(dá)七成的盲女,在鋪展其生命軌跡的同時,也一路將當(dāng)代“馬華歷史”娓娓道來。而如同肖鷹所言:“進(jìn)入歷史,就是在當(dāng)下自我的存在中,復(fù)活歷史被時間抽象壓抑了的豐富存在,把歷史展現(xiàn)為一個活的有意義的存在空間。這就要求個人必須把歷史作為自己的命運來承擔(dān)?!眥25}由此可見,黎紫書在記錄當(dāng)代“馬華歷史”時,已然將之視為自己的使命。因此,《流俗地》呈現(xiàn)出難得的“真”與“誠”。

在“真”與“誠”的驅(qū)使下,“盲”成為黎紫書對當(dāng)代“馬華歷史”的全新概括。

毋庸置疑,自1957年后,馬華族群便開啟了被遮蔽的歷史。在政治場域,華族陣營一路敗退,特別在“五一三”事件后,更是受到宰制,繼而觸發(fā)“寒蟬效應(yīng)”。相應(yīng)的,在文化、經(jīng)濟、教育等場域,華族社群也遭到限制。換句話說,在當(dāng)代馬來西亞國家歷史中,馬華歷史始終是缺席的,而誠如詹明信所言:“第三世界的文本,甚至那些看起來好像是關(guān)于個人和利比多趨力的文本,總是以民族寓言的形式來投射一種政治:關(guān)于個人命運的故事包含著第三世界的大眾文化和社會受到?jīng)_擊的寓言?!眥26}由此可見,《流俗地》中盲女銀霞的生命歷程,亦可視為寓言化的歷史。

銀霞并非天生失明,在她出生以后,曾短暫地看到過世界,因此“以后當(dāng)人們對我說顏色,說形狀,說線條,說光,我都覺得自己能意會,知道他們在說什么”{27}。因為無法辨認(rèn)外貌,所以她在16歲受到侵犯后只能默默承受,“長那么大,她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充實的黑暗,如同滾燙的巖漿涌入她的嘴巴耳朵胸腔肺葉胃囊……身體成了軀殼,所有的空處都被液態(tài)的黑暗填滿,迅即凝固”{28}。直到遇見顧老師,銀霞才感受到黑暗消散,“眼前的黑暗逐漸被稀釋,從一堵厚實的高墻緩緩動搖,變成了霧……她便在如霧的黑暗中被高高舉起又被輕輕放下。”{29}可以說,銀霞生命的高低起落,與馬華族群的曲折命運別無二致。最先開始,馬華族群也是“光明”的,只不過最后在各方勢力的打壓下被迫妥協(xié),至此步入“黑暗”。在馬來西亞成立后的第16年,馬來華族也經(jīng)歷了堪比“強暴”的“五一三事件”,事件發(fā)生后,華族力量旋即緘默。直到2018年馬來西亞大選,巫統(tǒng)(UMNO)與國民陣線執(zhí)政聯(lián)盟(Barisan Nasional)結(jié)束了61年的政權(quán),馬華族群才又逐漸看到生存的希望。簡言之,銀霞與馬華族群的命運同聲共氣、彼此呼應(yīng),而《流俗地》描寫銀霞“盲”的命運、感受與變化,即是對起起落落的馬華歷史的寓言化表征。

(二)黎紫書的歷史觀辨析

必須指出,雖然《流俗地》不似黎紫書此前的創(chuàng)作有著強烈的解構(gòu)歷史的野心,甚至它對歷史多了“真”與“誠”的介入,但這并不意味著黎紫書的歷史觀發(fā)生變化。事實上,由始至終,黎紫書對待歷史的態(tài)度是悲觀的,她更愿意相信歷史充滿著偶發(fā)性和虛無感,就像她在《靜思雨》總結(jié)的:“只覺‘史’字也虛,而且總思疑歷史這卷宗將盡,人類為生命與存在自定義的價值將如一把界尺掉入無極”{30}。換句話說,雖然《流俗地》的解構(gòu)意識并不明確,但從深層的價值取向看,《流俗地》與黎紫書此前創(chuàng)作無疑是趨同的。

首先,《流俗地》有著消隱歷史的傾向。如上所述,《流俗地》的歷史是以寓言化的方式加以呈現(xiàn)的,但即便是談到歷史,作者也只著墨了兩次:一次是祖屋男人聚在一起,討論二十年前的“五一三事件”,“這些人見過動蕩社會的,誰沒經(jīng)歷過當(dāng)年的五一三事件呢?時隔將近二十年了,大家提起這個仍禁不住臉上色變,對時局愈發(fā)擔(dān)憂”{31};另一次則是文末馬華族群對2018年馬國大選的反應(yīng),“銀霞聽到滿城歡呼,真的就像剛剛射進(jìn)一球了,同時終場的哨聲吹響?!眥32}兩次書寫皆如閑庭信步,并無濃墨重彩地描摹。除此之外,雖然文中也提供了很多歷史碎片,但它們都隱藏在漫不經(jīng)心、羚羊掛角的閑筆、對話、插科打諢之中,并不容易發(fā)掘。可以看到,相比之前將歷史作為創(chuàng)作的“前背景”(foreground),黎紫書在《流俗地》中卻對歷史相對冷感。

其次,《流俗地》表達(dá)了對“現(xiàn)實”/“歷史”之疑慮。毋庸置疑,《流俗地》可被稱為“寫實小說”,其中流露出的“少見的包容與悲憫”,以及作者對馬華“底層世界”的關(guān)注,都佐證了小說的“寫實主義”傾向。但是不同于傳統(tǒng)寫實主義小說家對歷史現(xiàn)場、現(xiàn)實場景一絲不茍的描摹,黎紫書顯然更重視“內(nèi)在的真實”。眾所周知,“真實”是文學(xué)表達(dá)的主要問題,它來源于現(xiàn)實,卻不等同于現(xiàn)實,路文彬就曾指出,“‘眼見為實’之‘實’意指的只是客觀之實……而真實則不然,真實依賴于主體,與主體的智慧相通”{33}。換言之,所謂的“現(xiàn)實”不過是依托于“視覺”的盲目的、不可靠的截取與復(fù)制,缺乏反思的維度和求索的縱深,因此它未必是真實的。而在《流俗地》中,黎紫書也討論了這一問題。作家將盲眼的銀霞,當(dāng)作游歷當(dāng)代馬華歷史的“維吉爾”,這樣看似吊詭的操作,卻恰好證明了往常的、常見的“現(xiàn)實”與“歷史”(過去的現(xiàn)實)充溢著荒謬與不可信。在小說的尾部,黎紫書就再次申明她的觀點。當(dāng)馬華族群為大選結(jié)果狂歡興奮時,銀霞卻顯得異常冷靜,“她心里一緊,眼前的黮漶黑暗忽然凝聚起來,變得厚實無比,似能反彈出回聲”{34},顯然她對大選結(jié)果是否能改變?nèi)A人境況是存疑的。與此同時,一只貓不請自來,全文戛然而止,這樣的安排也顯得這樣重要的歷史時刻充滿著無解與荒誕:

“‘普乃?’她睜開眼睛。

房里先是一片靜寂,然后那貓說——

喵嗚?!眥35}

總之,在《流俗地》中,黎紫書展開了她對馬華歷史的反思,她沒有如往常一樣積極地投身歷史的祛魅,而是通過“盲”,將歷史以“寓言”方式加以呈現(xiàn)。然而,盡管探照歷史的方式變了,但她對歷史的真實性始終存疑,這也是為什么《流俗地》對待歷史頗為冷感的原因。

四、總結(jié)

《流俗地》是黎紫書的復(fù)出之作,其中既融入了作者對馬華民間社會、歷史的“包容與悲憫”,同時也隱藏著她對馬華社群邊緣性、權(quán)力結(jié)構(gòu)、歷史鉤沉等問題的關(guān)注與反思。然而遺憾的是,黎紫書未能進(jìn)一步探索文學(xué)性的邊界,不僅在技法方面,《流俗地》相比《告別的年代》多少顯得平實、質(zhì)樸,其立意也與她極短篇小說相比缺乏開闊的“世界視野”,這或許與她的創(chuàng)作視野轉(zhuǎn)變有關(guān)(由“作者”出發(fā)轉(zhuǎn)為由“讀者”出發(fā))??偠灾?,《流俗地》是黎紫書一次全新的嘗試,而該嘗試也為“馬華文學(xué)的成功市場化”提供了一種新的書寫范式。

①③⑥ [美]王德威:《盲女古銀霞的奇遇——〈流俗地〉代序》,黎紫書:《流俗地》,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21年版,第3頁,第19頁,第16頁。

② [美]蘇珊·桑塔格:《疾病的隱喻》,程巍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版,第1-12頁。

④ 王安憶:《之子于歸,百兩御——〈流俗地〉代序》,黎紫書:《流俗地》,北京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21年版,第28頁,第29頁。

⑤ 彭美君:《在“文長慎入”的時代,我們還需要文學(xué)嗎?專訪小說家黎紫書》,見https://theinterview.asia/people/26042/

2021-5-20。

⑦ 筆者從陳思和的訪談中概括得出。

⑧⑨{14}{15}{17}{18}{27}{28}{29}{31}{32}{34}{35} [馬來]黎紫書:《流俗地》,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21年版,第407頁,第407-408頁,第186頁,第73頁,第108-109頁,第97頁,第407頁,第413頁,第458頁,第17頁,第459頁,第460頁,第460頁。

⑩ [法]薩特:《存在與虛無》,陳宣良等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版,第326頁。

{11} Hans Jonas, “The Nobilityof Sight”, in Philosophy and Phenomenological Research, 14-4(1954): p.519.

{12} [法]雅克·德里達(dá):《書寫與差異》上冊,張寧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版,第47頁。

{13} 吳瓊:《視覺性與視覺文化——視覺文化研究的譜系》,《文藝研究》2006年第1期。

{16} [美]王德威:《魂兮歸來》,《現(xiàn)代中國小說十講》,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3年版,第370頁。

{19} 《爾雅·釋訓(xùn)第三》,上海古籍出版社1977年版,第61頁。

{20} Judith Zeitlin: Historian of the Strange: Pu Songline and the Chinese Classical Tale,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3, p.1.

{21} 根據(jù)黎紫書采訪得知。

{22} 朱崇科:《論黎紫書小說的“故”“事”“性”及其限制》,《當(dāng)代文壇》2015年第4期。

{23} Linda Hutcheon: The Politics of Postmodernism, New York: Routledge, 1989, p.53.

{24} [美]王德威:《異化的國族,錯位的寓言——黎紫書〈野菩薩〉》,黎紫書:《野菩薩》,新星出版社2013年版,第2頁。

{25} 肖鷹:《真實與無限》,中國工人出版社2002年版,第227頁。

{26} [美]詹明信:《晚期資本主義的文化邏輯》,陳清橋等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97年版,第523頁。

{30} [馬來]黎紫書:《靜思雨》,《暫停鍵》,新星出版社2016年版,第40頁。

{33} 路文彬:《視覺主導(dǎo)的文化與中國文學(xué)的現(xiàn)代性失聰》,安徽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第196頁。

(責(zé)任編輯:黃潔玲)

Blindness as a Method: On Li Zishu’s Vulgar Land

Hu Xingcan

Abstract: Vulgar Land is the latest powerful work by Li Zishu, a Chinese Malaysian woman novelist. In this book, the author depicts the complicated history of Chinese society in Malaysia based on the life experience of Gu Yinxia, a blind girl. Blindness is the key to understanding Vulgar Land. First of all, blindness is a symbol of marginality, an epitome of the identity of the blind, of Chinese Malaysian and of women, that is the burden of the protagonist while, at the same time, blindness is also a deconstruction of power as it examines the connotation and denotation of marginality and even dissolves it. Secondly, blindness not only categorizes the domination of power as borne in Chinese Malaysian society but also contains a path of escape from the domination, and, finally, blindness is also an epitome of allegorization of Chinese Malaysian history that contains the author’s reflections upon it. In sum, blind, as a method, is planted into Vulgar Land, and, through a search for the significance of the blindness, one can see how Li Zishu thinks about issues like marginality, power and history.

Keywords: Vulgar Land, Li Zishu, blindness, Chinese Malaysian literat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