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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的臉又變了

2022-07-06 08:00何高峰
短篇小說(原創(chuàng)版) 2022年5期
關(guān)鍵詞:表哥小王大姐

何高峰

1

那時候,我還真想過,除了高壓電線桿是水泥做的,大樹一樣,很厲害地在房后面的土塬上高聳雄偉著,讓周圍的莊稼地都很沒意思地歷經(jīng)春夏秋冬,別的電線桿都是一個黑黑的木頭桿子。城里卻不同,全是水泥柱子。

塑料廠的大門,是我這幾十年來最重視的大門。當然,我主要還是重視大門口和大門里面那一條水泥路。大姐說,那女孩戴一條銀灰色的圍巾,手里拿一本書,中午十二點從廠大門出來。要我站在距大門二十米的一根電線桿下面。我們相互偵察,若如意,再開始戀愛的正式程序。

時間還早,沒放學(xué)也沒下班.工廠又在城市繁華將盡的東頭,街上就沒啥看的,還都讓灰蒙蒙的冬天給陰沉著,我就專心去瞅大門里的兩排梧桐樹。很明顯的,是比街上梧桐樹的葉子多,是院子把寒風給減弱和抵御了一些嗎?雖然也是在干枯著、枯萎著、枯黃著,干巴巴的,好像手一握就會發(fā)出咯吱聲,就會突然成了粉末散落。工廠里一切都是整齊有序的吧,兩排梧桐樹向院子里面整齊地延伸著,像兩隊哨兵在威嚴地排列著守衛(wèi)工廠的今天和明天,也像兩排很有耐心的人兒,在專注和冷靜地等待著快要下班的工人。我正瞅著一片葉子磕磕撞撞的,把一些葉子經(jīng)過,也把一些樹枝經(jīng)過,終究還是誰也沒有能力留住它,就快要被摔在地上時,背后有人掀了我一把。說他是門房值班的,觀察我很長時間了,問我是干啥的,要干什么?

我說,我等一個人。

門衛(wèi)說,你等誰?叫啥?

我編了一個謊,我在這里也不想說了,也不是啥光榮的事。我想說的是,后來塑料廠和我們化肥廠一樣,都沒有了,都成了一個住宅小區(qū)。街上見了這位門衛(wèi)師傅,他拉了一三輪車舊報紙、廢紙箱子,紙箱子是拆散折平后摞起來的那種,還有啤酒瓶子。他一眼就認出了我。

十二點,廠大門里的水泥大道突然像一條大河洶涌起來。摩托、白行車不斷從人群里沖出和繞出,就像河面上不停有魚兒在穿梭,要去尋找岸邊什么東西。女工們多是紅色或米黃色的防寒服,紅的黃的總是在追逐著和嘻嘻哈哈地推搡著。電線桿在大門東側(cè),我趕緊跑回電線桿旁邊,還好,那條下班的河還沒有流淌出來。我目不轉(zhuǎn)睛聚精會神心咚咚亂跳地去盯心上人,眼都酸了,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

2

我知道表哥來尋我,多數(shù)為了大姐。

表哥大我五歲,和大姐一樣的年齡。第一次見大姐后,表哥說,如果你推開辦公室的門,有人扶了眼鏡,抿著嘴,打鏡片后面細細地看你,那便是你大姐。

房子里順墻支了兩張床,兩張桌子就擺在前后兩扇窗下。六塊錢的太白酒是綠瓶的,我們都叫它綠棒槌,酒在瓶里是綠的,放小玻璃杯后是無色的。

我說,酒到肚里后是什么顏色?

表哥說,還是說你的這位大姐吧。

我說,大姐不是打鏡片后面細細地看你,而是細細地審你。

表哥說,我每次來找你,都見你大姐在那里坐著。

我說,一天到晚,不挪窩子,不離位子,大姐像練過打坐什么的功夫。來大姐這里辦事的人都說,一個單位的辦公室,要是多幾個會坐功的人,真是積天福了。人等人,氣死人;人尋人,更倒霉。去大大小小的機關(guān),辦大大小小的事情,最窩火的就是尋人等人,時常把事情給耽擱了。

表哥端起一杯酒白個喝了,也不和我碰,也不吃桌上的鍋巴和瓜子。

我說,大姐常說,干啥說啥嘛,有喝水看報的工夫,沒有拉屎尿尿的時間,沒準什么人就來了,電話就響了,你能不守著?

大姐是我們廠辦公室的文書,掌著大印,又管著檔案,整天開證明呀,查資料呀,通知會呀,收發(fā)文件呀,用她的話說,走路都在小跑。我說,你還要我怎么說,大姐是有對象的人了,你都大齡青年了,別再浪費時間了。

表哥猛然起身就走了,好像我宿舍的門就是大姐,把門摔在墻上,門又碰回來。我把半閉著的門又猛推一把,讓它發(fā)出哐當?shù)谋葎倓傋矇€生氣的聲音,也不知道表哥聽見了沒有。

幾年都沒發(fā)過獎金了,每月工資都才發(fā)了70%,突然發(fā)一個月獎金,這是什么?是回光返照。表哥才走,小王就進來了。

我說,你會說人話嗎?吃誰家飯,砸誰家鍋。

小王說,當年拉化肥的、給廠里送原料的車,一眼望不到邊。商店、飯館、理發(fā)店,擺攤設(shè)點的,像正在忙碌著的集市。現(xiàn)在呢?

我說,現(xiàn)在是什么?我替你說,“門前冷落車馬稀”,現(xiàn)如今唯參差不齊的民房和光禿禿沒了葉子的楊樹、柿樹與我們廠做伴。

小王說,你到底是有文化的人,說得好。

我說,你是放屁?!皟翰幌幽赋螅凡幌蛹邑殹?,你爸退休多年了還心在廠里,每次來都念說廠里的好,你咋就沒一點人性了。

小王說,你大姐才沒人性了呢。

小王和我在一個宿舍。我見桌上的太白酒在小王的茶杯里急驟地上升著,可小王還嫌太慢,垂直著的酒瓶被猛烈地抖動著,都碰到茶杯了,把一聲脆響急躁地傳出來了。就說,你厲害,你就拎起瓶子灌嘛,還用什么杯子?

我轉(zhuǎn)過身去。我當然知道小王大口喝酒的樣子,我偏不給他表現(xiàn)的機會。

3

大姐說,人家沒說行,也沒說不行,反正我看還是算了吧。你這樣優(yōu)秀,沒啥愁的。

我說,沒見圍巾,也沒見什么書,我壓根都不知道人家是誰,這是不平等約會嘛。

大姐說,凡事看結(jié)果,你就是知道了又怎么樣,人家不情愿,知道了也是白搭。

我說,你就說人家不愿意就行了嘛,何必繞來繞去的。塑料廠和咱一樣,有今天沒明天的,她牛什么?

我那時總覺得自己是有文憑的人,可我哪里知道,男怕進錯行,女怕嫁錯郎。青春是激情的,青春也是天真的。

那些年談對象,少說也有一個班呢,雖然很多都是一面之交,但總是見過吧,唯那個女孩是個例外,所以就時常在夢里出現(xiàn),她不僅戴銀灰色圍巾,拿著一本書,還戴著口罩,揭了口罩,原來是大姐呢。

大姐的對象叫張光,個子高,還長得壯實,尤其那肚子壯得像懷孕似的。我見第一面就躁了,張口郵電局,閉口郵電局。郵電局咋?是單位牛不是他牛。小王說,郵電局、供電局、銀行、煙草公司,看大門的都比你這大學(xué)生工資高,是高很多,這就叫行業(yè)差,不服不行。我說,這個張光,應(yīng)該叫張狂。

張光請我們辦公室的年輕人吃飯,除了我和大姐、小王,還有兩個女同事。小王是看我面子才來的,我當然是因為大姐,其實不想來,還裝著很高興地來了。

小王上月請了四天假回老家,偏偏這千年等一回的獎金,就依照上月考勤發(fā)。事假要扣工資的,這沒問題,但事假超過三天獎金就沒了。好在考勤還沒報上去哩,小王就給我們主任說了,讓上報時寫成兩天事假。主任過去和小王的父親在一個車間,還是小王父親的徒弟,自然就同意了。但大姐管著考勤,卻不同意,說丁是丁,卯是卯,是啥就是啥,給小王改了考勤,以后別人有類似的事情也要改,那還要考勤干啥?

我讓小王來也有私心,沒了小王,就只我和張光喝酒,一想都不舒服。我讓小王來也是有代價的,就是一瓶長脖的西鳳酒,在頭晚和小王干了。說長脖,是因為酒瓶上端細長細長的,要十五塊錢呢,我工資才二百多塊錢,就是過節(jié),也很少能喝的。酒最大的好處就是能讓人激動,讓男人很快成為哥們,再說我和小王本來就是哥們,主要是小王的父親說我是科班出身,一定要小王拜我為師。

我說,啥叫低頭不見抬頭見?咱辦公室就這幾個人,再說了,你和人治氣,你也著氣,著氣獎金也不得回來,這叫兩敗俱傷。況且人家還不一定傷,因為人家就是那種人。

小王說,那是你大姐,你當然向著她說話。

我說,你還是我兄弟呢。

一句兄弟,在白酒的燃燒里,就格外響亮和豪情,就讓小王不言傳了。

我說,勞人科查崗,咱主任沒在,她都說不知道,讓主任也出現(xiàn)在了遲到早退的通報名單中,你忘了?

4

表哥進來時,正在為是否打開第二瓶酒爭執(zhí)。大姐說,喝酒是圖個熱鬧,往死里喝呀。

我知道大姐是說我哩。但我就是想喝,不是想死,用小王的話說,是喝得很猛。猛就是碰了杯,別人的酒杯才到了嘴邊,才醞釀是一口喝完,還是兩口三口地慢慢抿,我卻脖子猛一仰,手猛一掀,在把酒送到肚里的同時,又很夸張地做著把杯口朝下摔的動作。大姐在我們喝第一瓶酒時,就不時地在眼鏡后面瞪著那一雙大眼睛,當然,也是我不時地去瞅大姐吧,才看到了那一雙瞪著氣著,我也覺得可愛的眼。大姐心里的怒火不止是從眼睛里噴發(fā),也從那一張瓜子臉上洶涌了出來,還像要從緊閉著的嘴里撲出來,使得大姐要使勁才把嘴抿住。于是,那一張白凈的臉,在白熾燈的映射里,竟也暗淡了、變黑了。于是,我就想到這一張臉曾經(jīng)為我而紅。

在單位里,因為能寫寫畫畫吧,我就有些小名氣,但生活卻邋遢得很。床單臟了,翻過來又鋪上:衣服臟得沒啥換了,就在那一大堆臟衣服里揀著穿。有一天,大姐拿來一個大盆,說是要給我大掃除,洗了衣服連被褥也給拆洗了。我感激得不知說什么好,大姐說,誰讓我是你的大姐呢。我心里過意不去,買了毛線送給她,說權(quán)當是小弟的一點心。她笑著接了毛線,半月后給我打了一件毛衣。

母親知道我有了一位好大姐,高興得手舞足蹈的。一次,她來單位看我,拉著大姐的手說,我峰兒從小就被我慣著,不會照顧自己,現(xiàn)在有你照看我放心了,你就權(quán)當是我的女兒吧!大姐說,我不就是你的女兒嗎?從那以后,我買衣服也都讓大姐給參謀。一次,我試穿新衣,大姐仔細地瞅著我,嘴里說著,腳下動著,手上忙碌著。營業(yè)員笑著對我說,你真是個福人,娶了這樣的好媳婦。我正要解釋,大姐漲紅了臉,都紅到脖子根了,示意我別說話。

小王早就看出我是和張光拼酒,幾次都把大姐給我織的那件毛衣往下拽??杀砀鐏砹撕?,我更狂了,雖然表哥只能增加我的膽量,卻不能增加我的酒量??上У氖?,后來的事我一點也不記得了,還是小王告訴我的。比如,我說,市場上外地化肥越來越多,都是大廠的,又好又便宜,我們這老企業(yè)、小廠子,機器舊,退休的人還多,負擔重,能競爭過人家嗎?

張光說,不管怎么說,優(yōu)勝劣汰,市場經(jīng)濟就是這么回事。

我說,市場經(jīng)濟怎么了?總要公平競爭吧。

張光說,這話是你說的嗎?你是誰?說到底還是你不行,沒本事。

我說,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真的很行嗎?那是單位行,不是你行。

5

下雪不冷消雪冷。

太陽懶懶的亮了幾天,城外連綿起伏的“白頭山”依舊白花花的,城里卻容不得雪,屋檐下滴答滴答的,大街上就像雨過一樣,濕淋淋的。

我見我們機關(guān)院里一根根用鐵皮卷成的煙囪,從一扇扇窗戶里伸出來,競相噴射出或濃或淡的黑煙抑或灰白色的煙,像是鐵匠爐子在這里薈萃,只是聽不到敲敲打打的聲音,就很生氣,就想用什么去敲那鐵皮煙囪,最好用石頭去砸,像砸樹上的核桃一樣。我生氣主要還是剛剛把白行車丟了。

白行車有輕便和加重的區(qū)分,26型是輕便,28型是加重。我有一輛飛鴿牌輕便白行車,像飛鴿一樣飛沒了。還有一輛永久輕便的,也沒永久,不知便宜誰了。都報了案,都破不了案。這輛加重的,也不是啥名牌,才騎了半年,卻在街上像雪一樣消失了,我便懶得報案。小王在那邊也看煙囪,他是一會兒抬頭去看那一根根煙囪,一會兒低頭去瞅身上深藍色的防寒服,就那樣蕩來蕩去的。我凍得清涕橫流,就也去看我身上的防寒服,好些年了,實在穿不到人面前去了,但一年年湊合著,希望明年會好。其實,明年只是時間而已,還不如今年。

小王要我趕快回房子有話要說。

廠里沒錢花,錢還被別人花著。生產(chǎn)資料公司欠我們四萬元的化肥錢,都八年了。小王的工作任務(wù),就是去要那四萬元。

小王說,生產(chǎn)資料公司財務(wù)科空蕩蕩只有一爐火在燃燒,一堆人圍著爐子,一聽說是要錢,都說如今企業(yè)三角債國家都沒辦法,別人欠我們錢都不給,你還來要錢。反正不告訴科長干啥去了。或者人家就坐在那里,但咱不認得。

我說,我只聽結(jié)果。

小王說,去了三回才找到科長,科長說當年市里讓借給水泥廠五萬元呢,他們就用這筆錢還我們廠。說我去水泥廠替他們要,等于給我們要。

我說,那咱主任怎么說?

小王說,還是讓去水泥廠。

我說,還是讓我表哥想想辦法,人家是政府里人。

表哥卻來了,是為萬全的事。

二車間萬全的妻子也在政府上班,單位分房,要萬全的工齡證明,勞人科都寫好了,只需大姐蓋章。大姐和萬全同年參加工作,見萬全的工齡多了一年,說啥也不蓋章。萬全搬來了領(lǐng)導(dǎo),領(lǐng)導(dǎo)說那套房萬全家和另一家競爭,條件都一樣,只好比雙方愛人的工齡,你就成全了萬全吧。結(jié)果,大姐還是不答應(yīng)。氣得我們主任要回了公章自己保管。最后還是廠長親自把大印交給大姐,說,該怎么辦,你還怎么辦,這么大的廠子,沒有幾個軟硬不吃的好當家,那還了得!這事都過去一個多月了,車間里的人、機關(guān)里的人都說大姐損人不利己。我心里想得更多的還是,大姐這樣的認真,會換來我們企業(yè)的生機嗎?

我說,大姐是什么人,我最了解。你說吃飯也好,買點什么也好,都是一廂情愿。這事沒救,是死結(jié)。

表哥說,死馬當活馬醫(yī)吧,你大姐對你最好,你試試。

小王說,我給說,我還要你幫忙要款呢。

6

又有一批職工放長假,其實也就是下崗,辦公室第一個下崗的是小王。小王去水泥廠要款,水泥廠說,化肥廠欠他們四萬元水泥款,讓他去化肥廠要款,要下了,就用這錢還生產(chǎn)資料公司。這不,轉(zhuǎn)了一圈又回來了。小王說,我向咱廠討債嗎?

小王執(zhí)意要在宿舍里擺酒席,我怎么也擋不住,也挺感動的,要走了,還想得這么周全。酒是長脖頸的西鳳酒,雖然我的意見是綠棒槌的太白。我的意見里還有一條,是幾樣涼菜都只要素的。但除了花生米、綠豆芽、豆腐干和洋蔥木耳,小王還是買來了牛肉、豬肝。小王說,今天在座的人,都是對我有恩的人,我會永遠記著你們,感激你們。在座的人,還真是小王不能忘記的人。裝一個電話要兩千七百元,還要排隊。張光為了小王不下崗,給我們廠主管生產(chǎn)的副廠長親戚裝電話,不讓排隊,還優(yōu)惠到了最低價。表哥給萬全的事沒辦成——小王給大姐說了,我也給大姐說了,但都沒頂用——還是托人給水泥廠說話,幫小王。機關(guān)要精簡人員,辦公室一個名額。大姐一定要讓小王留下,她回去。我們主任都同意了,勞人科也同意了,可廠長不同意,說大姐這樣敬業(yè)的人都走了,企業(yè)能活嗎?

表哥的大膽還是出乎我的意料。張光要給大姐敬酒,雙手端起酒杯,說,你始終都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位置,無論發(fā)生什么,我都是你堅強的后盾。我知道張光接下來會說什么,當然是我敬你一杯??蛇@話還沒說呢,表哥就把張光擋住了,還把張光手里的酒杯奪了過來,酒都灑在小王身上了。

表哥說,還能發(fā)生什么?你說的發(fā)生無非是有一天她也會沒工作,這不是小看別人,顯示你自己能嗎?

張光說,我說什么不重要,關(guān)鍵是化肥廠的明天是什么,你比誰都清楚。

自從上次喝酒后,大姐就不理張光了??蓮埞膺€是不甘心。愛情都是自私的吧,我見表哥和張光干上了,就想干得越大越好,越激烈、越出格越好。但又擔心誰的表現(xiàn)打動了大姐??蛇@時小王哭了。小王起先是哼哼唧唧,像是自言自語什么,等那種聲調(diào)給拉長了,我才明白過來。我見大姐一只手在小王捂著臉的手背上摩挲著,一只手在小王的后背上撫摸著,我突然放聲哭了起來,我的哭聲壓住了小王的哭聲,也用哭聲把什么情緒發(fā)泄了。

小王說,家是回不去了,怕父親受不了。這些年廠里不景氣,父親已經(jīng)很白責,現(xiàn)在要是知道沒工作了,更不得了。

小王父親辦病退提前退休,是為了讓小王頂替,那時化肥廠還是紅火日子。小王高中還沒念完,班主任老師說,可惜了一個好苗子。

7

星期天市場挨著小城最繁華的大街,卻沒有繁華起來。大約有五十米長吧,一條線兒擺過去,多是些服裝鞋帽和小百貨。攤前冷冷清清,轉(zhuǎn)的看的還沒賣貨的人多。一張鋼絲床,綁上幾根竹竿,我要賣的衣服便展在那里。也有地上鋪幾張塑料紙或幾塊磚支起一塊木板的攤子,或者把東西就放在三輪車上。初夏的太陽穿過梧桐樹葉,在地上就有了很明顯的亮亮的光斑。如果來遲了,梧桐樹下讓別人占了,就只好去埋怨太陽光的強烈和不近人情。

大姐說,工資低還總是拖著,但你不能就這樣去當小商小販。你還年輕,要想長遠主意,不能就這樣混。

我說,這叫混嗎?這叫為以后下崗了白謀職業(yè)、再就業(yè)做準備。我的鋼絲床是一百零八元買的,我在省城批發(fā)的裙裝和小孩衣服花了六百五十四元,可四個星期天了,才賣出去一百多元,掙了十幾元。

大姐說,那你沒總結(jié)為啥賣不動,是你不會進衣裳。這天都熱開了,你還進這么多厚裙子,是春秋穿的裙子,進價就四十元,誰要?

我對面的攤子是賣拖鞋的,在大姐來的這一會兒,就有四五雙賣出去了。

大姐說,或者你全部進成拖鞋或小孩衣服也行呀。你進衣裳就該把我叫上。

我說,本來想叫你一塊去呢,可我和你跑這跑那的,我表哥怎么看?會又說你是我的媳婦姐。

我忽然想起那次大姐幫我買衣服,在臉紅后回去的路上,大姐問我是否打算找對象,我說,還要靠你幫忙呢。大姐說,那我給你看手相,便拿著我的手瞅了半天,說,你的對象要比你年齡大,你看……還未等她話說完,我說,也許像大姐一樣,是個媳婦姐。大姐的臉又變了,是沒有任何表情的臉,我不知道是平靜,還是無奈,反正一路默默無語,我想說什么,卻不敢說。

這會兒,我見大姐拿起一件淺紫色的裙子,一臉的平靜,裙子也在大姐的平靜里,冷靜地吸收著從梧桐樹葉透進來的太陽光,然后隨大姐一塊走了。

太陽依然高懸,大街依舊繁華,星期天市場慢慢地有各種聲音在放大著,卻終敵不過街上汽車喇叭聲的刺耳和太陽光毫無顧忌制造的熱浪。

小王來了。

小王的對象在他們鎮(zhèn)上開了一家理發(fā)店,說好春節(jié)結(jié)婚呢,可一切都結(jié)束了。小王父親還來找過我們主任,可是不能改變的,也許永遠都不能改變,還能怎樣呢?我和小王父子在我們房子喝酒,那次喝多了,但沒有斷片,我記得很清,小王父親說,過去總是講,好好干,一切都有組織哩,有單位哩,可單位在哪里?單位把我們給拋棄了呀!我說,這是大形勢,誰也沒辦法,小王的事我一定會幫忙的??墒牵@都多長時間了,我也努力,卻并沒有給小王帶來什么。還好,表哥給小王找了事情干,在政府里當保安,

小王說,我昨晚值班,你表哥喝多了,還是我送回去的。他這幾個月不和你來往了,原來是因為你大姐。說你大姐心里總裝著你,無論說什么,說著說著就說到你身上了。

我說,我和大姐是友情,是姐弟情,這你知道的。

小王說,這事你騙不了我。你大姐和誰說話都很強勢,但和你不一樣,總是柔柔的。你們還動不動就不說話了,好像都故意似的。反正我覺得你們都有那種意思,只可惜年齡差太多了。

我想把話題轉(zhuǎn)移了,正想著說什么,張光過來了。

8

大姐桌上的墨水瓶是裝在一個黃色的長方體小紙盒里的,紙盒上標有“鴕鳥墨水”字樣和鴕鳥的圖案。大姐每次用蘸水筆時,都把筆頭輕輕地小心地伸進墨水瓶里,稍停后,又同樣小心地抽出來,在墨水瓶瓶口的內(nèi)側(cè)慢慢摩擦,有時候還碰上幾下,然后才在紙上讓筆工作。大姐桌上的臺歷正面那一大片空白處,也是大姐的記事本,有電話號碼,有每天要辦的事情或者別的什么。背面是印制的生活常識或者什么知識。但要記的永遠都在正面,沒有例外。誰要想在大姐辦公桌上翻一下,動一動,不露痕跡不容易。因為那蘸水筆總是插在墨水盒右側(cè)靠近大姐的地方,墨水瓶不用時瓶蓋是擰在上邊的。鉛筆也放得有方位,在筆筒里向左伸的,不像鋼筆是向右伸的。

我對花卉什么的沒一點知識和常識,大姐身后靠近窗的墻角,有一個用鋼筋焊接的一人高的三腳架,一盆吊蘭就放在頂端一個網(wǎng)形的底座上。劍形的葉,有的爭著向上揚著,有的要探尋什么似的向外伸著。大姐說,是金邊吊蘭。我見過這種花,卻不知道名字,更不知道什么金邊銀邊的。我說,金邊,聽這名字,是從外國引進的嗎?大姐笑得都靠在花架子上了,吊蘭眼看就要隨花盆撲向大姐了。我兩大步就跨了過去,花盆是扶住了,一只手卻感受了大姐堅挺或許柔軟的胸部。我不知道大姐的臉是否紅了,因為我沒敢去看呢。

這是我第一次和大姐單獨在一塊說話,也是唯一的一次身體接觸。女人的魅力大約只在某一點上,一如大姐總是微笑的臉上那兩個淺淺的酒窩,它是燦爛和柔情的,總像要展示什么,又是羞怯和含蓄的,總像要隱藏什么,反正惹得我上班下班都在不安里想入非非。千百年來,所謂“憐香惜玉”,我想大姐就是那種能夠讓我赴湯蹈火的女人。

但我并沒有什么赴湯蹈火。

化肥廠賣給了南方一家房地產(chǎn)企業(yè),成了一個住宅小區(qū)。我本來可以和大姐一樣,在小區(qū)的物業(yè)公司上班,可母親不同意。也怪我給母親說,人好比啥都強,我一定要和大姐在一起。而母親說大姐就是大姐,不能再是別的。最主要的還是,化肥廠沒了后,大姐就不理我了。我應(yīng)聘去省化肥廠,約大姐吃頓飯也沒來。小王把我送到去省城的長途汽車上,說他在車站門口等著,等我走了,他就回去。

車窗外面是大姐呢。我和大姐隔著一眼窗,也隔著紛紛揚揚的雪花漫舞和如昨往事。我忽然就想起一句歌詞來:雪花飄飄,北風蕭蕭……是《一剪梅》吧??绍嚥恢趺赐蝗痪屯O铝?,而大姐也突然就轉(zhuǎn)過身去了,只把漸去的背影留在風里、留在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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