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文

一灣流水，碧波迭光。

這就是我常常在電話里向表弟炫耀的家鄉(xiāng)的月亮湖。

表弟是10年前移居到加拿大工作的，這次到大連出差，在我家小住。星期天傍晚，我們來到了月亮湖畔。表弟雖然是第一次來到這里，但看起來他并不覺得陌生，似乎是一種熟悉如故的思念得到補償。

黃昏，我們漫步在月亮湖畔的小路上。

夕陽，親和地穿透松樹林，拉出一條條金黃色的光柱，映在月亮湖的水波上，水波被染得片片金黃，抖得亮光微微顫動，湖旁幾處人聲，點點游影?？磿摹⒆x報的、交談的……勞動了一天的人們，在湖邊休息，享受著濱城的寧靜。

身處在國家級營口經(jīng)濟技術開發(fā)區(qū)中，在月亮湖畔，我也感到身心沉浸在這奇特的，充滿柔情的寧靜中。沒有嘈雜，沒有喧嘩，偶爾傳來幾聲海鷗輕快的啼鳴，在湖上飄蕩。

這湖水的發(fā)源地在哪兒，打哪兒流來的？表弟問了好幾個人，沒有知道的，只知道湖水是從東邊的山里流出來的，脾氣好極了，春去秋來，不漲潮、不干涸、不停滯、不匆忙，永遠平靜無聲地流淌著。有位老人說，相傳渤海月牙灣有一位鲅魚公主生活在這里，經(jīng)常在早晨出來梳洗打扮，湖水流到這里看到了鲅魚公主頓時被迷住了，鲅魚公主回頭留戀地看了一下，立刻，水中出現(xiàn)了一個蓮花般的旋渦，形成月牙灣。然后依依不舍地悠悠西行，經(jīng)過開拓者的修建，月亮湖因此而得名，營口經(jīng)濟技術開發(fā)區(qū)也因此得來明珠的美名。

夏天，是營口經(jīng)濟技術開發(fā)區(qū)最美的季節(jié)。這里是移民城市，并不全是粗獷雄渾的性格，也有這般綿綿的溫柔與嫻靜。我的身旁，絳紫的馬蘭花掛彩，潔白的芍藥花盛開，粉紅的月季花斗艷，壩子旁的草甸子里，蔥綠之中點點金紅的野百合和淡雅的金針花艷得讓人眼花繚亂。更美的還屬杜鵑花，開放得多有氣魄，一叢連著一叢，一片連著一片，像燃燒的火焰，從眼前伸向大海，漫上山岡，一直與山頭的云霞鑲成一片。

當我的目光看到對岸時，矗立的高空纜車，處處別致的景點，如潮般的游人繪成了一幅多彩的油畫，讓人心曠神怡。

湖西邊隨著汽笛聲響起，游輪慢慢地駛來，一對對情侶劃著小船竊竊私語。

這時，從我們的對面，走來了一位年輕婦女，她帶著個小男孩走過來。孩子在玩耍，她抖開黑黑的長發(fā)，緩緩彎下腰，用湖水梳洗起頭發(fā)，水珠帶著光亮不斷地從她黑黑的發(fā)梢上滲落下來，匯入湖面蕩起點點漣漪。

一會兒，她用毛巾擦去頭發(fā)上的水，仰起臉，臉上的微笑像水波一樣舒展開來，她長得很美，看上去純樸、善良。她甩動著濕漉漉的頭發(fā)回頭看著孩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我們，濃密微卷的眼睫毛下兩只大眼睛忽閃著，用孩子般的神情瞅著表弟：“你不是咱鲅魚圈的人，對嗎？”

鲅魚圈，這三個字她說的特別柔，特別有感情。

“你能看出來嗎？”表弟十分感興趣地問道。

她“咯咯”地笑了，遼南人爽快的笑真令人心醉。

“當然，我問你，月亮湖的水是什么味兒的？”

“甜的？”

“胡扯。書上才那么寫?！?/p>

“咸的?！?/p>

“不對。鲅魚圈人誰不知道月亮湖水的味兒。告訴你，冰味兒。冰涼冰涼的，像山泉一樣。不信你嘗嘗。瞧你戴的眼鏡，也和咱這兒人不一樣，你是從國外來的吧？”

表弟點了點頭，驀然，我發(fā)現(xiàn)她的眸子里跳出向往的亮光。

表弟告訴她，“我是從北大畢業(yè)后到加拿大留學的?！?/p>

“北京，我天天從電視里看到中央電視臺播的新聞。哦，我是市政公司的工人。我一次也沒去過北京，二十多年前，我剛七歲，跟爸爸媽媽一起來到開發(fā)區(qū)，你知道，那時的鲅魚圈，一片鹽堿地，漁村里幾處低矮的小平房，太荒涼了。開發(fā)區(qū)那時是沒有的，我們親手建的，鐵路修到這里，那日子多困難?。∮幸惶?，也是這時候，媽媽帶我到河邊洗衣服，說鐵路的那一頭就是北京。聽完，我偷偷地帶上吃的，順著鐵路的方向跑去，想一直跑到北京。天啊，也不知鐵路有多長。過了兩個多小時，才被爸爸和叔叔們找回來?！?/p>

說到這里，她的神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她問：“北京人是不是愛生氣？”

我覺得可笑，又十分不解，說：“沒聽說過?！?/p>

“真的，北京人不像咱鲅魚圈人，咱鲅魚圈人，愛掏實話。當年，有個作家從北京到咱鲅魚圈。那天，他在湖邊對我說，鲅魚圈真是太美了，雄偉壯麗的世紀廣場，多姿多彩的山海廣場，享譽中外的敬母圣地——望兒山，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花園式的大街小巷，但特別美的是月亮湖。我就說，你把鲅魚圈帶到北京去吧。他說，當然，當然，裝在筆記本里帶回去。我問他，你們作家書里寫的事都是真的嗎？他說，怎么說呢？可以說真，也可以說假，生活的真實和藝術的真實是有區(qū)別的。我最愛看小說，每次看都要流眼淚，我丈夫和親屬都說，哭啥呀，書里寫的盡是假的，作家編的。我不信，假的怎么能寫到書里去呢，可是，大家都說是假的。他聽完后，半晌也沒吱聲兒，后來，好幾天看見我都沒說話，那模樣就是生氣?！?/p>

表弟禁不住哈哈大笑，說：“不是生氣，是思索，你講出了一個道理?！?/p>

“道理？”她一甩頭發(fā)，“別取笑人，咱嘴里還有道理？北京人才有道理?！?/p>

在一旁的男孩湊過小臉，轉動著黑玻璃球似的眼珠說：“媽媽，你說的，讓我長大到北京念書，學好多好多大道理，對嗎？”

年輕婦女笑了，恐怕天下只有母親才會有這般無法用語言表達的飽含無限深情的笑容，“是??！小俊，咱鲅魚圈地方小，人的志向不能小。”

“學好大道理留在北京干大事?！北淼懿遄煺f。

“不，回來?！焙⒆佑悬c兒遲疑地答道。

“為什么？北京多好哇！”

孩子不知該怎么回答，看向媽媽，媽媽拍拍孩子的后腦勺：“傻孩子，媽媽在這兒?！?/p>

“媽媽在這兒，爸爸在這兒，爺爺奶奶，叔叔姑姑全在這兒”，孩子調(diào)皮地連連嚷著。

月亮湖對岸的夕陽，已經(jīng)沉入遙遠的綠林之中，天際一絲絲淡紅的云彩，恰似一條絳紅的薄紗，悠悠飄動著，一寸寸地溶進天幕，新月又從東山升起，清冷的光輝與那即將消失的絢爛落霞，構成了令人神往的濱城之風，月亮湖便在這兩種景色之中。湖水無聲無息地化成一塊塊長長的深褐色綢緞，岸旁金黃色的燈光在河中亮了起來，一點又一點，點點匯成一片，像是鑲在水中的一串晶瑩的珍珠，霓虹與暮靄溶成了薄霧散發(fā)出微微的涼意。

年輕婦女領著孩子走了，當母子倆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湖岸的綠林中時，我還依稀看見，孩子在向我們招手。

寧靜，一派靜止、凝固的園林之美，風無息、葉無聲，流水靜無波，月光傾瀉在湖里，湖如一塊月亮般透明的銀絹。我的心卻是不平靜的，一種很深沉的感覺在胸中涌現(xiàn)，月亮湖是美麗的，鲅魚圈人——營口經(jīng)濟技術開發(fā)區(qū)的開拓者是純樸的，善良的，在這兒，在他們中間，精神會得到凈化，得到升華。這塊土地不是世外桃源，是勞動者——正如孩子說的，他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叔叔、姑姑們親身開拓建設的，勞動者的精神美與自然美是一體的，彼此不能分開，彼此相互輝映，正像鲅魚圈人的心如美麗的月亮湖水一樣純凈透澈。

美麗的月亮湖，給我們帶來啟迪，帶來憧憬，帶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