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茜琳

編者按：進入幼兒園是幼兒邁向社會的第一步?！犊焯?！星期八》系列原創(chuàng)繪本聚焦幼兒園集體生活的熱點問題，講述了發(fā)生在幼兒園里的一系列熱鬧而有趣的故事。本期特訪該系列原創(chuàng)繪本作者，解鎖如何從繪本創(chuàng)作視角呈現(xiàn)幼兒園生活的快樂。

《幼》：彭老師，《快逃！星期八》系列作為您首次為幼兒園小朋友創(chuàng)作的專屬繪本，與以往創(chuàng)作有何不同？

彭：作為職業(yè)童書作家，我寫了將近四十年的兒童文學作品，無論寫哪種體裁，在落筆前我都得明確讀者對象。圖畫書至今我也寫了十幾本，比如《不要與青蛙跳繩》《妖怪山》等。以前大部分作品文字比較多，讀者對象為年齡上偏大的孩子。但我喜歡開拓，不喜歡重復自己，所以這個系列就是給幼兒園階段的孩子們專門制作的。

但需要指出的是，我并不是因為童心來寫這系列的，實際上我沒上過幾天幼兒園，我是用一個職業(yè)作者的視角來進行這系列創(chuàng)作的。我先確定題材，確定故事大致的走向，然后揣摩幼兒園孩子們的心理，比如他們會喜歡什么？會說什么話？哪些東西和其幼兒園生活密切相關等。我還要掌握故事的節(jié)奏感，每一頁都要有節(jié)奏、有變化。我會去幼兒園觀摩，還會對市場上同一選材作品進行調研。市面上關于幼兒園小朋友的圖畫書，很多就是在解決實際問題，節(jié)奏很慢，而我的節(jié)奏很快。幼兒園小朋友的精力很充沛，我這系列作品中的孩子們始終在奔跑，跑累了再回到幼兒園。我還設計了一個幼兒園園長，講發(fā)生在他們身上奇幻有趣的幼兒園故事。

《幼》：您的文字既簡單明了，字里行間又處處充滿熱鬧與活潑，把幼兒好奇、天真、愛搞怪并時刻精力充沛的狀態(tài)表達得淋漓盡致，您是如何做到的呢？

彭：這是給低齡兒童的圖畫書，要在寫作的時候將自己不自覺地變成孩子，作者的想象力一定要“爆棚”，要超越普通人甚至要超越孩子的設想。我的文本里有兩種對話方式，一種是和書里的孩子對話，一種是和書外的孩子對話，通過這樣的方式與書外的孩子產生互動性，讓他們的注意力始終被書中的故事線吸引著往前走。而這些對話真正的回答者是誰？是作者本身。并且，作者本身的回答和書外孩子的回答不一定一致，但經過四五個這樣的重復形成一種韻律之后，再來一個大反轉，令孩子們驚喜的節(jié)奏感就抓住了。這樣，字里行間相對應地也呈現(xiàn)出了孩子們的熱鬧、活潑、天真搞怪。

但是，在文本中除了熱鬧，還有詩意的存在。比如《我們的小雨鞋逃跑了》，最后以小雨鞋們“在安安靜靜地看夕陽”結尾。這個節(jié)奏上的大反轉令人出乎意料的同時，也讓人感受到一種安靜的美感。

作為一個職業(yè)作者，怎樣寫出一個好故事？我覺得創(chuàng)作最難的點是不重復自己，不重復別人。你寫的東西如果讓別人感覺已經被人寫過了，那就是一種失敗。所以我眼里真正的原創(chuàng)就在于——突破自己，不斷創(chuàng)新。我總在強調“職業(yè)”作家，因為好的職業(yè)作家一定擁有一個能力，就是他知道讀者要看什么、要聽什么。其實，我每寫下一句話的時候，總會在腦海里浮現(xiàn)兩個畫面：一個是我故事描繪的畫面，一個是小朋友和家長一起閱讀的畫面。他的注意力可不可以被我牽著走，甚至他的每一次笑點是不是被我“拿捏”住，這都很關鍵。

《幼》： 您學過繪畫，有昆蟲學和教育學的學術背景，更集圖畫書研究者、兒童文學作者和攝影師的多重身份于一身，也創(chuàng)作了許多備受讀者歡迎的圖畫書。那么，您是如何看待圖畫書里的圖文關系的？

彭：這是一個講不清的問題，它需要時間的檢驗。對我個人而言，拋開圖和文，我喜歡的是好故事。好故事的定義有許多種：如有的故事雖然很平實，但是孩子和家長都很喜歡，那么它就是一個好故事；有的故事被孩子們喜歡，同時能喚起很多家長們的回憶，那么它也是個好故事。所以，一個好故事，一本好書，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標準。我喜歡那種我根本想象不出來、也寫不出來的故事，而有人卻寫出來了，我就叫它好故事，好故事需要把人吸引住。在我眼里，所有的好繪本都是關于孩子成長的故事。我的合作者田宇老師，作為一個插畫師他很有天賦，邏輯推理能力很強，在圖畫創(chuàng)作過程中可以把自己變成一個孩子般歡騰，這讓我驚奇不已。正因為如此，每一次與他的合作都非常成功。我們希望能寫出的是質量好的書，享受的是創(chuàng)作好書的過程。

《幼》：田老師，這是您和彭懿老師第N次的合作，這次合作先有文字還是先有圖？這系列作品的每一頁插畫，滿滿裝載著幼兒園小朋友們的快樂，以及插畫藝術的創(chuàng)意。您如何在畫面中實現(xiàn)這些效果的？

田：當圖畫書文字作者和插畫作者不是一個人的時候，往往先有一個故事框架，然后再有畫面。我們這個系列也是先有文本。

另外，要感謝彭懿老師文本很好定位，給了我充分的圖畫創(chuàng)作空間。這些文本雖然描述的是孩子在幼兒園生活的故事，但并沒有把這些故事發(fā)生的地點局限在具體、狹小的園所教室或院子里。我在插畫創(chuàng)作之前曾考慮過，是否要限定某個現(xiàn)實中和幻想中的具體場所。但彭老師建議不要限定，要將孩子的幻想飛揚起來，讓讀者隨著孩子們一路奔跑，通過這種方式將幻想徹底展開，淋漓盡致地讓孩子們鬧一下、玩一下，再讓他們回到現(xiàn)實。所以，在這系列文本中，從現(xiàn)實角度看是鎖定在孩子的日常幼兒園生活場景的，但當讀者讀故事時，并不會覺得這是在說教，這個界定對我插畫創(chuàng)作非常有幫助，給了我很大的創(chuàng)作空間。與此同時，我親自跑到一個幼兒園里采風，和中班小朋友們每天相處，熟悉他們的幼兒園生活場景，然后再開始插畫創(chuàng)作。

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我會思考怎樣通過畫面巧妙地把幻想場景和現(xiàn)實場景拆開，比如用不同的色彩和不同的繪畫表達語言等，打造一個讓孩子能理解的節(jié)奏，讓孩子和家長無需通過說教的展現(xiàn)方式，而是從畫面中直觀地看到這個節(jié)奏。此外，我創(chuàng)作的這些小朋友，他們本身都有不同的性格定位，加上彭懿老師的整體故事框架，孩子們在各種場景下其對應的性格所應該有的反應，都要在畫面中展現(xiàn)出來。

《幼》：您是怎么具體處理畫面的？為什么有些色彩會有炸開的感覺？為什么有些畫面呈現(xiàn)黑白色調，有些畫面則用彩色呈現(xiàn)？

田：首先，關于畫面色彩炸開的處理。就像您所說的，看電子版文本和看到真實的書時的感受不一樣，我作為畫者也有同樣的感受。其實繪本每一頁的畫面，都是為了讓讀者有欲望去看下一頁，并為之做好準備。所以，我很在意讀者翻到下一頁是不是感到驚喜，他的眼睛里會不會有光芒。我希望每一次幻想部分出現(xiàn)的時候，畫面會呈現(xiàn)煙花綻放時的場景，所以每一次有幻想或幻想情節(jié)出現(xiàn)反轉的時候，畫面都會采取煙花般燦爛炸開的表現(xiàn)方式。但這只是開始，隨后還要給孩子提供融入這個氛圍里享受的空間，所以緊跟著的下一頁，我往往會給孩子一頁“滿屏”的色彩，作為孩子沉浸在幻想氛圍中的一種延續(xù)，直到下次色彩炸開場景的到來，然后再延續(xù)……如此循環(huán)。每一次“滿屏”色彩出現(xiàn)的時候，往往就是故事情節(jié)的一次遞進或對孩子情緒節(jié)奏的一次引導，這些體驗需要讀者通過翻閱紙質繪本才能感受到。

其次，關于彩色和黑白色調的處理。其實從視覺呈現(xiàn)上，我對每個故事都采用黑白和彩色兩種主色調為現(xiàn)實場景和幻想場景進行了很大的區(qū)分。比如小朋友和園長等現(xiàn)實人物形象我用的是黑白小素描的繪畫語言，但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后的幻想場景，我則以彩色水粉的繪畫語言為主。我采取了線條與色彩相結合的表現(xiàn)方式表現(xiàn)故事情節(jié)的每一次遞進，并希望讀者產生共鳴。比如《我們的小被子逃走了》里的小河馬形象，我用線條與色彩結合，希望讀者達到情緒和節(jié)奏感的一次強化。但緊接著出現(xiàn)的長頸鹿形象，我把線條去掉了，只留下了色彩，是為了讓讀者在情緒和節(jié)奏上一點點松弛下來，為迎接下一次的故事高潮做準備?？傊幸曈X畫面的細微變化，都是為了引導讀者閱讀故事時的節(jié)奏感和情緒變化，先強烈再舒緩再強烈，像一首歌一樣，有屬于自己的節(jié)奏和旋律。

《幼》：在看繪本時，人們往往不自覺地把重心放在文字部分。您在這么多年繪本創(chuàng)作和繪本教學經驗的積淀之后，如何看待繪本的圖文關系？您覺得圖文關系的節(jié)奏感如何把握？

田：其實，我覺得大眾在讀繪本的時候用怎樣的視角去閱讀都不是問題。因為不管文字作者還是圖畫作者，我們創(chuàng)作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把一個故事講好，講故事是放在第一位的。比如就我個人而言，會因為繪本里的某個畫面特別好而記住這本繪本的情況很少見，但因為讀到一個好故事而記住這本繪本的情況很多，故事有著震撼心靈的力量，十分強大。所以，就這個角度而言，不管是畫面還是語言文字，都是為了呈現(xiàn)一個好故事。

其次，從書籍制作的角度畫面的處理和語言文字的處理，都是為了呈現(xiàn)出一本好書。這也是為什么讀者只有翻看紙質的繪本時，才能獲得真正美好的閱讀體驗。比如，我們對這個系列的開本選擇實際比原來設定的尺寸稍微縮小了一點，是為了讓幼兒拿到繪本之后能產生“這本書屬于我”的收獲感與滿足感。

最后，每一個繪本的制作，從最初文字作者和圖畫作者對故事的打造，到最后形成具備商品屬性的圖書形態(tài)出現(xiàn)在市場上，這個過程離不開繪本作者與編輯包括營銷編輯們的密切合作。這種體驗與我純粹作為教師進行繪本創(chuàng)作教學，或者純粹作為藝術家進行繪本插畫創(chuàng)作，有著巨大的區(qū)別，這也是讓我感動和感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