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 婷

責(zé)任編輯：宋來源

蔡和森、向警予、葛健豪、蕭子升

縣官、校長、周同學(xué)、豆腐王、趙蕙蘭、青年學(xué)子、老百姓等

第一場

［寂靜的舞臺。黑色的天幕有一扇透著光亮的窗。身著湖南第一師范校服的同學(xué)們以蔡和森為首，一起仰望著窗里的光。字幕打出詩歌名稱、作者以及詩句。

［摘自聞一多《死水》

眾學(xué)子 （群誦）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

清風(fēng)吹不起半點漪淪。

不如多扔些破銅爛鐵，

爽性潑你的剩菜殘羹。

蔡和森 也許銅的要綠成翡翠，

眾學(xué)子 翡翠？

蔡和森 鐵罐上繡出幾瓣桃花。

眾學(xué)子 （期待地）哦——

［眾人滿臉期待的造型。

［“嘭、嘭、嘭——”三聲擊鼓告狀。葛健豪幕后聲：冤枉——

［葛健豪拉扯校長上。

［縣官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伸著懶腰出。

縣 官 （打呵欠）大……大膽！打……打擾了老爺?shù)拿缐簟?/p>

衙 役 （提醒）老爺，要上班噠，太陽曬屁股噠哩。

縣 官 （瞇眼看天）哦嗬，（戴上官帽）何人喊冤??？

葛健豪 民婦葛健豪。

縣 官 狀告何人？

葛健豪 湖南女子教員養(yǎng)成所。

縣 官 狀紙呈上。

葛健豪 沒得狀紙，我不曉得寫字。

縣 官 （吹胡子瞪眼）胡、胡鬧！沒得狀紙告什么狀。（甩袖）下班！

［傳來蔡和森的喊聲：“踩一腳！狀紙在此！”［蔡和森從觀眾席中出，揮舞著狀紙，一溜煙地跑上舞臺。

縣 官 （喜笑顏開）今天生意好，又來一原告。

葛健豪 是一只事咧，他是我崽！

蔡和森 她是我娘！

葛健豪 蔡和森 我們告的是同一個狀！（指校長）

縣 官 （攤手）哦嗬，到手的訟銀少一半。

衙 吏 煮熟的鴨子起噠飛。（掩嘴笑）

縣 官 還不去拿狀紙來，小心老爺我打屁股。

［衙吏趕緊拿狀紙，呈上。

縣 官 （默讀狀紙，驚詫）咦呀！

（數(shù)板）怪事多，怪事多，

辦學(xué)堂捅了只螞蜂窩，

招來個學(xué)生是老婆婆。

衙 吏 （數(shù)板）小腳老婆婆要上課，

好比老鼠要睡貓窩。

縣 官 （數(shù)板）不準(zhǔn)她把學(xué)生做……

葛健豪 哼！

蔡和森 哼！

眾學(xué)子 （整齊出列，如強(qiáng)盾林立）

哼哼！

縣 官 （縮頭）咯群學(xué)生不好惹！

［縣官看向校長。

校 長 （威視）嗯？

［縣官又縮頭。

縣 官 這這這……（左右為難，搔首，拿定主意）我見風(fēng)使舵來開鑼，來開鑼。

縣 官 蔡氏，老爺我問你啊，你都五十好幾的人噠，這頭也白，眼也花，做么子還要讀書?。?/p>

葛健豪 大人吶！

（唱）我雖是年過半百的一老人，

我也知禮義廉恥孝悌忠信。

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

豈能因年歲高止步畏行。

君不見，

姜太公八十封丞相，

黃忠他冠三軍七十高齡。

劉邦五十揭竿起，

蘇洵半百方成名。

這一個個，

謙謙君子可欽敬，

效古人，

我矢志求學(xué)省城行。

校 長 啊呀大人呀，不可不可，萬萬不可呀！

（唱）一事歸一事，

古人歸古人。

母雞管下蛋，

公雞才司晨。

學(xué)校招的是娃娃生，

婆婆子怎能進(jìn)校門。

若是婆婆子把書念，

哪個做飯帶兒孫？

她老倌子火起學(xué)校鬧，

啊呀呀，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聽不得講女人的壞話，向警予怒火中燒，她沖出人群。

向警予 女人怎么了？！誰說女人不能讀書！我們還要當(dāng)家作主！

眾女生 對！當(dāng)家作主！

蔡和森 大人！

（唱）教育之根本，

有教無類一視同仁。

婦女非牛馬，

享受人權(quán)男女平等。

將肩挑日月，

豈止少年人。

巾幗建偉業(yè)，

共進(jìn)定乾坤。

眾學(xué)子 （掌聲雷動）好！

縣 官 這這這，（走到校長身邊，指學(xué)子們）他們說好！

校 長 不好！

縣 官 （走到蔡和森身邊，指校長）他說不好！

蔡和森 好！

校 長 不好！

蔡和森 （對縣官）你說，好還是不好？！

縣 官 （和稀泥）啊唷，你莫吵，你也莫叫。（把蔡和森拉一旁）來來來，老爺我跟你打個商量。十年寒窗苦，老太太身體弱，何苦受那個罪喲！

蔡和森 讀書雖苦，卻是條活路！

葛健豪 大人??！你不曉得，我那只老倌子他……他他他不是個東西！

（唱）他吸鴉片，良心喪，

要賣女兒把小妾當(dāng)。

欺負(fù)我們不識字，

一張賣身契說是借銀兩。

幸虧我暗地里留心眼，

這才識明了真相。

大人啊，

沒文化，

我苦了自己不打緊，

沒文化，

差點害女兒身遭殃。

眾學(xué)子 （唱）這算什么家，

它是埋人的亂墳崗。

蔡和森 （唱）要自立先自強(qiáng)，

改變命運進(jìn)學(xué)堂。

向警予 （唱）莫被人牽著鼻子走，

要翻身作主把頭昂，

把頭昂。

校 長 癩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氣喲！男主外女主內(nèi)，三從四德，自古如此！

蔡和森 自古如此，便就對么？！想我泱泱大國，列強(qiáng)橫行受盡欺凌，均因你等維護(hù)舊制、不思進(jìn)取。

校 長 你你你黃毛小子，乳臭未干。

向警予 你老氣橫秋，行將就木。

校 長 你口出狂言，愚不可及。

向警予 你冬烘頭腦、陳詞濫調(diào)、迂腐可笑！

眾學(xué)子 迂腐可笑！

校 長 （節(jié)節(jié)敗退）你你你，（頭痛）哎喲！

眾學(xué)子 哈哈——

蔡和森 大人！現(xiàn)今之中國，奴隸性成，虛偽相崇。救國救民非從教育下手不可。我蔡和森在此明志，我等師范生畢業(yè)后，必將為師任教，開啟民智，還你們一個全新的中國！

眾學(xué)子 說到做到?。R發(fā)震聾發(fā)聵之音）

濟(jì)濟(jì)新民會，

風(fēng)云一代英。

莊嚴(yán)公約在，

擲地作金聲。

［眾學(xué)子大無畏的勇氣深深地震撼了縣官。

縣 官 （感慨）想我年少之時，也曾有安世濟(jì)民之志，奈何濁世橫流……唉，我竟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何其悲也！（轉(zhuǎn)身，奮筆批文）蔡和森，世道開化，望從爾等啟！

［展批文，上書四個大字。

眾 人 （讀）免試入學(xué)。

［官司打贏了，眾學(xué)子興奮得蹦起來，歡呼聲響徹云霄：“哦！”

校 長 （氣急敗壞）瘋子，瘋子！

一群瘋子??！

［在眾人的噓聲中，校長灰溜溜地倉皇而下。

第二場

［還是上一場的窗，但窗里透出的光變得更大更明亮了。

那場打贏了的官司正如蔡和森所預(yù)料的，打破了這個死氣沉沉的世界，給黑暗注入了理想之光。此時的蔡和森，也因一戰(zhàn)而勝而愈發(fā)的躊躇滿志、神彩飛揚。

［摘自汪靜之《我愿》

蔡和森 （豪言壯語）我愿把人間的心，

一個個都聚攏起來，

總共熔成了一個。

像月亮般掛在清清的天上，

用仁愛的光洗潔了，

重新送給人們。

［“你做夢咧！”，傳來一聲反駁。舞臺出現(xiàn)一群以周同學(xué)為首的垂頭喪氣的學(xué)生。他們哀聲嘆氣，怨聲載道。

周同學(xué) （唱）救國救國，

自己都養(yǎng)不活！

學(xué)生甲 （唱）畢噠業(yè)就冇得路，

想當(dāng)老師冇人收。

學(xué)生乙 （唱）欠是欠噠一屁股賬，

東躲西藏把人求。

學(xué)生丙 （唱）餓肚子的滋味不好受，

我一家五口揭不開鍋。

周同學(xué) （唱）光講理想有么子用，

當(dāng)不得衣、吃不得飯、出不了頭。

眾學(xué)生 唉！

［眾人頹廢造型。此時蕭子升喜笑顏開跑上。

蕭子升 好消息好消息！同學(xué)們，好消息呀！

（唱）從北京來了個新部長，

此人主管教育開明有見識。

他不拘一格招賢士，

機(jī)會難得莫錯失。

周同學(xué) （急切地）此人靠得住嗎？

蕭子升 （展示聘書）我已獲得職位，并向部長大力推薦。他對你們很感興趣??！

眾學(xué)生 太好了！到底是北京來的大官，有見識！

［舞臺一側(cè)燈亮，西裝革履的部長背影。

部 長 嗯哼！

眾人合 部長好！

［部長轉(zhuǎn)身，竟是女子教員養(yǎng)成所的校長。服裝已換但作派如舊。

部 長 蔡和森，我們又見面噠。

蔡和森 （驚）校長！

部 長 錯，是部長！嘿嘿，鄙人不才，拜你所賜，下了校長一職，上任部長是也！

［眾人騷動。

周同學(xué) 拐噠拐噠。

蕭子升 （不明就里）怎么？

蔡和森 他就是和我們打官司的女子教員養(yǎng)成所的校長。

蕭子升 ??！

周同學(xué) （越想越怕，恐懼地）一場官司我們讓他丟盡面子，他的官帽子倒越發(fā)大了。

部 長 哈哈——蔡和森，蔡和森！

（唱）當(dāng)年衙門高堂上，

你起高腔，信口雌黃。

教育救國，開啟民智，

好一個熱血兒郎。

現(xiàn)如今，

四處碰壁，灰頭土臉，這下場好不凄涼。

蔡和森 原來部長見我們，是為了秋后算賬！

部 長 （搖頭）年輕人，脾氣莫那么沖嘛。

（唱）常言道，凡事留情面，日后好相見。

給你一條陽關(guān)道，

是去是留君請便。

蔡和森 何為陽關(guān)道？

部 長 拜我門下，聽我統(tǒng)管。立下文書，謝罪天下。

蔡和森 如若不然？

部 長 哼哼，你們這些師范生，莫說想到學(xué)校當(dāng)老師。就是這長沙城內(nèi)，湖南全省，也絕無立足之地、就業(yè)之門！

周同學(xué) 部長，部長，部長?。。ň瞎?/p>

（唱）您老大人有大量，

宰相肚里能撐船。

都怪我們年輕不懂事，

都怪我們做事太荒唐。

蔡和森 （怒）你……

［周同學(xué)忙把蔡、蕭二人拉一旁。

周同學(xué) （唱）你我是小小螳螂，

豈能把車擋。

倒不如抓住機(jī)會，背靠大樹好乘涼。

蕭子升 （唱）只道是喜遇伯樂把馬相，

卻原來釣名之人來裝佯。

蔡和森 （唱）我們幫騙子樹形象，

祖宗的臉面都丟光。

周同學(xué) （唱）韓信能受胯下辱，

方有日后美名揚。

雞蛋碰石頭不可取，

聰明人要把鋒芒藏。

蔡和森 （唱）為了碗里一口飯，

你膽小氣短舌如簧。

周同學(xué) （唱）為了平生一夙愿，

英雄氣短也正常。

蕭子升 （唱）拜他門下成傀儡，

平生夙愿怎得償？

周同學(xué) （唱）有才還需機(jī)遇好，

無人提攜淚兩行。

蔡和森 （唱）明珠蒙塵不掩質(zhì)，

周同學(xué) （唱）明珠暗投難見光。

蔡和森 （唱）寶劍總有出匣日，

周同學(xué) （唱）熬到年老悔斷腸。

蔡和森 （唱）你走你的陽關(guān)道，

我住我的破茅房！

［兩人分立，憤而作色。

部 長 嘿嘿——

（唱）笑看他們窩里斗，

笑看他引火身遭殃。

孫猴子難逃我手掌，

秋后的蚱蜢他蹦不長。

怎么樣？這文書簽還是不簽？

［眾學(xué)子你看我我看你，周同學(xué)一步當(dāng)先，率先宣告。

周同學(xué) 我簽！

眾學(xué)子 （紛紛跟上）我簽！

蕭子升 （痛心疾首）你們……

眾學(xué)子 （唱）世人皆如是，

何苦逼自身。

但凡有出路，

誰愿跪著生。

部 長 （得意洋洋）哈哈哈哈——

［部長與眾學(xué)子隱退，舞臺上只剩下蔡和森與蕭子升。失去了昔日同學(xué)們的信賴，意識到教育無法救國的蔡和森，頗受打擊。此時的他感到一種找不到出路的痛苦。

蔡和森 （仰天長嘆）何為出路？何為救國之道？！（苦澀地） 想我蔡和森，從雙峰縣城立志來省城，發(fā)誓讀遍天下奇書。我以為教育乃救國之道?？扇缃窨磥?，政局之暗，非書生之力可為。教育是強(qiáng)國之基，卻不是救國之道??！

蕭子升 （鼓勁）和森老弟，教育救國走不通，那我們就一起去找條新路！（將聘書撕毀，擲地）。

蔡和森 （感動得熱淚盈眶）子升兄！

［兩人英雄惜英雄。

蕭子升 （吟誦）開懷天下事，不言家與身。

蔡和森 （吟誦）奮我匣中劍，斬此冤孽根。

向警予 （上，接誦）立志在匡時，大木拄長空。（高揚雜志）

蔡和森 （驚喜）《新青年》！

［蔡、蕭二人爭相圍讀。

蔡和森 （讀）十月革命的勝利，是社會主義的勝利！

蕭子升 （讀）人道的鐘聲響了！自由的曙光現(xiàn)了！

蔡和森 （如同注入了強(qiáng)心針，精神為之一振）好哇！

蕭子升（喜悅對視）這條路……如何？

向警予 北大的蔡元培校長正在組織青年遠(yuǎn)赴法國勤工儉學(xué)，尋找自身出路、救國之道！

蔡和森 明天我就去北京，打聽情況！

向警予 我跟你去！女人的這半邊天也要亮起來了！

［三人躇躊滿志造型。

［切光。

第三場

［“酸甜豆汁臭，賣豆腐啰——”，隨著吆喝聲，老北京天橋的晨景，“豆腐王”肩挑豆腐擔(dān)子而出。

豆腐王 （唱）清早起來我喜洋洋，

挑起擔(dān)子我去趕場。

天橋下面占塊寶地，

掛起招牌我好開張。

［擺攤，掛招牌，抬頭瞇眼自我欣賞——“豆腐王”。

［向警予興沖沖地上，蔡和森跟在后面心事重重。

向警予 啊呀和森兄，你看看你，到北京一個禮拜了，天天愁眉不展。

蔡和森 多呆一天就要多花好多錢，要趕快把事辦了。

向警予 蔡校長不是說了么，我們?nèi)シ▏耐ㄐ凶C沒得問題。只要找到法國的工作。

蔡和森 哎呀，就是找不到噻！不行，我再去想想辦法。

向警予 （拖住蔡和森）越急越亂越冇得辦法。我特意拉你出來就是散心的嘛。你看，這北京的秋天真美?。。ㄊ闱榈兀r間過得真快。我與和森兄認(rèn)識都一年零四十天了，（甜蜜地）可在我心里卻好象過了千年萬年。

蔡和森 零四十天你都記得呀，你記性真好。

向警予 只是記性好么？

蔡和森 數(shù)學(xué)也好。

向警予 我說的是數(shù)學(xué)的事么？

蔡和森 你看看你，好端端的怎么生起氣來了。

向警予 我覺得和森兄啊文學(xué)功底太差，尤其是說文解字的能力。

蔡和森 那你還把我倆作的詩全都記在那個……哦，叫《向上同盟》的小冊子里。

向警予 你！（氣得一跺腳，小聲嘟噥）難怪蔡伯母說你是個憨憨。

蔡和森 （沒聽清）?。?/p>

向警予 你……啊也，你嘴巴上火起泡噠，我看看。

豆腐王 （插話）上火您別急，上火您別慌。喝一碗我的豆腐漿，包管你神清氣又爽。美味又滋養(yǎng)，身體倍兒棒！

向警予 好！來一碗。（霸蠻拉扯著蔡和森坐下）

豆腐王 什么？

向警予 來一碗。

豆腐王 （老北京的長腔吆喝）得嘞，里邊請吧您嘞?？凸僬堊?，鮮嫩爽口的豆腐腦，來一碗吧您哪！二位慢用。

［向警予接過，逼著蔡和森喝，蔡不得不就范。

豆腐王 怎么樣？

蔡和森 （夸贊）嗯，香！

豆腐王 （得意地）嘿嘿，香不香，做夢都在想。豆腐王，招牌響當(dāng)當(dāng)。

向警予 豆腐王？你自己封的吧。

豆腐王 嘿，您可別小看了咱的豆腐，那可是大名鼎鼎。別說在北京城，告訴您說，還開到了法蘭西。

蔡和森 （激動地站起）法蘭西？！

豆腐王 法國巴黎。

蔡和森 向警予 （異口同聲）太好了！快講！

豆腐王 什么？

蔡和森 快說。

豆腐王 這個……（故意賣關(guān)子）

向警予 （會意，豪爽地）再來一碗！

豆腐王 （喜笑顏開）得嘞，（利索地盛一碗）吃完還有，吃完還有。

豆腐王 （清下嗓子）您聽好了！

（數(shù)板）話說這河北高陽縣，

出了個人物叫李石曾。

此人不是凡夫子，

敢叫日月?lián)Q新篇、換新篇。

招兵買馬闖京城，

漂洋過海去西方。

點石成金豆腐店，

法國巴黎美名揚，美名揚！

蔡和森 法國人何勢這么喜歡吃豆腐？

豆腐王 這里邊的學(xué)問么，嘿嘿，大著哩！（貫口）要想生意做得好，豆腐里面有大文章。磨豆腐打豆?jié){，黃豆子粒粒光，水豆腐嫩泱泱，煎豆腐兩面黃。油豆腐臘豆腐三只角四四方，豆腐腦毛豆腐好漿湯噴噴香。還有那咸豆腐甜豆腐酸豆腐臭豆腐黑豆腐白豆腐老豆腐嫩豆腐，它是可甜可咸放呀嘛放五香。這正是，吃了我的香豆腐，你當(dāng)?shù)眉襾碜鞯弥?。鋤禾日當(dāng)午，要吃豆腐補(bǔ)一補(bǔ)。萬水千山總是情，少吃一塊都不行。（左手抓著蔡和森）小哥哥，（右手抓著向警予）大妹子，只要你夫妻二人加把勁，包管你生意興隆金滿堂，金滿堂！

向警予 講錯了。

豆腐王 講錯了？

蔡和森 沒弄清。

豆腐王 沒弄清？

向警予 我是女未嫁。

蔡和森 我是男未婚。

豆腐王 得了吧，你當(dāng)我眼睛里夾的是豆豉吧？

（唱）一個是郎有意，

一個是妹有情。

你快點拿豆腐作媒聘，

你早點把妹子娶進(jìn)門。

向警予 一塊豆腐就想搞定哦。

蔡和森 搞不定你，可以把法國的工作搞定！哎，豆腐王，你們李石曾李老板還要不要招人？

向警予 我們老家有好多人想去法國賣豆腐咧。

豆腐王 三十……

向警予 才三十個啊。

豆腐王 三十天……

向警予 只做三十天啊。

豆腐王 你這姑娘性子忒急，你先聽我把話說完。

向警予 好啰好啰你講啰。

豆腐王 不是要三十個，也不是做三十天，我是說，三十天前，人就招滿了。

向警予 搞了半天，白歡喜一場！（準(zhǔn)備買單）老板，結(jié)賬。（拿出布袋，倒個底朝天也沒找到錢）老板，對不住，出門太急，我馬上回去拿。

豆腐王 （相中布袋）哎，你也懶得跑，這錢我也不要了，不如這樣，你拿這繡花布袋抵賬。

向警予 不行，不行……

豆腐王 嘿喲，我要不是看你這只布袋子上面繡了幾朵漂亮的花，我那媳婦喜歡。

向警予 繡噠幾朵花，你講得輕巧，咯是蕙蘭姐繡的咧！

豆腐王 蕙蘭姐？

向警予 湘繡高手！湘繡你曉得不？只有我們湖南有，全國出噠名咧！

［一言既出如醍醐灌頂，蔡和森頓時觸電般跳將起來。他一把搶過湘繡荷包，左觀右看，手舞足蹈，哈哈大笑，狀若瘋子。

豆腐王 （嚇得一激靈）哎呀！

蔡和森 （一把抓住豆腐王）這湘繡如何？

豆腐王 （矮了半截身子，結(jié)結(jié)巴巴）好，好！

蔡和森 比起豆腐怎樣？

豆腐王 好，更好！

蔡和森 法國可曾去得？

豆腐王 去得！去得！

蔡和森 銷路是否行俏？

向警予 （醒悟，大喜）搶脫手！

蔡和森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ò汛咏o豆腐王）

豆腐王 （喜滋滋）謝謝，謝謝！

蔡和森 （唱）軟豆腐說出了硬道理，

一語驚醒夢中人。

傳統(tǒng)手藝是寶貝，

物以稀貴價連城。

向警予 （唱）長沙是湘繡的發(fā)源地，

蕙蘭姐手巧心又靈。

帶領(lǐng)湘女們搞刺繡，

盤活了一門生意經(jīng)。

蔡和森 （唱）辦公司，出國門，

向警予 （唱）招學(xué)徒，賣繡品。

蔡和森 （唱）賣了繡品換書本，

向警予 （唱）換來書本好發(fā)狠。

蔡和森 （唱）繡的繡，

向警予 （唱）賣的賣，

蔡和森 （唱）四路子推銷嘴要勤快。

向警予 蔡和森 （唱）外國人看了是搶著要，

向警予 （唱）中國人不要也不可能。

蔡和森 （唱）啊呀呀，吃了一顆定心丸，

向警予 這法國留學(xué)是去呀嘛去得成。

［兩人走圓場，興高采烈地趕路。

［舞臺另一側(cè)光升，葛健豪、蕭子升、眾學(xué)生迎接。

向警予 （揮手呼喊）蔡伯母——

蔡和森 娘——

向警予 子升兄——

［眾人匯合。

向警予 （人群中尋覓）蕙蘭姐，咦，蕙蘭姐呢？她怎么沒來？

［眾人面現(xiàn)悲痛之色。

葛健豪 （抹淚）造孽咧！她那只后娘，見財眼開，要把她賣了當(dāng)七姨太。蕙蘭妹子死活不肯，就被關(guān)在屋里打。

蕭子升 我們知道消息后，找上門去抗議，卻被治安隊抓了起來。

女生一 蕙蘭姐不想連累大家，就……

向警予 就怎么樣？

葛健豪 就尋噠死路！

向警予 （悲呼）不！蕙蘭姐——

［舞臺后區(qū)燈亮，一身紅色嫁衣的趙蕙蘭出現(xiàn)在光圈中。她，似悲似喜，百轉(zhuǎn)千回，款款相訴。

趙蕙蘭 好妹妹，你莫哭。事到如今，姐姐我，我好后悔??！

（唱）你曾勸我鬧革命，

勸我解放尋光明。

可嘆我，

猶猶豫豫不敢往前走，

可嘆我，

畏手畏腳不敢向前沖。

枉把年華逝水流，

枉把美夢化成空。

空懷幸福的憧憬，

空等好運的降臨。

一錯再錯豈能再錯，

一等再等厄運纏身。

唯有一死明心志，

唯有一死來抗?fàn)帯?/p>

愿來世能抬頭，

直起腰來抖精神。

我要做個

敢想敢沖、敢愛敢恨，

清清白白、堂堂正正的女人。

［燈滅。

向警予 蕙蘭姐——

蔡和森 （悲憤）這個吃人的世道！

（唱）女人也是人，

為何把牛馬當(dāng)？

烈女祠，遍天下，

貞童廟，在何方？

三從四德，三綱五常，

三面鐵網(wǎng)，三座大山。

誰人替她呼一聲冤枉，

誰人為她把風(fēng)雨擋。

今日害死趙蕙蘭，

明日還有張蕙蘭。

苦命的蕙蘭千千萬，

萬萬千的女人身遭殃。

向警予 （唱）奮起反抗，

女界警鐘敲響。

化悲痛為力量，

一劍刺進(jìn)惡魔胸膛。

你想逼著我們死，

我偏要活個痛快活個敞亮。

蔡和森 同學(xué)們吶，我們要勇敢一些，不能再妥協(xié)下去了。否則今天的趙蕙蘭就是明天的我們！

向警予 政治不改變，婦女解放也得不到改變。

蔡和森 俄國革命成功了，法國也在大革命。外面的世界都在進(jìn)步，我們不能做井底之蛙。要走出去！以法國為根據(jù)地，向西方學(xué)習(xí)，尋找一條適合中國的道路！

蕭子升 講得對！我毛遂自薦，去法國打頭戰(zhàn)，籌備留學(xué)事宜。

向警予 我到女校串連，組織湖南女子赴法勤工儉學(xué)。

蔡和森 我和潤之兄去發(fā)動有識之士，盡早湊齊大家的路費。

葛健豪 娘把房子賣了，把你們當(dāng)路費！娘也去法國！

［一語驚四座。

葛健豪 （豪言）怕什么異鄉(xiāng)來作古，到處是黃土好埋人。

［群情洶涌。

蔡和森 （振擘高呼）去法國！

眾學(xué)子 （集體響應(yīng)）去法國！

蕭子升 （唱）此一行，龍蛇爭大地，

路迢迢，浪擊長空。

蔡和森 （唱）此一去，傾洋滌宇宙，

取火種，重建乾坤。

眾 人 （唱）為一個青春的你我，

作一個幸福的國民。

［幕后音：

愛國人士章士釗，發(fā)動社會名流，籌資2萬元。

華工局貸款，撥借米鹽公款1600元。

長沙縣政府，支助本縣學(xué)生每人200銀元。

……

［慷慨激昂聲，此起彼伏。眾學(xué)生奔走相告，喜極相擁。

眾 人 （唱）趁青春，往前闖，

懷揣理想去遠(yuǎn)方。

哪怕生活把我流放，

哭著笑著要堅強(qiáng)。

那是夢的方向，

那是自由的光。

［眾人無限憧憬，集體造型。

［切光。

第四場

［“嗚——”輪船汽笛聲回蕩。歡欣鼓舞充滿憧憬的音樂，一群對新生活充滿期待的學(xué)生。音樂忽變，狂風(fēng)驚浪，眾人隨海浪上下顛簸，跌跌撞撞，狼狽不堪。唯有蔡和森一人在興致勃勃地學(xué)習(xí)法文。眾人表情狼狽的唱段與蔡和森研讀法文的悠然自得交叉進(jìn)行，形成鮮明有趣的對比。

眾 人 （唱）暈，暈頭轉(zhuǎn)向，

眼冒金星。

蔡和森 （念法文）你好，bonjour

眾 人 （唱）站立不穩(wěn)，

手腳抽筋。

蔡和森 （念法文）再見，Au revoir

眾 人 （唱）嘔，嘔出苦膽，

嘔破喉嚨。

蔡和森 （念法文）謝謝，Merci

眾 人 （唱）五臟挪位，

倒海翻騰。

蔡和森 （念法文）對不起，Je suis dé solé(e)

眾 人 （唱）牛糞踩一腳，

馬尿臊一身。

蔡和森 （念法文）bonjour，Au revoir

眾 人 （唱）跟羊同睡一個鋪，

臭氣熏得腦殼疼。

蔡和森 （念法文）Merci，Je suis désolé(e)

眾 人 （唱）方知海上顛簸苦，

大風(fēng)大浪嚇?biāo)廊恕?/p>

女生一 阿耶，那是什么？

向警予 那是水雷。

男生一 對對對，那是水雷，一碰到就會爆炸。

女生二 你們看咯，好多。

男生二 你們看那條船。

［“轟”的一聲巨響，激起千丈浪。不遠(yuǎn)處一艘商輪觸及水雷爆炸沉沒。目睹此景，眾人嚇得魂飛魄喪，哭天搶地，“停船！”“我要回去！”，人群亂成一團(tuán)。蔡和森卻沖上船頭，迎著海風(fēng)巨浪，仰天長笑。

蔡和森 哈哈哈——你們這些帝國主義，以為靠著堅船利炮，就可以使我中華民族屈服，我告訴你們，這都是癡心妄想！

眾 人 蔡和森，危險吶，快下來……

蔡和森 聽！這爆炸聲就是勝利的預(yù)言家在叫喊?。〒]拳、咆哮）讓暴風(fēng)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眾 人 危險吶！

向警予 和森……

［蔡和森，向警予相視對望。

［摘自蔡和森《少年行》]

蔡和森 （領(lǐng)唱）匡復(fù)有吾在，

眾 人 （唱）匡復(fù)有吾在，

蔡和森 （領(lǐng)唱）與人撐巨艱。

眾 人 （唱）與人撐巨艱。

蔡和森 （領(lǐng)唱）雖無魯陽戈，

眾 人 （唱）雖無魯陽戈，

蔡和森 （領(lǐng)唱）庶幾挽狂瀾。

眾 人 （唱）庶幾挽狂瀾。

［眾心漸穩(wěn)。

向警予 要問坐船苦不苦？想想家里的惡公公。

眾女生 不苦！不苦！

蔡和森 想想吊起來打的苦，坐船到底苦不苦？

眾男生 不苦！不苦！

［此時響起肚子餓的咕咕聲。

男生一 （捂肚）哎唷，要是現(xiàn)在有碗米粉嗦，那就韻味啦。

女生一 （暢想）我娘做的糖油粑粑幾好呷滴。

向警予 （拿一紅薯）你們看，這是什么？

眾 人 紅薯。

向警予 錯！是雞腿！

眾 人 雞腿？

向警予 把眼睛閉起！想象?。O具煽動誘惑地）剛剛出爐的，黃燦燦香噴噴熱乎乎的大雞腿。咬一口——

眾女生 嗯——皮香！

眾男生 肉嫩！

蔡和森 左手抓起德園包子，右手端起臭豆腐干子。你們聞——

眾男生 ——噴香的。

蔡和森 一口下去。

眾男生 ——過癮。

向警予 口水流起寸把長。

眾 人 哈哈。

女生一 船一到岸，我就要喝碗熱湯。

女生二 我要洗個熱水澡。我一個月都沒洗澡了。

小女孩 到法國我要吃一塊牛排。

向警予 不行！

小女孩 （失望）啊？

向警予 要吃兩塊！

男生一 聽說啊法國那邊是男女同校，同吃同住。

女生一 啊呀，那好丑。

女生二 丑么子，我巴不得。正好同窗共讀，來個梁山伯會祝英臺。

眾 人 哈哈。

［汽笛一聲響，眾人張望。

女生一 快看快看，港口。我們到了！

向警予 （遙指）那就是著名的艾菲爾鐵塔，法蘭西的象征。

蔡和森 我們這支留學(xué)隊伍，就是中國的象征！

眾學(xué)生 （大聲贊同）對！

蔡和森 那我問你們。到了法國什么問題最大？

眾學(xué)生 吃飯的問題最是大。

蔡和森 什么力量是最強(qiáng)？

眾學(xué)生 團(tuán)結(jié)的力量最強(qiáng)。

蔡和森 眼前要過什么關(guān)？

眾學(xué)生 學(xué)習(xí)法語讀文章。

蔡和森 學(xué)得不好怎么辦？

葛健豪 學(xué)不好?。恐窆S炒肉來一盤。（打?qū)W生的屁股）

學(xué)生甲 哎喲。

眾 人 哈哈——

［“和森老弟”，蕭子升迎上，與蔡和森激動地互擁。

蔡和森 子升兄——

蕭子升 終于把你們盼來了！

蔡和森 走！快帶我們到學(xué)校去。

眾 人 走，到學(xué)校去。

蕭子升 不急不急，先去住的地方。

向警予 子升兄，你不曉得咧，來法國的這一路上，我們暈的暈船，受的受寒，病倒了一堆人。能夠撐到現(xiàn)在啊，全靠想象！

女生一 是的是的，一想到法國就可以擁抱新生活，開啟新人生。我就不曉得哪里來的那樣大的勁，什么病痛都忘記噠。

葛健豪 忘記噠好！人要朝前看。

蔡和森 苦盡甘來！

［眾人喜笑顏開，蕭子升面現(xiàn)憂慮之色。

蔡和森 子升兄，怎么啦？

蕭子升 和森老弟呀！

（唱）原以為勤工儉學(xué)實容易，

卻不料一波三折事難成。

無奈華法教育會，

他陽奉陰違假裝無能。

可恨駐法大使館，

他事不關(guān)己態(tài)度蠻橫。

層層關(guān)卡要籠絡(luò)，

道道手續(xù)要疏通。

天下烏鴉一般黑，

受苦豈止中國人。

向警予 赴法留學(xué)是國內(nèi)當(dāng)局跟法國政府商定好的，他們怎么這個態(tài)度。

蕭子升 唉！國弱民貧啊！在這些洋人眼里，中國是個愚昧落后的國家，他們打心里看不起我們。

蔡和森 學(xué)校沒聯(lián)系好？

蕭子升 我四處求爺爺告奶奶，總算搞定了中法里昂大學(xué)。問題是湘繡公司，他們獅子大張口，場地租金開出天價，故意刁難我們。

男生二 碰噠鬼！冇想到我們在中國是只臭蟲，這現(xiàn)在到法國，還不如一只臭蟲。我們是三等公民，是劣等民族。

女生一 在家千日好，出門萬事難，在別人地盤上討飯吃，哪有什么好臉色看咯。

男生一 這可怎么辦?。壳诠€學(xué)，工在前，學(xué)在后。連賺錢的門路都冇得，更莫講學(xué)費，這吃飯都成問題。我的個娘誒。

葛健豪 莫急莫急，車到山前必有路。租不起場地我們可以在屋里繡，自己拿到街上去賣，多多少少也可以賺點錢。

女生一 我可以幫人洗衣服。

女生二 我曉得縫紉，做衣服，可以縫縫補(bǔ)補(bǔ)。

男生一 我可以到街上去擦皮鞋。

男生二 我去賣報紙。我去賣報紙要得吧？

男生三 我可以幫別個跑腿做事。

蔡和森 （笑嘻嘻地）這就對啦！辦法總比困難多。天塌下來當(dāng)被子蓋，我們是什么人啦，我們骨子里是耐得煩霸得蠻的湖南人。

眾 人 對。

蕭子升 好好好，打工的事，我也在積極地想辦法，會解決的。

男生一 好，好，兩位兄長都說有辦法，肯定就有辦法，我們放心咧。到住的地方去。

［眾人喜笑顏開地下，蔡和森將蕭子升拉一旁。

蔡和森 子升兄，明天你帶同學(xué)們到學(xué)校報到，我就不去了。

蕭子升 （沒聽懂）你去哪里？

蔡和森 我是說，我就不去學(xué)校報到讀書了。

蕭子升 ??！為什么？

蔡和森 我盤算過了，省下我這筆學(xué)費給大家做伙食費。省著點用，可以撐上一段時間。

向警予 不行！來法國是你提倡組織的，好不容易來了自己卻沒得書讀，太虧了！

蕭子升 就是！這可是你的夙愿啊。

蔡和森 哪個說我沒得書讀。（夸張地）我請了兩個大名鼎鼎的法國先生教我咧。

向警予 誰??？

蔡和森 字典先生、報紙先生！

（唱）學(xué)校功課教得淺，

慢得像烏龜在爬行。

不如自己學(xué)法文，

查字典看報紙讀新聞。

能知天下事，

比你們強(qiáng)三分。

你莫和我搶，

搶也搶不贏。

你莫和我爭，

你沒得我聰明。

硬要把我往學(xué)校里送，

那真是，

冤里冤枉，

費錢又勞神。

蕭子升 和森老弟……

蔡和森 不要再講了，我早就想好了。在法國這兩年，最要緊的就是先把法文弄清楚，然后從各個國家的政治思想中找到一條最適合中國的路！

蕭子升 （又是欽佩又是感動）好，好。（下）

［向警予表情復(fù)雜，似有淚光。

蔡和森 九兒？

向警予 （感傷地）不曉得為什么，到了異國他鄉(xiāng)，我突然想家了。溆水河邊，岳麓山下，愛晚亭前，橘子洲頭。［遙遠(yuǎn)的時空傳來了長沙山歌：郎在外間打山歌，姐在房中織綾羅……

［摘自艾青《《我愛這土地》]

蔡和森 假如我是一只鳥，

我也應(yīng)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

這被暴風(fēng)雨所打擊的土地，

這永遠(yuǎn)洶涌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

這無止息地吹刮著的激怒的風(fēng)，

和那來自林間的無比溫柔的黎明 ……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

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蔡和森、向警予相依佇望。

第五場

向警予［舞臺后區(qū)貼滿了雪片般的單詞小卡片。哮喘老毛病發(fā)作的蔡和森，強(qiáng)撐病體，面對著小卡片核校書稿。

蔡和森 （唱）書稿城墻厚，

通宵來研讀。

生吞活剝吃進(jìn)肚，

快譯成中文寫成書。

耳聽得聲聲擂戰(zhàn)鼓，

血氣翻涌身欲撲，

忙定神，腳站住，

眼前一堆蚊子在飛舞，

睜大眼，看清楚，

原來是

一只只單詞在叫嗡嗡。

它叫我莫激動，

它叫我莫恍惚，

它叫我快翻譯，

它叫我莫延誤。

速速寄回國，

尋找光明路，

求生要破困，

舍己大業(yè)圖。

［向警予端一碗藥湯上。見蔡和森帶病攻讀，又急又氣。

向警予 你這哮喘的老毛病是要命的！你還這樣沒日沒夜地翻譯。如果身體垮了，回國拿什么去改造呀。

蔡和森 你說得對?？裳矍斑@事太重要了，我不得不蠻干呀?。ㄖ缸郎希┠憧矗瑵欀诌B發(fā)五封信，追問我們在法國這么久了，到底找沒找到路。國內(nèi)在等米下鍋呀！

向警予 （讀信）“以改良為主的湖南自治運動失敗了！中國壞空氣太深太厚，急需一種有勢力的新空氣才可以斟換過來。尤其要有一種為大家共同信守的‘主義’?！?/p>

蔡和森 （唱）法國留學(xué)思潮洶涌，

各種主義五花八門。

向警予 （唱）子升兄主張無政府，

視為理想極力推崇。

蔡和森 （唱）憂的是，紙上畫大餅，

好看卻不中用。

既有壓迫的階級在，溫良改革豈能行通。

向警予 （唱）中國到底走哪條路，

真叫人心急如焚。

蔡和森 （高舉書稿，堅定地）就走這條路！

向警予 《共產(chǎn)黨宣言》。

蔡和森 在法國我反復(fù)研究對比各種主義，實覺社會主義才是救世良方。俄國取得了勝利，中國也不例外?。拥兀┪覀兙妥哌@條路，就走這條路！我要把它翻譯出來，全都翻譯出來，讓所有的人看到！馬克思主義就是我們的武器。我們要以俄為師，創(chuàng)建一個自己的政黨！

向警予 自己的政黨？

蔡和森 （一字一頓）中國共產(chǎn)黨！

蕭子升 我反對！［蕭子升出現(xiàn)在光圈中，似一盆冰水倒在沸騰的蔡和森身上。

蕭子升 （唱）豈能犧牲人的性命，

以暴制暴太血腥。

消滅政權(quán)要緩進(jìn)，

無政府主義是福音。

蔡和森 （唱）只有共產(chǎn)黨才能救中國，

掃蕩反革命靠的是人民。

馬列主義一呼百應(yīng)，

創(chuàng)建政黨適合國情。

蕭子升 （激動地）一將功成萬骨枯。流盡群眾的鮮血，踩在人民的尸體上，這跟封建主義帝國主義有什么不一樣？

蔡和森 不一樣！流盡我們的鮮血，是為了今后子孫不再流血！今天我們的倒下，是為了中華民族明日的崛起！

蕭子升 再等等，再等等……

蔡和森 不能再等了！湖南自治運動的失敗就是慘痛的教訓(xùn)。與虎謀皮，癡人說夢！必須武裝革命！

蕭子升 就因為狼吃羊，我們就要做狼？你這個共主產(chǎn)義的瘋子！

蔡和森 幻想溫順就能換來同情？你這個空想主義的矮子！

蕭子升 蔡和森！

蔡和森 趙蕙蘭！趙蕙蘭是怎么死的？你就忘記了嗎？！

蕭子升 （沉默片刻，艱難地）這是沒得辦法的事。

蔡和森 如果一味改良妥協(xié)，明天的中國就會有千千萬萬個趙蕙蘭！

［一語擊中蕭子升，他黯然離去。蔡和森欲留還休。兩人一個向東，一個向西，漸行漸遠(yuǎn)……

［幕后唱:

一道赤色分水嶺，

從此蕭郎是路人。

［蕭子升消失在黑暗中。舞臺上只剩下蔡和森一人?？罩袀鱽肀娙说母`竊私語?！案锩形闯晒?，就以功臣自居”，“他以為就他是個角色”，“我們都是吃白飯的嗎”，

“尾巴翹到天上去嘍”，……

蔡和森 （爭辯）那你們講，中國應(yīng)該走哪條路？你們講，你們講！

眾 人 聽你的，哼?。鄄毯蜕纯鄳崙?，頹然落座。

蔡和森 （唱）只道無路尋有路，

未料有路行路難。

只道尋路實艱苦，

未料行路難上難。

尋路難，行路難，

世路難，心路難，

無路難，有路難，

行也難，不行也難。

尋出路，

我將自己陷囹圄，

尋出路，

一條通途被阻攔。

曾經(jīng)一條心，

如今起狼煙。

哪堪兄弟起紛爭，

四望歧路心愴然。

［葛健豪大呼小叫地走出來。

葛健豪 是哪個？哪個敢罵我崽！我扯爛你這張臭嘴巴?。ú嫜?/p>

（唱）罵聲罵人的壞東西，

你沒臉沒皮是稀下的。

出門你就掉進(jìn)水溝里，

喝茶你就嗆到鼻子里。

吸煙把胡子燒得精光的，

吃飯就梗起在喉嚨里。

我叫它熏死你嗆死你，

熏死嗆死噎死你這個壞東西，

都是你罵我崽你自討的。

我氣死你我慪死你，

氣死慪死罵死你個壞東西，

我看你是講理不講理。

蔡和森 啊呀，（聽不下去了，阻止）娘！

葛健豪 （不肯罷休）莫攔我，罵得正起興，娘還有一大段罵咧。

蔡和森 夠了，不要罵了！罵能解決問題么？！

葛健豪 哦？罵不能解決問題么？

蔡和森 當(dāng)然不能！有理不在聲高，要以理服人。

葛健豪 （話鋒一轉(zhuǎn)）你也曉得有理不在聲高，要以理服人??？那你為什么不好好講話，為什么要起高腔發(fā)大火。（一把揪住蔡和森耳朵）你呀！

蔡和森 （悲呼）娘。

葛健豪 （落淚）崽吔！

（唱）你雖是娘的心頭肉，

娘是幫理不幫親。

莫看你，

平時是個好脾氣，

發(fā)起火來有蠻兇。

娘勸你，要牢記，

能忍一時氣，

海闊又天空。

春風(fēng)化雨使巧勁，

良言一句暖三冬。

向警予 和森兄。

（唱）當(dāng)年你在永豐城，

那是率先剪辮第一人。

鼓勵母親一家三代求學(xué)省會，

力排眾議赴法留學(xué)救國救民。

哪一件靠的不是向上的勇氣，

哪一樁離得了赤誠為國的心。

向警予 （動情地）你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所吃的苦，不是為了個人的榮譽(yù)，是為了建立一個嶄新的、自由、民主的中國！他們總有一天會理解、會明白的。

蔡和森 （感從中來）知我者，九兒也?。ㄒ鈿怙L(fēng)發(fā)地）我馬上寫信給潤之兄。中國究竟走哪條路，希望國內(nèi)新民分會盡早商議！

［三人走到書案前，向警予鋪紙，蔡和森提筆奮書。

向警予 (念)“我近對各種主義綜合審締，覺社會主義真為改造世界對癥之方，中國也不能例外。只有創(chuàng)建中國共產(chǎn)黨，革命運動，勞動運動，才有神經(jīng)中樞?！?/p>

葛健豪 （念）“這個黨必須是高度集中的組織，黨的紀(jì)律為鐵的紀(jì)律，黨的最高機(jī)關(guān)為中央委員會?！?/p>

蔡和森 （念）“黨的指導(dǎo)思想是馬克思主義?！?/p>

［《共產(chǎn)黨宣言》這本書無限放大。舞臺上，一群青年學(xué)子在爭相傳閱，人人誦讀，群情激動。

［幕后唱:

一本書改變了一群人，

一本書改變了命運。

它是光，撕破了黑暗，

它是炭，讓死水沸騰。

在困苦中吟唱光榮，

獻(xiàn)給真理迎接春風(fēng)。

［音樂陡變。受傷學(xué)生踉蹌上臺。

男生一 不好了不好了，華法教育會私自招生，把我們的里昂大學(xué)改成了官商子弟的學(xué)校。

男生二 我們爭辯了幾句，卻挨了一頓打。

男生三 今天把我們趕到這里，明天又趕到那里，以為我們是叫化子！

男生四 這些我都忍了，可現(xiàn)在，我們連書都冇得讀了！

蔡和森 同學(xué)們——

（唱）欺人太甚，

此屈辱不可忍。

拿起武器，反抗厄運，

萬眾一心，奮起抗?fàn)帯?/p>

寧可站著死，

決不跪著生！

眾 人 爭回里大，誓不罷休！

［一呼百應(yīng)。在“爭回里大”“誓不罷休”的口號聲中，學(xué)生如洶涌的浪潮沖向前方。尖銳的警笛響起。舞臺上硝煙紛飛。最終，為首的蔡和森等人被法警包圍抓捕。

向警予 （悲呼）和森——

［切光。舞臺陷入黑暗。

［靜場。

［一束定點光，身帶傷痕的蔡和森站在舞臺中央。他身后的幕布有一個巨大威逼的法官影子，如一座黑色的大山壓向瘦小的蔡和森。

［法官聲音：蔡和森，你率領(lǐng)留法學(xué)生，強(qiáng)占里大校舍，擾亂社會治安，你可知罪？！

蔡和森 可笑啊可笑！一個人的東西被別人搶走了，沒有人幫忙，只好自己奪回來，卻被誣陷成強(qiáng)盜。搶人東西的強(qiáng)盜反倒大搖大擺地興師問罪。請問法官大人，這是什么道理？這就是你們的法律嗎？！

［法官聲音：混帳！你一個窮學(xué)生也配談法律！瘋了吧！

蔡和森 嘿、嘿，哈哈哈哈——

（唱）說我瘋，我就瘋，

我罵這天地亂了乾坤。

細(xì)腳桿蒼蠅想踢死馬，

紅屁股猴子它坐堂中。

眾學(xué)子 （唱）人模人樣耍威風(fēng)，

豬鼻子插蒜它算哪根蔥。

蔡和森 （唱）你說我瘋來我就瘋，

這個世界我看不懂。

黑是白來歪是正，

好是壞來假是真，

扶不起來教不好，

人不清白是天不容。

眾學(xué)子 （唱）郎中治不了這個病，

藥方喊不回丟的魂。

蔡和森 （唱）瘋癲若能救苦海，

瘋癲若能鳴不平，

瘋癲若能喚人醒，

瘋癲若能振國魂，

我愿這瘋癲人人有，

我要這瘋癲再重三分！

再重三分！

［向警予手捧書信上。

向警予 （激動地）潤之兄來信了——

蔡和森 （讀信）“和森關(guān)于建立中國共產(chǎn)黨的主張，極有見地。我沒有一個字不贊同！”

［群情激昂。響起國際歌。

蔡和森 （握拳舉起，莊重）共產(chǎn)主義萬歲！

眾 人 共產(chǎn)主義萬歲！

［切光。

尾 聲

［一聲清越的鳳凰長鳴。舞臺上光芒萬丈，象征著一個嶄新的光明的世界即將到來。這群壯志豪情的學(xué)生，指點江山，意氣風(fēng)發(fā)。

［摘自流沙河《理想》]

眾學(xué)子 理想使你微笑地觀察著生活，

理想使你倔強(qiáng)地反抗著命運。

理想使你忘記鬢發(fā)早白，

理想使你頭白仍然天真。

理想既是一種獲得，

理想又是一種犧牲。

平凡的人因有理想而偉大，

有理想者就是一個“大寫的人”。

眾 人 （唱）以青春之你我，

創(chuàng)青春之家庭，

創(chuàng)青春之宇宙，

壯青春之國魂。

我愿我親愛之少年，

不負(fù)韶華青春，

勇立潮頭奮發(fā)向上，

發(fā)時代之先聲。

我愿我親愛之少年，

為世界進(jìn)文明，

為人類造幸福，

背黑暗而向光明。

造一個光明的世界，

作一個幸福的國民。

乘風(fēng)破浪會有時，

一輪紅日正當(dāng)升。

［幕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