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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御覽》中的“唐書”考辨*

2022-07-29 08:13
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22年4期
關鍵詞:高祖太平

羅 亮

《太平御覽》是我國重要的類書,因其每個條目都注有出處,故對校勘輯佚中古史籍具有重大價值。而該書所引“唐書”,因其包含大量不見于今本《舊唐書》的內(nèi)容,也最受學界關注,由此引發(fā)了激烈的討論。關于“唐書”的性質(zhì),大致可以分為兩派觀點,一種認為是《舊唐書》的逸文,或是劉昫《舊唐書》之前的某個舊版本,或是某版國史,可稱為“舊本說”;另一種認為是包含《舊唐書》、國史、實錄乃至筆記小說等種種唐代史籍的通稱,可稱為“通稱說”。厘清“唐書”的性質(zhì),不僅對??薄杜f唐書》等唐代史籍有著重要作用,也能幫助我們了解《太平御覽》的引書情況,從而更好地認識其校勘輯佚的價值與局限。

一、學術前史回顧

清代道光年間,岑建功將《太平御覽》所引“唐書”與《舊唐書》相比較,將不見于后者的部分單獨輯佚出來,編為《舊唐書逸文》。雖然他也承認其中有些部分“自當有韋述書,不得以為皆劉氏書”,但仍認為其主體便是劉昫《舊唐書》的逸文①(清)岑建功:《舊唐書??庇浶颉?,(清)羅士琳、劉文淇:《舊唐書校勘記》,《續(xù)修四庫全書》第283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498頁。。民國時期岑仲勉先生對此說提出了質(zhì)疑,提出七條反駁意見,最后認為《御覽圖書綱目》中提到的《唐書》,指韋(述)、柳(芳)兩書,而《舊唐書》指歷朝《實錄》,“惟卷內(nèi)引文又統(tǒng)稱曰‘《唐書》’,則直猶通名之唐史矣”②岑仲勉:《〈舊唐書逸文〉辨》,《岑仲勉史學論文集》,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589—597頁。。

二岑之說各有不足。岑建功無法解釋部分逸文與今本《舊唐書》在內(nèi)容、文字上都有較大差異。而岑仲勉先生則無法解釋一個問題:唐宣宗之后的實錄,或未修成,或在五代時期已經(jīng)散佚,但《太平御覽》所引“唐書”之中包含宣宗朝至唐末的內(nèi)容。這與他認為出自歷朝實錄的判斷是相矛盾的。

因此,吳玉貴先生在岑建功《舊唐書逸文》的基礎上,將《太平御覽》中所有的“唐書”條目全部搜集出來,并與今本《舊唐書》《冊府元龜》《通典》等史籍相校勘,撰成《唐書輯?!芬粫?,從而得出一個新的結論:“《太平御覽》引用的《唐書》既不是韋述《唐書》,也不是柳芳《唐歷》,更不是唐代歷朝實錄,實際上它就是劉昫領銜修撰的《舊唐書》,只不過《太平御覽》引《唐書》保留了《舊唐書》早期的面目,與我們今天所見到的刻本《舊唐書》有較大的差異……今天見到的《舊唐書》,就是咸平三年(1000)做了大量修訂的工作后的《舊唐書》;而《太平御覽》引用的《唐書》,則是修訂前的《舊唐書》,更多保留了劉昫原始的面貌?!雹賲怯褓F:《唐書輯?!で把浴罚本褐腥A書局,2008年,第11—12頁。

但咸平三年的修訂工作,是否對《舊唐書》做出了如此重大的修訂刪改,難免令人生疑。故溫志拔、唐雯對吳氏觀點提出了異議,并舉出多條例證,對岑仲勉先生的觀點加以發(fā)展,認為“唐書”部分包括了《舊唐書》、國史、實錄、政書乃至筆記小說②溫志拔:《〈太平御覽〉引“唐書”之性質(zhì)考論》,《史學史研究》2010 年第2 期,第33—38 頁。唐雯:《〈太平御覽〉引“唐書”再檢討》,《史林》2010年第4期,第70—76頁。。這樣岑氏觀點中宣宗之后實錄不存的破綻便得到了彌補。

之后孟彥弘先生又反駁了溫、唐的觀點,和吳氏一樣,他指出《太平御覽》以標注作者名的方式,著力區(qū)分各家同名之《后漢書》《晉書》,并認為如果是“唐書”多書混雜,為何不單獨標明出處,而要混在唐書名下?同時,他還認為《太平御覽》所引之“唐書”是“后唐編纂的一部完整的紀傳體唐代國史”③孟彥弘:《〈太平御覽〉所引“唐書”的輯校與研究》,原載《唐研究》卷16,2010年,后收入氏著《出土文獻與漢唐典制研究》,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5年,第255—277頁。。最近,溫志拔改變了之前“通稱”說的認識,轉(zhuǎn)而認為《太平御覽》所引唐書,“乃是各個時期編撰的國史文字匯集,其時代下限,不僅延伸到唐末,個別條目甚至包括后唐史臣所撰文字”④溫志拔:《〈太平御覽〉所引“唐書”為國史〈唐書〉考論》,《中國典籍與文化》2020年第3期。。這與孟氏觀點有著共通之處。

前賢往復論難,不斷地推進我們對《太平御覽》所引“唐書”性質(zhì)的認識,但也各有可商之處。“舊本說”的要害在于,是否真的存在一部與今本《舊唐書》差異如此巨大的舊本?!巴ǚQ說”則無法解釋為何要將多部史籍混同在“唐書”名下。下面筆者不揣淺陋,試一釋之。

二、《太平御覽》所引書目多誤

“通稱說”矛盾成立的基礎,是《太平御覽》的編撰者們確實非常嚴格審慎地處理引書史源的問題。但近年來,已經(jīng)有越來越多的學者對此提出質(zhì)疑。如魯明《中古類書引存正史瑣議》明確指出:“《御覽》中存在大量對來源文獻的割裂、暗引及捏造出處的行為,即編纂者將某一來源文獻割裂為數(shù)條,對原來已標注出處的文字則轉(zhuǎn)錄書名稱‘某書曰’;對來源不明的文字則根據(jù)內(nèi)容所涉之人、事、時、地,臆造其認為最具可能性的出處……《御覽》引‘唐書’的性質(zhì)學界爭論頗多,而前提似乎都認為《御覽》中的唐代文獻應直接從原書中抄出……即便唐代文獻,《御覽》編纂者也未必都逐一爬梳原書,實多從他書轉(zhuǎn)抄,尤其是宋初尚存不少記載唐代史事的類書或有編類性質(zhì)之書?!队[》中唐以后內(nèi)容凡出于轉(zhuǎn)引者,其稱引是否可靠,取決于編纂者所據(jù)之來源文獻有無標注準確出處。對于來源文獻中未標明出處的文字,編纂者勢必要根據(jù)《御覽》全書的體例,逐一添加,不得不將其籠統(tǒng)稱作‘唐史’或‘唐書’。”⑤此文為魯明先生在2019年11月9—10日由北京大學中國古代史研究中心、《唐研究》主辦的“中古正史文本的形態(tài)與流變”學術討論會中提交的報告,唐雯對其有所評議。惜乎全文尚未正式發(fā)表,此處轉(zhuǎn)引自聶溦萌整理的相關報告及評議的梗概,公開發(fā)布在2019年12月25的澎湃新聞網(wǎng)站上(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5313561)。魯先生所言甚為有理,本文將在其基礎上加以進一步的論證。

如所周知,《太平御覽》在編撰過程中,利用了《修文殿御覽》《藝文類聚》等其他類書。這就導致了很多材料都是轉(zhuǎn)引而來,并沒有與所引原書復核。因此便沿襲了之前類書的一些訛誤。下面試舉兩例,以茲證明。

日本古籍《藥種抄》中保留了一條《修文殿御覽》的逸文:

《抱樸子內(nèi)篇》曰:陵陽仲復遠志廿年,有子卅七人,坐在立亡。①[日]兼意:《藥種抄》(一),大阪:(財)武田科學振興財團杏雨書屋,2010 年,圖版第75—76 頁,釋文第175—176頁。又參[日]森鹿三:《本草學研究》,大阪:(財)武田科學振興財團杏雨書屋,1999年,第292頁。轉(zhuǎn)引自劉安志:《〈修文殿御覽〉佚文輯?!?,《新資料與中古文史論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297頁。

此條又見于《太平御覽》卷989《藥部六·遠志》,惟“復”作“服”,“卅七”作“三十七”②(宋)李昉等編:《太平御覽》卷989《藥部六·遠志》,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4378頁。,顯然更為準確。然今本《抱樸子》載此條云:

陵陽子仲服遠志二十年,有子三十七人,開書所視不忘,坐在立亡。③(晉)葛洪撰,王明校釋:《抱樸子內(nèi)篇校釋》(增訂本)卷11《仙藥》,北京:中華書局,1980年,第208頁。

較之《太平御覽》多一句“開書所視不忘”。又《太平廣記》卷414《服遠志》云:

陵陽子仲,服遠志二十年,有子二十七人,開書所視不忘。(出《抱樸子》)④(宋)李昉等編:《太平廣記》卷414《服遠志》,北京:中華書局,1961年,第3376頁。

《太平廣記》與《太平御覽》同時開始修撰,編撰者也多有交叉,所用圖書版本也自然相同。由《太平廣記》可知,李昉等所見《抱樸子》實有“開書所視不忘”一句,更貼近今本《抱樸子》⑤“三十七”與“二十七”可視為正常傳抄之誤。??梢姟短接[》在承抄《修文殿御覽》之余,并未重新校核《抱樸子》。我們?nèi)缫灾畞硇?苯癖尽侗阕印?,則顯然不妥。

又如《藝文類聚》卷2《天部下·雪》云:

《孟子》曰:滕文公卒,葬有日矣。天大雨雪,甚,至牛目,群臣請弛期,太子不許?;葑又G曰:“昔王季葬渦山之尾,欒水嚙其墓,見棺前和。文王曰:‘先君欲見群臣百姓矣?!顺鰹閹ぃ蘸笤?。今先王欲小留而撫社稷,故使雪甚。弛期而更為,曰:‘此文王之義也?!雹蓿ㄌ疲W陽詢等撰,汪紹楹校:《藝文類聚》卷2《天部下·雪》,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22頁。

《太平御覽》卷2、卷555 都有此條,文字雖有小異,但都同樣標注出自《孟子》。然今本《孟子》實無此條,相關內(nèi)容最早見于《呂氏春秋》?!段倪x》卷60《古冢文并序》中注亦稱此條出自《呂氏春秋》。由此可知《太平御覽》實則承襲《藝文類聚》之誤,并沒有核檢《孟子》原文⑦此例參周生杰:《〈太平御覽〉研究》,成都:巴蜀書社,2008年,第409—411頁。。

如果說《太平御覽》轉(zhuǎn)引前朝類書還在我們的認識當中,那么它大量不加說明地引用《通典》則常為人所忽視。下面以《兵部》為例加以說明?!短接[·兵部》共90 卷,其中記載兵制沿革的內(nèi)容較少,更多的是歷代各種戰(zhàn)例,這一點和《通典》頗為類似,故后者常被《太平御覽》加以引用。最為明顯的例子是《太平御覽》卷292《用間》條。此卷開篇首先引用了一大段《孫子》,其中有許多注文,在最后則稱“已上注出《通典》”⑧《太平御覽》卷292《兵部二三·用間》,第1348 頁。注文又見于(唐)杜佑撰,王文錦、王永興、劉俊文、徐庭云、謝方等點校:《通典》卷151《兵典四·間諜》,北京:中華書局,1988年,第3856—3857頁。。《孫子》為兵家重要經(jīng)典,歷代注家頗多,最負盛名者當屬魏武帝曹操,唐人亦有李筌、杜牧等注⑨(宋)歐陽修:《新唐書》卷59《藝文志三》,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551頁。,而杜佑卻未曾專門注解過《孫子》?!短接[》何以舍眾家之說,而獨用《通典》之言,其間興味,值得深思。

仔細對比《太平御覽》卷292與《通典》卷151,即可發(fā)現(xiàn)《太平御覽》此卷共24條,竟有18條與《通典》相同,其中僅有3 條標明出自《通典》,剩余15 條則標有《左傳》《戰(zhàn)國策》《史記》《十六國春秋》《唐書》等名。但其中一些條目的注文,則與《通典》一樣。如引《史記》載陳平用間事云:

《史記》曰:楚漢相持,未決勝負。陳平言于漢王曰:“彼項王有骨鯁之臣,以亞父范增,鍾離昧、龍且、周殷之屬(注:味,音妹。且,于間切),不過數(shù)人耳。大王誠能出捐數(shù)萬斤金,行反間,間其君臣,以疑其心,項王為人意忌信讒,必內(nèi)相誅。漢因舉兵攻之,破楚必矣?!睗h王然之,乃出黃金四萬斤與平,恣所為,不問出入。平既多以金縱反間于楚軍,宣言諸將鍾離昧等為項王將,功多矣,然終不得裂地而王,欲與漢為一,以滅項氏,分王其地。項王果疑之,使使至漢。漢王為太牢具,舉進。見楚使(注:舉鼎俎而來也),即佯驚曰:“吾以為亞父使,乃項王使也!”復持去,更以惡草具進楚使(注:去肉更草菜之具)。使歸,具以報項王。項王果大疑亞父。亞父欲急擊下滎陽城,項王不信,不肯聽。亞父聞項王疑之,乃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為之!愿賜骸骨歸!”歸,未至彭城,疽發(fā)背而死(注:疽,癰創(chuàng)也。音千余切)。漢遣紀信詐降,而漢王宵遁。終滅項羽(注:羽不悟反間而亡也)。①《太平御覽》卷292《兵部二三·用間》,第1349,1348頁。

其中除了部分音注當出自宋人外,其余三條注文皆非《史記》及三家注文,卻都見于《通典》,特別是最后一句“羽不悟反間而亡也”,更是杜佑對用間之道的解說。正文開篇“楚漢相持,未決勝負”一句,亦不見于《史記》,而是杜佑對此案例背景的介紹?!短接[》卻不加檢點,統(tǒng)一歸之《史記》名下,以此??保M不將唐人文字闌入漢代典籍?

同時,由于《通典》不標史源出處,《太平御覽》在摘抄之時,也未考證出處。如戰(zhàn)國事則歸之于《戰(zhàn)國策》,十六國事則統(tǒng)歸之于《十六國春秋》。這一點宋人洪邁已經(jīng)有所思考,其曰:“《戰(zhàn)國策》……今傳于世者,大抵不可讀,其《韓非子》《新序》《說苑》《韓詩外傳》《高士傳》《史記索隱》《太平御覽》《北堂書鈔》《藝文類聚》諸書所引用者,多今本所無?!雹冢ㄋ危┖檫~撰,孔凡禮點校:《容齋隨筆·四筆》卷1《戰(zhàn)國策》,北京:中華書局,2015年,第640頁。洪邁發(fā)現(xiàn)了《太平御覽》引用《戰(zhàn)國策》的問題。以卷292 為例,載鄭武公事云:

《戰(zhàn)國策》曰:鄭武公欲伐胡,先以其子妻胡,因問群臣曰:“吾欲用兵,誰可伐者?”大夫關思其曰:“胡可伐?!蔽涔局唬骸昂?,兄弟之國,子言伐之,何也?”胡君聞之,以鄭為親己,而不備鄭。鄭襲胡,取之(注:此用死間之勢)。③《太平御覽》卷292《兵部二三·用間》,第1349,1348頁。

《通典》卷151開頭云:“戰(zhàn)國鄭武公欲伐胡”,其后包括注文與《太平御覽》全同④《通典》卷151《兵典四·間諜》,第3858頁。。但此條不見于《戰(zhàn)國策》,實出自《韓非子》卷4,其注文更可證《太平御覽》實引《通典》。《太平御覽》并未找到這條材料的原始出處,只是將開頭的“戰(zhàn)國”二字敷衍成了《戰(zhàn)國策》。

《通典·兵典》共15卷,其中以“戰(zhàn)國”開頭的共有24條,《太平御覽》載有23條,其中21條標為《戰(zhàn)國策》,但大多出自《史記》《吳子》等,只有1條見于今本《戰(zhàn)國策》。即使在唯一一條,內(nèi)容上也有相當?shù)目s略,并非真正的《戰(zhàn)國策》原文(具體情況可參見表1)。同時,其中不少條目內(nèi)容相同,文字上卻有差別,但又都標注出自《戰(zhàn)國策》,顯然也有矛盾。這種現(xiàn)象證實了《太平御覽》相關部分其實是抄自《通典》,而非《戰(zhàn)國策》。

表1 《太平御覽》《通典》所引“《戰(zhàn)國策》”之比較

再看《十六國春秋》,是書為北魏崔鴻所撰,但在宋初已經(jīng)亡逸大半。錢大昕在《十駕齋養(yǎng)新錄》卷13 稱:“考《宋史·藝文志》《崇文總目》、晁、陳、馬三家書目,不載崔鴻《十六國春秋》,則鴻書失傳久矣……是宋人已無見此書者?!雹荩ㄇ澹╁X大昕:《十駕齋養(yǎng)新錄》卷13,“十六國春秋”條,上海:上海書店,1983年,第299頁。雖然未必絕對“宋人已無見此書者”,但《太平御覽》是否真的直接利用了該書,其實也很難言說。

《太平御覽》卷293“務速”門自“崔鴻《十六國春秋》”以下至“《衛(wèi)公兵法》”共11 條,除第10 條出自《呂氏春秋》外,其余10 條均見于《通典》卷154“兵機務速”門?!短接[》將這10 條材料分門別類,將2條記在《十六國春秋》名下,3條記在《唐書》名下,1條同《通典》歸于《衛(wèi)公兵法》名下,還有4條則仍書出自《通典》。值得注意的是,2 條十六國的材料打亂了原有順序,被抽離出來,放到了《通典》之上。這樣其實是非??桃獾鼗乇芰嗽汲鎏?。但引文還是露出了破綻:

崔鴻《十六國春秋》曰:后秦姚萇與苻登相持。(后略)①《太平御覽》卷293《兵部二四·務速》,第1353頁。

我們知道,《十六國春秋》是以國別為類的,本身就有《后秦錄》,又怎會在正文中直書“后秦姚萇”如何如何?原來《通典》此處即云:“十六國后秦姚萇與苻登相持”,《太平御覽》將“十六國”改為了“《十六國春秋》”,卻未能刪去“后秦”二字。類似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如《太平御覽》卷295“安眾”門亦是大量摘抄《通典》卷156“假托安眾”門,而后另行注明出處②《太平御覽》卷295《兵部二六·安眾》,第1362—1363頁;《通典》卷156《兵典九·假托安眾》,第4013—4016頁。。

又如卷127云:

崔鴻《十六國春秋·夏錄》曰:赫連勃勃,朔方人。匈奴右賢王去卑之后,劉元海之族也。(后略)③《太平御覽》卷127《偏霸部一一·夏赫連勃勃》,第615頁。

此段全同《晉書·赫連勃勃載紀》。然我們尚不能就此判定《太平御覽》所引的不是《十六國春秋》。因為《晉書》是完全有可能吸取《十六國春秋》中的這段材料的。但材料中“劉元海之族”的稱謂還是為我們提供了線索。劉元海即是劉淵,因避唐高祖李淵之諱,《晉書》中統(tǒng)稱之“劉元海”。北魏撰成的《十六國春秋》當然無需避唐諱,應直書“劉淵”為是。由此處避諱可知,《太平御覽》所引其實是唐代史籍,自然最有可能即是《晉書》。

諸如這樣的破綻,其實還能舉出一些。如《太平御覽》卷331云:

《蜀志》曰:曹公使夏侯妙才、張郃屯漢中。蜀先主進兵漢中,次于陽平關,南渡沔水,緣山稍前,于是定軍勢作營。妙才將兵來爭其地,先主命黃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妙才軍,斬妙才。曹公自長安南征,先主遙策之曰:“曹公雖來,無能為也。我必有漢川矣?!奔肮粒戎鲾勘娋茈U,終不交鋒。積日不拔,士亡者多,曹公果引軍還。先主遂有漢中。①《太平御覽》卷331《兵部六二·塞險》,第1523頁。

此與《通典》卷159全同。②《通典》卷159《兵典一二·據(jù)險隘》,第4080頁。而《三國志·蜀書·先主傳》云:

二十四年春,自陽平南渡沔水,緣山稍前,于定軍山勢作營。淵將兵來爭其地。先主命黃忠乘高鼓噪攻之,大破淵軍,斬淵及曹公所署益州刺史趙颙等。曹公自長安舉眾南征。先主遙策之曰:“曹公雖來,無能為也,我必有漢川矣?!奔安芄?,先主斂眾拒險,終不交鋒,積月不拔,亡者日多。夏,曹公果引軍還,先主遂有漢中。③(晉)陳壽:《三國志》卷32《先主傳》,北京:中華書局,1964年,第884頁。

這里還能清晰發(fā)現(xiàn)《太平御覽》引文因避李淵諱,將“夏侯淵”改為了“夏侯妙才”,這是唐代史籍才會出現(xiàn)的現(xiàn)象,并非《三國志》原文。而“曹公使夏侯妙才、張郃屯漢中。蜀先主進兵漢中,次于陽平關”云云,亦是《通典》交代背景之詞,“蜀先主”之“蜀”亦為累贅。又無斬殺趙颙之事。由此可證,《太平御覽》也沒有去核檢《三國志》,只是憑借《通典》文意,大致判斷出處。

綜上所述,《太平御覽》引書相當一部分利用了前代類書、政書,對材料出處也未加考證,有時并未核查原始典籍,因而產(chǎn)生了不少訛誤。這對我們利用《太平御覽》輯校中古古籍應當是一個警醒。稍不注意,即有可能出現(xiàn)失誤。如近年來,陳爽利用其所引“宋書”來校訂正史④陳爽:《〈太平御覽〉所引〈宋書〉考》,《文史》2015年第4輯,第79—98頁。,但由于過于相信《太平御覽》,還是出現(xiàn)了一些疏漏。如其文章中第二節(jié)第1條,引《宋書》卷1《武帝紀上》:

(張)綱從長安還,泰山太守申宣執(zhí)送之。乃升綱于樓車,以示城內(nèi),城內(nèi)莫不失色。于是使綱大治攻具。超求救不獲,綱反見虜,轉(zhuǎn)憂懼。乃請稱藩,求割大峴為界,獻馬千匹。不聽,圍之轉(zhuǎn)急。河北居民荷戈負糧至者,日以千數(shù)。⑤(梁)沈約:《宋書》卷1《武帝紀上》,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16頁。

而《太平御覽》卷336云:

(沈約《宋書》)又曰:偽燕主慕容超尚書郎張綱乞師于姚興,自長安返,太山守申宣執(zhí)送之。綱有巧思,先是帝修攻具,城上人曰:“汝不得張綱。何能為也?!奔爸?,升諸樓車以示之,故城內(nèi)莫不失色。超既求救不獲,綱反見虜,乃求稱藩,割大峴為界,獻馬千匹。不聽。⑥《太平御覽》卷336《兵部六七·攻具上》,第1543頁。

仔細對比不難發(fā)現(xiàn),兩條史料文字上有很大不同。其實《太平御覽》所引并非《宋書》而是《南史》⑦(唐)李延壽:《南史》卷1《宋武帝紀》,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10頁。。以《南史》?!端螘冯m然未嘗不可,但終不可將其視為《宋書》原本。又如其文章第三節(jié)第1條,仍是《宋書》卷1《武帝紀上》:

時姚興遣使告公云:“慕容見與鄰好,又以窮告急,今當遣鐵騎十萬,逕據(jù)洛陽。晉軍若不退者,便當遣鐵騎長驅(qū)而進。”⑧(梁)沈約:《宋書》卷1《武帝紀上》,第16—17頁。

《太平御覽》卷295云:

《宋書》曰:東晉末,武帝率兵北伐,圍南燕慕容超于廣固,未下。時后秦姚興遣使告宋武云:“慕容見與鄰好,以窮告急,今當遣鐵騎一萬,遙據(jù)洛陽。晉軍若不退者,便當長驅(qū)而進?!雹佟短接[》卷295《兵部二六·審察》,第1360頁。

陳爽發(fā)現(xiàn)了《通典》卷150 與《太平御覽》相同,可惜沒有明確指出兩者間的關系。其實“東晉末,武帝率兵北伐,圍南燕慕容超于廣固,未下”云云是杜佑在交代背景,《宋書》中并無此句。而且依《宋書》書法體例,劉裕稱“高祖”,而《通典》《太平御覽》中則稱“武帝”,此點區(qū)別即可證明二者并非直接的承襲關系。

由以上例證可知,《太平御覽》修撰時由于卷帙浩大,人少功繁,不僅在利用前人類書時未能詳加校訂,各條材料所注出處也并不嚴謹,間或有隨意安排之嫌。吳玉貴所言的“至少是在努力減少不同的著作因為名稱相同而混淆的可能性”或有溢美。在此種態(tài)度下,加之唐代尤其是唐后期的材料,并沒有如《修文殿御覽》《通典》一樣的大型類書、政書可為之利用,那么將來自不同史源的材料混雜在一起,也就不足為奇了。

三、《太平御覽》所引“唐書”史源考

吳玉貴、孟彥弘二位先生提出存在一個《舊唐書》的舊本(或是咸平修訂前的本子,或是后唐時的國史),但史籍中卻極少提及此書,這難免令人生疑。孟彥弘先生自己也承認,他的推測“既不容易證是,也難以證非”②孟彥弘:《〈太平御覽〉所引“唐書”的輯校與研究》,收入氏著《出土文獻與漢唐典制研究》,第266頁。。確實如孟氏所言,如果存在一個無人見過的版本,任何超出今本《舊唐書》的內(nèi)容,都可視為被這個舊本所刪去的部分,那么確實是難以證偽的。但這里還是舉三例,來證明《太平御覽》所引“唐書”并非僅有《舊唐書》的某個舊本。

其一是蘇良嗣判詞。《太平御覽》卷976《菜》:

(《唐書》)又曰:高宗時,司農(nóng)欲以冬藏余菜賣之百姓,以墨敕示仆射蘇良嗣,良嗣判曰:“昔公儀相魯,拔去園葵;況臨御萬邦,而敗蔬鬻菜?”事遂不行。③《太平御覽》卷976《菜》,第4325頁。

《冊府元龜》卷674《牧守部·公正》:

蘇良嗣為京師留守。司農(nóng)寺將市賣果菜以收其利,良嗣駁之曰:“昔儀休相魯,猶能拔葵去織,未聞萬乘之主,與下人爭利也。”遂止其事。④(宋)王欽若等編:《冊府元龜》卷674《牧守部·公正》,北京:中華書局,1960年,第8053頁。

《舊唐書》卷75《蘇良嗣傳》:

則天臨朝……為西京留守,則天賦詩餞送,賞遇甚渥。時尚方監(jiān)裴匪躬檢校京苑,將鬻苑中果菜以收其利。良嗣駁之曰:“昔公儀相魯,猶能拔葵去織,未聞萬乘之主,鬻其果菜以與下人爭利也?!狈斯熘?。⑤(后晉)劉昫:《舊唐書》卷75《蘇良嗣傳》,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第2630頁。

《通典》卷33《職官典一五·州郡下》:

武太后臨朝,垂拱三年,文昌右丞相蘇良嗣為京留守。時尚方監(jiān)裴匪躬檢校京苑,將鬻苑中果菜,以收其利。良嗣駁之曰:“昔公儀相魯,猶能拔葵去織,未聞萬乘之主鬻其果菜,以與下人爭利。”⑥《通典》卷33《職官典一五·州郡下》,第904頁。

孟彥弘先生引用了這4條材料作對比,指出《舊唐書》與《通典》幾乎相同,而與《太平御覽》有較大差異。他提供了兩種可能性:如依據(jù)吳玉貴先生的判斷,《太平御覽》所引“唐書”經(jīng)過修訂后,也即今本《舊唐書》,居然能和《通典》一樣,只能歸于巧合。如不是巧合,即是《舊唐書》與《通典》都抄自同一部書,也即國史,并非某一舊本修訂而來。其實不難看出,孟氏實際傾向于第二種判斷。但如此一來,孟氏主張的后唐修撰的完整國史,也面臨著同樣的問題。

其實此處《太平御覽》的史源最早見于唐玄宗時人劉餗的《隋唐嘉話》,后又見于唐憲宗時人劉肅的《大唐新語》?!端逄萍卧挕肪碇性疲?/p>

高宗時,司農(nóng)欲以冬藏余菜,賣之百姓,以墨敕示仆射蘇良嗣,判曰:“昔公儀相魯,猶拔去園葵,況臨御萬邦,而販蔬鬻菜?!笔戮共恍?。①(唐)劉餗撰,程毅中點校:《隋唐嘉話》卷中,北京:中華書局,1979年,第32頁?!洞筇菩抡Z》基本相同。

可以看出此條文字基本與《御覽》所引全同,而與《通典》《舊唐書》《冊府》等有較大差異。劉餗是著名史學家劉知幾之子,他曾預修國史,有大量機會接觸到高宗武后時期的起居注、實錄等材料。因而以之為源頭,加以自己的改寫,形成《隋唐嘉話》的筆記,是完全合乎情理的。而《冊府》等更可能是直接照抄了國史。從材料的文字差別上,我們可以很明顯地看出,《太平御覽》所引即為《隋唐嘉話》,而非某個舊本的《舊唐書》。這個例子說明,不僅《太平御覽》中那些不見于《舊唐書》的部分史源來源廣泛,就連合于《舊唐書》但文字有較大差異的部分,也可能是另有淵源。

第二個例子則是《通典》。上文我們討論過,《太平御覽》卷292與《通典》卷151大半相同,這其中也就包括了“唐書”及其注文。其詞云:

(《唐書》)又曰:衛(wèi)國公李靖伐突厥可汗,以唐儉先在突厥結和親,突厥遂不備。靖因掩擊,破之(注:亦以唐儉為死間之勢)。②《太平御覽》卷292《兵部二三·用間》,第1350頁;《通典》卷151《兵典四·間諜》,第3861—3862頁。

很明顯,無論是《舊唐書》的哪一個版本,都很難出現(xiàn)“亦以唐儉為死間之勢”這樣的注文。一個“亦”字,表明上文中也有類似的注,這也就更不可能出現(xiàn)在正史之中了。所以,我們至少可以確定,《太平御覽》所引“唐書”有部分內(nèi)容是直接抄自《通典》。

最后一個例子則是岑仲勉先生早已指出,而未曾得到回應的。岑先生指出:

《逸文》八據(jù)《御覽》六二九,自顯慶三年起訖大和二年止,錄各制舉科暨其及第人名凡四十一條,且注云:“又案史書有《選舉志》,自《新唐書》始,《舊唐書》尚無此名,《禮儀志》四雖有考試之事,而制舉科目,及第年月則全未載入,此條于彼處無可附麗,故另列于此卷?!睙o可附麗,自己生疑,則究將為某處《逸文》耶。此其四。③岑仲勉:《〈舊唐書逸文〉辨》,《岑仲勉史學論文集》,第591頁。

又《太平御覽》卷629云:

《唐書》:顯慶三年二月,志烈秋霜科。韓思彥及第。

乾封元年,幽素科。蘇瑰、解琬、苗神容、格輔、元除昭、劉訥言、崔谷神及第。

上元三年正月,詞殫文律科。崔融及第。(后略)④《太平御覽》卷629《治道部一〇·制舉科》,第2820—2821頁。

由于文字較長,且都為制舉科目以及及第名單,故而此處只略存其概。岑建功先生在編撰《舊唐書逸文》時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份科第名單其實“無可附麗”。且不論《舊唐書》并無《選舉志》,即使是《新唐書》以下諸正史,都有《選舉志》(《遼史》除外),但其內(nèi)容也是記錄科舉制度沿革,并無記載科第名單之例。岑仲勉先生提出一個“究將為某處《逸文》耶”的問題,這個問題在電腦普及的今天很容易得到解答,只需略加檢索,即可發(fā)現(xiàn)此條又見于《唐會要》卷76⑤(宋)王溥:《唐會要》卷76《制舉科》,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第1641頁。。這說明《太平御覽》“唐書”引文,也有抄自《唐會要》之處。

其余“唐書”引文有合于國史、實錄、筆記小說之處,唐雯、溫志拔等先生已多方舉證,結合以上諸例,相信已經(jīng)足以證明“唐書”引文非專指某版《舊唐書》。

除以上與其他史籍比勘來證明《太平御覽》史料來源廣泛之外,在其內(nèi)部也可尋找到蹤跡,也就是一事多載的現(xiàn)象。從不同的角度將材料分別列入不同類目,本是類書的常例。但如記載同一事件,文字上卻有較大差異,可能就代表有著不同的史源。如唐高祖遇霍山神一事,《太平御覽》中就有五處記載,其中差異頗大,大致可分為兩組:

甲組:

義旗初建,高祖自太原起兵,西赴闕中,途經(jīng)霍邑。時隨將宋老生陳兵拒險,義師不得進,乃屯于賈胡堡。會霖雨積旬,饋運不給,高祖患之。忽有白衣老人詣軍門請見:“余霍山神也,遺語大唐皇帝,若向霍山東南傍山取路,八日雨止,我當助爾破之?!备咦娉踹又?,遣人東南視,果有微道。高祖笑曰:“此神不欺趙襄子,豈當負吾邪?”及八月己卯,雨果霽。高祖大悅,以太牢祭其山。①《太平御覽》卷40《地部五·霍太山》,第191頁。(卷40)

高祖初起兵,師次霍邑,隋將宋金剛拒不得進,屯軍賈胡堡。會霖,神語曰:“若向霍邑,當東南傍山取路。八日雨止,我當助破之?!保ㄗⅲ嘿Z胡堡,在靈石縣)②《太平御覽》卷163《州郡部三·汾州》,第794頁。(卷163)

高祖初起,師次霍邑。隋武牙郎將宋老生陳兵拒險,義師不得進,屯軍于賈胡堡。會霖雨積旬,饋運不給,高祖患之。忽有白衣人詣軍門見曰:“霍山神遣語大唐皇帝,若向霍山邑,當東南傍山取路。八月雨止,我當助爾破之?!备咦娉踹又?,遣人東南視地,果有微道。高祖笑曰:“此神不欺趙襄子,豈負吾耶?”時有訛言云突厥將襲太原,又軍糧且盡,高祖命旋師,太宗切諫乃止。八月己卯,雨果霽。高祖大悅,以太牢祭霍山。辛巳,引師從傍山道趨霍邑,去城十余里,有陣云起軍北,東西竟天。高祖謂裴寂曰:“云色如此,必當有慶?!雹邸短接[》卷329《兵部六〇·神兵》,第1513頁。(卷329)

乙組:

秋七月,高祖率兵西圖關中,以元吉為鎮(zhèn)北將軍、太原留守。癸丑,發(fā)自太原,有兵三萬。景辰,師次靈石縣,營于賈胡堡。隋武牙郎將宋老生屯霍邑以拒義師。會霖雨積旬,饋運不給,高祖命旋師,太宗切諫乃止。有白衣老父詣軍門曰:“余為霍山神使,謁唐皇帝曰:八月雨止,路出霍邑東南,吾當濟師?!备咦嬖唬骸按松癫黄圳w無恤,豈負我哉!”八月辛巳,高祖引師趨霍邑,斬宋老生,平霍邑。④《太平御覽》卷108《皇王部三三·唐高祖》,第519頁。(卷108)

高祖義師次靈石縣,隨將宋老生屯霍邑以拒義師。會霖雨積旬,饋運不繼。有白衣老父詣軍門曰:“余為霍山神使,謁唐皇帝曰:八月雨止,路出霍邑東南,吾當濟師?!备咦嬖唬骸按松癫黄圳w無恤,寧負我哉?”⑤《太平御覽》卷882《鬼神部二·神下》,第3917頁。(卷882)

以上五條材料所敘主體事件都是唐高祖為隋將宋老生(宋金剛)所阻,在霍山神使的幫助下,得以順利進軍。從敘事主角來看,基本可以認定這些材料是出自于以唐高祖為核心的《唐高祖本紀》或?qū)嶄?、國史一類的材料,而非他人傳記⑥《太平御覽》卷109、293、311引《唐書》(第523、1354、1432頁)亦有唐高祖破宋老生事跡,但其重心在唐太宗的建言及具體交戰(zhàn)過程,突出的是太宗英武的形象,且無霍山神使的元素,故其史源當是《舊唐書》卷2《太宗紀上》(第22—23頁)或《唐太宗實錄》、國史等。與正文中討論的文本并非出自同一史源。。而這五條材料中又可分為兩組:甲組為卷40、卷163、卷329 中的三條;乙組則為卷108、卷882 中的兩條。而且不難看出,甲組中卷329 條文字最長、內(nèi)容最為豐富,其余兩條均是由之刪節(jié)而來;乙組中卷882 條則是卷108 條的刪節(jié)版。換言之,甲乙兩組之間的差別便是卷329與卷108兩條之間的差別。下面我們再做更詳細的比較。

如在敘述交戰(zhàn)地點時,甲組稱是唐高祖“師次霍邑”,并未提及靈石縣,而乙組則恰好相反,是唐高祖“師次靈石縣”,宋老生“屯霍邑”。又如記錄霍山神使的話語,甲組中均稱“若向霍山東南傍山取路”且在“八月雨止”一句之前,乙組中則是“路出霍邑東南”,且在“八月雨止”一句之后。兩組間文字差異很大。又載唐高祖對神使反應,甲組中有高祖懷疑,令人尋路的記載,這一元素在乙組中是缺失的。最后關于事件的結果,甲組中提到了雨停、高祖以太牢祭霍山、慶云等,乙組則缺此三元素,卻增加了斬宋老生、平霍邑的內(nèi)容。

以上種種差異,難以用傳抄訛誤來解釋,只能歸諸于不同的史源。乙組中卷108 條文字同于《舊唐書·高祖紀》,當是承襲而來。而甲組卷329 條文字最詳,但仍與《大唐創(chuàng)業(yè)起居注》中所載有差別,省略了若干元素,最有可能是出自《唐高祖實錄》或國史一類的材料。也即《太平御覽》這五條材料有著兩個不同的史源,一組是源自實錄、國史;一組源自《舊唐書》。這也就證明了《太平御覽》引書并非單單源于某個版本的《舊唐書》或國史,而是多種史源的聚合體。

綜上所述,無論是將《太平御覽》所引“唐書”部分與其他史籍互證,還是在其內(nèi)部比勘,都能發(fā)現(xiàn)許多材料或是不合體例,或是文本差異過大,有的甚至直接出現(xiàn)了其他史籍的注文。這種種矛盾,是難以簡單地用某一特定版本的《舊唐書》(包括國史)修訂刪削來解釋的,而是全都指向了所謂“唐書”一詞只是唐代史籍的通稱,各條材料有著各自的史源。

結語

《太平御覽》在編撰時大量利用了其他類書,同時還利用了《通典》一類的政書,但遺憾的是,編撰者往往不加以說明,而是自行安排材料出處,張冠李戴的情況時有發(fā)生。因此,我們判斷材料史源時,不能輕易地被“唐書”二字所束縛。通過考證比勘,我們發(fā)現(xiàn)《太平御覽》所引“唐書”就包括不合于《舊唐書》、實錄、國史體例的材料,而它們則是出自《通典》《唐會要》乃至其他筆記小說等史源。甚至一些即使看似與《舊唐書》相符的材料,其文本差異也難以用傳抄訛誤來解釋,只能是另有史源。因此,《太平御覽》所引“唐書”其實是包含《舊唐書》《通典》《唐會要》、國史、實錄乃至筆記小說等多種史籍的通稱。

當然,以上所論并非試圖抹殺掉《太平御覽》的文獻價值。只要我們利用得當,同樣可以用之??薄T谌缟辖宜婆e名第,其中就稱:“先天元年,文經(jīng)邦國科(注:韓休及第)?!雹佟短接[》卷629《治道部一〇·制舉科》,第2820頁。但今通行本以及四庫本《唐會要》都作“先天二年”②《唐會要》卷76《制舉科》,第1643頁。。又檢國家圖書館所藏《唐會要》明抄本,正作“先天元年”③參中國國家圖書館收藏之明抄本,現(xiàn)中國國家數(shù)字圖書館有其影印圖片,網(wǎng)址:http://read.nlc.cn/OutOpenBook/OpenObjectBook?aid=892&bid=45333.0,證明了《太平御覽》所記正確。在利用該書時,只要特別留心其材料史源,還是能在??陛嬝谐浞职l(fā)揮其應有的價值。同時,將其中的“唐書”重新輯佚,確認其史源,也是下一步需要進行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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