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軍
我國兩岸故宮,共藏有三件類似的傳世定窯瓷孩兒枕,其中北京藏有一件,臺北兩件。定窯瓷枕為臥姿兒童模樣造型,難得的是人物形象、服飾清晰,足以為古代服飾研究提供豐富的信息參考。定窯瓷孩兒枕的生產(chǎn)時代,目前一般將其定為“北宋(北京故宮)”“宋(臺北故宮)”,但因為尚無專題研究考定其生產(chǎn)年代,從而使我國服飾歷史研究中使用這一文化信息產(chǎn)生了疑問。
明確文物的斷代,于其相關的研究而言,是基礎性的工作。古代定窯瓷器,“始燒于中唐后期,終燒于元代前期”,延綿數(shù)百年,瓷器造型、裝飾反映的文化時尚,自然是因時而異的。定窯所在的地域曲陽(唐宋時為定州所轄),宋遼金時期也一度歸于北宋,一度歸于金廷(1127年靖康之變后)。歷史上(南)宋、金并存,故而如今在瓷器討論中常以宋金并稱,以示大概年代。但“靖康之變”前后,由于生產(chǎn)控制主體、統(tǒng)治民族的不同,定窯生產(chǎn)的文化特征,實際是有顯著差異的。
兩岸故宮定窯瓷孩兒枕作為傳世文物,因其制作精美、數(shù)量稀少,早已是世人皆知的重要古代藝術品。關于宮廷收藏的定窯瓷器,故宮博物院學者趙聰月已有專門的研究。研究者將故宮舊藏的79件定窯瓷器與乾隆時期官員進貢貢單對照(乾隆時期凡計賞收定窯瓷742件),基本厘清了故宮定窯瓷的歷史來源。這些珍貴的瓷器檔案顯示,乾隆時期官員貢單中,有關定窯孩兒枕的記錄只有區(qū)區(qū)三件?,F(xiàn)節(jié)錄制表如下 (表1):
表1:乾隆年間臣工進貢定窯器清單(節(jié)錄)
以上檔案清晰記載,乾隆“賞收”的三件定窯瓷枕,名稱分別為“瓷娃娃”“孩兒枕”“定窯瓷娃娃”,可見其時定窯瓷枕的定名尚未統(tǒng)一。但記載所及的乾隆時入藏宮中的定窯瓷孩兒枕,應即如今兩岸故宮現(xiàn)藏的三件定窯瓷枕。時至今日,由于兩岸故宮在藏品展示和研究中的差異,各自對所藏“孩兒枕”的學術認定和描述也就不盡相同。
其一,北京故宮。名稱為“定窯白釉孩兒枕”(圖1)。
圖1:定窯瓷孩兒枕,故宮博物院藏
瓷枕高18.3厘米,長30厘米,寬11.8厘米。年代定為北宋。瓷枕釉色牙黃色。底素胎,有兩孔以便燒造時排出空氣。
定窯瓷枕造型為孩兒伏榻形狀,孩兒兩臂交叉環(huán)抱,右手持一繡球,臀部鼓起,兩腳相疊,以孩兒背為枕面。
人物衣服分上衣下褲。上衣可見為兩層,最外為無袖坎肩(或稱馬甲),素無花紋。里層為長袖,素無花紋,然袖口為束袖;下褲也是兩層,外層為袍式,左右開叉,印團花紋。里層則為褲子,至腳踝處束口;腳上著鞋,鞋底可見中間接縫,并非后世常見的一體鞋墊式鞋底構(gòu)造。這種結(jié)構(gòu)的有意表現(xiàn),似乎說明為皮質(zhì)材料制作。這種制式,極大可能為一種軟底結(jié)構(gòu)。同時它似乎表現(xiàn)出,古代人們根據(jù)實踐總結(jié)的兒童行走和腳部發(fā)育的需要,在制造中安排的類似人體工學的特別考慮。本文于此特別提出,以供服飾研究者考察。
其二,臺北故宮孩兒枕(圖2)。
圖2:定窯瓷孩兒枕(之一),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按臺北故宮介紹,其定名為“宋代定窯嬰兒枕”。瓷枕高18.8厘米,底長31厘米,釉色泛黃,象牙色。底露胎無釉,鐫刻有乾隆三十八年(1773)春的御制詩一首。御制詩的創(chuàng)作,正好是此枕新貢入宮的時間(同年3月),反映出皇帝的欣賞和新鮮勁。詩曰:
北宋出精陶,曲肱代枕高。
錦繃圍處妥,繡榻臥還牢。
彼此同一夢,蝶莊且自豪。
警眠常送響,底用擲箋勞。
該詩在乾隆《御制詩集》中題為“詠定窯睡孩兒枕”。乾隆自然是指定其為“北宋”作品。臺北故宮的紀錄片,甚至認其為宋代宮廷日常所用,則未知所據(jù)何本。
瓷枕造型與北京故宮所藏相類。同樣的,人物上衣可見兩層外衣:外衣著無袖坎肩,不同的是衣服滿印花紋,背后為纏枝花紋,兩腋為錢紋。里層之衣,素色無紋長袖,至手腕為束袖;下褲也分兩層,外層為袍式,左右開叉,印團花紋。里層為褲子,至腳踝處束口;腳上著鞋,鞋底同樣可見中間接縫,并非如今常見的一體鞋墊式鞋底構(gòu)造。這種結(jié)構(gòu)的有意表現(xiàn),應為制作材質(zhì)(皮質(zhì))和結(jié)構(gòu)的寫實。
其三,臺北故宮孩兒枕。
此件造型、衣紋皆與圖二相類,只是胎色泛黃更為明顯。不同之處,是人物上衣背后的印花為清晰的菊紋。此菊花紋平行,呈團紋圖案,因而在瓷器圖案中通常也被稱為扁菊紋。
定窯是我國古代重要的瓷器生產(chǎn)中心,主要生產(chǎn)高峰在北宋與金代。目前考古發(fā)現(xiàn)對于定窯瓷的分期,一般分為:唐五代至北宋前期、北宋晚期與金代中期、金代晚期至元代。分期的標準較為明確,器物的斷代較為清晰。北宋中期前的定窯瓷,因多采用柴窯燒造,兼之胎釉原料選用原因,瓷質(zhì)潔白。瓷器裝飾多劃、刻花紋,器型富有金銀器裝飾和造型因素。瓷器積釉處還存在氧化焰燒造帶來的泛青現(xiàn)象,時代特征較為顯著。北宋晚期,定窯由于在燒造方式(以煤為燃料)、胎釉特征、燒成釉色表現(xiàn)等方面與金代時期相類,因而通常將其與金代混為一談,統(tǒng)稱為“宋金”時期。
然而從瓷器生產(chǎn)的歷史實際來看,定窯在“靖康之變”后、金人所據(jù)之初,生產(chǎn)受到極大破壞。宋人熊克之所著 《中興小紀》中記載,靖康中金人陷東京,虜劫徽宗、欽宗,控制河北的金將宗翰實施野蠻政策,大肆掠奪漢人為奴,或變賣,或強迫“削發(fā)”(髡發(fā)),導致河北河南白骨蔽野、生民寥落。這一時期,定窯因戰(zhàn)爭遭到嚴重破壞,導致生產(chǎn)荒廢,前后大約延續(xù)了30年。金世宗大定元年(1161年)之后,為經(jīng)濟發(fā)展需要,因金人對于土地管理制度的變更,并實施 “實內(nèi)地”政策,遷移東北女真本部人民徙居中州,中原人民生業(yè)才開始得到快速恢復。自大定元年至金宣宗貞祐二年(1214年)金廷南遷汴京、而定州為蒙古軍所占,定窯進入了金代政權(quán)體制下新的繁榮發(fā)展期,時間屬金代中期,前后不過50年左右。
從定窯在北宋晚期與金代中期以后的生產(chǎn)特征來看,有研究認為,定窯具有“符合宮廷及上層社會使用標準的”瓷窯性質(zhì)。但是,北宋晚期東西兩京地區(qū)上層社會階層消費人群引領下的定窯審美取向,與金代大定元年之后中都(燕京)上層人群引領的定窯生產(chǎn)品味,必然是不同的。在金廷統(tǒng)治下,定窯的重點服務對象已經(jīng)有了根本的改變。所謂“高檔瓷器消費群體的民族屬性與生活方式發(fā)生極大變化,也導致了器物因素的變化”。金代中期后的定窯生產(chǎn),自然具有顯著的金代特征。
一是印花工藝的普遍使用及裝飾的繁復。定窯瓷器在金代大量采用“覆燒法”燒造,提高了生產(chǎn)力。“覆燒法”增加了瓷器裝燒數(shù)量,極大提高了燒造效益。為追求燒造效率,瓷器成型的模制化、造型的單一標準化成為特點,并普遍以印花裝飾替代北宋前期的劃、刻花裝飾,從而形成金代定窯瓷的顯著特征。
二是器物釉面多為象牙白。考古研究指出,不同時期的定窯瓷釉具有獨自的化學成分。早期定窯瓷胎釉配方為高嶺土和一定量的鈣質(zhì)原料。北宋晚期和金代(這里依然沒有區(qū)分北宋末與金代)的定窯瓷鈣質(zhì)原料被含鉀的原料所取代。由于定窯瓷的鈣質(zhì)原料被含鉀的原料所替代,這種原料在燒結(jié)氧化過程中的成色不同,導致金代定窯釉色偏黃,成為斷代的重要標準。而早期定窯胎釉細白、積釉處淡淡泛青的特征基本不見。
以孩兒型制作瓷枕,在宋金北方瓷窯生產(chǎn)中并不稀見,尤以磁州窯瓷枕最為豐富,其中以人物為造型的瓷器文物也多。從考古發(fā)現(xiàn)和傳世文物來看,宋金時期瓷枕造型在時間延續(xù)上的分期特征明顯,具有較強的時尚特征,表現(xiàn)為:一是與時俱進,體現(xiàn)出“一時風尚”。瓷枕的造型和裝飾,乃至審美取向,在同一時期都互相模仿,以競爭市場??芍^窯口不同,卻“南北同風”;二是同一個窯口,瓷枕的造型和裝飾,以時間為軸體現(xiàn)出不同的特征,自成一定的發(fā)展序列,體現(xiàn)出明顯的時代性。
圖3:“元祐元年”墨書款定窯瓷枕,故宮博物院藏
此“元祐元年”瓷枕的形制,與北京、臺北故宮所藏乾隆朝入藏的孩兒枕相比,有明顯差異:瓷枕是直接以孩兒背部為枕面,還是枕面單獨支出如荷葉?!霸v元年”瓷枕顯然是枕面單獨支出型的。這種類型的瓷枕,在出土和收藏的宋代瓷枕中還有所見:
如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收藏的一件“仰臥嬰兒靈芝枕(實際應為荷葉枕)”(圖4)。該枕中人物(嬰兒)所臥,實為覆蓋帷布的臺子,也與“元祐元年”瓷枕基本一致,可見兩者反映時代接近。亞洲藝術博物館定其為北宋,自無問題。
圖4:定窯瓷枕,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藏
以上“元祐元年”和舊金山所藏的兩件瓷枕,人物形象皆交領、寬袖,衣裳未見印花紋飾,在制式上皆為枕面寬于支撐,雖然皆以人物為托,而枕面獨立,賦予其共同的北宋特征。類似的瓷器,還有廣州南越博物館藏的一件耀州窯瓷枕、上海博物館藏定為“宋遼”孩兒荷葉(黃金質(zhì)地)枕(圖5)。
圖5:宋遼黃金制孩兒枕,上海博物館藏
宋金瓷枕文物中另有一類,就是以孩兒(或人物、動物)身軀直接為枕面的造型。本文所論的兩岸故宮所藏的三件定窯孩兒枕,就屬于此種類型。此類瓷枕在考古和存世文物中較多見,其中不乏有確定考古年代的:如上海博物館藏的大定二年(1162年)、棕褐地背面(枕面)開光黑花畫鹡鸰圖虎形枕(圖6);陜西省博物館藏大定十六年(1176年)、黃釉黑花臥女形枕(圖7)等。此類形制的瓷枕產(chǎn)品,普遍見于金代統(tǒng)治時期的山西瓷窯和河北磁州窯,瓷枕或以孩童為型,或以婦女為型,更多以虎為型。共同特點則是人物、動物皆呈臥式,而直接以其背部為枕面。由此可見,兩岸故宮所藏的定窯孩兒枕的造型風格,與此類金代統(tǒng)治區(qū)域的瓷窯及其作品具有同樣的時代氣息和時尚追求,顯示出金代器物特征。
圖6:大定二年瓷枕,上海博物館藏
圖7:大定十六年瓷枕,陜西博物館藏
另一方面,器用總是服務于生活實際的。瓷枕在北方的大量出現(xiàn),尤其是金代遺存眾多的磁州窯、山西窯瓷枕的大量生產(chǎn),可能與金人南侵、定居中原,而生活上因祛暑氣而對瓷枕的大量需要有關。瓷枕裝飾中多見大雁、水鳧紋飾和婦人、小兒、老虎等造型,以及常見的印花、繪畫雁紋鳧紋,應當反映著女真民族的生活習俗。在遼金時期,玉器文物上常見的“春水玉”和“秋山玉”制作,而同類圖案普遍出現(xiàn)在瓷器上,映照出金人于器用審美追求的一時風尚,又揭示出瓷器的制作時代。
宋金因為上層統(tǒng)治民族的不同,必然影響到服飾和裝飾審美、時尚生活的差異。實際上,北宋末與遼金、乃至(南)宋金對立時代,宋金朝廷對于文化乃至服制的競爭,始終是一個客觀存在的重要問題。北宋晚期,對于北方幽云十六州有強烈收復“雄心”,期望“一天下”的徽宗甚至多次下詔,對東京城中出現(xiàn)來自遼地的服裝時尚予以嚴格限制。而金代初期,則對漢地人民實施了強迫“剃發(fā)易服”的野蠻政策,中期后雖有所松動,晚期又再次出現(xiàn)過限制人民衣著漢裝的嚴厲政策。由于宋、金朝廷之間的互不信任乃至政治仇視,并考慮到自然地理、氣候差異等因素,整體而言,宋、金兩朝各自代表的南北民族生活生產(chǎn)、文化習俗的差別是十分明顯的。可以想見這種差異將顯著地表現(xiàn)在人民的衣著、兒童服飾上,乃至于當時燒造的服務于生活日用的瓷枕上。
兩岸故宮乾隆時入藏(舊藏)的三件定窯瓷孩兒枕,從人物衣冠上風格不僅高度一致,在人物服飾上的特征也突出:一是故宮舊藏定窯孩兒枕制作精細、服飾繁復,雖然不顯示其季節(jié)特征,但刻畫清晰,人物服飾包裹嚴實,著裝上并不符合在常年溫暖甚至炎熱區(qū)域生活的兒童衣著特征。孩童服飾的袖子、褲腳皆束緊,倒顯示出北方民族適應氣候的著裝需要;二是孩童頭發(fā)已經(jīng)明白表現(xiàn)的類似髡發(fā)特征,是女真民族的習俗;三是服裝中的無袖馬甲,下身著褲、褲外有類似裙袍的打扮,與后世清人的衣著具有類似性;四是兒童鞋底的中間接縫結(jié)構(gòu),極大可能是對其以皮革為原料制作和客觀生活實際的寫照。而以皮革制作,更近乎北人生活和生產(chǎn)實際。以上這些細節(jié),無不表達出北方民族人物生活的特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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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金代服裝的專門研究認為,金人 “男子衣皆小窄”、圓領、束口窄袖,為方便騎馬采取上衣下褲裝束,鞋子多為皮質(zhì)尖頭的“胡履”,是明確為當時金代女真著裝的基本特征。這些特征,與孩兒枕人物服裝的表現(xiàn)具有明顯的對應性。
兩岸故宮舊藏的定窯瓷孩兒枕,工藝復雜、服飾繁復、圖案嚴整,器物精致、裝飾華麗,生產(chǎn)、形制、工藝獨特而精致,具有為上層社會服務的突出特征??脊懦鐾恋摹吧兴幘帧薄吧惺尘帧钡瓤炭罱鸫ǜG瓷,進一步表明金代定窯重新恢復生產(chǎn)之后,其供官方乃至皇室禮儀、日用的生產(chǎn)地位。孩兒枕人物形象著意寫實,刻畫女真民族服飾特征,反映出金人上層社會的審美與時尚。類似的定窯孩兒枕,除兩岸故宮之外,在目前考古出土中未見類似產(chǎn)品發(fā)現(xiàn)的報告,存世宋金瓷枕中也未見其它類似藏品,說明其本身極有可能屬于為特定需求而制作的定制性質(zhì)。
金朝定都中都后,以燕京大房山為皇家山陵。自貞元三年(1155年)三月金海陵王遷都燕京并營建山陵開始,北京房山金陵共葬始祖以下十帝、太祖以下五帝,規(guī)模宏偉。金滅于蒙元后,至明代仍照帝陵規(guī)格享有祭祀。但到了明代后期,與金同為女真部族的清人(后金)興起,并不斷叩關威脅明朝。史載,明廷為“壓勝”后金,開始著意毀壞金陵,意圖斷其“龍脈”。天啟元年,明廷罷金陵祭祀。第二年(1622年),全面拆毀金陵陵墓及建筑。如此,官民盡發(fā)金陵墓葬,掠盡其文物為古董以市利,就不足為奇了。在晚明崇尚收藏的風氣下,既然對金陵以政治原因進行毀壞,其隨葬金玉珠寶乃至珍貴瓷器,被一應掠奪,也不可避免。這一點,歷史上北宋皇陵落入金人手中而毀掘盡凈,南宋六陵盡被元人發(fā)掘,都已有成例。
從前文所述,我們不僅可以證明故宮舊藏定窯孩兒枕同為具有供用皇家特征、金代中期生產(chǎn)的定窯作品,而且可以從以下方面的實際分析進一步推定,它們出自早先被毀金陵的可能性極大。
一是金陵應有定窯瓷陪葬。建國以后,國家對于金陵進行了全面考古發(fā)掘。從發(fā)掘報告看,金陵遺址中金玉珠寶只見偶然遺落,與宋金時代皇陵相匹配的高等級瓷器,出土寥寥。也再次可以證明金陵在明末或之前的毀壞中,基本遭到全面洗劫。金陵考古發(fā)現(xiàn)的遺存文物中,有現(xiàn)存首都博物館的金陵出的磁州窯“蕭何月下追韓信”三彩長方瓷枕,以及一方“元寶形石枕”??梢娊鹆暌哉頌榕阍岬牧暽校约按蟛糠至昴刮匆娬眍^出土的現(xiàn)實。金代普遍出土有定窯瓷器,金中都遺址出土更多,由于遼金人對于白瓷的喜愛,金陵出土定窯瓷稀少,既不符合當時的一般時尚,也正可能說明其隨葬的定窯瓷器不僅多而且精美,只是明晚期的洗劫很徹底。
二是故宮舊藏孩兒枕風格的高度一致性。兩岸故宮舊藏三個孩兒枕,最為顯著的特點是制式相當:造型類似、裝飾類似、人物形象類似,制作要求高度一致,顯示其為特殊目的而定制燒造的特征。鑒于此,推測其來源為近在咫尺的金代皇陵的可能性,是具有合理性的。按照金代定窯繁盛于大定元年(1161年)至金宣宗貞祐二年(1214年)之間,這50年間,先后死于中都(燕京)并歸葬于房山金陵的金帝,先后有三位,分別是:金廢宗完顏亮(1161年)、金世宗完顏雍(1189年)、金章宗完顏璟(1208年)。以此,則近乎可以進一步推定三件定窯孩兒枕的具體歸屬,并由此探索金代帝王葬制葬儀的一個新視角。
清代至高宗乾隆時期,天下大定,而滿清政府文字獄興起,民間收藏金陵舊物風險加劇,是孩兒瓷枕流落瓦肆私家又同時于乾隆朝出現(xiàn)、回歸清廷的時代背景。與定窯瓷孩兒枕同時期進貢、如今仍藏于故宮的諸多定窯瓷,從其規(guī)制和精美程度看,恐怕也有出土于金陵的可能性。
注釋:
① 李鑫、秦大樹、安雨桐:《定窯考古發(fā)現(xiàn)與研究綜述》,《文物春秋》,2022年第1期,第23-40頁。
② 趙聰月:《從清宮檔案看故宮舊藏定窯瓷器之來源》,《故宮博物院八十七華誕定窯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下)》,北京:故宮出版社,2014年,第333頁。
③ 同上,第349頁。
④ 黃信:《關于定窯的分期問題》,《文物世界》,2010年第4期,第57-58頁、第77頁。
⑤ 于陸洋:《北方地區(qū)宋金瓷器緞帶問題研究——以器物品種中的北宋因素為中心》,沈岳明、鄭建明主編:《兩宋之際的中國制瓷業(yè)》,北京:文物出版社,2019年,第125頁。
⑥ 崔劍鋒、秦大樹等:《定窯細白瓷胎釉化學組成時代演進的研究》,《故宮博物院八十七華誕定窯學術研討會論文集》,北京:故宮出版社,2014年,第491-508頁。
⑦ 吳小軍:《“君王事,一天下,開太平:政治視野與徽宗御押解讀”》,《藝術設計研究》,2018年第4期,第115-120頁。
⑧ 李艷紅:《金代民族服飾的區(qū)域性研究》,北京:中國紡織出版社,2017年,第66-67頁。
⑨ 北京市文物研究所編:《北京金代皇陵》,北京:文物出版社,2006年,第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