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昭慶
(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中心,上海 200433)
張修桂先生(1935—2021)系復旦大學中國歷史地理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導師,中國歷史地貌學開創(chuàng)者和中國歷史自然地理學奠基人之一,長期從事歷史地貌學和古地圖的教學研究工作。先生為福建惠安人,1959年畢業(yè)于華東師范大學地理系,同年進入復旦大學工作,曾任中國地理學會理事、中國地理學會歷史地理專業(yè)委員會副主任,及《歷史地理》集刊主編。2021年9月12日,張修桂先生因病逝世于上海。作為張先生指導的碩士和博士研究生,我尤感悲痛,值老師去世周年之際,謹以這篇一鱗半爪的研讀心得,回顧老師的學術貢獻,以表景仰和緬懷之情。
張先生個人著述不多,但多屬開創(chuàng)之作,他發(fā)表的絕大多數論文收錄于《中國歷史地貌與古地圖研究》(1)張修桂: 《中國歷史地貌與古地圖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年版。和《龔江集》(2)張修桂: 《龔江集》,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兩部專著。其中,他系統(tǒng)論述了歷史地貌學研究方法,并通過系列翔實的研究案例展示了他利用現代地理學相關理論,綜合其他學科成果,解讀歷史文獻,從事歷史地貌變遷的深邃思考。一些研究結果可以直接服務國家經濟建設,是歷史地理學科經世致用的具體體現。他的研究貫穿古今,是現代地理學與歷史地理學有機結合的范式,更是后輩學者可資借鑒、至今卻難以企及的樣板。張修桂先生對歷史地理學的貢獻主要有以下五個方面的內容。
中國歷史地理學肇始于20世紀30年代的禹貢學會,該學會由顧頡剛和譚其驤等前輩學者發(fā)起。中國多數學者認為,按照研究主題可將歷史地理學分為歷史自然地理和歷史人文地理兩個門類,再按照具體研究對象分出若干分支學科(3)按: 對此觀點也有不同看法,如臺灣學者姜道章認為歷史地理學不屬于自然地理學,也不是人文地理學的一個分科,歷史地理學也沒有歷史自然地理學和歷史人文地理學之分,歷史地理學的性質,類似區(qū)域地理學。是一門獨立于自然地理學和人文地理學之外的一門地理學分支。參見姜道章: 《歷史地理學》,三民書局2004年版,第1—15頁。,而歷史地貌學是歷史自然地理的重要組成部分。1959年夏,張修桂先生從華東師范大學地理系本科畢業(yè),分配到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室,在譚其驤先生安排下,他從抄錄《元和郡縣圖志》等地理總志中的水道資料入手,開始接觸歷史地理專業(yè)知識。次年,因創(chuàng)建歷史地理專業(yè)需要,歷史地理研究室成立地理教學小組,由張修桂先生負責,具體安排地理學各門課程的教學工作。1963年夏,受譚其驤先生委派,張修桂先生參加了中國科學院地理研究所與河北地理所地貌室聯合組織的考察,歷時5個月?;诖舜慰疾欤珜懥恕稄挠蓝ê庸实赖难芯空務剼v史河流地貌研究方法的一些體會》的考察報告,報告得到了譚其驤與侯仁之兩位先生的鼓勵和肯定,經譚先生推薦,以打印本形式分送全國有關單位和個人。這是張先生關于歷史地理研究的第一篇習作,20多年后發(fā)表于《歷史地理研究》第1輯上。(4)張修桂: 《從永定河故道的研究談談歷史河流地貌的研究方法的一些體會》,復旦大學中國歷史地理研究所編: 《歷史地理研究(1)》,復旦大學出版社1986年版,第220—240頁。
在這篇報告中,張修桂先生開宗明義,一針見血地指出: 能否將現代科學理論和工作方法運用于歷史地貌學研究,是這門學科能否更好地服務于生產建設的關鍵。此外,還應該進行野外考察,因為今天的地貌形態(tài)往往烙印著歷史地貌的痕跡。他強調歷史地貌研究最重要、最根本的方法,“應該是通過歷史文獻的系統(tǒng)分析,并和野外實地考察緊密結合起來”,這樣,“我們只要科學地、慎重地把文獻記載,特別是史籍記載和存在于今天地貌形態(tài)上的歷史痕跡緊密結合起來,進行詳細的分析研究,是有可能把歷史時期的地貌形態(tài)復原出來的”。他還結合永定河考察的經歷,介紹了歷史地貌野外考察的工作程序、內容,總結了歷史河流地貌研究的基本方法。其中,首先是各種歷史文獻資料的收集和研究,其次包括現代文獻資料的收集和研究、地圖和航測照片的收集與研究、鉆孔資料的分析與研究、座談訪問、沉積物的分析,以及地貌觀察等。這篇報告首次全面細致地闡述了歷史地貌學研究的各種方法,至今具有極強的指導意義和可操作性。
在此后的教學研究實踐中,他繼續(xù)完善歷史地貌學的基本問題和調查研究方法。(5)張修桂: 《中國歷史地貌與古地圖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年版,第1—14頁。明確歷史地貌學的研究任務是復原歷史時期的地貌環(huán)境,目的是為當前的社會經濟發(fā)展服務。他指出,中國歷史地貌學既屬歷史自然地理學的分支學科,也應當是現代地貌學的分支學科,因為二者研究對象大體一致;正如中國歷史地理學是現代中國地理學的分支學科一樣。關于歷史地貌學研究中“歷史時期”上限問題,在討論曾昭璇先生提出的廣義和狹義地貌學之后(6)曾昭璇: 《歷史地貌學淺論》,曾昭璇、曾憲珊: 《歷史地貌學淺論》,科學出版社1985年版,第2頁。,他建議盡可能覆蓋距今一萬年來的整個全新世。因為自全新世始,隨著第四紀末次冰期結束,氣溫升高,人類活動范圍擴大,對自然環(huán)境改變的程度較之前的更新世大為加強,地理環(huán)境的發(fā)展變遷不再是單純的地貌演化。研究者應更加關注人類生存環(huán)境的變化態(tài)勢。鑒于歷史文獻分析是主要研究手段,他指出歷史地理學界應更加注重近2 000年來地貌演變過程的研究。至于“歷史時期”的下限,張修桂先生認為,從實際應用而言,應當斷在“昨天”為恰當。先生對歷史地貌研究上下限的界定既充分考慮研究手段的特點,也照顧到歷史地理分屬地理學的學科屬性。事實上,今天就是未來的過去,地理就是歷史地理,或者是潛在的歷史地理(7)姜道章: 《歷史地理學》,三民書局2004年版,第71頁。,二者并無本質區(qū)別。
就歷史地貌研究內容而言,張先生認為,鑒于歷史地貌學的研究時段主要在歷史時期,與當代地貌學研究對象應略有不同,包括河流地貌、湖沼地貌、海岸地貌、風沙地貌、黃土地貌以及人為地貌等。歷史地貌學研究的基本任務可分為前后兩個相銜接的階段: 首先,是對地貌過程進行斷代研究;其次是將斷代結果按歷史發(fā)展順序系統(tǒng)分析,闡明地貌形態(tài)在整個歷史時期的發(fā)展演變過程,以及當今地貌形態(tài)的形成原因,找出演變的基本規(guī)律,預測未來的發(fā)展趨勢。在筆者看來,這其實也是歷史地理學重建過去地理的任務和方法,即把地理發(fā)展的歷史按照時間軸分成多個時間連續(xù)的橫剖面,對每個時間剖面的地理現象進行充分研究,然后將這一系列剖面連綴起來,即可達到重建地理的目的。西方最有名的例子是達比主編的《英格蘭歷史地理新論》,按時間先后順序分成12個橫剖面。(8)H. C. Darby, ed., A New Historical Geography of England, London: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3.因此,張先生系國內較早把歷史地理學方法應用于歷史地貌學研究中的學者,根據過去來了解現在,從而預判未來發(fā)展趨勢。在研究方法層面,除了前述研究方法,張修桂先生進一步補充資料收集與分析應遵循以古論古、資料斷代,以及去偽存真等基本原則。張修桂先生就中國歷史地貌學研究對象、任務和方法提出系統(tǒng)論述,為后人的研究指明了方向。
分析的歷史地貌學研究范式由河流、湖泊承載的地表水和地下水是陸地水圈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人類與其他生物體生存和繁衍必不可少的物質來源。目前在世界范圍內收集到三百多個有關洪水與文明起源的神話故事,便是水之于文明起源的一個重要體現。中國也不例外,很早就有治水和水系分布的記載。大禹通過疏導成功治水,成為中華民族的始祖和圣人,現存最早的地理著作、戰(zhàn)國成書的《尚書·禹貢》記載了此事,并有導水篇,概述黃河、長江及淮河等干支流自源頭入海的路徑。漢代成書的《史記·河渠書》《漢書·地理志》《漢書·溝洫志》,皆以不同方式記錄了局部水系的分布及變遷,尤其以黃河的記載為最。三國時期成書的《水經》,是我國第一部有關水道的專著,記錄了137條大中型河流的源頭、經流及入海口,但較為簡略。公元6世紀初北魏酈道元著《水經注》,更加詳細地記述了1 252條干支流的源頭、流路、流經地地理情況及歷史典故等。此后,在繼承上述傳統(tǒng)的基礎上,又產生了各種為治理水患遺留下來的水利文書,以及記載各地山川形勢的數千種地方志,這些為歷史地貌學的研究提供了長時段可資參考的歷史文獻。不過由于這些文獻重在水道記載,故而以往研究人員以水道復原及考證為主,尤以黃河變遷史最為顯著。這除了與史料本身有關,也與這些研究人員出身史學,缺乏自然地理學,尤其地貌學的理論知識有關,所以復原工作并未脫傳統(tǒng)窠臼。
相較中國悠久的水道之學,具有科學意義的地貌學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才發(fā)展起來的,研究地表地貌形態(tài)特征、成因、分布和發(fā)展規(guī)律,是一門很年輕的學科,河流侵蝕理論也是這一時期提出。河流地貌學是研究水流的侵蝕和沉積作用,及其所造成的河流以及各種類型地貌的形成、演變與分布規(guī)律的科學。(9)林承坤: 《泥沙與河流地貌學》,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第1頁。
張修桂先生之前,鮮有將河流地貌學理論與文獻記載結合的歷史地貌學研究。事實上,對歷史文獻的記載,首先需要選擇具有空間信息的內容,并將其復原到今天相應的地理位置上;其次,這些記載反映了古人的觀察和記錄,需要利用今天的地學語言進行解讀和描述,然后進行分析。以往對水道的研究往往只能做到第一步,即地名的今地復原。與此前絕大多數學者不同,張修桂先生畢業(yè)于地理系,接受過地學的系統(tǒng)訓練,到歷史地理研究所工作之后,又受譚其驤先生引領,這為他對史學與地學融合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了得天獨厚的條件,正是經過他的努力,歷史地貌學被推向了專業(yè)化方向,進而增添了中國歷史自然地理學的內涵和特色。
張修桂先生關于歷史地貌的研究主要涉及長江中下游河湖地貌演變、上海地區(qū)地貌演變及黃淮海平原河湖地貌演變。這些研究皆展現了他復原地貌變遷的方法和思路: 以地貌變遷理論為指導,綜合利用多源數據,輔以實地考察,對歷史文獻深入解讀等。同時,這些研究也為后人創(chuàng)立了一套獨特的研究范式和話語體系,尤其是他對長江中下游河床地貌演變的研究,更是如此。
這項研究始于譚其驤先生交待的任務。1973年,中國科學院地理研究所所長黃秉維先生邀請譚其驤先生擔任《中國自然地理》編委會委員,由復旦大學歷史地理研究室承擔《歷史自然地理》分冊中部分水系的編撰任務,分析它們在歷史時期的變遷,譚其驤先生便分派給張修桂先生部分工作。(10)葛劍雄: 《悠悠長水: 譚其驤傳》,廣東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494頁。從1976年開始,因撰寫書中“長江”一節(jié)的需要,張、譚二人一起搜集、整理、研究了大量文獻,以及考古、水文方面的調查資料,首次全面論述了長江中下游河湖地貌的演變,就古代云夢、洞庭湖、鄱陽湖的演變過程得出了諸多與傳統(tǒng)說法迥然不同的結論。這些成果也在《中國歷史地圖集》中得到體現。其中張先生撰《長江宜昌至城陵磯段河床歷史演變及其影響——三峽工程背景研究之一》(11)張修桂: 《長江宜昌至城陵磯段河床歷史演變及其影響——三峽工程背景研究之一》,復旦大學中國歷史地理研究所編《歷史地理研究(2)》,復旦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12—65頁。一文榮獲1985—1994年度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優(yōu)秀成果獎論文一等獎。
這篇文章研究在自然河流狀態(tài)下地處三峽庫區(qū)下游的宜昌至城陵磯長江河床的歷史演變,以便為三峽工程興建后,繼續(xù)觀察庫區(qū)下游的演變提供背景材料。該文最早發(fā)表在《歷史地理研究》第2輯,后收入《中國歷史地貌與古地圖研究》一書,系該書第一章第一節(jié),可見先生對此文的重視。原文先分析了荊江分流的地貌結果,即左岸分流與云夢澤、右岸分流與洞庭湖的演變關系,然后分段討論了宜昌至城陵磯荊江河床演變的歷史過程。后來收入書中論文順序則做了調整,先分段分析長江出三峽后南津關至枝城、枝城至城陵磯即荊江河床的發(fā)育及歷史演變過程,再是荊江分流的地貌后果,還增繪了相應地圖。修改后的論文更便于讀者閱讀理解。
改革創(chuàng)新是企業(yè)永葆青春的動力。不論是日漸壯大的民營企業(yè),還是基礎扎實的國有企業(yè),在印刷領域都必須依靠創(chuàng)新和科技的力量打造核心競爭力。
按照現代地貌學理論,河床按形態(tài)和彎曲度分類,可分為順直河床、彎曲河床、汊河型河床以及游蕩型河床,河床侵蝕地貌分為巖檻、壺穴、深槽,河床堆積地貌分為邊灘、心灘和沙洲等。這些河床類型和河床地貌可在同一條河流中出現,形成寬窄不同形態(tài)的河段,不同類型河段連結處為節(jié)點。節(jié)點上下河床相對穩(wěn)定,一旦節(jié)點破壞,會引起節(jié)點以下一個或多個河床段沖淤平衡發(fā)生變化。而河流主流線擺動、洪水流量大小與沿岸巖性、地貌,以及人為活動皆會對河床地貌產生影響。(12)曹伯勛主編: 《地貌學及第四紀地質學》,中國地質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第51—54頁。
在此理論指導下,張修桂先生在分析長江從宜昌到城陵磯的河床變遷過程中,依現在的江岸地貌形態(tài)將其分成不同河段,結合考古資料與地層分析,充分解讀古代文獻記載,以獨特的話語體系輔以內在的邏輯和推理,逐一復原它們的變遷過程,并闡釋了變遷的原因。例如,南津關至枝城河段地處丘陵地帶,他認為出三峽之后,隨著地勢急劇下降,長江水勢能減弱,泥沙會在一些開闊河段沉積,形成江心洲和分汊河道,但在狹窄的河段,水流湍急,泥沙不易沉積,則形成單一河道。又因該河段兩岸多為低山、丘陵,是制約河床的天然堤防,故該段河勢在歷史時期穩(wěn)定少動。這些結論都是基于實地考察當代地貌和解讀歷史文獻得出。根據北魏成書的《水經·江水注》的記載,他分析得出今葛洲壩即書中記載的郭洲,今西壩洲即當時的故城洲,今西壩與宜昌市之間三江分汊的河床形態(tài)當時已經形成,并穩(wěn)定了2 000多年,只是葛洲壩和西壩的形態(tài)受長江主泓道側蝕作用,由寬闊變得狹長。先生還根據《水經·江水注》對地處上荊江河段的涴市至沙市段沙洲及其典故,以及長江北岸一系列景觀的記載,推演出該河段曾經存在復式分汊、普通分汊及單一順直河床形態(tài)。其中《水經注》記載,江水過馬牧口后,“江水斷洲通會”,指的是長江經過燕尾洲到此,南、北江終于合流,普通分汊河床遂演變?yōu)轫樦眴我缓哟残螒B(tài)。若無先生分析,很難理解“斷洲通會”之意,類似的解讀在先生的文章中比比皆是。
枝城至城陵磯河段雖統(tǒng)稱為荊江河段,但因其流經不同地貌單元,即沙市以西的山前沖積扇平原和沙市以東的江漢云夢湖沼區(qū),發(fā)育演變過程也存在極大差異。張修桂先生利用早期的《漢書·地理志》、《水經注》、《荊州記》、《荊南地志》、地理總志、明清方志以及古地圖,結合沉積相分析,復原了該河段分汊分流河道、順直分汊分流河道、彎曲河道、今日荊江“九曲回腸”蜿蜒型河道之形成及演變過程,及其與早期江漢云夢澤和洞庭湖演變之間的互動關系。云夢地區(qū)受荊江左岸眾多穴口分水分沙影響,由史前湖沼景觀至唐宋解體成陸;同時,洞庭地區(qū)由早期河網交錯的平原地貌受荊江分流來水灌注演變?yōu)楹泳坝^,荊江兩岸的地形演變?yōu)楸备吣系偷臓顟B(tài),至清中期洞庭湖面擴至最大。但它也受來沙淤淀影響,湖面高程增加,湖面容積逐漸縮?。欢瓭h地區(qū)常年得不到荊江來水來沙補給,加之受現代下沉構造運動影響,水位又有所上升,致使河網交錯的平原轉向湖沼洼地發(fā)展。張先生推測,基于對荊江兩岸分流分水及影響的歷史演變規(guī)律,如果沒有荊江大堤的制約,將再次出現史前南陸北湖的景觀,從而提出本區(qū)“北湖南陸—南湖北陸”“蹺蹺板”的演變模式。張修桂先生的研究厘清了河湖變遷的相關問題,為確保荊江大堤的安全提供了理論依據,也為長江中游河湖整治提供了重要的歷史依據,是兩湖地區(qū)水利部門工作的學術基礎。之后,他還系統(tǒng)復原了城陵磯到鎮(zhèn)揚河段長江中下游河床演變的過程。這些研究皆極大豐富了我國河床歷史演變的內容和理論。
除了河流地貌,張先生在海岸地貌的演變方面亦有創(chuàng)新,主要體現在對杭州灣北岸及上海成陸過程的研究中。波浪是沿岸泥沙運動和海灘剖面塑造最主要的動力因素,此外,還有來自潮汐和沿岸水流的作用,在這些動力因素的作用下,沿岸泥沙發(fā)生縱向和橫向的運動,成為海岸侵蝕和堆積過程中的重要因素之一。岸線的曲折變化又會引起不同海岸岸段的侵蝕或堆積,從而引起新的變化。上海南郊金山衛(wèi)一帶海岸線是杭州灣北岸的一個組成部分,據歷史文獻的記載經歷了王盤山、大小金山先后淪海,海岸后退的過程。1972年,上海市籌備在金山衛(wèi)海灘建設石油化工總廠,需要搞清海灘的坍漲趨勢,邀請譚其驤先生實地了解灘地狀況,為建廠問題提出意見。張修桂先生應譚先生之約,一起實地考察了灘地狀況,并撰寫了《金山衛(wèi)及其附近一帶海岸線的變遷》(13)張修桂: 《金山衛(wèi)及其附近一帶海岸線的變遷》,《歷史地理》第3輯,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38—50頁。一文,這也是先生又一篇獲得上海市哲學社會科學優(yōu)秀成果獎一等獎(1979—1984年度)的論文。
張先生通過對金山衛(wèi)附近考古遺址的調查及對歷史文獻中關于杭州灣附近記載的分析,結合對大小金山附近潮流及岸流在歷史時期動力條件下的變化的推演,闡釋了金山深槽的形成過程及原因。金山深槽的形成是在南宋紹熙年間大小金山淪海之后,隨著連接大小金山之間的陸地,即文獻記載的“鸚鵡洲”被波浪沖蝕之后,大小金山之間形成一道海峽,史稱“金山門”。元初,金山門的形成改變了附近潮流前進的方向,使得原來要繞過“鸚鵡洲”的潮流直接沖向大小金山和二者之間的金山門通道,大小金山及金山門的頂托作用使潮位陡然上升,所以當西向潮流通過金山門時,就會出現劇烈的向下淘蝕作用。金山門以西由于不斷受到淘蝕作用,逐漸形成一道深水槽,因地處金山灘地前沿,故稱“金山深槽”。據1972年測量資料可知,金山深槽深達50米,寬度與金山門大體相仿,長度為寬度的6倍。通過金山門的潮流由來自舟山群島一帶的東南海流和來自東北方向的岸流組成,由于東北方向的岸流受南匯嘴挑流頂沖點西移的影響不斷加強,金山門潮流合力與方向在歷史上有一定變化。隨著明清頂沖點的西移,金山門以東的東北岸流不斷獲得加強,因此金山深槽繼續(xù)向西伸展。但是清末以來,頂沖點已越過金山嘴,到達金山門以西的金山衛(wèi)灘地,這樣金山門以東的潮流已趨穩(wěn)定。
這篇文章運用文獻分析復原了金山衛(wèi)附近海岸線的變遷,并通過對海岸西遷引起的海岸動力方向和強度的變化以及動力的位移,論證深槽目前處于穩(wěn)定階段,這為上海石油化工總廠地基的穩(wěn)定性提供了依據。此文成為金山附近建設石油化工總廠重要的參考資料,同時也是歷史地貌學研究直接服務于生產建設的又一經典案例。
1959年1月和12月,青浦縣淀山湖和馬橋鎮(zhèn)俞塘村先后發(fā)現新石器時代遺址和青銅器時代遺址,由此引起學術界對上海地區(qū)成陸年代問題的討論。1960—1982年,譚其驤先生就此問題先后發(fā)表了4篇論文,把上海市大陸部分依成陸過程分成岡身地帶、岡身以內、岡身以外里護塘以內,以及里護塘以外四個地區(qū)。同時也指出舊捍海塘、下砂捍海塘以及里護塘的位置和建筑年代的確定還存有異議。(14)四篇論文分別是《關于上海地區(qū)的成陸年代》《再論關于上海地區(qū)的成陸年代》《上海市大陸部分的海陸變遷和開發(fā)過程》以及《〈上海市大陸部分的海陸變遷和開發(fā)過程〉后記》,參見譚其驤: 《長水集》下冊,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41—185頁。為此,張先生在譚先生的研究基礎上,結合考古遺址、遺物、歷史文獻與古地圖的分析,就下沙沙帶、下沙捍海塘、里護塘以及舊捍海塘等關鍵問題展開深入研究。論證了譚先生此前提出的岡身以東20千米處自然形成的下沙沙帶的存在,并把其形成年代定為南朝時代;同時修正了前人關于下沙捍海塘或舊捍海塘故址的說法;將下沙捍海塘定在下沙沙帶以東的今里護塘故址,即明代成化年間王崇之重修的上??h海塘,認為里護塘創(chuàng)建于北宋初年的華亭縣令吳及,這也是上海地區(qū)的第一條統(tǒng)塘,并在此基礎上把上海地區(qū)成陸過程分成五個階段。(15)張修桂: 《上海地區(qū)成陸過程研究中的幾個關鍵問題》,《歷史地理》第14輯,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21頁。這些發(fā)現,是對譚先生關于上海成陸問題研究的繼承和創(chuàng)新,也為上海成陸過程的研究構筑了新平臺,開創(chuàng)了新局面。
總之,張先生對于歷史地貌學的研究,并不止于對過去地理的復原。他利用地貌學理論和術語,分析并解釋了這些地理變遷的機制與過程,這樣的分析往往鞭辟向里,探驪得珠,讓人信服。
張修桂先生對古地圖的研究同樣源于譚其驤先生交待的任務。1973年底長沙馬王堆三號漢墓出土了大批帛書,同時發(fā)現的還有兩幅繪在帛上的地圖。依據墓葬年代,可判斷兩幅地圖的繪制年代在漢文帝前元十二年(前168)前。其中一幅繪有山、水、居民點和道路,被研究人員稱為《馬王堆地形圖》,這是我國現存最早、最精美的古地圖。原圖被折疊成多層長方形,收藏于三號墓槨室的漆奩里,因長期浸泡在棺液里,出土時如一塊爛豆腐一樣,后由故宮修裱師傅精心揭裱成32張帛片。每片帛片都不同程度破損,有的甚至破損成多片,無法恢復原貌。又因此圖原是繪在輕薄的絲織品上,經長期疊壓和浸泡,各層帛片間墨跡彼此滲染,印痕甚至可達十七八層,給復原工作帶來了干擾,卻也為地圖拼復提供了線索。鑒于原圖出土狀況,對該圖的研究始于地圖拼復。
1974年8月文物出版社將這32張斷帛錯位照片寄給譚先生,請求進行拼接。筆者曾向張修桂先生了解到,譚先生先后把這些照片交給所里另兩位同事拼復,但均以失敗告終,當時張師母病危,張先生日夜在醫(yī)院陪護,譚先生不得已才將此任務交給了張先生。之后張先生獨自完成了此圖的拼復,并親至北京提供拼復草圖,告知拼復過程。這一結果得到學界認可,并被收入曹婉如先生等編的《中國古代地圖集》中。(19)曹婉如等編: 《中國古代地圖集(戰(zhàn)國—元)》,文物出版社1990年版。譚先生在此復原圖基礎上,結合大量歷史文獻資料,撰寫了兩篇關于馬王堆地圖的重要文章,于1975年在《文物》發(fā)表。(20)譚其驤: 《二千一百多年前的一幅地圖》,《文物》1975年第2期;譚其驤: 《馬王堆漢墓出土地圖所說明的幾個歷史地理問題》,《文物》1975年第6期。
張修桂先生認為,帛片破碎不堪,雖然無法恢復原片面貌,但如果對較大的關鍵性碎片充分討論研究,可大大提高碎片復位率。整理小組未充分考慮多方面意見就根據他們的理解進行了剪貼,制成照片拼接圖和復原圖,并據此對帛圖原件進行了裱糊,將拼接圖和帛圖原件于1975年在《文物》和《人民畫報》上公布。張先生總體上肯定了整理小組的復原圖,但對局部,尤其是破碎嚴重的地方存在的問題展開討論。他以照片反映的地圖內容及照片中出現的帛片印痕為依據,分析判斷出最大問題在于折疊順序的3號位和6號位帛片圖上。根據折疊順序分析,發(fā)現應處于3號位的帛片上只有印痕而無任何實際內容,只是一塊與帛圖一起入棺時緊鄰帛書的斷裂片,與原圖無關。這意味著帛圖實際留存和裱糊的只有31片,而照相順序比折疊順序少一號,那張殘破至無法裱糊的帛片,才應當裱貼在3號位。所以他認為3號位應該空著,不宜隨便用印有32號位等印痕的殘片來填充,有損原圖真實性。由于原3號位殘片未被計入照相圖,導致照相順序號比折疊順序號少一號。按照印痕,張先生還發(fā)現原提供給他的6號位片是反面照,公布的帛圖原件也是如此,好在整理小組公布的拼接圖已改正。此外,張先生還依照原圖河道交匯處的繪制特點,指出9、12、13、16號以及4、5號位南海地區(qū)存在的拼接問題。(21)張修桂: 《馬王堆漢墓出土地形圖拼接復原中的若干問題》,《自然科學史研究》1984年第3期。這為古地圖的拼復提供了關鍵論證,確保了對該圖最大限度的正確復原。
此外,他在譚其驤先生研究的基礎上,對《馬王堆地形圖》上嶺南水系的今釋、泠道和舂陵故址的再探討,以及該圖的繪制特點都深入探討,對同批出土的另一幅《駐軍圖》的測繪精度及繪制特點等也認真分析,論證地形圖和駐軍圖皆為古人實測基礎上繪制的地圖。在古地圖研究中,他與譚先生的研究共同為后人提供了一套關于古地圖本身的地圖內史研究范式。(22)張修桂: 《馬王堆地形圖繪制特點、嶺南水系和若干縣址研究》,《歷史地理》第5輯,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30—145頁;張修桂: 《馬王堆〈駐軍圖〉測繪精度及繪制特點研究》,《地理科學》1986年第4期。
在張先生第一篇有關永定河歷史地貌考察方法的習作中就已提出,地圖和航測照片是歷史地貌野外考察必不可少的資料。在金山衛(wèi)一文中,他利用乾隆《金山縣志》卷首的海塘圖及圖說分析金山深槽的延伸位置和成因。在上海成陸過程研究中,利用東晉時期成圖的《吳郡康城地域圖》將下沙沙帶的形成年代斷在兩晉時期。他還專門撰文論述同治年間馬徵麟著《長江圖說》的編繪緣由、特點及意義,認為它是研究長江河床演變詳盡而直觀的資料?;谠谘芯恐羞\用古地圖的經驗,他強調在歷史地貌研究中,應該特別重視古舊地圖的作用,并明確指出,“應用古地圖和當代地圖作比較,是研究地貌歷史演變過程最有效、最簡捷的方法。只要通過簡單的比較,即可以發(fā)現某些地貌變遷現象。而經過精密測量地圖的對比,則是計算各種數據時常用的方法”(23)張修桂: 《中國歷史地貌與古地圖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6年版,第12頁。。張先生進一步將古地圖內史研究拓展到將古地圖作為史料運用于歷史地理學研究的外史研究,這為我們日后在相關研究中對古舊地圖的應用指明了方向,亦奠定了基礎。
酈道元著《水經注》成書于北魏時期,是我國現存最早一部系統(tǒng)記載主要河流源流的奇書,該書以水道為綱,附記流經地的歷史典故、地理概況及奇聞軼事。除去其中人物和事跡的描述,《水經注》保留了1 500年前古人對于我國部分河流及其分布格局的認知,這為今天從事河流變遷研究提供了可供參比的寶貴材料。張修桂先生很早就關注到《水經注》對河流地貌變遷研究的意義,并于20世紀70年代開展長江變遷史研究時就已把它當作重要史料。不過《水經注》在流傳過程中出現多種版本,到宋代時已散佚五卷,此后經輾轉傳抄,逐漸出現經注混淆、錯漏或文字錯置等現象。因此對該書需要??焙蠓娇杉右岳谩C髑鍟r期至民國初年有許多學者從事《水經注》??惫ぷ?,成就卓著,其中清末民國初年楊守敬和熊會貞師徒的《水經注疏》是集大成之作,除??焙褪吩磳W上的貢獻外,他們還關注河流記載的地理學方面考證,但僅集中在河流流路復原上。
張修桂先生對《水經注》的研究并不局限于傳統(tǒng)文獻學方法,而是將歷史地貌學的理論知識系統(tǒng)運用于《水經注》的校注之中,屬于地理學范疇的復原研究。他不僅關注河流流路的記載,還關注其中反映的河床形態(tài)內容,將傳統(tǒng)僅限于對“線”型水道的復原拓展到“面”狀河床形態(tài)的復原,從而使對《水經注》的研究不再局限于沿襲明清以來學者對某一地物、某一河段的饾饤考據之學,而是深入挖掘出《水經注》對于長江河床地貌研究的價值,也由此把傳統(tǒng)《水經注》的研究帶入科學研究領域。
張修桂先生晚年基于他對《水經注》的利用,致力于《水經注》校注,并結合文獻解讀,復原公元6世紀長江中游的河湖地貌形態(tài),他希望通過這一工作,“為相關研究者提供一個較為公允的比較平臺,同時也可為今后重新整理《水經注》和新編《水經注圖》作些前期準備工作”。他建議今后的研究方向,“第一,利用當前最好的《水經注》版本,轉入具體內容的研究上,并以此為基礎,對《水經注》的內容進行必要的訂正后,編輯出版新的《水經注》;第二,在具體內容研究的基礎上,以今天測繪的地形圖為底圖,編繪出版新的《水經注圖》”(24)張修桂: 《〈水經·江水注〉枝城—武漢河段校注與復原(下篇)》,《歷史地理》第24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23頁。。在這一理念指導下,他利用陳橋驛的《水經注校證》,參校由段熙仲點校、陳橋驛復校的《水經注疏》,從2010年起,陸續(xù)發(fā)表長江中游河段、漢江流域、洞庭湖水系等6篇《水經注》校注成果。(25)張修桂: 《〈水經·江水注〉枝江—武漢河段校注與復原(上篇)》,《歷史地理》第23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1—19頁;張修桂: 《〈水經·江水注〉枝城—武漢河段校注與復原(下篇)》,《歷史地理》第24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版,第1—23頁;張修桂: 《〈水經·沔水注〉襄樊—武漢河段校注與復原——附: 〈夏水注〉校注與復原(上篇)》,《歷史地理》第25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28頁;張修桂: 《〈水經·沔水注〉襄樊—武漢河段校注與復原——附: 〈夏水注〉校注與復原(下篇)》,《歷史地理》第26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33頁;張修桂: 《〈水經注〉洞庭湖水系校注與復原(上篇)》,《歷史地理》第28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32頁;張修桂: 《〈水經注〉洞庭湖水系校注與復原(下篇)》,《歷史地理》第29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1—33頁。在校注復原的基礎上,他以國家測繪局編制的二十五萬分之一地圖為底圖,采用古今對照的方式繪制了長江中游部分復原圖。
張修桂先生除了上述幾個領域的研究,還參與了《中國歷史地圖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歷史地圖集》《中國歷史地震圖集》《中國歷史氣候資料匯編》等多個重要集體項目的編撰。退休之后,又參與研究所與哈佛大學合作的“中國歷史地理信息系統(tǒng)”(CHGIS)政區(qū)沿革考訂工作,負責福建、廣東及廣西三省區(qū)的縣級及以上政區(qū)的沿革考訂,其中,明清時期福建(大陸地區(qū))縣級政區(qū)的考訂,落實到縣界每一年的變化,成為該系統(tǒng)龐大政區(qū)數據庫中最完整的一個部分。此外,他還與鄒逸麟先生合作,主編《中國歷史自然地理》一書,這是另一歷史自然地理學的標志性成果,是對新中國成立以來歷史自然地理研究的系統(tǒng)總結,榮獲第五屆郭沫若中國歷史學獎二等獎,時至今日依然是這一領域研究的標桿。
此外,自1981年《歷史地理》創(chuàng)刊起,張修桂先生歷任常務編輯、常務編委,1995—1999年任常務副主編,2000—2004年任主編等職,總計長達24年,對歷史地理學術刊物發(fā)展有重大推進。離任之后他依然心系刊物發(fā)展。2018年《歷史地理》獲批期刊號,由集刊改為季刊,更名《歷史地理研究》,于2019年正式發(fā)刊。他對此也由衷地高興,并于2021年4月28日寄語編輯部:“史地所對我而言,我最關切的除了自然地理的發(fā)展之外,就是編輯部了,畢竟我在其中做了30年的工作,可謂不是一般的感情問題。”先生鼓勵師生做好編輯工作,辦好刊物。
張修桂先生在半個多世紀的學術生涯中,根據中國歷史文獻的特點,結合現代地貌學的理論和實地考察的方法,獨創(chuàng)了一套話語體系進行地理描述和地理解釋,貢獻了許多創(chuàng)新性的研究成果和學術思想,為歷史地貌學在中國的誕生和發(fā)展奠定了重要學術基礎。他始終積極承擔與國民經濟建設密切相關的科研課題,在充分認識了解現狀的基礎上,總要反復鑒別、分析相關資料,進行深思熟慮的推演論證,以求還原歷史真相。有關中國古代地理記載的歷史文獻往往簡略,但是經過他的解讀和分析,晦澀深奧的歷史文獻的價值立即凸顯出來,久遠凝重、波瀾壯闊的歷史地貌的演變過程也在他字斟句酌的敘述中逐一呈現,這些字里行間,盡顯張先生地理學和歷史文獻學的厚重功底。
然則,也正由于老師論著的這些特點,只有隨著他寫作時思考的節(jié)奏反復閱讀,才能參透其研究和著作中討論的問題。老師平常話不多,我與老師交流的機會亦少,主要通過研讀老師文章的方式達到向他學習的目的,也漸漸明白其中一些精妙之處。在我總以為有的是時間向他當面請教時,他卻猝然駕鶴西去,只留下深深的遺憾。謹以此篇懷念恩師,或許有一知半解之誤,又有表述不當之處,敬請讀者批評指正。
張修桂先生無論是在《中國歷史地貌與古地圖研究》還是《龔江集》里,都飽含深情地緬懷了譚其驤先生對他學術研究的引領之恩,表達了對譚先生的感激之情,雖然譚先生不是張修桂先生的直接導師,但是他的重要研究發(fā)現或來自譚先生安排的任務,或受譚先生啟迪,有的則是對譚先生研究的進一步思考。在譚其驤先生、侯仁之先生及史念海先生等老一輩學者的基礎上,張先生開拓創(chuàng)新,將現代地理學理論知識和其他學科最新研究成果與歷史文獻分析相結合,系統(tǒng)地提出歷史地貌學研究方法并付諸實踐,從而將中國歷史自然地理學研究推向一個全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