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孟侯
李誕——是笑果文化傳媒公司四個創(chuàng)始人之一,負責最要緊的策劃和內容。這個內蒙古大漢喝著酒,抖著肩膀侃著大山,一副無憂無慮的樣子,其實心事老重了,思考老亂了。他說:我一年要忙365天。他說:吐槽大會是圍城,外面的人想進來,里邊的人想出去。他說:此世不樂,來世就樂嗎?這些人真癡。他說:做廢物是極需天賦的,我們普通人只配好好活著。他說:結婚為什么要放鞭炮啊?想必是給自己壯膽。他說:你要能裝一輩子好人,那你就是好人。他說:罵你的人其實很需要你……
李誕能說會道只完成一半,還有一半:所有演員的脫口秀文本都要從他和王建國那兒過,看起來只有1200字,就像1200噸似的壓人。篇幅太長的,要脫水;太短的,要增肥;沒整明白的,要重寫;沒槽點的,趕快去找??!
歌星唱紅一首歌可以一直唱下去,比如田震一直唱《鏗鏘玫瑰》;蔣大為開口就是《牡丹之歌》(直到岳云鵬唱《五環(huán)之歌》,才把《牡丹之歌》給轟走)。而脫口秀的文本只能用一次,僅僅一次,再幽默再搞笑也只能上臺演一次。
吐槽大會從寂寂無聞到萬眾追捧,李誕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他想寫一本《脫口秀工作手冊》,但是下筆如有“繩”。咋滴啦?因為真正的脫口秀往往脫口而出,即興發(fā)揮,沒什么規(guī)律和程序。要叫別人按什么“工作手冊”講脫口秀?滾犢子!
徐志勝——是吐槽大會的得力干將,不說長得歪瓜裂棗,也絕對是奇葩,反正觀眾一見他就笑場,這么砢磣的臉上,右額還留一撮毛(人稱“斜劉?!保S谑?,他干脆調侃自己的臉,扯犢子扯了三四檔。他的同行說:行啦行啦,你的長相符合行業(yè)要求哪。
李誕李總是這樣介紹徐志勝的:既像嫌疑人,又像受害者;既像詐騙犯,又像被騙的!這就是徐志勝讓觀眾有嚼頭的地方。
人家表演脫口秀的多在別的公司上班,偶爾來說一檔,比如車間女工曉卉。徐志勝讀完本科和研究生直接當了脫口秀演員,斷了自己后路,二虎八雞的。從此,上了臺趕緊說段子,下了臺趕緊寫稿子,可以想象他有多難。他自己倒沒覺得多苦多累,跟在老家收麥子、收玉米、養(yǎng)雞、養(yǎng)鴨差不多。
徐志勝做的脫口秀很自由,很生活化?!叭绻屛矣靡环N非生活化的方式去創(chuàng)造它,我害怕創(chuàng)作出的段子也變得非生活化。”此說有深義,眼下很多相聲就是離生活越來越遠,越來越“編造”。在這一點上趙本山很自豪:我這里的演員都是地里長出來的!
徐志勝的脫口秀幽默風趣,不嘩眾取寵,不扒瞎。笑果公司對這個“詐騙犯”相當滿意,于是特地給他安排了一檔《一擊志勝》的小品節(jié)目,三四個演員一起上。沒料到徐志勝上臺后手足無措,語無倫次,“生活化”被化沒了。要知道他一個人站在臺上嘮嗑,那才是他的“尿性”??!
李雪琴——也很幽默,也很生活化。上臺后必一手拿話筒,一手扶話筒架,仿佛老奶奶站不穩(wěn)——這反映出她剛出道時的不自信。說過多檔之后,游刃有余了,碰到觀眾給她鼓掌,她還會留很長時間停頓,等“雷鳴般”掌聲過后她才悠悠地接著侃。她老自信了,可是她的左手再也放不下來了。
同事們都說李雪琴講的點很怪,比如她說公司老板常用“三明治夸獎法”:你今天打扮得很漂亮,你上班怎么老是遲到,你的這件衣服很有品位——虧她想得出!
女同事說:俺們都是攻擊男性,李雪琴是消耗男性——這是她的睿智之處。李誕李總要求演員大膽攻擊別人,李雪琴回應:我只會打鳴(暗藏“公雞”和“攻擊”)。
李雪琴跟金星說:金姐您已經第三次上了,沒有多少黑料啦,太白了,太白金星——這樣的“諧音梗”沒有什么藝術含量,但是現(xiàn)場效果絕佳!再比如,你到英國去哭,到美國去哭,到法國去哭,狡兔三“哭”……
最有趣的是聽眾認定胖胖的她和胖胖的王建國是戀人,“雪國列車”是也。世界上所有拉郎配都讓人啼笑皆非。有一次李雪琴上臺干脆迎合道:要不我直接說王建國吧?聽眾哄堂大笑。王建國心里是明白的,所以每說一個段子就跟上一句:開玩笑的。他開聽眾玩笑,聽眾為啥不能開他玩笑?李雪琴就是你媳婦!
郭德綱——沒到笑果公司去過,但是他和吐槽大會的聯(lián)系千絲萬縷。
我個人以為毒舌吐槽是從相聲的“砸掛”借鑒發(fā)揚起來的。所謂砸掛,就是相聲演員彼此之間戲謔取笑的手段,用來訓練隨機應變,靈活下掛(組織包袱)和現(xiàn)掛(即興創(chuàng)作笑料)。比如說郭家班的演員可以說郭德綱進電梯連最上邊的按鈕都按不到;比如說孫越的家里地皮遼闊,兩條高速公路從他們家穿過……我的娘哎,無中生有,百無禁忌。
吐槽大會的毒舌雖然和相聲砸掛非直系親屬,至少也該叫相聲一聲“表叔”吧?李誕是認可這一點的,沒毛病,他建議道:可以來個交換生,我們送幾個人到德云社去,德云社送幾個人到吐槽大會來,來個雜交!
只要仔細聽,仔細辨別,吐槽大會的毒舌其實比相聲的砸掛更狠毒,因為它們采用獨特的一套,叫作窩里斗。無論坐在臺上的演員也好,主持人也好,明星大咖也好,領笑員也好,唇槍舌劍,我貶你,你損他,他踩我,鬧鬧嚷嚷地混戰(zhàn)和惡戰(zhàn)。
易立競是咄咄逼人(自己)的一把好手,罵人不帶臟字,你還要聽著?;锇閭冋f:易立競肯定經歷過什么,因愛生恨。易立競自我坦白:人家說婚喪嫁娶四項,我大概只有一項能沾邊。目前她單身。
郭德綱的兒子郭麒麟是小屁孩,他要說相聲,郭德綱硬是把一個大學生演員閻鶴祥派給這個初中都沒有念完的人當捧哏,捧著捧著還真捧出個人模狗樣來。沒料到小屁孩一腳踢,自己跑出去演戲拍電視去了。于是,落單的閻鶴祥多次跑到吐槽大會訴苦,那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喪家犬模樣,正是觀眾喜歡看的。李誕安慰道:兩軍交戰(zhàn),不斬來使。
吐槽大會是騰訊視頻和上海笑果文化傳媒公司聯(lián)合出品的大型美式喜劇脫口秀節(jié)目,每期請一位有爭議的知名人士,當眾接受帶毒舌屬性百無禁忌的“吐槽團”不留情面的炮轟。
比如說相聲演員曹云金闖進來,是他膽大如斗?是他山炮?還是他追求“知名人士”的名頭?反正剛坐定,“吐槽團”就攻擊他從小吃住學都在郭家,郭大爺把他拉扯大,再怎么也不能翻臉不認人,再怎么也不能寫6000字的長文聲討郭德綱吧?李誕說:人家說你曹云金欺師滅祖,這個話,說得好!曹云金被毒火噴了十多分鐘,從此,這個“叛徒”倒是出了名。
楊天真說了一句天真爛漫的話:這不就是懟人嗎?
周立波——笑果公司把總部設立在上海是得勁的,上海是產生脫口秀最牛干將周立波的城市。周立波一個人一臺脫口秀,扯犢子從頭扯到尾,沒有嘉賓,沒有助演,沒有稿子,就在臺上邊巡邊侃,搞得上海轟動,一票難求。李誕學學這個上海小混混,必須的。
笑果公司最頭疼的事還不是表演,而是人。為了吸睛,他們天天都在尋找明星大咖,各行各業(yè)的星都摘過了,放到籃里都是菜:王楠、張繼科、鄭爽、李若彤、楊瀾、鄭愷、沈騰、王祖藍、鄧亞萍、王子文、劉維、毛不易、鹿晗、肖戰(zhàn)、張雨綺,黃圣依、薇婭、鄭云龍、劉曉慶、張鐵林、玲花和曾毅、賈冰、龔麗娜、方文山、秦昊、朱丹……個個大名鼎鼎無人不曉;個個請來之后就一頓痛擊,如此這般至少嚇退了23個明星。據(jù)說后來笑果公司去叫《超級女聲》的李宇春,不好使。李宇春一定會想,我被數(shù)落得狗血淋頭,像曹云金那樣,骨頭是不是太賤?笑果公司退而求其次,請來了《超級女聲》第二名周筆暢和第三名張靚穎,老好了。
很多時候,只要找對了明星大咖,整臺戲就光彩奪目。比如有一次請來最嘚瑟的明星黃西,他上臺就問:在座的有沒有在白宮說過脫口秀?全體面面相覷,美國???白宮???你在那里還調侃過總統(tǒng)啊?黃西又問:有誰知道中國的脫口秀是誰帶進來的嗎?是我!滿場驚嘆,創(chuàng)始人???鼻祖啊?盡管黃西的美式脫口秀在中國嚴重水土不服,笑果公司還是積極響應,標明笑果脫口秀也是“美式”的!
楊瀾也夠嘚瑟,她說:我采訪了一千多個世界名人。我在白宮跟黃西說,你應該組織脫口秀,讓他們比,你在下面做評委。
找對明星,滿場皆活,不怕嘉賓嘚瑟,就怕嘉賓不夠嘚瑟。寧靜目中無人:只有人紅,才有資格發(fā)脾氣!李湘肆無忌憚:我不是明星,我是巨星!楊冪幽默一把:我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大美女——這樣的話,平常女子半句都不敢說。
人,真是太關鍵了。尋尋覓覓,哪里去找呢?大學里沒有脫口秀專業(yè),這扇門關死了。自己招來的演員呢,又沒有一個是學表演的(徐志勝和李雪琴根本不會“表演”);招來學表演的吧,卻說不了脫口秀。當然,笑果公司也有得益的地方:招來的和應聘的以大學生為多,李雪琴是北大的,王思文是西安電大的,卞格是清華的,劉戀是北大的,李誕、龐博、徐志勝、羅翔、易立競、許知遠……都在大學深造過。而在德云社,念完9年制義務教育的人寥寥。從這一點上來推斷,吐槽大會前途光明,因為任何藝術形式,拼到后來都是拼文化。
可是有業(yè)內人士汪林海指出:還是應該先學習怎么養(yǎng)雞,搞出一堆沒有演技的小鮮肉小鮮花,是對演藝圈的侮辱,鳩占鵲巢!
在我的印象中,脫口秀連續(xù)開大會——以前似乎沒有這種專門的表演類種,可是實踐證明“這個可以有”。吐槽——這兩個字以前出版的《現(xiàn)代漢語詞典》沒有這個條目,現(xiàn)在到處有人吐槽,吐槽了生活才帶勁一點。
吐槽大會歷來是削別人的肉、吐別人的槽,今天我來吐一回吐槽大會的槽,看看他們是不是罵不還口,依然保持狂笑和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