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則勝 苗存龍

道德是什么？在道德哲學思想體系中追尋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們能夠獲得多種回答，各種缺乏共識的答案意味著認識結果的分歧，這種現(xiàn)象讓人深感疑惑。在道德哲學和倫理學領域，道德與倫理兩個概念通用的頻率很高，但是只有在所指為同一個對象時，兩個概念的通用才具有邏輯合法性。檢驗一個概念的完善程度有兩個標準，一是經驗標準，二是邏輯標準。在理論和經驗兩個領域，道德和倫理兩個概念各自所指對象并不完全一致。研究對象的確定是演繹學科知識的前提，否則思維對象和實踐目標的模糊，可能產生各種似是而非的觀點或不在一個邏輯鏈條上的爭論。進一步回答“道德是什么”的問題，并不僅僅是為了完善道德概念，或者只是為了區(qū)分道德與倫理兩個概念，而是在錨定所指對象的前提下給予“道德是什么”的問題清晰而準確的理論回答?！暗赖率鞘裁础眴栴}的解答構成實踐理性的問題意識的邏輯起點，也是道德哲學理論的基石。在此基礎上，道德哲學在倫理學領域的理論地位以及道德哲學在生活世界的價值才有可能得到進一步的明確。

一、道德知識的生產方式

經驗主義方式生產道德知識的第二個缺陷是將道德當作一個獨立的對象而不是兩個相互關聯(lián)的對象加以認識，沒有認識到道德所指是兩個不同對象，沒有嚴格區(qū)分“道”和“德”，始終將道德當作經驗世界的某一種存在物，沒有厘清道和德的界限。經驗主義方式之所以造成道德概念彼此不同、各自言說，一個重要原因就在于局限于事實領域尋找道德存在，將道德當作某種客觀存在加以認知，從而忽視了一個根本問題，那就是“道德”所指不是一個對象，而是兩個對象，即“道”和“德”。德是指德性或道德品質，是行動主體按照規(guī)定何為善惡的法則或規(guī)則引導意志和行為而獲得的精神品質狀況，在經驗世界可以發(fā)現(xiàn)其存在；與“德”不同的是，道德之“道”不是存在于經驗世界的，它是實踐理性的產物。作為知識，道德之“道”可以被理性所認知和闡釋；但從本源而言，它是實踐理性思考和設想的對象，不是經驗世界具有客觀屬性的某種存在物。經驗主義方法所生產的道德知識，主要是關于道德現(xiàn)象的認知：一是道德意識現(xiàn)象，即那些與道德相關的情感、理性以及意志等；二是道德行為現(xiàn)象，即各種價值關系中的行為方式；三是道德效果現(xiàn)象，即道德意識主導的道德行為方式所產生的結果。道德認知、道德情感、道德意志與道德行為只是道德品質或德性，是道的作用結果，卻不是道德之“道”本身，道與德相互聯(lián)系但彼此不同，道德所指是兩個對象而不是一個對象，這個根本區(qū)別被道德知識的經驗主義生產方式忽略了。

二、道德知識的“發(fā)現(xiàn)”：實踐與價值

準確回答“道德是什么”的問題并獲得普遍有效的道德知識，需要以兩種“發(fā)現(xiàn)”為前提：一是在意識或精神領域發(fā)現(xiàn)理論理性與實踐理性的差異，理論理性和實踐理性分別以各自不同的方式闡釋道德問題；二是在經驗領域發(fā)現(xiàn)道德存在的事實根據(jù)，價值關系中各種價值行為需要被引導和規(guī)范，道德由此產生。

（一）道德存在以實踐理性作為主體條件

道德知識生產的經驗主義方式和理性主義方式無法獲得普遍有效的道德知識并不是證明經驗主義和理性主義認識論的無效，只是說明這兩種方式生產道德知識時遇到了困難，這個困難最終由康德對于純粹理性的批判而得到解決。同化道德概念的努力被多樣化的經驗事實證偽，根本原因在于這兩種思維方法存在一個共同錯誤，即“對象的誤置”。經驗主義方法預先斷定道德如同自然物那樣存在于經驗世界，因此可以通過列舉那些被認為是與道德有關的各種存在而獲得道德知識；康德解決了理性知識何以可能的問題，但是如果理性試圖通過運用先天范疇加工經驗材料獲得道德知識，前提必然是將道德預設為經驗領域的某種存在，在這一點上其與經驗主義沒有根本區(qū)別。二者的共同錯誤在于：沒有充分認識到道和德存在領域的區(qū)別，沒有將道德區(qū)分為道和德兩個認識對象加以考察。

康德在深入考察純粹理性并反思理性能力的界限后發(fā)現(xiàn)，在不同領域，理性活動方式不同，理性活動因此存在理論理性活動方式與實踐理性活動方式的差異。理論理性的認知對象只能限于經驗領域以及經驗知識，如果將理論理性的對象從經驗領域擴展到超驗領域，混淆了可知對象與可思對象的區(qū)別，認為理論理性的認知無所不能，則會陷入“理性的狂妄”；信仰、靈魂以及道德法則等命題是實踐理性思考的對象，卻不是理論理性認知的經驗對象，即理論理性不能將超驗的思考對象當作經驗世界實存對象那樣去認知?？梢?，運用理性在經驗世界尋找道德存在并建構道德知識，包含了這樣一種理論雄心，即運用理論理性認知那些超越經驗世界的實踐理性的對象，即道德之“道”或道德法則。這就是為什么長期以來我們一直在尋找確定的道德概念的對象而不成功的原因，因為理性找錯了地方，僅僅在經驗世界尋找道德存在；或者說我們錯誤運用了理性能力，試圖運用理論理性去認知實踐理性領域的對象。如果沒有劃清理論理性和實踐理性的能力界限，試圖運用理論理性的方法闡釋道德問題，就無法完整回答“道德是什么”的問題。

（二）道德存在以價值關系作為客觀條件

人類所有活動目的都與自由相關，要么是通過各種生產活動創(chuàng)造出實現(xiàn)自由所需要的各種條件；要么是通過分配、交換或消費等方式獲得實現(xiàn)自由所需要的條件。前者稱為自由的擴大再生產，后者稱為自由的兌現(xiàn)。這不是價值判斷，也不是道德判斷，而是基于人類社會現(xiàn)實做出的事實判斷。行動主體為了獲得更多自由而進行的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的行為過程中產生了各種價值關系，在價值關系中規(guī)定行動主體行為正當與否的法則形成了“應該如何行動”的道理，即“自由的法則”，稱為“道”；行動主體在價值關系中按照“自由的法則”即“應該如何行動”的道理引導和規(guī)范自己的意志和行為方式而形成的精神品質狀況，稱為“德”。道德是“自由的法則”即“道”及其精神品質效果即“德”的綜合，稱為道德。

意志和行為自由的增長或者某種自由的實現(xiàn)，需要各種條件。那些成為增加自由或實現(xiàn)自由所需要的條件的事物，因此被行為主體認定為具有價值。這里要區(qū)分兩個基本概念，即價值與使用價值。自然物體、物質勞動產品、精神勞動產品、人的行為以及行為組合等存在，由于自身的自然屬性、社會屬性或主體屬性而具有的某些功能，而且這些功能能夠成為人類實踐活動的手段或工具，相對于人類存在與發(fā)展而言有某些作用，這些功能或作用，稱為使用價值。與使用價值不同，價值以使用價值的存在為基礎，如果自然物體、物質勞動產品、精神勞動產品、人的行為以及行為組合等存在所具有的使用價值，能夠成為社會個體增加自由或實現(xiàn)自由所需要的條件，此時物的使用價值就轉化為相對于主體需要而言的價值。使用價值有兩個特點：一是它以事物的某些屬性和功能為基礎；二是相對于某類實踐活動而具有某種手段作用或工具作用，而不是相對于特定個人或特定人群的需要而言。價值與使用價值的區(qū)別在于：價值不是自然物體、物質勞動產品、精神勞動產品、人的行為以及行為組合的功能和屬性，而是這些功能和屬性的消費狀態(tài)或起作用狀態(tài)，只有當存在物的功能和屬性進入人的消費行為，構成人們增加自由或實現(xiàn)自由所需要的條件時，相對于特定個人或特定人群而言，存在物的使用價值轉化為價值，即相對于特定主體需要而言具有了價值。

人的所有有意識的行為都與使用價值有關：要么是使用價值的生產，要么是使用價值的分配、交換，要么是使用價值的消費從而使之轉化為相對于特定個體的價值。因此，人類的所有關系，最終都歸屬于彼此之間為使用價值而發(fā)生的關系，簡稱價值關系；人類在價值關系中為獲取使用價值以及消費使用價值的行為，稱為價值行為。

三、道德知識的“發(fā)明”：公理與規(guī)則

進一步探究“道德是什么”的問題，需要徹底闡明構成道德的兩個基本要素，即作為“自由的法則”的道理以及經由“自由的法則”的引導而形成的精神品質即德性。

（一）道理或公理

道德義務，來自實踐理性創(chuàng)設的各種價值行為在價值關系中應該遵循的道理或原則，以及價值關系具體情境中價值行為應該遵守的行為規(guī)則。從屬性而言，道理或規(guī)則的本質屬于意識現(xiàn)象或觀念，原因在于三個方面。第一，道理和規(guī)則不是客觀存在物，不是自然現(xiàn)象，它是實踐理性活動的產物，屬于精神產品，是意識活動成果的表達或呈現(xiàn)方式。第二，道理和規(guī)則的作用對象是價值關系中的價值行為，但是作用動力來源于人的意識能動性，即人的社會意識對于道理和規(guī)則的認知，意志將道理和認知外化為個人行為。第三，道理和規(guī)則由實踐理性活動的成果轉化為價值關系中行為依據(jù)的原則和規(guī)則，前提在于社會公眾對于這些道理和規(guī)則達成共識。無論是通過各種制度的約束還是主體遵守契約，或者是利益的博弈，只有當?shù)览砗鸵?guī)則成為公眾的共識時，它們才具備了在價值關系中指導和規(guī)范行為的能力，因此，道理和規(guī)則始終以意識的形式存在，表達道理和規(guī)則的載體不能代替道理和規(guī)則的精神屬性即社會意識屬性。

從意識結構而言，道理意識由目的意識以及條件意識構成。在理性活動中，關于道理的思維形式為“目的—條件”結構，即理性在創(chuàng)制道理、思考道理時，是從目的和條件兩個因素展開思維的；道理的文本形式，即通過語言將理性活動關于道理的思維成果進行敘述，形成關于道理的命題，命題的語言表達形式為“目的+條件”，即關于行為目的的規(guī)定以及關于實現(xiàn)目的所需要的條件的規(guī)定。為什么關于道理的理性思維一定是從“目的+條件”兩個方面創(chuàng)制道理？這是由道理所承擔的社會使命決定的。道理的社會使命或人類之所以要創(chuàng)設道理，目的在于兩個方面：一是為了規(guī)范人的行為，使其合理化；二是為了規(guī)范人的意識活動，引導人的思想觀念，使其合理化。行為合理化的結果就是行為方式的正當化，是應該的行為；意識活動的合理化結果是人獲得完善的德性，或者高尚的品質。但是無論是意識活動還是意識活動的外化形式即行為，都是人的能動性活動，即人的主體性形式，人的自由自覺的活動。每個人自由自覺地活動都有自己的目的。道德的作用，正是對人的自由自覺的活動進行規(guī)范、指導和引導，從而將人的意識和行為，導向人們所認為的理想化狀態(tài)或合理化狀態(tài)。完成的人類行為由兩個基本因素構成：一是主體因素，二是客體因素。主體因素是指人對于行為目的的預設，即行為動機；客體因素是人的行為過程以及行為結果，即實現(xiàn)目的所需要的條件。沒有目的的行為是盲目的行為，無意識活動；只有目的但沒有形式和結果的行為是意識的空洞想象而沒有現(xiàn)實可能。因此，任何行為的完整結構是“行為目的+行為形式+行為結果”。道理的社會使命是用來規(guī)范行為，使其合理化、正當化，從而達到人們所期望的關于人和社會的某種理想狀態(tài)。既然行為的完整結構是“行為目的+行為形式+行為結果”，那么道理必然是從行為目的、行為形式以及行為結果幾個方面規(guī)范行為的。關于行為目的的規(guī)定構成道理的目的預設，行為形式與行為結果的規(guī)定構成道理的條件預設。因此，所有關于道理的思維，其結構為“目的+條件”結構；所有關于道理的語言敘述形式，是關于行為目的應該如何才是正當、高尚或善的敘述，以及實現(xiàn)目的所需要的條件是什么的敘述。

從形成機制而言，道德觀念來自實踐理性基于實踐活動需要而創(chuàng)造的道理。道德觀念如果能夠逐漸轉化為社會共識則成為公理；行為規(guī)則如果被公眾自覺遵守，被當作價值關系中行為正當與否的參照標準，則成為道德規(guī)范。由于生產力的進步以及由此引起的生產關系的改變，整個社會的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始終處于不斷變化之中。盡管變化有時是微不足道的，但從量變到質變，當社會迎來生產方式的革命性變革或上層建筑的重構時，實踐理性基于新的實踐經驗就會創(chuàng)設出新的倫理觀念。這些倫理觀念即道理和規(guī)則，如果能夠在不斷變化的價值關系中得到公眾認同，那么它們就轉化為一個時代的道德之公理和公共道德規(guī)范。

（二）道德規(guī)則：從道理意識到行為規(guī)范

道德法則屬于形而上學領域，即“形而上者謂之道”。實踐理性將價值關系和價值行為的具體經驗進行抽象，只是以目的意識和條件意識的陳述，闡明行為正當與否或高尚與否的理由，為價值關系中的價值行為提供原則或法則。在生活世界，價值關系復雜多樣，個體的價值行為彼此獨立，抽象的道理所提供的行為原則，需要在具體的價值關系中結合個體的價值行為，轉化為行為規(guī)則，作為判斷行為正當與否的公共標準，以此規(guī)范個體價值行為，維護公共秩序，治理價值關系，從而形成一定社會的道德規(guī)范體系，即所謂“形而下者謂之器”。道德規(guī)范是道德法則在具體價值關系中針對具體價值行為的應用。

道德規(guī)則是實踐理性依據(jù)倫理之道理或原則，結合具體價值關系中的個體價值行為而制定的，道理是規(guī)則的指導原則，規(guī)則是道理的實施細則。從屬性而言，規(guī)則是實踐理性創(chuàng)設的規(guī)則觀念在生活世界的運用，具有精神屬性和關系屬性。如果說道理是抽象的道德意識，那么規(guī)則就是具體的道德意識。就意識結構而言，規(guī)則意識結構為“情境+行為”結構，即規(guī)則意識是情境意識與行為方式意識的結合，因此關于道德規(guī)則的表述是“價值關系情境+正當?shù)男袨榉绞健?。價值關系情境，指的是具體價值關系狀況；正當?shù)男袨榉绞剑傅氖窃谶@個具體價值關系中，人的行為應該如何才是正當?shù)男袨椤Ｅc道理或原則不同，道德規(guī)則一定是道理和原則的具體化，每一個行為規(guī)則的背后必定存在著某種道理給出的原則或法則。固執(zhí)于規(guī)則而忘記了規(guī)則背后的道理，結果只能是將規(guī)則當作僵硬的教條，而不知道如何按照道理去完善規(guī)則，以至于出現(xiàn)講規(guī)則而不講道理的現(xiàn)象；固執(zhí)于道理而不注重規(guī)則的完善，甚至忽視對于具體規(guī)則的遵守，結果很可能是使得道理淪為空談。只有實施細則和規(guī)則，才是理論聯(lián)系實際、觀念與實踐活動相結合的紐帶，也只有規(guī)則才是人們在價值關系中各種觀念和立場博弈的共識的體現(xiàn)。規(guī)則是道理在生活世界的錨定力量。

只有在具體的價值關系中，針對個體的價值行為，道理或原則才能夠轉化為行為規(guī)范和行為正當與否的評判標準。價值關系的復雜性，個體價值行為的多樣性，不可能用某種道理的普遍性予以規(guī)范。在倫理學思想史或道德哲學史上，始終存在一個沖動或努力，就是尋求在任何情況下適用于任何人的道德規(guī)則或倫理規(guī)則，但是從實際生活以及麥金泰爾等倫理學家的理論史分析來看，這種將道德規(guī)則或倫理規(guī)則普遍化的努力無一例外失敗了，因為它不具備現(xiàn)實基礎。道理具有一定限度的普遍性，但道德規(guī)則一定是具體價值關系情境中的個體行為的規(guī)則，如果道德知識建構的方式沒有將道德之道理或原則與實施細則即規(guī)則分開，而試圖將道德規(guī)則普遍化或無界限地公共化，就注定難以成功?；诰唧w價值關系和具體道德規(guī)則回答“道德是什么”的問題，答案必然是多樣的。

（三）德性：道德法則或道德規(guī)則對于個人精神結構的完善狀況

如果將倫理學所指對象，不僅包括人倫之理，也包括人之德性，那么在概念上，倫理就等同于道德。道德之道，即道理，同于倫理之理；道德之德，是指個體德性，是個人在價值關系中通過價值行為體現(xiàn)出來的道德法則與規(guī)則對于個人精神結構的化育狀況。如果將倫理所指對象設定為“人倫之理”，那么它相當于道德之道。倫理之理，是關于人的行為正當與否、高尚與否的情形及其條件。道理敘述行為目的和目的實現(xiàn)所需條件，但道理所設定的目的是一般目的，具有普遍化的屬性，不是某個個體的行為目的；目的實現(xiàn)所需要的條件是原則性的條件設定，是對于具體情境進行抽象后得出的一般條件。在具體生活和環(huán)境中，原則性的道理結合人的具體行為而產生的具體要求，稱為規(guī)范。道理是普遍性的，規(guī)范是特殊的；道理是抽象的，規(guī)范是具體的；道理是全體的，規(guī)范是個體的；道理是指一般情況下，你如何行動才能確保正當、皈依高尚；規(guī)范是指在千變萬化的價值關系中多種多樣的個人價值行為，如何行動才是應該的，才是正當?shù)摹?/p>

人的意志按照道理和規(guī)范調控自己的情感活動、理性活動和行為的構成，稱為道德自律。道德自律后獲得的精神品質，稱為德性。德性是人的意識的高級狀態(tài)，是道德法則和規(guī)則化育意識活動而獲得的社會意識品質。德性不是指情感狀況或理性認知結果，不能將道德結構要素簡單化認定為道德認識、道德情感、道德意志和道德行為。德性是指人的意志按照道理和具體的規(guī)范，將自己的言行控制在正當性標準范圍內所能達到的狀態(tài)和結果，而不是指情感和意志的原初狀態(tài)。在人類實踐活動中，道理屬于公共精神結構，德性屬于個人精神結構。道是公理，道理的具體化形態(tài)是道德規(guī)范；德是私德，德性的外化形態(tài)是行為的正當和不逾矩，德性的高級狀態(tài)是精神活動以高尚為追求目標，以偉大的意義作為個人精神追求的歸宿。

綜上所述，道德是“道”和“德”的總稱。道德所指的是兩個對象，一方面是指人與人之間各種關系中的行為應該遵循的那些規(guī)定何為善、何為惡的道理；另一方面是指個人意志按照這些規(guī)定善或惡的道理以修養(yǎng)和調控自身的意識以及行為而達到的精神結構狀態(tài)，即德性。因此，道德所指為兩個存在，一個是道，即規(guī)定何為善惡的道理；另一個是德，即德性。在理論和經驗兩個領域，道德和倫理兩個概念各自所指對象并不完全重合，道德問題只是倫理學領域的重要問題之一，倫理不是道德，倫理學不同于道德哲學，道德哲學理論只是倫理學理論的一部分。倫理學是關于人的完善、人的生活的理想狀態(tài)、人的行為的正當以及社會公共生活的理想狀態(tài)的學說，它關注的基本問題是人應該如何才是更加完善的人、人應該過著什么樣的生活、人的行為應該如何以及我們應該建設一個什么樣的社會。道德哲學關注的基本問題是什么是善、什么是惡以及人的意識和行為應該如何才是去惡從善。在倫理學體系中，道德哲學的意義在于，它是倫理的“判官”，無論什么樣的倫理，都需要接受道德哲學創(chuàng)建的善惡標準的評判，只有那些經由道德標準被判定為善的倫理，才獲得了融入日常生活世界的通行證。道德之道，作為人類追求自由應該遵守的法則，既是人類精神結構變化歷史的化石，又是一個時代的精神結構的旗幟，代表了這個時代人們對于什么是善、什么是惡、什么是正義、什么是高尚、什么是應該等問題的共識，體現(xiàn)了一個時代文明的水準；道德之“德”，是人類追求自由過程中遵守“自由的法則”前提下所呈現(xiàn)的對于善惡道理的認知、情感和意志狀況，最終體現(xiàn)為行為方式。德是道的結果，是人遵循道德法則和道德規(guī)則而自律的主體條件；道是德的前提，是人類文明發(fā)展的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