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李丹崖
秋日的莊子祠,黃葉如雨,蕭蕭而下。燕子在檐下斂著足,氣溫有一些涼了,尤其是早間,落了些露水,已經(jīng)到了“白露打棗、秋分卸梨”的季節(jié)。這樣的早間,天地之間是有清氣的,呼吸吐納之間格外清爽,似喝了一杯清茶。
現(xiàn)如今,很多人倡導(dǎo)慢生活,其實(shí),莊子才是慢生活的鼻祖。他的著作中有太多關(guān)于“慢”和“靜”的內(nèi)容。慢下來,自然就有安靜。莊子說:“水靜則明燭須眉,平中準(zhǔn),大匠取法焉。水靜猶明,而況精神!圣人之心靜乎,天地之鑒也,萬物之鏡也。”的確,水在安靜的時(shí)候是可以照見胡須和眉毛的,水靜,更能像鏡子一樣照見萬物,或者說,萬物皆入其胸懷。
我在莊子祠安靜地坐著,閉著眼睛,聽秋聲。落葉在空中一片片畫著弧線飄落,簌簌地,嚓嚓地,刺啦刺啦—葉子不同,落地的聲響也不同。有螞蟻在葉子上疾走,靜下心來,螞蟻的腳步聲也是聽得見的。
我在莊子祠的院落里,聽一聽秋天的聲場(chǎng)。樹葉落在我的肩頭,飄來秋桂的清香,萬物入我胸懷,我仿佛只剩一枚軀殼,用來接納秋天安排的一切,感知萬物在秋天的況味。莊子說:“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謂坐忘?!边@樣的“坐忘”,讓人覺得世界的秒針被撥慢了,甚至靜止了,我們?cè)谶@樣的慢鏡頭里,游走如一條秋天的魚。
秋天,用安靜的方式,給自己營造了一座高妙的心齋。莊子借孔子之口說:“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于耳,心止于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鼻镲L(fēng)過耳,亦走心,風(fēng)入心,風(fēng)也不是風(fēng)了,而是化作一股氣息,一張一翕之間,感受萬物在季節(jié)中推進(jìn)的節(jié)奏。這節(jié)奏,無疑是緩慢而沉穩(wěn)的,令人看了就被這樣美妙的心齋磁場(chǎng)吸納進(jìn)去,變成它的追隨者。
朝陽初升,有一縷秋光照在我的額頭上。秋高氣爽,空氣中的雜質(zhì)似乎也少了很多。秋天過濾了夏日的燥熱。在涼爽舒適的環(huán)境中,人類往往更容易醒悟很多道理。這又讓人想起莊子的“朝徹”。莊子說:“不然,以圣人之道告圣人之才,亦易矣。吾猶守而告之,參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徹?!鼻f子期望用發(fā)呆、坐忘的方式,把自己的心情格式化,“復(fù)歸于嬰兒”,自然而然地淡化、遺忘一些老舊的事物,接納、更替一些新生的事物,這就是“朝徹”。
沏一杯茶,正欲飲,一枚銀杏葉落在了杯盞之中。銀杏葉自由無拘地漫游于這個(gè)世界。這樣的不追隨、不迎合,自然而然,豈不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