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黑子
出發(fā)敲響了水蜜的驚呼,仙桃翻著筋斗跳上銅瓦廂的肩膀。
很多被五月折磨過的牙齒,幸運地獲準(zhǔn)在一棵桃樹上旅行。神仙的牙齒也在桃樹上,它是在桃樹上出生的人性,生完了理性的葉子,又開始生產(chǎn)身兼數(shù)職的桃膠。
脆,甜甜地扭著水腰,披著緋紅的理由,躲避著攀爬的鬧鐘。
時間,總是在甜蜜的懷抱里成熟和滯留,然后,走進一個鎮(zhèn)邪納吉的季節(jié),拿起信仰修剪瞭望的剪刀。
生命被裁剪成一只不愿飛翔的蝶。上輩子欠下的債,都托生成桃的樣子,在野地的膜拜里懺悔償還。
長壽是桃臨近結(jié)尾的新鮮走法。
慈眉善目者手里拿著桃子的往事。銅瓦廂小時候的眼里,滿目都是味道鮮美的琳瑯誕生,桃以與眾不同的仙女模樣,獲得了一場宴會的冠名,成就了黃河臉頰上火燒云的首席園丁。
這期間,桃進入過一場虛無自閉的逃避。在那里,謊言和真理都進行著深度睡眠,崇尚在很淺的地方把著門,忙著繁衍生息。
郁郁寡歡的傳承,被清脆的牙齒碰撞聲嚇壞了,躲進尊崇的桃圖騰里,拉都拉不出來。
那些畫歪了眉毛,在陰暗里跋扈地搜刮著的謀略,遇見桃木后,無比誠懇地慌不擇路,驚呆了噗噗跳動的桃核。
黃河的心事都結(jié)在棗樹上,累累碩果壓折回家的路。
甜,穿著紅裙子,占據(jù)了棗把兒周圍的舞池。
七月十五是個過敏的日子,銅瓦廂把無法回頭的傷害在十字路口點著,紀(jì)念的火焰,開始向棗敏感的腰部緩慢地延伸。酸,唱著歌奔跑在甜的各個關(guān)節(jié),回想著銅瓦廂棋局的撲朔迷離。
那些沒有被秋天虔心的表白感動的青棗,仿佛潛泳的太陽在大海里吐出來的泡泡,遲緩地推開棗葉,迷瞪了好幾天,才總算漲紅了臉龐。
打棗的棍棒,覺察到了自己所犯的錯誤,羞愧地躲到墻角里,漚爛了左右為難的光陰,再也無法全身而退。
外表狂熱,內(nèi)心堅強,并不是棗的全部。
硬核里包裹著的強大生命力,才是棗要闡述的命理。
古老的綠從眺望的小花兒門口,提出了眾多的新想法,這是小青棗的星斗搭建的微粒空間,為紅臉王的唱腔,預(yù)備好了極致的伴奏。
笨手笨腳的憂愁,爬不到棗樹上,蹲在樹下清點漿爛的煩惱。
蜜蜂每天都會給小青棗灌輸一些甜蜜的回憶,而這些回憶大部分都是從旗幟上飄揚過來的事跡,聽得棗兒熱血沸騰,猶如一顆顆喝多了秋風(fēng)的星星,在棗樹上扎堆兒閃耀,派發(fā)著秋日珍稀的德澤。
杏滿腹的心酸,晾曬在銅瓦廂六月的枝頭。
匆忙趕路的杏,在麥地里撿了好多麥黃,按照透視關(guān)系,手持甜化的命運,蘸著飽滿的顏料,暈染出銅瓦廂熱火朝天的杏壇。
嫁接一林的書聲琴語,萌生一樹的求知解惑。
幸福蜷臥在知識的杏核里。它不會一個人在清涼的水中,淘洗人生的歡喜和煩憂,它要守住一個謎語的魅力。
貴妃是在杏還沒有趕來之前,入駐的花蕊。她清醒地看到了帝王將相滑落后的杏黃,香消玉殞后蒼黃的嬌羞。
紅瓊是一塊很有學(xué)問的美玉。
即便是駕馭著書卷飛到墻外,那也是圣賢在測試未來的放逐。
薛能、吳融與晚唐一起被杏掠去了神魄。那宮廷的杏仁茶,便是被研磨燙傷的繁華。玉環(huán)并沒有按時讓杏花吐納害羞的倫理幽香,杏味的傷害都是來自絲竹花語傳說的奢侈培育。
每一段歷史難以呼吸的哮喘,都流傳著疑惑的喂養(yǎng)。平息在杏收到了一面之詞之后,沒有發(fā)怒,而是猜測到了另一面放在杏核里的謎底。杏所受到的冤屈,即便是圣人也無法制止,在隱形和錐形之間,被拖把拖去破裂的杏核對杏仁所懷的以毒解毒的慕意。
不諳世事的杏花,只是嘆息庸人自擾。它猜不到杏想做些什么,跟著麥子鍍金之后,會走到鏈條的哪個位置。
穿白褂的是梨花,穿黃褂的才是梨。
銅瓦廂的梨,是鎮(zhèn)上出了名的全科大夫。
責(zé)任是一道極窄的夾縫,梨孤獨地行走在這條縫隙里,治療著黃河四千年咆哮的咳嗽,呵護著銅瓦廂一百萬畝相照的肝膽。更多時候,梨扔掉百果之宗的帽子,奔跑在眼睛從正面到達背面的路上,穿梭于各種器官的不適。
而責(zé)任在沒有成為夾縫之前的心臟,曾大量地被梨拆卸成堅強的石細胞,珍藏于周身自我甜美的汁液里。
梨滿斗篷的小眼睛,專挑記憶扭頭的時候眨眼,所以,不可能會有心靈的病痛,逃脫它的視線。
喜歡曬太陽的,躺在梨樹的胳膊上;
喜歡乘涼的,在梨樹腋下蕩秋千。
迷失是方向感差的蟲子,方向感強的謬論,都乘坐著啄木鳥的藥方,在秋天到來之前就遠走高飛了。
梨不但繼承了醫(yī)者的仁義,還傳承著滅火者的鎮(zhèn)定和高貴,眼睛里清澈的汁液,不僅清洗著銅瓦廂遺失的日日夜夜,還被秋霜汲取到最文靜的畫筆里,刻畫著一個漸漸退燒的秋天。
肩并著肩,梨焦急地坐在連理枝上,蕩漾著憂心忡忡的心旌。秋風(fēng)和掃帚都沒有露面,只有幾滴夏末的雨裝模做樣地假哭,猶如路上幼稚的光輝,絆倒了無數(shù)次,才把蜜蜂的禮物遞到梨的手里。
梨回家的時候,路過一群嬉鬧的樹葉,和自己的陰影拌嘴。
梨沒有空閑聽陽光和自己的背面爭論本真,上千種甜的設(shè)想,馬上就要追趕過來,作為現(xiàn)實,梨想要先一步抵達時間的彼岸。
葡萄向來喜歡把眼睛長到無限大,把身體縮小到無。
葡萄來到銅瓦廂后,更加喜歡打扮自己。把眼睛涂綠的,在和葡萄葉捉迷藏;把眼睛染紅的,在和云彩搶夕陽。
它并不想看清欲望的牙齒,是否都是反思的鋒利;也不想看到剛強的心里,是否都是柔弱的核。它只是想把友好的注目都聚集起來,把熱情的火焰都囊括在眼中,并用酸甜的紫氣調(diào)和文明,掛在銅瓦廂端莊的架子上。
夢想也穿上了爛漫的紫裙,它繞道而來,并非是嫌葡萄酸,而是來給葡萄傳送夜光杯的口信。夜光杯現(xiàn)在已經(jīng)老成古董,再也不會有玻璃,甘心去做陽光以外的許諾。
沒有葡萄領(lǐng)路,也許天馬還在西域,博望侯仍在鑿空。
葡萄把自己領(lǐng)進畫里的時候,毛筆嘴里的酸水流滿了顏料碟。
葡萄走出畫面的時候,碟里浪漫的顏料被洗劫一空,只剩下一根根鐵骨的葡萄藤,等待著春天的酒窩,給它們盛來生還的綠色。
有一筐歲月的燈盞,是從枯萎的葡萄架上掉隊的,紫色的火焰和綠色的愛護,是一輩子也走不到一起的發(fā)小,相伴而不能相擁。
膽怯的葡萄也是有的,它們從不敢離開任何恩情的纏繞,紫盡綠枯,也委婉不了一串苛求。
幾顆先前摘掉的顫抖,和后期脫落的關(guān)照,不存在任何生熟的約定,卻在同一瓶透明的世界里,畫著同樣的生命線。
銅瓦廂跌倒在河水一次次的憤怒里。
生命被拳頭大的泡沫挾持,流落在史冊冷酷的哭泣里。
它斷然拒絕向河水進獻任何蘋果的青春。
銅瓦廂不止一次在集市上,講解蘋果青澀的身世。蘋果確實是太陽的女兒,不僅它們的相貌膚色相同,而且血液里都流著一種甜剛睡醒時的清醒。
蘋果喊來了亞當(dāng)和夏娃,給他們講了很多臉紅的寓意。
一條蛇在自己的麻醉里,抱著一樹的蘋果舞蹈。但是,蘋果在道德重筆的著色下,沒有忘記呼吸,沒有忘記自己長大后的責(zé)任。
帕里斯的裁決,是蘋果和愛情早就商量好的。
樹與樹之間的感情存在斷裂,很多人格沒有堅持下來的習(xí)慣,都被蘋果喬裝打扮之后憑空取走。
生命之庫在活水中完善著循環(huán),羞澀,只是蘋果的一款時裝。
一瓣精神的花萼巧遇一粒思想的花粉,觸覺急急忙忙從沙漠和大海雙向抵達,以凝結(jié)塵世最有價值的疑慮,用蘋果的擬態(tài)轉(zhuǎn)過身去,在枝頭添加著餒怯的顏色。
平安像只鴿子,一個猛子扎進蘋果里,化解了所有挑釁者的仇恨和淚水。
蘋果的潔白都是披雪戴素的懷念,攔截下來的傷心。臉上的紅暈不是虔誠前往采摘的晨曦,便是膜拜回訪采擷的余暉,在父愛明晰的胸膛,饋贈著真相剛剛結(jié)晶的果糖。
一只蘋果走進去,一團火焰走出來。在塵埃落定的韶華里,沒有哪種熱烈,可以跟隨蘋果臉上的容光煥發(fā)到底。
石榴圣殿里保護的,是銅瓦廂里觸手可及的幸福。
如果生活在富饒的包裹里樂開了花,你就會看到一顆顆紅鉆石,閃爍出來的福光。
石榴花在所羅門神殿小徑上行走的時候,只碰到過寂靜,當(dāng)時,寂靜正在兜售大祭司袍襟上的春風(fēng)。駝鈴里的圣女果汁,沿著歷史長河,從大漢之濱流入今天黃河臂彎里的銅瓦湖。
石榴花有自己的盛典。它被充滿想象的火焰噴出紅唇,節(jié)儉下來的盧舍那的好意,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收集信奉的魂片。
早熟的錦囊都是月色的心臟,石榴在性格成熟的風(fēng)車?yán)?,從來沒出過離心的信仰事故。
天底下能夠想到的快樂和美麗,都會訂一張石榴里床位的年票,把心里的郁悶沉湎成打食的石榴籽。石榴籽的步伐是堅定不移地推進,是銅瓦廂多子多福的珠作骨。金翅鳥熱情地勾勒著女媧瑰麗的裙裾,演奏著黃河兩岸燦若煙霞的石榴曲。
石頭做的身軀上,生長出一葉葉嫩綠的供奉。折斷的是不切實際的虛妄,而不是太陽的圣樹,安娜希塔手持的天漿,滌除著吞沒了時光的妒忌和憎恨。
把石榴花種在耳朵上的漢子,終日行走在人心深處的罅隙里。
吃了忘憂果的黃河水,再也不能平靜地離開銅瓦廂。那些充滿回味的漩渦,嗚咽著武媚娘的哀嘆,不管是歡樂開懷,還是撕心裂肺,都不會丟下一粒石榴裙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