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源 華
(復旦大學特聘教授)
中國的韓國學研究是伴隨著中韓關系的發(fā)展同步展開的。從新中國成立至20世紀70年代末為中韓互相敵視時代,研究數(shù)量極少,內(nèi)容帶有強烈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中韓對彼此國家的歷史性巨變知之寥寥。20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初,兩國關系隨著國際形勢緩和、各自國情變化開始升溫。中國的韓國學研究從中國改革開放借鑒韓國“漢江奇跡”經(jīng)驗入手,逐步涉及政治、經(jīng)濟、文化、歷史等更廣闊的領域,奠定了中國韓國學發(fā)展的基礎。1992年中韓建交,兩國關系由“敵對關系”轉(zhuǎn)為“睦鄰友好關系”,雙邊關系在所有的周邊國家中發(fā)展速度最快,提升幅度最大。中國的韓國學隨著中韓經(jīng)濟合作的地域不斷拓展而迅速發(fā)展,中國的韓國學研究機構也呈現(xiàn)了從北向南、從東向西的發(fā)展趨勢,(1)中國韓國學研究機構的建立從北向南發(fā)展,最早集中于延吉、長春、沈陽和北京,后逐步發(fā)展至濟南、上海、南京、杭州、廣州,隨著中韓經(jīng)濟交流向中國中、西部地區(qū)發(fā)展,又從東向西,逐步在武漢、長沙、西安、成都、重慶等地建立起來。取得了很大發(fā)展。30年間,中國韓國學取得的研究成果,其數(shù)量之多、水平之高,遠勝于百年來其他域外學所取得的學術成就。我有幸經(jīng)歷了這個大發(fā)展的時代,回憶記錄個人的一些經(jīng)歷,或?qū)⒂兄谥袊捻n國學學術史研究和學科建設的進一步發(fā)展。
我關注韓國問題研究始于結識兩位著名的韓國教授。1988年,我與訪問復旦大學的韓國著名學者樸永錫教授相識,他時任韓國史學會會長和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委員長,是研究韓國獨立運動史的韓國學界領袖。當時作為韓國參加亞洲體育代表團“成員”來到上海,在沒有預約的情況下,直“闖”復旦大學,為中韓學術交流探路。與他同行的還有時任首爾國立大學國際關系研究所所長,后來成為大韓民國駐華特命全權大使的鄭鍾旭教授。當他知道我是從事中國近現(xiàn)代外交史和抗日戰(zhàn)爭史研究的學者時,便建議我關注中韓兩國聯(lián)合抗日的那段異乎尋常的歷史,并很快把我“逼”上了馬。1989年12月,他邀請我赴韓出席韓國史學會主辦的第14屆韓國史國際學術會議。雖然當時中韓尚未建交,赴韓需要經(jīng)由第三國無法成行,但卻促使我撰寫了第一篇相關論文《韓國獨立運動與中國南北政府》。該論文在韓國發(fā)表后,首爾各大報刊都作了報道,我至今保存著厚厚一本當年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寄送我的剪報專集。我提出的中、美、蘇三大國分別支持不同的韓國獨立運動派別及其戰(zhàn)后遭遇不同結局的論點,受到韓國學者的重視。
1990年,我赴日本立教大學訪學,樸教授赴日工作訪問,相約在東京再次見面,比較具體地討論了研究韓國獨立運動與上海的重要課題,他還介紹我結識了日本學界研究本課題的著名學者。自此,我長期兼任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海外研究員。我對于該課題的研究興趣日益濃厚,深感該項研究不僅為近現(xiàn)代中國外交史和抗日戰(zhàn)爭史研究所必需,而且對于推動當今中韓關系的發(fā)展和影響有不可低估的作用。上海是大韓民國臨時政府誕生和存在13年的重要地方,是韓國獨立運動的發(fā)源地,作為上海學者顯然更有責任從事這方面研究。在日近2年間,我先后赴日本國會圖書館、東洋文庫、日本防衛(wèi)研究所、首爾大學、早稻田大學、京都大學、廣島大學等收集相關資料,為本項研究奠定了基礎。
1988年,我還有機會結識了前高麗大學校長金俊燁教授。金教授及其家族與復旦大學、上海、中國有著悠長的歷史關系,他本人和他的長輩不少都是韓國獨立運動史上具有傳奇色彩的人物。其夫人閔泳珠于1923年出生于上海市法租界福熙路愛仁里(現(xiàn)為延安東路愛民里)57號的一幢石庫門房子里,是在上海長大的,可以算是“上海人”。其岳父閔弼鎬15歲流亡上海,畢生獻身于韓國反日獨立事業(yè),曾任大韓民國臨時政府金九辦公室主任兼外務部副部長,戰(zhàn)后任大韓民國臨時政府駐華代表團團長,繼續(xù)在上海活動。其岳母申浩明是著名韓國獨立運動領袖申圭植的獨生女。申圭植1911年流亡上海,參加過中國的辛亥革命,資助過中國同盟會,加入過“南社”,與孫中山、宋教仁、陳其美等中國資產(chǎn)階級革命家交往甚密,是大韓民國臨時政府在上海建立時期最重要、最關鍵的人物。申圭植同中國共產(chǎn)主義運動早期領導人陳獨秀等也有密切關系。當陳獨秀在上海漁陽里主編《新青年》雜志時,申圭植正在陳家隔壁主編韓國獨立運動史上著名的《震壇》雜志,兩家是緊靠一起的鄰居,站在陽臺上,近在咫尺,飯后茶余,常常對話聊天。1921年,申圭植作為大韓民國臨時政府國務總理兼外務總長、法務總長從上海出發(fā)去廣州拜訪孫中山,促成了廣東護法軍政府和大韓民國臨時政府互相承認,簽訂合作協(xié)定,在近代中韓關系史上寫下了富有紀念意義的一筆。1922年,年僅43歲的申圭植在上海逝世,安葬于上海“萬國公墓”(今宋慶齡陵園)。1993年,在金俊燁教授努力下,經(jīng)中國外交部批準,申圭植等5位韓國先烈的遺骸由韓國政府派遣專機從上海移葬韓國首爾國立公墓。我有幸參加這次莊嚴的移葬儀式,再次與樸永錫教授和金俊燁教授會面敘舊。
1945年9月14日,金俊燁教授首次來到上海,他當時擔任韓國光復軍國內(nèi)挺進軍總司令李范奭將軍(后任大韓民國首任國務總理)的副官。日本投降后,他作為韓國光復軍先遣人員首批回到漢城,卻被登陸朝鮮半島的美軍拒絕入境,只能回到上海待命。最讓金教授難忘的是,戰(zhàn)后在上海的短暫停留,使他決定了一生所走的道路。當時,日本已投降,他該如何為獨立后的韓國效力呢?有兩條道路可供他選擇:一條是隨金九主席回國,投身政界和官界;另一條是留在抗戰(zhàn)勝利后的中國,繼續(xù)完成他所喜愛的中國史學業(yè),以后服務于學術教育界。他選擇了后者,據(jù)他本人回憶,促使他下決心的重要因素,是他在上海的70多天里,曾多次訪問復旦大學等學校,給了他很大的影響和啟示。后來他成為具有世界影響的中國問題專家,曾有韓國總統(tǒng)有意聘請他擔任韓國政府國務總理,但他熱心教育事業(yè),毅然放棄當官機會,熱衷于擔任高麗大學校長,長期關注中韓文化交流。早在1957年,他就創(chuàng)辦了高麗大學亞洲研究所,后又參與創(chuàng)建了韓國中國學會,這兩個機構為推動中國學在韓國的發(fā)展和人才培養(yǎng)起了重要作用。20世紀80年代末,隨著國際形勢的變化,中韓關系出現(xiàn)解凍趨勢,金俊燁教授大感振奮,激流勇進,他是韓國方面最早來中國訪問的友好使者,也是訪問中國最多的學者之一。
1988年,金俊燁教授在上海著名歷史學家姚楠教授以及袁傳偉教授陪同下,戰(zhàn)后首次重訪復旦大學,與歷史系領導、亞洲史研究專家座談交流,并就合作研究初步交換意見。隨后,金教授每年訪問中國,必到上海和復旦大學,與我校領導及相關專家進一步就中韓交流合作事宜進行商討,每次都有所收獲和進展。1992年10月,在中韓建交后不久,復旦大學韓國研究中心正式成立,掛靠在歷史學系,開展韓國學研究,這和金教授多年的斡旋和推動是分不開的。1993年,金俊燁教授應聘為復旦大學名譽教授,并始終把幫助復旦大學的韓國學研究視為己任,為此做了大量的工作。1994年,在金教授推動下,復旦大學楊福家校長一行訪問韓國,復旦大學與高麗大學結為姊妹大學。同年,金俊燁教授推動韓國國際交流財團理事長孫柱煥先生訪問復旦大學,財團決定資助我校韓國學研究,并設立韓國學研究獎學金,資助學習和研究韓國學問題的碩士和博士研究生。在金俊燁教授的推動和親自參與下,我校韓國學研究中心和北京大學、杭州大學、山東大學、遼寧大學、北京外國語言文化大學6校的韓國學研究機構每年舉行負責人會議,以后又有南京大學、東南大學、延邊大學等越來越多學校的韓國學研究機構加入,成為全國性的韓國學研究機構聯(lián)席會議。各校商議決定從1995年起舉辦韓國傳統(tǒng)文化國際學術會議,每兩年舉辦一次,后改名為中國韓國學大會,每年舉行一次,由各校韓國學研究機構輪流主辦,堅持至今。第四屆和第十屆會議由復旦大學舉辦。這個系列會議的舉行和堅持,金俊燁教授起到了無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在多年頻繁交往的過程中,金俊燁教授和我逐漸熟悉起來,他成為我尊敬的長輩和老師,給予我很多的指導和幫助。我們曾合作舉辦了“申圭植與中韓關系”國際學術會議,共同主編《申圭植、閔弼鎬與韓中關系文集》,(2)石源華、金俊燁編:《申圭植、閔弼鎬與韓中關系文集》(韓文版),首爾:羅南出版社,2003年。在海內(nèi)外發(fā)行。尤其令我感動的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此書在韓國出版時,他在安排編者排序時將我的姓名放在他的前面,足見金教授提攜后進的高風亮節(jié)。他親筆簽名贈我五卷本回憶錄《長征》和《我與中國》,后書還收錄我的一篇短文,成為我永久的珍藏和紀念。
復旦大學韓國研究中心的首任主任是歷史系主任黃美真教授,他精心籌劃、內(nèi)外協(xié)調(diào)、上下奔走為中心的創(chuàng)建做了很多工作,1992年10月,在學校的支持下,韓國研究中心終于成立。不久,他調(diào)任上海市地方志辦公室主任,擔任領導工作。學校任命復旦大學原副校長、文博學院院長兼任中心主任。1993年5月,我以歷史系副主任兼任中心副主任,協(xié)助主持日常工作。2000年,莊先生退休,由我主持中心工作,次年接任中心主任,2014年5月離任,前后達20年,這是我學術人生的一段重要經(jīng)歷。
在我參與和主持工作時期,韓國獨立運動一直是中心的重點研究項目。1995年起,我先后主持或參與主持舉行7次韓國獨立運動的國內(nèi)外學術會議:中心與韓國韓民族運動史研究會合辦的“韓國獨立運動與中國”國際學術會議(1995年5月)、“紀念大韓民國臨時政府成立80周年”國際學術會議(1999年4月)、“紀念朝鮮義勇軍創(chuàng)建85周年”國際學術會議(2008年9月)、“紀念大韓民國臨時政府成立90周年”國際學術會議(2009年4月)、“金九與中韓關系——紀念金九先生誕辰120年”學術研討會(2006年8月)、“紀念尹奉吉義舉80周年”學術會議(2012年4月)等,對于推動中韓合作研究韓國獨立運動的深入開展起到了積極作用。
我十分注重在華韓國獨立運動資料的收集和整理,將其列為研究工作的重要方面。1996年底,我促成韓國國史編纂委員會新任委員長李元淳教授訪問上海市檔案館,雙方商定合作整理館藏韓國獨立運動與韓國在滬僑民團體史料。1999年2月和12月,東方出版中心出版了《中國地域韓人團體史料匯編——上海市檔案館藏民國時期檔案史料》兩卷。1999年,我作為臺北首任中正文教基金會獎勵研究員,赴臺北訪問研究,遍訪臺北中國國民黨黨史會、臺灣“國史館”、臺北“中研院”近代史檔案館、臺北“外交部”檔案館等,收集以韓國獨立運動與中國關系為主題的檔案史料,收獲頗豐,成為我開展本項目研究的重要資料來源。我對于近代上海報刊資料有關韓國獨立運動的記載也抱有濃厚興趣。2000年初,我和上海大韓民國臨時政府舊址管理處合作,選編出版了《〈申報〉有關韓國獨立運動暨中韓關系史料選編(1910—1949)》,(3)本書署名大韓民國臨時政府舊址管理處編,金俊燁教授作總序,石源華撰導論,主編:石源華,副主編沈民和、貝民強,編寫:陳莉菲、石建國、張明木,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年4月出版。金俊燁先生應邀作序,肯定此書的重要學術價值。我還先后赴重慶、貴州、洛陽、南京、鎮(zhèn)江、杭州、海鹽等大韓民國臨時政府或其領導人曾經(jīng)有重要活動的地方走訪考察,收集相關資料。2002年,中心資料室王明根、李花玉編纂了《20世紀韓國獨立運動論著目錄》(中國篇),由韓國國家報勛處刊印發(fā)行,成為研究韓國獨立運動的重要工具書。
1995年,我編著出版了《韓國獨立運動與中國》。(4)石源華編著:《韓國獨立運動與中國》,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5年。1997年,又出版了其姐妹篇《中國共產(chǎn)黨援助朝鮮獨立運動紀事》,(5)石源華編著:《中國共產(chǎn)黨援助朝鮮獨立運動紀事》,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年。后陸續(xù)出版了《韓國反日獨立運動史論》(6)石源華著:《韓國反日獨立運動史論》,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年?!督鹑羯綄④妭鳌?7)石源華著:《金若山將軍傳》(中韓文),首爾:韓國高句麗出版社,1998年?!冻r義勇隊李元大烈士生涯及獨立精神》(8)李輔溫、石源華合著:《朝鮮義勇隊李元大烈士生涯及獨立精神》,首爾:韓國高句麗出版社,2000年?!洞箜n民國臨時政府駐華代表團研究》(9)石源華著:《大韓民國臨時政府駐華代表團研究》,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等專著,主編出版了《韓國獨立運動血史新論》(10)石源華主編:《韓國獨立運動血史新論》,上海:人民出版社,1996年?!俄n國獨立運動黨派與社團研究》(11)石源華主編:《韓國獨立運動黨派與社團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抖吣暄c火的戰(zhàn)斗》(12)石源華主編:《二十七年血與火的戰(zhàn)斗:紀念韓國臨時政府成立80周年論文集》,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9年?!俄n國獨立運動研究新探》(13)石源華主編:《韓國獨立運動研究新探——紀念大韓民國臨時政府創(chuàng)建90周年》,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年。《東北亞區(qū)域合作與中日韓關系》(14)李廷江、石源華主編:《東北亞區(qū)域合作與中日韓關系》,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等文集,這些研究成果提升了中國學術界對于韓國獨立運動與中國關系研究的高度和整體水平。
2007年,由韓國高等教育財團和延邊大學聯(lián)合授予本人首屆“臥龍學術獎”(面向全國韓國學研究的學術獎項),表彰本人在該領域研究中作出的貢獻。非常感謝延邊大學的朋友們對本人研究成果的重視和厚愛。
此后,我對20年來研究韓國獨立運動與中國關系的工作進行階段性總結。我的創(chuàng)新觀點之一,是努力突破“西方中心論”,正確定位韓國獨立復國運動在世界現(xiàn)代史上的地位與作用,論述韓國獨立運動既是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世界反殖反帝斗爭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世界民主主義運動的重要組成部分。創(chuàng)新觀點之二,是努力突破原有研究框架,全面客觀反映韓國反日獨立運動在中國三大方面(東北淪陷區(qū)、敵后根據(jù)地和國統(tǒng)區(qū))開展反日復國斗爭的全貌,客觀記錄中國共產(chǎn)黨、中國國民黨以及其他政治力量對于韓國獨立運動的援助,也推動了韓國學者對于朝鮮革命者開展反日獨立運動的研究。創(chuàng)新觀點之三,是針對中韓之間發(fā)生的若干歷史問題爭議、兩國民間出現(xiàn)的文化沖突,強調(diào)韓國獨立運動與中國關系研究具有特殊意義,近代中韓兩國共同反抗日本帝國主義的共同經(jīng)歷及用鮮血凝成的戰(zhàn)斗情誼,將成為發(fā)展兩國關系的重要資源和政治動力。創(chuàng)新觀點之四,是綜合收集和運用各個方面的資料開展研究,包括韓方編纂出版的重要資料集、中方編纂的相關資料、中韓學者重要研究性著作、近代中韓各類報刊、中國大陸和臺灣各級檔案館收藏的相關檔案資料以及美國、俄羅斯、日本等國的解密檔案等。
2009年,我完成并出版了《韓國獨立運動與中國關系論集》(兩卷),將本人撰寫的有關韓國獨立運動與中國關系的40多篇論文精選修訂成書,約65萬字。2011年,我對長期積累的史料和研究心得進行系統(tǒng)整理,在我的學生蔣建忠協(xié)助下,完成并出版了《韓國獨立運動與中國關系編年史》(三卷),約188萬字,既是韓國獨立運動與中國關系較為全面的資料長編,又是本人的研究心得結晶。以上兩部著作成為姐妹篇,是我對韓國獨立運動與中國關系研究的總結,出版后獲得好評。2010、2012年,兩部著作分別獲上海市第10、11屆哲學社會科學優(yōu)秀學術著作二等獎,在學術界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
復旦大學韓國研究中心留下了不少值得記載的故事。中心成立時,以復旦大學歷史、哲學、經(jīng)濟、政治、國際關系學科的相關研究人員為主,聘請上海及全國著名學者為兼任研究員,壯大了研究陣營。2000年,學校以美國、日本、韓國三個中心為主體,成立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掛靠政治學科,兼具國家智庫功能。韓國研究中心開始更多地關注現(xiàn)實的朝鮮半島問題研究。我指導的博士和碩士研究生改歸政治學科的國際政治和外交學專業(yè)。在我參與和主持工作的20年間,先后進入中心工作的研究人員有樸昌根、洪軍、方秀玉、蔡建、汪偉民、鄭繼永、邢麗菊,擔任中心行政和圖書管理的工作人員有王明根、章紅、李花玉、李順女、朱芹。先后擔任中心副主任的同事有金光耀、洪軍、方秀玉、蔡建。
中心主辦了學術集刊《韓國研究論叢》,是綜合性的研究朝鮮半島問題的刊物,在我任職內(nèi)共出版了26輯,莊錫昌教授任主編,我任常務副主編。論叢先后經(jīng)歷了上海人民出版社、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世界知識出版社、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不斷轉(zhuǎn)換出版社的原因與經(jīng)費籌集相關。集刊也經(jīng)歷了經(jīng)南京大學中國社會科學研究評價中心評定為CSSCI集刊,又被取消,再重新進入的過程?,F(xiàn)已成為全國最有影響力、出版時間最長、出版期數(shù)最多的朝鮮半島問題研究集刊。我離任后,由鄭繼永繼任主編,經(jīng)過他的努力,刊物穩(wěn)定年出版兩集,始終保持在CSSCI行列,成為同行專家后進爭相投稿的刊物。中韓建交20周年之時,我和中心副主任蔡建合作,在社科文獻出版社總編楊群的鼎力支持下,編輯出版了五卷本的《韓國研究二十年》,分別為經(jīng)濟、文化、外交、政治、歷史各卷,精選匯編了《韓國研究論叢》已經(jīng)發(fā)表的精品論文,成為慶賀中韓建交20年和檢閱中心研究成果的重量級學術成果。
中心主編出版了復旦大學韓國研究叢書,共29種。莊錫昌教授任主編,我任常務副主編。出版叢書的最大困難也是經(jīng)費籌集,我曾千方百計從各種渠道籌集經(jīng)費,叢書的出版社并不固定,甚至海內(nèi)外都有。叢書圖書可分為幾類:特約書稿,如李元淳著《朝鮮西學史》(中文版)、魏嵩山著《三千里江山回顧——朝鮮王朝政區(qū)建置沿革》、王新民著《圣王肇業(yè)——韓日中交涉史考》等;中心成員的研究著作,如樸昌根等著《韓國產(chǎn)業(yè)政策研究》、洪軍著《李栗谷哲學研究》、方秀玉著《中國外交政策與中韓關系》以及我所著韓國獨立運動研究的幾部著作;中心舉辦的重要國際學術會議論文集,如石源華主編《冷戰(zhàn)以來的朝鮮半島問題》、石源華、方秀玉主編《緩和與合作:東北亞國際關系30年》、石源華主編《韓國傳統(tǒng)文化的反思與探索》、石源華、胡禮忠主編《東亞漢文化圈與中國關系》、洪軍主編《宗教文化與東亞社會》、方秀玉主編《第十屆中國韓國學國際學術會議論文集》等;青年學者的博士論文,如李春虎著《戰(zhàn)后朝鮮的抉擇(1945—1995)》、任曉著《韓國經(jīng)濟發(fā)展的政治分析》、郭定平著《韓國政治轉(zhuǎn)型》、王明星著《韓國近代外交與中國》、王春來著《基督教在近代韓國:傳播及文化教育活動》、仇發(fā)華著《西歐與東北亞安全比較研究》等;《韓國研究二十年》(5卷)也在叢書系列出版。
中心主辦或合辦各種國際學術會議,會議合作單位有相當層級,規(guī)模宏大,議題高端,影響廣泛。重要的會議有:與韓國現(xiàn)代中國研究會合辦“紀念中韓抗日戰(zhàn)爭勝利50周年”國際研討會(1995年8月)、與東方歷史學會、韓國韓戰(zhàn)史研究會合辦“朝鮮半島的分裂與統(tǒng)一”國際研討會(2000年10月)、與韓國商工所合辦“面向21世紀中韓經(jīng)濟協(xié)作”國際研討會(2002年3月)、與韓國放送學會合辦“韓流與漢潮”國際研討會(2002年7月)、與韓國統(tǒng)一部合辦“朝鮮核問題新動向與東北亞安全”研討會(2007年6月)、與韓國SK財團合辦“中國的政治環(huán)境變化與CSR對策”國際研討會(2007年11月)、與國際高麗學會等合辦“第九屆國際高麗學國際研討會”(2009年8月)、與聯(lián)合國糧食署朝鮮辦事處合辦“朝鮮糧食與經(jīng)濟現(xiàn)狀”和“最新朝鮮糧食情況評估”研討會(2010年4月、2011年4月)、與東北亞歷史財團合辦“東亞共同體建設與和平構筑”國際研討會(2010年9月)、與中國中外關系史學會、清華大學日本研究中心合辦“東亞一體化與中日韓關系”國際研討會(2010年11月)、與香港亞太21世紀學會合辦“第13屆中華經(jīng)濟協(xié)作系統(tǒng)”國際研討會(2010年11月)、與韓國駐滬總領事館合辦“中韓關系的回顧與展望”國際研討會(2011年11月)、與韓國國際海洋法協(xié)會等合辦“第一屆中韓海洋合作”國際研討會(2012年10月)、與韓國統(tǒng)一研究院合辦“大國關系與東北亞秩序”研討會(2013年12月)等,共42屆次國際研討會,對中國韓國學的發(fā)展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中心的所有成員或合作,或單獨為舉辦這些會議作出了貢獻。
中心還根據(jù)中國外交面臨新課題和朝鮮半島熱點問題,主辦或合辦各種國內(nèi)會議。重要的有:與復旦發(fā)展研究院合辦“韓國在滬企業(yè)家”高級研討班(1994年12月)、與長春韓國研究所合辦“南北元首會談后朝鮮的政策走向”(2000年10月)、與香港珠海書院、臺北韓國學研究會合辦“兩岸三地東北亞國際關系”研討會(2000年12月)、與華東師大國際冷戰(zhàn)研究中心合辦“周邊看中國”研討會(2007年3月)、受教育部委托,舉辦中國教育工作者韓國學研修班(2010年7月)、與中國朝鮮史研究會合辦“2012年年會和第九屆會員大會”等。中心還不定期舉辦“韓國研究前沿課題”研討會,就各種熱點主題和國家急需課題,如“金大中政府的內(nèi)外政策”“布什新政府與朝鮮半島局勢”“朝鮮經(jīng)濟改革一周年”“朝鮮核問題與東北亞前景”“后朝核時代東北亞地區(qū)安全局勢走向與中國的對策”“李明博政府內(nèi)外政策與中韓關系”“奧巴馬的對朝政策”“紀念中朝建交60周年”“朝鮮政局與中美應對策略”“朝鮮權力層變動與中國對朝政策”“最新朝鮮半島局勢評估”等。中心舉辦公開或內(nèi)部研討會,參與國內(nèi)外新聞媒體的宣介和評論,向政府相關部門提交咨詢報告和政策建議。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共舉辦近40次研討會,使中心成為國內(nèi)比較有影響力的研究朝鮮半島問題機構。
中心積極參與韓國學研究的國際交流活動。比較重要的有作為發(fā)起單位與北京大學、美國哈佛大學、夏威夷大學、加拿大哥倫比亞大學、英國倫敦大學、澳大利亞國立大學、日本九州大學、早稻田大學、韓國首爾大學、高麗大學、延世大學等12校韓國研究機構共同組建世界著名高校韓國研究機構聯(lián)盟會議,每年舉辦機構負責人會議和世界青年學者學術交流會,本人任職期間分別在日本福岡、加拿大溫哥華、澳大利亞堪培拉、中國北京、韓國首爾、英國倫敦等地舉行會議,中心組織成員和優(yōu)秀博士生代表參加。1996年起,中心還與韓國長老會神學大學聯(lián)合舉辦“中韓基督教比較研究系列會議”,由莊錫昌主任和徐正運校長簽署合作協(xié)議,分別在上海和首爾以“基督教與近代中韓社會”“基督教與近代中人的思想”“基督教與中韓現(xiàn)代化進程”“21世紀東亞變化與基督教作用”“東亞社會發(fā)展與宗教”“基督教與民族覺醒”“基督教與教育”“基督教與和諧社會”“基督教與東亞未來”“基督教與東北亞國際關系”“中韓關于尊重生命思想”等為主題,共舉行19次學術研討會。這個項目堅持至今。
中心十分重視韓國學的研究生培養(yǎng)工作,從2005年開始,中心和復旦大學研究生院、韓國國際交流財團共同舉辦“中國韓國學博士生論壇”,每年一次,共舉辦9屆,對于培養(yǎng)中國自己的韓國學博士生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被譽為“中國韓國學的‘黃埔軍?!薄U搲?guī)模和出席對象都不斷擴大,廣受好評。本人指導的博士后研究員、訪問學者、博士研究生、碩士生中有39位從事相關朝鮮半島問題的研究,為國家培養(yǎng)了人才。
2000年后,中心還根據(jù)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的功能定位,積極鼓勵和組織中心所有成員開展朝鮮半島現(xiàn)實問題的研究,撰寫論文、提交內(nèi)部咨詢報告、在國內(nèi)外媒體積極發(fā)聲,傳遞中國的聲音。本人任職期間在國內(nèi)外媒體上發(fā)表相關朝鮮半島問題的國際時事評論(含專訪),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有300多篇。
感到比較遺憾的是,當年我曾和中心副主任洪軍博士積極籌劃創(chuàng)辦“中國南方韓國學研究資料中心”,為此,我們曾聘用歷史系資料室老主任、學校圖書館副館長王明根老師退休后來中心工作5年,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校圖書館也十分支持,將韓國相關機構寄贈學校的全部韓文書籍慷慨送給韓國研究中心收藏。中心收藏韓國學圖書已達15 000冊,部分圖書質(zhì)量較高,影響逐漸增大,吸引了不少博士生和教師來資料室閱讀??上У氖牵捎趯W校藏書房屋無法解決,向韓國國際交流財團申請的專項經(jīng)費也沒有獲批,這個資料中心未能建立起來。
2012年開始,由于配合籌建武漢大學領銜建設的國家領土主權與海洋權益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我的工作重點移向中國周邊外交研究。2013年,學校任命本人為復旦大學中國與周邊國家關系研究中心主任,2014年,兼任中國國家領土主權與海洋權益協(xié)創(chuàng)中心副主任兼復旦大學分中心主任。同年5月,卸任韓國研究中心主任,2019年5月,我辦理退休手續(xù)。我離開韓國研究中心工作崗位已有8年之久。由于朝鮮半島問題是中國周邊外交的重要方面,以及我與韓國學界的廣泛聯(lián)系,我以一個“單兵”身份依然關心朝鮮半島研究,也做了一些研究工作。
2019年是韓國“三一運動”與大韓民國臨時政府成立100周年,是年本人應邀4次赴韓參加各種紀念活動,重要的有韓國國會圖書館主辦的國際學術會議,發(fā)表主旨演說“韓國臨時政府議政院與‘五次改憲’”。韓國檀國大學東洋研究院主辦的國際學術會議,發(fā)表主旨演講“韓國獨立運動評價與朝鮮半島南北統(tǒng)一”等。我還參加了由中心與韓國成均館大學主辦的國際學術會議,發(fā)表主旨演講“韓國獨立運動與中韓關系的百年回顧與總結”等。我還應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和武漢大學邊海研究院等邀請演講“韓國獨立運動與中國關系”等。我先后接受軍委某部、外交部某司、中聯(lián)部某室、水利部某研究中心、上海市某辦等委托,從事朝鮮半島問題的專題研究,提交了各類研究咨詢報告近20份,其中有些報告獲有關方面的重視以及國家領導人的批示。
我從中國周邊外交的視角不斷關注朝鮮半島的熱點問題,我在《世界知識》開設的“周邊外交新視點”專欄上發(fā)表相關朝鮮半島問題的評論,提出一些新問題和新觀點。例如,“倡議‘中朝韓經(jīng)濟走廊’,實現(xiàn)周邊合作全覆蓋”“推動韓國成為‘一帶一路’戰(zhàn)略支點國家”“為‘韓國模式’點贊”“‘9·19共識’依然是解決朝核問題最佳方案”“建設東北亞經(jīng)濟走廊勢在必行”“薩德入韓與韓國的國家主權”“‘冬奧外交’取決于‘雙暫停’”“朝鮮半島和平之路與‘中國方案’的歷史定位”等,提出和宣傳朝鮮半島問題的個性觀點和主張,引導公共輿論,宣傳中國國策。
我從百年未遇大變局和中美戰(zhàn)略對峙新態(tài)勢的大背景,立足中國周邊外交的更廣視域關注朝鮮半島問題。近幾年來,應國內(nèi)外各方邀請參會或演講,提出了一些個人的觀察和觀點,如“朝鮮棄核須解決四大問題”(2018,上海)、“朝鮮半島局勢的發(fā)展趨勢及我國的應對”(2019,上海、長春、杭州)、“后舊金山體系與中美朝鮮半島戰(zhàn)略互動”(2020,首爾)、“中國周邊學與中國北部國家區(qū)域合作戰(zhàn)略研究(2021,呼和浩特、北京)、“中國周邊學視閾下的中國朝鮮半島戰(zhàn)略調(diào)整”(2021,濟南)、“中美關系新框架與中韓、中朝關系新動向“(2021,首爾、延吉)等,提出了鮮明的個性觀點,如“實現(xiàn)中朝和中韓戰(zhàn)略伙伴關系共存,應成為中美關系新框架時代中國朝鮮半島戰(zhàn)略新調(diào)整方向”“朝鮮應成為中國的戰(zhàn)略伙伴和中國反制美國的重要助力,‘聯(lián)朝制美’應成為中國的重大戰(zhàn)略思想”“同步推進深化中韓戰(zhàn)略伙伴關系,爭取韓國在中美對抗中采取中立態(tài)度,成為東北亞和平的有力伙伴”“解決朝核問題的關鍵措施,是勸說各方重返六方會談”“吸取北約東擴的歷史教訓,堅決反對和阻止美國在朝鮮半島部署陸基中程導彈防御體系”“朝鮮半島問題的最終解決應從建設東北亞經(jīng)濟走廊做起,中韓可起關鍵作用”等。
2022年是中韓建交30周年,中韓兩國經(jīng)過30年的努力,雙邊關系已經(jīng)打下友好發(fā)展的堅實基礎,然而,中國迅速崛起與美國瘋狂打壓中國,構成了國際政治的結構性矛盾,必然制約和影響中韓關系的發(fā)展。從嚴格意義上說,韓國尚非一個完全獨立的國家,韓國能否頂住美國的制衡和控制,仍然是中韓關系需要解決的重大課題,繼續(xù)值得我們關注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