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云南民族博物館 曾永佳 湖南博物院 劉琦
勐海縣哈尼族女性服飾 云南民族博物館 蒙建光 攝
海貝,通常稱之為“齒貝”“貨貝”“貝巴子”“寶貝”“貝”“貝幣”,屬海洋暖水種,自然分布于印度洋孟加拉灣及海南島南端至臺灣島南端以南的廣闊海域(其中有東沙、中沙、西沙和南沙群島等南海諸島)。受海水溫度及海流的影響,中國古代東海及其以北沿?;緵]有本文探討海貝的出產(chǎn),廣東沿??赡茉泻X惖姆植迹ㄑ錾匚幕瘯r期),中國古代海貝的分布區(qū)域為印度洋和中國南海。綜上所述,云南民族服飾中使用的海貝,產(chǎn)地主要來自印度洋。
經(jīng)考古發(fā)掘,中國境內較早的海貝出土于新石器時代的青海樂都柳灣、青海大通上孫家寨、西藏昌都卡若、陜西臨潼姜寨等遺址中,主要作為珍貴裝飾品使用,部分伴有人工“琢孔”“鉆孔”的痕跡。進入夏商周時期,河南、陜西、北京、河北、甘肅等地區(qū)也相繼使用海貝,并且使用量逐漸增加。至商代晚期,不臨海的云南出現(xiàn)了海貝,這得益于各民族間不斷的交往、交流、交融,海貝隨著古代民族的遷徙活動傳播到云南。
云南最早的海貝發(fā)現(xiàn)于元謀大墩子新石器時代遺址的地層中,經(jīng)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實驗室碳14 測定,距今3210±90 年。德欽納古石棺墓中出土了一枚海貝,兩面磨穿,年代約為春秋早中期。這兩個遺址中出土的海貝數(shù)量少而且用途不明。
鎮(zhèn)康縣傈僳族女圍裙 云南民族博物館 蒙建光 攝
現(xiàn)在能明確其用途為裝飾的海貝出土于劍川鰲鳳山遺址,時代約為春秋中期至戰(zhàn)國初期。共出土47 枚海貝,絕大部分背部磨穿,放置于死者頭部,當屬裝飾品,其中M81 中43 枚海貝排列有序,穿成一串。說明云南西北部地區(qū)早在春秋時期,南遷的氐人和本地居民已經(jīng)形成融合,因此出現(xiàn)將海貝背部磨穿,穿成串用于裝飾的現(xiàn)象。當時鰲鳳山居民的經(jīng)濟活動還較原始,未有使用貨幣痕跡,但不排除海貝有象征財富、充當奢侈品的作用。將海貝當做財富象征的情況一直存在,到近現(xiàn)代,云南的傈僳族還認為海貝象征財富,這個功能豐富了海貝作裝飾品的意義。
春秋中期至秦漢,中原對海貝的使用習俗式微,而云南卻與之相反,呈發(fā)展趨勢,尤其是在戰(zhàn)國中期至西漢中期的大型墓葬中,出土大量無鉆孔、未磨穿背部的完整海貝。據(jù)學者研究,西漢中期以前滇文化中海貝僅有財富象征功能,無貨幣及裝飾功能。
西漢中后期云南對海貝的使用逐漸減少,直到公元9 世紀開始,在社會經(jīng)濟活動刺激和商貿道路開辟等諸多因素影響下,海貝通過東南亞國家或者我國內陸地區(qū)源源不斷地大量運輸?shù)皆颇?,主要作為社會流通貨幣使用。同時,一部分婦女,尤其是少數(shù)民族婦女,會把外形光潔圓滑、質地如珠玉的海貝當做裝飾,佩戴在身上。唐人樊綽的《蠻書》卷八《蠻夷風俗》載貴族婦女“髻上及耳,多綴真珠(珍珠)、金貝(海貝)、瑟瑟(綠松石)、琥珀”?!缎绿茣份d貴族婦女“耳綴珠貝(海貝)、瑟瑟(綠松石)、虎魄(琥珀)”。唐朝時海貝已經(jīng)成為云南婦女的裝飾品,但受海貝數(shù)量較少等因素影響,物以稀為貴,海貝的商品價格高,只有少數(shù)貴族婦女能使用。
海貝與薏苡搭配使用 曾永佳 攝
至宋朝,市場上作為貨幣使用的海貝總數(shù)大幅度增加,普通婦女也逐漸像唐朝時期的貴婦一樣使用海貝作裝飾品。北宋《太平御覽》載:“新安蠻婦人于耳上懸金環(huán)子,聯(lián)貫瑟瑟(綠松石)貼于髻側,又繞腰以螺哈(海貝)聯(lián)穿系之,謂之珂佩?!痹罹对颇现韭浴份d,金齒百夷“婦女去眉睫,不施脂粉,發(fā)分兩髻,衣文錦衣,聯(lián)綴珂貝為飾”。
明顧炎武在《天下郡國利病書》中載,當時的彝族“婦人跣足,頂帶紅綠珠,雜海貝,多以為勝”;哈尼族“婦花布衫,以紅白棉繩辮發(fā)數(shù)綹,續(xù)海貝、雜珠、磐旋為螺髻”;壯族“婦人挽髻腦后,頭戴青綠珠,以花布圍腰為裙,上系海貝十數(shù)圍,系莎羅布于肩上”。
至清代,云南已不再普遍使用海貝作貨幣,憑借廉價、耐磨、易獲得、美觀等特性,海貝的裝飾功能得以保留,并進一步成為廣大婦女的裝飾品。清康熙《云南通志·風俗志》載:“滇中用貝,今已漸少,而近邊夷婦,常蓄之以為首飾?!鼻迥咄懙摹兜嵩茪v年傳》載,云南停止用貝幣之后,“于是海貝散為婦女巾領之飾”。
著名民族歷史學家江應樑先生根據(jù)《云南通志·南蠻志》所載,統(tǒng)計了云南使用海貝作裝飾的12 個民族,并按裝飾的式樣及部位不同,分為三種:裝飾于頭發(fā)上或者頭上、裝飾于衣領及頭上、裝飾于裙邊或圍于腰際。
云南民族博物館收藏的服飾中,怒、景頗、傈僳、哈尼、白、阿昌、苗、納西、高山(臺灣省)、鄂倫春(呼和浩特市)的服飾都出現(xiàn)用海貝作裝飾的情況,其中傈僳族及滇西北的白族、苗族,滇南的哈尼族使用頻率相對較高。
各民族用海貝裝飾的位置也有一定區(qū)別:瀾滄縣哈尼族、紅河縣哈尼族、勐??h哈尼族分別裝飾在挎包、帽子、腰帶上;臨滄、迪慶、德宏、保山的傈僳族主要裝飾在圍裙邊緣(尤其是花傈僳,幾乎全裝飾在裙邊),其次是帽子、腰帶、包帶上;怒江瀘水白族女裝全裝飾在圍裙邊緣,位置與傈僳族相同,另外怒江瀘水白族男裝裝飾在帽子上;華坪苗族女性服裝裝飾在帽子上;香格里拉納西族男性項鏈整條由完整海貝串連而成。與江應樑根據(jù)《云南通志》得出的結論相比,較少發(fā)現(xiàn)將海貝裝飾在衣領上的情況,且使用海貝作為裝飾的民族不僅限于《云南通志》中提到的“夷民共十二種”,這無疑與各民族間不斷發(fā)生的交往、交流、交融有關系。
云南民族服飾上的海貝存在磨穿背部的現(xiàn)象(除香格里拉納西族男性項鏈使用完整海貝),磨穿原因中不排除自然因素——同海域的蟹類捕食海貝時會夾掉海貝背部,但服飾上大量出現(xiàn)的磨穿背部現(xiàn)象,必然與人工刻意打磨和加工有關。這種行為背后的原因,可上溯到新石器時代。云南使用海貝的民族,一部分祖先從北方或中原遷徙而來,磨穿海貝背部的習俗通過祖先記憶傳承保留。同時,磨穿后的海貝便于縫制,牢固性增加。
海貝在云南民族服飾上裝飾習俗的演變發(fā)展是云南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見證,也生動詮釋了中華民族的歷史,就是一部各民族交融匯聚成多元一體民族的歷史,就是各民族共同締造、發(fā)展、鞏固統(tǒng)一的偉大祖國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