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振鐸的《貓》,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shí)則極為樸實(shí)地敘寫了家庭的瑣碎故事,構(gòu)思精巧、情感真摯,表現(xiàn)了作者“對于人類以外的小小的生物也貫注著無限的慈愛和同情”,表達(dá)了作者對自己過失的深深內(nèi)疚與懺悔。
同樣是寫“貓”的文章,梁實(shí)秋與豐子愷筆下的“貓”又給你留下了怎樣的印象?
白貓王子大概是已到中年。人到中年發(fā)福,脖梗子后面往往隆起幾條肉,形成幾道溝,尤其是那些飽食終日的高官巨賈。白貓的脖子上也隱隱然有了兩三道肉溝的痕跡。他腹上的長毛脫落了,原以為是季節(jié)性的,秋后會復(fù)生,誰知道寒來暑往又過了一年,腹上仍是光禿禿的,只有一層茸毛。他的眉頭深鎖,上面有直豎的皺紋三數(shù)條,抹也抹不平,難道是有什么心事不成?
他比從前懶了。從前一根繩子,一個線團(tuán),可以逗他狼奔豕突,可以引他鼠步蛇行,可以誘他翻筋斗豎蜻蜓,玩好大半天,直到他疲勞而后止。拋一個乒乓球給他,他會抱著球翻滾,他會和你對打一陣,非球滾到沙發(fā)底下去不肯罷休。菁清還喜歡和他玩捕風(fēng)捉影的游戲,她拿起一個衣架之類的東西,在燈光下?lián)u晃,墻上便顯出一個活動的影子,這時候白貓便竄向墻邊,跳起好幾尺高,去捕捉那個影子。
如今情況不同了。繩子線團(tuán)不復(fù)引起他的興趣。乒乓球還是喜歡,但是要他跑幾步路去撿球,他就覺得犯不著,必須把球送到他的跟前,他才肯舉爪一擊,就好像打高爾夫的大人先生們之必須攜帶球童或是乘坐小型機(jī)車才肯于一切安排妥帖之后揮棒一擊。捕風(fēng)捉影的事他不再屑為?!渡胶=?jīng)》:“夸父不量力,欲追日影?!卑棕埼幢乇瓤涓嘎斆?,其實(shí)是他懶。
哪有貓兒不愛腥的?鍋里的魚剛煮熟,揭開鍋蓋,魚香四溢,白貓會從樓上直奔而來,但是他蹲在一旁,并不流涎三尺,也不湊上前來做出迫不及待的樣子。他靜靜地等著我摘刺去骨,一湯一魚,不冷不熱,送到他的嘴邊,然后他慢條斯理地進(jìn)餐。他有吃相,他從盤中近處吃起,徐徐蠶食,他不挑挑揀揀。他吃完魚,喝湯;喝完湯,洗臉;洗完臉,倒頭大睡。他只要吃魚,沙丁魚、鰱魚,天天吃也不膩。有時候胃口不好也流露一些“日食萬錢,無下箸處”的神情,聞一聞就望望然去之,這時候?qū)Ω端姆椒ň褪丘I他一天。菁清不忍,往往給他開個罐頭番茄汁鰹魚之類,讓他換換口味。
白貓王子不是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他高興的時候偎在人的身邊臥著,接受人的撫摩,他不高興的時候任你千呼萬喚他也相應(yīng)不理。你把他抱過來,他也會縱身而去。菁清說他驕傲。我想至少是倔強(qiáng)。貓的性格,各有不同。有人說貓性狡詐,我沒有發(fā)現(xiàn)白貓有這樣的短處。唐朝武后朝中有一個權(quán)臣小人李義府(《唐書·列傳第三十二》),“貌狀溫恭,與人語必嬉怡微笑,而褊忌陰賊。既處權(quán)要,欲人附己,微忤意者,輒加傾陷。故時人言義府笑中有刀,又以其柔而害物,亦謂之‘李貓?!崩钬堖@個綽號似乎不洽。白貓王子柔則有之,但絲毫沒有害物的意思。他根本不笑,自然不會笑中有刀,他的掌中藏著利爪,那是他自衛(wèi)的武器。他時常伸出利爪在沙發(fā)上抓撓,把沙發(fā)抓得稀爛,我們應(yīng)該在沙發(fā)上釘一塊皮子什么的,讓他抓。
貓原有固定的酣睡靜臥的所在,有時候他喜歡居高臨下的地方,能爬多高就爬多高;有時候又喜歡窩藏在什么旮旯兒里,令人找都找不到。他喜歡孤獨(dú)。能不打擾他最好不要打擾他,讓他享受那份孤獨(dú)。有時候他又好像不甘寂寞,我正在伏案爬格,他會颼的一下子竄上書桌,不偏不倚地趴在我的稿紙上,我只好暫停工作。我隨后想到兩全的辦法,在書桌上給他設(shè)備一份鋪墊,他居然了解我的用意。從此我可以一面拍撫著他,一面寫我的稿。我知道,他不是有意來陪伴我,他是要我陪伴他。有時候我一站起身,走到書架去取書,他立刻就從桌上跳下占據(jù)我的座椅,安然睡去。他可以在我椅上睡六七個小時,我由他高臥。
(選自《梁實(shí)秋文集》)
思考
1.依據(jù)語境推斷文中加點(diǎn)詞語的意思。
2.第一段、第三段、第五段用“高官巨賈”“大人先生們”和“李貓”來與“白貓王子”作比較,有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