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瑞亭

2022年10月29日，老家的四叔走了。走得匆匆忙忙，又安安靜靜。

四叔大名叫孫清龍，是我爺爺孫永書的第四個兒子，今年85歲。屬牛，比我大兩輪。諸多根由，使我與我四叔的親情有些特殊。大半輩子過去了，平時不覺異樣，可他這一走，往事便像過電影似的，一幕幕清晰可見……

去火化場的來去途中，我陪四叔一起走了個來回，這定格為我們叔侄的最后一程。其間想起四叔當(dāng)年騎自行車去濮陽縣城第三中學(xué)，叫我一起回家參加征兵體檢的那一幕。他騎自行車在前面領(lǐng)路，用一條繩子拴在他騎的自行車后座上，后邊拴在我騎的自行車前把上。四叔在前面吃力地騎著車?yán)?，還不時地回頭看我——正如我的人生，是在四叔的注視下經(jīng)過的。

兩天來，靈棚下，往事紛至沓來……我傻傻地哭著，呆呆地想著……

四叔年輕時是我們村西生產(chǎn)小隊的會計。他個頭不高，聰明過人。寫得一手好字，算盤打得也好。生產(chǎn)隊分東西，四叔一手拿算盤，一手拿賬本，三下五除二的一扒拉算盤，說給誰家多少就是多少，一點(diǎn)都不會錯。年少的我相當(dāng)羨慕，便立志也要像四叔那樣打一手好算盤，可終究也沒能實(shí)現(xiàn)，反而數(shù)學(xué)成了我一生的弱項(xiàng)。只是在審計局工作10年期間惡補(bǔ)了一些數(shù)學(xué)，退休之后又慢慢忘了。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農(nóng)村分田到戶，我家分了12畝責(zé)任田。我父親是我們鄉(xiāng)衛(wèi)生院院長、外科主治醫(yī)師，天天忙著救死扶傷，顧不上家。我和哥哥、弟弟、妹妹也都上學(xué)，家里家外只有母親一人操持，重活累活和秋麥忙天的都是四叔幫我們完成。記得有一次，麥?zhǔn)諘r節(jié)，收割的麥子剛拉到打麥場里，天烏云滾滾的要下雨。四叔跑過來帶著我們垛麥垛。四叔非常有力量，搭好的麥鋪?zhàn)右荒捐鞠氯ィ_蹬杈桿猛一用力，頂在頭頂上像個小山似的，晃晃悠悠就頂?shù)搅硕忭?。麥垛剛剛垛好，雨就下了起來。那時候的我感覺四叔真的非常了不起。我暗自下定決心，長成像四叔這樣力大無比的男人。

四叔孝順。有一次村里唱大戲，奶奶要去看戲，四叔攙扶著奶奶拉著我，我拿著個麥秸編的小草墩子。奶奶是經(jīng)歷過舊社會的小腳老太太，走得很慢，再加上后面還拖著我，便有些著急。四叔看奶奶想發(fā)急了，二話不說蹲下來背起奶奶就大步流星地朝戲臺子的方向跑去。奶奶剛坐穩(wěn)，戲就開演了。四叔站在一旁大汗淋漓地出著粗氣看著奶奶，奶奶開心地看著戲，我在一旁看著四叔和奶奶……四叔的孝順在我幼小的心靈深深扎下了根，影響了我的一生。在審計局工作期間，每年重陽節(jié)都開展“六個一”孝老敬親活動（陪老人吃一頓飯、買一件小禮物、單位集體給每個家庭雙方父母送一束康乃馨、開展一次交心活動、拍一張合影、單位做一本家家都有的審計一家親影集）。逢年過節(jié)回老家，我也都會帶上家人去看望四叔和四嬸。四嬸常說：“我這個侄兒，他四叔沒白疼。”

四叔對我很嚴(yán)厲，小時候不止一次挨過他的揍，且打得很疼，以至于我大半輩子都怕他?？伤氖鍖ξ业膵蓱T也是超常的。四叔家有個妹妹叫瑞玲，與我同歲。家里有好吃的四叔都是先讓我吃，再說妹妹。有時，我不自覺把妹妹的那份也吃了，四叔也不吵我，只是看著我笑……

審計局工作10年，尤其是退下來這幾年，對四叔的愛和敬越發(fā)地重了。本想現(xiàn)在有能力也有空閑了，好好孝敬他老人家，卻不想“子欲孝而親不在”，害怕發(fā)生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四叔身體很好，一生少病，沒承想這次一病就沒扛過去。

四叔就這樣走了。靈堂前，家族里的49個孝子賢孫皆素冠不說，全村人都來吊唁！此起彼伏的哭聲、老老少少的眼淚，是對四叔一生品行的述說。

四叔！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