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靈藏
我一拉開這扇窄窄的玻璃門,就忍不住笑了起來。還是那個小丫頭,她正躺在躺椅里玩手機。
“喲,好久不見??!”我說。接著我就掏出身份證,在電腦屏幕下面找到了驗證裝置。
“刷臉。”一個低啞細小的聲音指示道。我往旁邊那個機器上看去,那上面就赫然出現(xiàn)我油光滿面的黑臉來。
“好了?!彼f。
“這就可以了?”
“嗯?!?/p>
“比以前快了不少??!”
“那當然咯!”
我充了二十塊錢網(wǎng)費,又買了瓶水,就找了個位置坐下來。我一直在咧著大嘴笑,好像到老鄰居家里做客一樣。沒想到我是如此深居簡出,對以前常來的網(wǎng)咖竟也產(chǎn)生了這種感覺。我就這樣陷入一種關(guān)于往日的十分厚實的興奮與喜悅之中。
“哎,從哪兒開機的?”老板居然更新了不少東西,我一邊找著,一邊自言自語。旁邊那個年歲不大的小老弟就指給我看,原來在上面。我按了一下,卻沒反應(yīng)。壞了吧?于是我果斷挪了窩,在一條胳膊上滿是文身的“社會人”旁邊落了座。這家伙煙不離嘴,不時和身旁那位朋友快速地交流幾句。他有一位朋友在家不肯來,被他一頓奚落:“有女人連網(wǎng)咖都不敢來!你看我們!”他和我玩的不是同一個游戲,但是我卻認得,那畫質(zhì)好像改善了很多?!霸賮硪粯尵退懒?!這人真水,太水了!這都沒打到!”他抱怨道。旁邊那家伙也在吵吵嚷嚷地說著什么,但我一個字都沒記住,他胳膊上肯定沒有文身!本來我也打算有錢之后去文身,我打算直接文腦袋上。還別說,自打這個想法出現(xiàn),我就一直設(shè)想頭頂一顆六芒星在市里晃悠的情形?!肮 蔽野l(fā)出一陣攻擊成功的爽朗的笑聲,以前只會邪惡地“嘿嘿嘿”而已,不知道今晚怎么回事。我突然體驗到毫無拘束的快感。整場戰(zhàn)局里,我?guī)缀鯖]有失手過。隔了這么久沒玩兒,我卻對每一局的形勢都了如指掌,接下來該怎么辦也就清晰地擺在眼前了。我在敵人面前晃晃悠悠,一點兒也不著急。我感覺自己是真的在“玩兒”。就這樣,一瓶水下去,我還覺得渴,又去買了一瓶。這時候,旁邊這個家伙開始吃起東西來。是蛋羹吧,那小丫頭調(diào)好了送過來的。我咋不知道還有這么美味的東西?碗里騰騰冒著熱氣,而他直到打完一局,才抓起勺子捧起碗,往口中草草地送下,之后又立馬抓起鼠標按住鍵盤,回到了戰(zhàn)場。在網(wǎng)咖,大家都是這副尊容。我們的心思在游戲上,所以一切皆出乎天性,發(fā)乎自然,少了很多做作與修飾。
不知不覺就過了凌晨兩點,旁邊這兩位終于收工了,我反倒覺得寂寞。假使整個網(wǎng)咖里只剩下我一人,那豈不很無聊?好在隔著兩個座位的那一頭,還有一位。這位是個真正的“游戲狗”,他正興致勃勃地和耳麥里的隊友商量著什么任務(wù)的事兒。這種游戲我不大愛玩兒,但看他說得頭頭是道,顯然與我有一樣的體驗,雖然我們的游戲類型不同。言語之間,一個隊友的昵稱不斷地傳到我的耳朵里。這哪里是在叫昵稱,分明是把昵稱當成姓名來叫。瞧他那股認真勁兒!我很想笑,但怕招來這蠻憨的小胖子的斜眼。五點鐘,我終于筋疲力盡,就離開了戰(zhàn)場,準備去樓上躺一會兒。
樓上也有幾個人,他們正在肆無忌憚地互罵,手機里放著音樂,音量大到旁若無人,我躺下瞇了一小會兒就被它吵醒了。我迷迷糊糊,瞧見天已經(jīng)亮了,就下樓出去了。那幾位爺還在玩兒。對于夜貓子來說,剛戰(zhàn)勝了黑夜,此時正在興奮點上吧!
我坐在河邊,面對著波瀾不驚地流淌著的河水,腦袋暈乎乎,眼睛也睜不開,只想躺下來。昨夜喝多了水,肚子有點兒疼。我在公廁門口向清潔工阿姨借了點兒紙,走進去解決問題。
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后,我騎上車來到花叢與柏樹圍攏著的一條長凳旁,側(cè)身躺下來,枕著一只拳頭,半睜著一只眼窺探帽檐底下露出的天光。它是如此混沌,又如此耀眼。我愿意就這樣躺著,不想回家。我不敢睡覺,車就停在我腳邊,鑰匙在我上衣的口袋里。有兩個小姑娘從我身邊走過,走走停停,正在尋找什么花朵。她們會不會覺得我是個流浪者?我身后這種盛開的花朵,很像被揪得只剩幾片花瓣的向日葵,蜜蜂正在花盤上面爬來爬去,慢騰騰的,喝醉了一般。我則“醉”得更厲害,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那么開心、滿足!
快十二點了,我終于站起身來,準備回家去。我打電話告訴家里,我已經(jīng)出了司法考試的考場,要回家了。
[責任編輯 冬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