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學(xué)義

“希望他早日回家！”

為了迎接弟弟凱旋，4月16日當天翟鳳蘭不到5點就起床布置。在客廳掛了半年的大橫幅“熱烈祝賀神舟十三號載人飛船發(fā)射成功”，如今終于可以換成“熱烈祝賀神舟十三號載人飛船勝利返航”！

返回艙著陸的那一刻，全家人終于忍不住縱情歡呼：“返回艙還是立著的，穩(wěn)穩(wěn)當當?shù)??！笨吹降艿軓姆祷嘏摮鰜?，微笑著向迎接他的人群招手，觀看直播的一家人開心地笑了?！翱吹剿谏厦鏁r，臉有些浮腫，現(xiàn)在落地后狀態(tài)很好，家里所有人都放心了。”翟鳳蘭說，翟志剛已經(jīng)很久沒回老家了，上次回來還是前年清明節(jié)時祭拜父母?！拔覀兿雽Φ灾緞傉f，第一要保重身體，這是最重要的；第二，我們都特別想他了，希望他早日回家！”

在翟志剛的母校龍江縣第二中學(xué)，師生們也集中收看實況直播。翟志剛的小師弟、小師妹們紛紛表示要好好學(xué)習(xí)，將來要像翟志剛一樣報效祖國和人民。

為了做飛機模型，磨了滿手水泡

“感覺非常良好，向祖國和人民報告，我們圓滿完成神十三任務(wù)，我們安全回到地面，01（翟志剛）現(xiàn)在感覺良好！感謝習(xí)主席對我們的關(guān)心和關(guān)愛，感謝全國人民對我們的支持和鼓勵，感謝工程全線人員的日夜陪護和相伴，這是國家強大才為我們搭建了這么高的工作平臺，我為我們偉大的祖國感到驕傲?！甭涞氐牡谝粫r間，翟志剛對著直播鏡頭這樣說。

返回地面的翟志剛，難掩激動心情，他再一次完成了人生的飛天夢想。而這個夢想，是他青少年時就有的。

與如今幽默風(fēng)趣的性格不同，少年時的翟志剛比較內(nèi)向，很少和家人朋友談及自己的夢想。但他的高中同學(xué)隱隱約約記得，當年翟志剛曾經(jīng)和同學(xué)們說過，自己想要飛上祖國的藍天，當時大家都沒當真，以為他只是說說而已。

翟志剛的二哥翟志勇說：“當時的小區(qū)水泥墻上，經(jīng)常有用紅磚頭畫的飛機，我覺得畫得挺好挺像的。”后來街坊們告訴他，“這些全是你弟弟畫的！”不光畫飛機，翟志剛還愛制作飛機模型。他的小學(xué)美術(shù)老師回憶說：“翟志剛就喜歡做飛機，他有一件特別突出的作品，是把一整塊接近機身和兩翼形狀的樹杈子，用削鉛筆的小刀雕刻成一架小飛機?！痹俚胶髞?，翟志剛還用筷子做成小飛機的形狀，與彈弓結(jié)合在一起，令老師印象深刻：“彈射出去的飛機，比紙飛機飛得遠多了。那時候工具簡陋，他為了做好這些，磨得滿手都是大泡?！?/p>

翟志剛還夢想著成為一名軍人。中學(xué)時，他喜歡看小人書，“最愛看的就是《空軍英雄杜鳳瑞》”。他并沒有將這個夢想停留在幻想上，而是真的付諸行動。高中畢業(yè)前夕，翟志剛悄悄參加了招飛考試，直到快錄取了才和哥哥翟志勇說：“我可能要當飛行員了?！备绺缏牭絿樍艘惶詾榈艿茉诨Ｈ?。沒想到，弟弟不久后真的被飛行學(xué)院錄取了。

從飛行學(xué)員到飛行員，再到航天員，是一個大浪淘沙的過程，翟志剛總是能憑著頑強的毅力堅持到最后。無論多苦多累，他從來不主動對家里提起，即便說了，也是報喜不報憂。

1995年5月，翟志剛在一次飛行訓(xùn)練返航途中，遇到一股強勁氣流。這股氣流卷起漫天黃沙，以每秒10米的風(fēng)速向機場瘋狂襲來。此時根本看不清地面，但翟志剛沉著冷靜，完全憑借儀表平安著陸。與死神擦肩而過的他，那一次榮立三等功。

家里人說：“我們從來不知道這件事，還是有次看到他在采訪中說，我們才知道，想起來后怕。包括他平時訓(xùn)練有多苦，我們也不知道，也是看了采訪才知道，想起來真心疼?！痹缧┠甑灾緞偦丶遥胰藗兛偸菃査@些事，他先是笑呵呵地開導(dǎo)：“沒事，都過去了，現(xiàn)在不都挺好嗎？”如果家人還無法理解，他就開始給他們“上課”了：“我們有國家的各種保障，要相信國家。再說了，不吃苦能訓(xùn)練出來嗎？你們說是這個理兒不？”

“他是國家的人”

翟志剛的成長，受到了家庭特別是母親的深刻影響。

母親不識字，吃了不少虧，所以她有個底線，無論多難，孩子必須讀書。在那個艱苦的年代，翟家六個孩子全部念完了高中，這在當?shù)睾芎币?。家里的錢不夠交學(xué)費，母親就起早貪黑，到大街上賣炒瓜子。

在兄弟姐妹六個中，翟志剛最小，母親最疼他，翟志剛也沒有辜負母親。當年，他幫媽媽炒得一手好瓜子，不糊，還特別香。上中學(xué)后，翟志剛放學(xué)回家第一件事不是寫作業(yè)，而是干家務(wù)。把家里收拾干凈后，他就開始做飯，然后在一口大鍋里炒瓜子，炒完一大鍋，夠第二天賣的，就去吃飯，然后到劇院門口替媽媽，讓她回來吃飯。等翟志剛回到家開始寫作業(yè)，已是晚上9點多了。哥哥對此印象很深：“他那時候有個小屋子，點上煤油燈學(xué)，門口總是貼著‘閑人免進，沒人知道他學(xué)到幾點，但最起碼要到11點才能睡吧?！?/p>

1985年6月，翟志剛啟程參軍時，母親將兩大包親手炒的瓜子塞進他的行囊。參軍后，翟志剛也始終惦記著媽媽。即便還是當飛行學(xué)員，收入很微薄的時候，他也總是給家里寄錢，有時候5塊、有時候10塊。很多年里，翟志剛都用這種方式表達著對媽媽的心疼和惦念。

母親也非常體諒兒子。2003年10月15日神舟五號發(fā)射前，執(zhí)行任務(wù)的楊利偉和作為備份航天員的翟志剛、聶海勝一同出現(xiàn)在出征儀式上。當時，母親已臥病在床，小腦有些萎縮，但還是在電視上認出了朝思暮想的小兒子。哥哥看出了母親的心思，對她說：“我們給他打個電話吧?！边@位不識字的老太太說出了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別打擾他，他是國家的人！”

一個多月后，母親就去世了。家里人不知怎樣應(yīng)對，最后還是辦理死亡證明時瞞不住了，才告訴翟志剛。那時神舟五號發(fā)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翟志剛試著請假，終于在幾天后回到家里。姐姐翟鳳蘭回憶起當年，歷歷在目：“翟志剛從北京來，穿得很少，我們怕他凍壞，叫他進屋。但他一到家就跪在母親身邊，誰叫他都不起來，仿佛沒了魂兒?！焙髞?，當母親的棺槨被抬上靈車，翟志剛還是一直守在媽媽身旁，陪伴到入土前的最后一刻。哥哥姐姐們明白，那種生前不能盡孝的遺憾，是終生無法彌補的。

以前，翟志剛的老家龍江縣附近有一個機場，偶爾會有飛機飛過，當時他的母親身體已經(jīng)很虛弱了，但每到這時，她都會領(lǐng)著孫子跑到院子里，目光隨著飛機，一同飛翔。有人問她：“你在看什么？”“看飛機??！我老兒子也是開飛機的！”答話時，她還是盯著天空，笑得開心極了。姐姐翟鳳蘭說：“她當時一定在想，看到了飛機，就是看到了她的兒子。”

半年前，翟志剛再次飛上那個讓他魂牽夢繞的太空；半年間，人們仰望蒼穹，關(guān)注著神舟十三號上“出差”的太空游子；半年后，返回地球的翟志剛一定會發(fā)現(xiàn)，母親的那句“他是國家的人”一點都沒錯，因為全國人民都在為他和他的戰(zhàn)友歡呼，都在以他們?yōu)榘粒?/p>

棟梁//摘自環(huán)球人物微信公眾號，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