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摯

正如19世紀享譽世界的“英國皇家大律師的搖籃”劍橋大學(xué)法學(xué)院著名教授羅茨利所說：“真摯是律師應(yīng)當具備而且要時時表現(xiàn)出來的最可貴的品質(zhì)之一。”它與樸實、判斷力、勇敢、頑強、雄辯一樣，也是律師的必備素質(zhì)。

說得具體些，它應(yīng)該被擴充解釋為“真摯的感情”。

就像醫(yī)生絕對不能對他的病人表露出缺乏誠意一樣，律師對他的當事人亦不應(yīng)當感情冷漠。否則，他怎么能要求法官和陪審團相信他為當事人所作的辯解呢？

曾被英國王室授予“皇家大律師”頭銜的馬歇爾·霍爾就以其在辯護中對當事人感情真摯而著稱于世。他曾說過：

……作為被告辯護人的律師，假如能夠感情真摯地為當事人服務(wù)，陪審官們就會認為，這個律師對自己必勝的信心是十足的。那么，在通往勝訴的道路上，他已經(jīng)先行一步了。

他曾經(jīng)在一篇著名的文章中，談起旁聽過的一次法庭辯論：

……起訴方在語言文字、謀篇布局和邏輯運用上是無可挑剔的，但是他給人留下的是感情淡漠、冷若冰霜的感覺；而答辯方在語言文字和謀篇布局上雖然很差，但是他感情真摯，以情動人，終于贏得了這場官司。

幾天后我剛好碰到一位陪審員，我問他這其中的奧妙是什么。他說：“??？啊！您說的那個起訴方的陳述好是好，只是那個律師自始至終感情冷漠，似乎連他本人對自己所說的話都不相信，我們怎么會被他打動呢？”

馬歇爾·霍爾律師還有另一種寶貴的品質(zhì)——仁慈，富有同情心。他對可憐的人總是懷著深深的憐憫之情，這使他在法庭辯護中能夠緊緊抓住聽眾的心。人們評價說，在歐洲沒有哪一個律師能像他表現(xiàn)得那樣突出。

馬歇爾·霍爾律師剛從劍橋法學(xué)院畢業(yè)時，曾為一個被指控謀殺其嫖客的妓女作辯護。這是個47歲的妓女，從前楚楚動人的花容月貌，早已被非人的妓女生活所吞噬，殘留下的是蒼老和憔悴。

在馬歇爾·霍爾的辯護發(fā)言即將結(jié)束時，他的目光不禁又落在那個坐在被告席上彎腰弓背、衣衫襤褸的女當事人身上。一股憐憫之情禁不住又涌上他的心頭。于是，他又臨時增加以下這些話：

看吧，諸位陪審官先生，請看一看她吧。這個可憐的女人，上帝從來不肯恩賜好機會給她，難道你們也這么心狠，連一次好機會也不肯給她嗎？

馬歇爾·霍爾律師的話，充滿了人類的仁義博愛之情，具有強烈的感染力，令法庭上的旁聽者潸然淚下，從而使眼看無望的辯護又絕處逢生。

1924年，一位英國下議院女議員就一家報紙含沙射影地攻擊她競選下議院議員是為了獲取最佳著裝女議員之事，向法院提起訴訟，指控該報在誹謗她。

當年11月11日，作為被告的代理律師，馬歇爾·霍爾向陪審團發(fā)表答辯詞，中途被一件事——全場起立靜默兩分鐘以慶祝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停戰(zhàn)紀念——所打斷。當陪審員們重新落座后，他立即觸景生情，插入一段話：

諸位陪審官先生，我們剛剛舉行一年一度的世界大戰(zhàn)停戰(zhàn)紀念儀式。在這場戰(zhàn)爭中，我們都遭受過巨大的苦難?！F(xiàn)在，從我們民族偉大的紀念儀式剛轉(zhuǎn)出來，就發(fā)現(xiàn)我們竟然是站在法庭上，為這位女士的微不足道的委屈空耗精力……

當時在法庭上的一名聽眾后來說：“馬歇爾·霍爾先生的言行簡直是令人作嘔的感情游戲?！倍硪晃宦牨妳s說：“馬歇爾·霍爾先生正是靠這段話巧妙地利用氣氛來渲染感情，使訴訟在頃刻之間獲勝。”

盡管兩種看法大相徑庭，但有一點毋庸置疑，他們都認識到霍爾律師在調(diào)遣感情為自己的觀點服務(wù)方面，是頗為成功的。

幽默

幽默，在庭審中不是不可或缺的寵物，它不可能像其他必備素質(zhì)一樣，為每個成功的律師所掌握。在法庭上，它在那種特定的氣氛中只停留片刻，不可能自始至終都存在著。英國政治家、律師約翰·西蒙說：“幽默像冰凍的香檳酒，在打開瓶蓋、沖溢而出的那陣子，是最為沁人心脾的，當氣兒跑光之后，味兒就大不如前了?！?/p>

適當?shù)剡\用幽默，有時比嚴肅地聲明或輕狂的舉止都更為有效。因為幽默常常三言兩語，既妙趣橫生，又鞭辟入里，往往使人拍案叫絕，忍不住笑出聲來。笑完之后，低頭沉思，又能領(lǐng)悟到其中蘊含的哲理和智慧。

“皇家大律師”費恩利·惠廷斯托爾只用一句十分平常的幽默語，就結(jié)束了一場令人心煩的訴訟。

那是一個炎熱的夏日下午，費恩利·惠廷斯托爾律師出席倫敦市法庭為一個酒醉開車的人辯護。這個被告人正在受到對方律師既冗長又乏味的盤問。盤問翻來覆去，喋喋不休地只想證實一個問題——即便他沒有酒醉，他的開車技術(shù)也是很差勁的。

盤問進行了兩個小時還沒有結(jié)束。此時天氣酷熱難當，在場的人都大汗淋漓，有的甚至昏昏欲睡。費恩利·惠廷斯托爾律師轉(zhuǎn)身對他的助理律師說：

我真不明白，到底誰是更大的傻瓜？是我們的當事人，還是那個無休止地盤問他的家伙？

審理了一整天的陪審員們認為，這句幽默話確實道出了法庭現(xiàn)有的局面。因此，10分鐘內(nèi)，他們就作出裁決，結(jié)束了這場庭審。

另一位法庭幽默大師是“皇家大律師”伍德西爾，他受理的最出名的一樁訟案只用一句話就打贏了。這場訴訟使他成為美國夏威夷檀香山律師的傳奇，他說的那句話成了他的注冊商標。

那是在檀香山市地區(qū)法院。他的委托人是當?shù)匾粋€很出名、很有錢的腦外科醫(yī)生，被控偷稅、漏稅。法庭辯論已經(jīng)結(jié)束，證據(jù)收集完畢。現(xiàn)在辯護律師和公訴人分別向陪審團陳述案情。

伍德西爾的委托人這一回不是無辜的，他在聯(lián)邦所得稅申報表上玩了個不大不小的花招，這當然瞞不過經(jīng)驗豐富的稅官。于是通過電腦檢索近幾年的納稅情況，情況就開始嚴重起來。這是個惹眼的案子：一個年收入百萬的腦外科醫(yī)生鼠竊狗盜般地逃避應(yīng)承擔的義務(wù)，不惜以身試法。對于法院來說，這可是掛一漏萬的發(fā)現(xiàn)，但正好殺一儆百。用美國人的話形容，這家伙是個“又深又鼓的錢包”，正是放血出氣的好對象。對于夏威夷民主黨派系法官來說，窮人的利益，或者說代表美國大多數(shù)的中產(chǎn)階級的情緒是司法裁判的試金石，如果爭議雙方得失接近，這些思想激進的法官總是傾向于判有錢人或大企業(yè)敗訴。

但伍德西爾律師不喜歡這個。他是個共和黨，主張富人的利益優(yōu)先考慮，實際上美國從來就是這么做的。為了討好選民大眾，就把古老的衡平原則忘諸腦后，這是他不能容忍的。誰也不知道伍德西爾這回有什么石破天驚之語。只見這個衣著考究的老家伙白發(fā)上蠟，梳得紋絲不亂。他把手扶在隔開律師和陪審團席的木欄上，身體微微前傾，把臉幾乎貼到面前一個陪審員的椅子上，瞇縫著眼，微笑著說道：“我只有一句話對你們說。”

他停下來，用嚴厲的目光掃視8位陪審員中4個有夏威夷血統(tǒng)的人，“這個案子只需一句話……”

然后他把脖子伸得長長的，活像一只老烏龜，用幾乎聽不見的耳語對他們說：

“HO'Opunipuni.”

這4個夏威夷陪審員臉上立即泛出玫瑰色光彩，好像聽到自己重孫出生的喜訊一樣綻出幸福的微笑。他們很快樂，極力想忍住不張嘴笑。可是他們確實感到非常非常好笑，忍俊不禁。嘴唇像一朵蓓蕾那樣微綻的笑是有點兒滑稽的，也是很動人的，因為他們歡暢奔流的血液都聽得懂這句夏威夷土語。

隨后，伍德西爾把脖子縮回他漿洗得筆挺、帶有劍橋紡帶扣子的律師襯衫衣領(lǐng)里，換了一副悲天憫人的面孔，對余下4個非夏威夷血統(tǒng)白人陪審員說：

“Shibai.”

這4個人立刻搓掌大笑起來，笑得10個手指頭抖顫，四下翻滾。這個詞在夏威夷英語里的意味，像酒精，像炸藥，像夜晚的雨，潤入心田，無法言喻。

以上兩個詞在中文里都沒有對應(yīng)的翻譯。生拉硬扯，有點兒接近北京話“瞎掰”，但用在非常獨特微妙的場合，是一種文字游戲。不知是假裝還是出自真情，伍德西爾悲愴地咧嘴啞笑，這使他看起來像個窮苦出身的老好人，十分嚴肅，恢復(fù)了他人性中最純真的東西。

3小時后，陪審團認定腦外科醫(yī)生無罪。

事實

英國前高等法院法官休厄特曾說：“律師應(yīng)該掌握案件中所有的事實。”如果律師沒有以事實作為其辯護的基礎(chǔ)和出發(fā)點，即使他具備了各種必備素質(zhì)，也是空中樓閣，毫無用處。

要掌握案件的全部事實，律師就得勤奮刻苦地工作。他必須如數(shù)家珍似地把他承辦案件里的有關(guān)人物、時間、地點、細節(jié)全部牢記于心，才能在辯護中運用自如。

“皇家大律師”費恩海默曾為一個年輕人擔任辯護。當事人以極其殘忍的手段殺死了一個法國女子。

這兩個年輕人本來相距很遠，他們以一本雜志作為媒介互相交換了地址。開始時的通信是很平常的，后來就逐漸溫情脈脈了。小伙子很浪漫，他強烈地愛上了這位遠方的姑娘，而他對姑娘相貌的了解，不過就是憑著一張照片而已。

年輕的姑娘對她的求愛者似乎也表示了熾熱的感情，她因此到英國來旅行，認識了這個熱烈向往著要把他們的命運結(jié)合在一起的人。見面后，小伙子的感情沒有消減，而且發(fā)展到了極點?？墒枪媚飫t顯得對她的伙伴的相貌有點兒失望。但她不露聲色，每天仍然與那個自以為已經(jīng)是她的未婚夫的人相會，后來突然通知他絕交。小伙子痛苦極了，用匕首刺殺了不幸的姑娘。絕望的年輕人很想自殺，他躲在自己的小房子里，凝視著他心愛的姑娘的照片，不停地哭泣。被傳訊后，他幾乎不回答法官提出的任何問題，盡管法官是很和藹的。

此案到了重罪法庭。檢察官的任務(wù)很簡單，他認為小伙子的行為沒有什么好辯解的。姑娘在結(jié)識了與她通信的人之后，有權(quán)收回自己的許諾。況且經(jīng)過法醫(yī)對尸體的檢查，證實姑娘還是個處女，她沒有委身于他，也沒有背棄他而委身于別人。這個結(jié)論有點兒輕率了，以后的情況將證明這一點。

辯論中，費恩海默想起那姑娘的手提包在出事以后被封存起來，一直未經(jīng)檢查。負責(zé)預(yù)審的是法院中一位最有經(jīng)驗的預(yù)審官，但他也曾認為，在如此簡單的案件里，被告對受害人沒有表示絲毫的責(zé)備，所以這種檢查沒有什么意義。

但是，費恩海默律師當眾表示，“人們常常會在封存的物品中發(fā)現(xiàn)一些實情?！庇谑?，法官派人清點手提包，人們特別注意到里邊有一個日記本。姑娘在日記中用法文記錄了她每天的時間安排以及一天的感想。費恩海默律師在繼續(xù)辯論時，讓人翻譯了日記。結(jié)果，這個私人筆記本的發(fā)現(xiàn)徹底改變了本案的一些根據(jù)。日記的頭幾頁顯示出姑娘曾向年輕人明確地允諾了，而后幾頁則告訴人們，她在英國又結(jié)識了另一個男子，對這人的愛慕勝過了對她的未婚夫，這正是起初無法說明的絕交的原因。

最后的判決是寬容的，而這是在辯論開始時所不能指望的。

在開庭審理之前，律師將面對大量枯燥乏味的收集資料的工作，要絞盡腦汁、精心設(shè)計辯護計劃，要字斟句酌、反復(fù)推敲法庭用語。一旦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他就可以雄辯滔滔，所向披靡。他那動人的風(fēng)采，深諳法律的威儀，令人肅然起敬。他曾經(jīng)付出的種種代價，將在勝訴的裁決中領(lǐng)取到最高的獎賞。

（摘自中國法制出版社《金牌律師：劍橋辯才如何制勝》 編著：林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