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太眼里的三姨太,滿是自己三年前進(jìn)宅門時的樣子。
三姨太身著粉紅旗袍,腳上一雙乳白色的高跟皮鞋,身姿娉婷。
三姨太站在宅院僻靜的花壇處,遠(yuǎn)遠(yuǎn)望去,像一朵明麗粲然的花。
而當(dāng)她走近細(xì)看三姨太略施粉黛的臉,雖楚楚動人,卻顯蒼白,毫無生氣。再細(xì)細(xì)瞧去,三姨太的眼珠晦暗,眼角處竟有淺淺的淚痕。
三姨太的淚,她懂。
三年前的一天,二姨太進(jìn)宅門的時候,也是一張蒼白的臉,眼里噙著淚。
二姨太把手搭在三姨太的肩上,輕撫她的肩頭,柔聲地說:“自妹妹進(jìn)了宅門,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三姨太聽著,一滴淚卻從眼角滑出。
二姨太繼而關(guān)切地問:“妹妹是否有心事,可講給姐姐聽嗎?”
三姨太揩去眼角的淚,環(huán)視了一下四周后,忽地緊緊拉住二姨太的手,帶著哭腔苦苦哀求二姨太:“救我!”
二姨太眉頭一皺,這樣的話自進(jìn)宅門,也曾在自己心里喊了無數(shù)遍呢。
“姐姐,那天我去街上買東西,遇到了老爺,老爺一眼就相中了我,立即就派家丁搶走了我,又設(shè)了圈套說我爹欠了他的地租子,逼迫我來還債!”
二姨太心頭一沉,和自己的過往竟是相同的版本,自己何嘗不是老爺不由分說,強(qiáng)娶入門呢!
“姐姐,我已和一個后生有了婚約,定在明年完婚,我們彼此愛慕,求姐姐給我指一條生路,我要去找他!”
二姨太聽到三姨太的話,仿若說的是自己,那年,自己又何嘗不是和自己的心上人勞燕分飛,自己尤陷囹圄呢?
三姨太手握得更緊了,哀憐地緊盯著二姨太的眼睛。
二姨太低頭沉思起來,心里仿佛涌起一片又一片海浪,不斷沖擊著柔軟的沙灘。
許久,二姨太的手從三姨太的手中抽離出來,指了指宅院的角落,輕聲地告訴三姨太一個秘密:“宅子那頭有一個角門,沒有鎖,你可以從那里逃出去!”
三姨太聽過,踮著腳,邁著碎步前去探看,果真,那宅院的角落處有一扇門,且真的沒有上鎖!
三姨太的心里樂出了花兒,她回到二姨太身旁,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輕聲地說:“姐姐的恩,我今后定當(dāng)報答!”說畢,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房。
夜半,趁著老爺酣睡,三姨太換了一套深色外套,躡手躡腳地出了門,輕踏著腳步,一步一步挪向宅角的門,她的心怦怦地跳著,她用手竭力地壓住胸口,可是心兀自狂跳,她也顧不得許多了,她一門心思要穿過那扇宅角的門……
她好不容易挪到宅角,通過月光的微亮,她驚喜地看到那扇門還是沒有鎖,她心跳得更加厲害,緩緩?fù)崎_宅角門,一腳走出去,仿若從地獄踏上了天堂。
外面一片漆黑,她深一腳淺一腳地繼續(xù)摸索著向前挪動。
天上的月亮鉆進(jìn)了云朵,夜晚變得更加漆黑,她只有張開雙手向前探路,不一會兒,她觸摸到了厚實(shí)的東西,是墻,她想,有墻,就會有門,她不由加快腳步,繼續(xù)向前摸索。終于,她觸摸到了一扇門,她狂喜,于是,她用盡全身的力量推去!
可是,門卻紋絲不動,她心頭一顫,不禁向上摸去,觸摸到一個冰涼的東西,一下子涼透她的心,是鎖!
她癱坐在地上,淚奪目而出……
忽然,夜一下子變得通亮,她聽到老爺憤憤地罵著:“兔崽子,想跑,門都沒有!”
三姨太被痛打了一頓,關(guān)進(jìn)了柴房。
二姨太屋里的燈亮了,又滅了,老爺進(jìn)了她的房,這段日子,老爺都會在她的屋里過夜了。
老爺對三姨太的惱恨,亢奮地撒在了二姨太的身上。
宅角那扇從不上鎖的門,自此也高懸起一把鎖。
大宅院里,二姨太的精明,甚至讓自己凌駕于大姨太之上。
日里,二姨太沒有向三姨太透露一個細(xì)節(jié),從那扇宅角的門出去,還會有一扇門,而那扇門,是緊鎖的!
這個中緣由,她不親歷怎會知道?
而她終是沒有告訴三姨太,她和三姨太的命,以前是何曾相似,而今后,她卻希望有所不同!
何況,三姨太終究是推不開這宅子那扇緊鎖的大門的。
所以,她弄了個“欲擒故縱”的把戲,三姨太前腳走,她后腳就叩開了老爺?shù)拈T。
于蜜月,老爺對三姨太的寵幸全無,今后,或許怕是都會蒙上一層陰影。
今后,老爺或許還會迎娶四姨太,五姨太……這個庭院會越來越擠,管他呢?即便這樣,她也要在這狹小的天地里擠出自己的一片天。
二姨太自己琢磨出這么一個理兒,與其逃不出那扇緊鎖的宅角門,何不堂而皇之地在自己的宅門自由地出進(jìn)?
想著,于漆黑的夜里,她愜意地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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