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
當(dāng)遠(yuǎn)方有愛我們的人,思念就是那片草原
我們草原人無比好客。
這個周末,大巴車把我扔在離家還有5公里路的草原上。我聞著夢里熟悉的香甜氣息,開始奔跑。草原上沒有路,也可以說馬蹄起落之處全是路。
我是個愛畫畫的小姑娘,小時候曾經(jīng)把草原上的一切全畫進(jìn)氈房的墻壁上。早起,我揮舞風(fēng)的長袖,給家鄉(xiāng)草原裝點(diǎn)上綠翡翠;中午,我拿起太陽筆,給每一棵草尖涂抹胭脂;晚上,我進(jìn)入山腳那片夢幻之林,把小兔子、小狐貍召喚到家里來,在氈房的墻壁上為它們化妝。我畫了一只愛照鏡子的小狐貍,還給它扎了個俏皮的蝴蝶結(jié)。我把自己畫成小天使,和它們一起跳舞。
阿爸一定是忘記了我今天回家,沒讓我的小馬駒來接我。阿爸在烏蘭牧騎演出隊(duì),其實(shí)每年比我回家的日子還少。可我分明聽到了那綿長悠揚(yáng)的琴聲、長調(diào)在我血液里奔跑。
陽光如我的心情一般熾熱,我終于看到了那條無名小河?,F(xiàn)在家里打了機(jī)井,在我才記事時,媽媽每天趕著勒勒車,帶我到河邊取水。河中靜靜地躺著一顆顆圓潤的石子,撈起兩顆輕輕一碰,里邊藏了久遠(yuǎn)的馬蹄聲,那是草原亙古不變的記憶。這里的一切是那樣清新恬靜,陽光蒸騰著牛羊懶散的氣息,可是那條記憶中的小河卻一天比一天瘦弱。
我看到了我家的氈房,像一朵大蘑菇從草叢里拱出來。我不著急了,坐在草地上歇息,手指碰到了牽?;ǖ奶俾?。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小時候我用畫筆把家里的奶牛牽進(jìn)蒙古包,在它身上畫了足有一千朵紫色的牽牛花。
夢幻中,濕潤的氣息噴到我臉上,是阿爸騎的那匹老馬。“巴圖!”我從草地上一躍而起,攀著老馬的脖子直接竄到它的背上。“巴圖,回家,我就知道阿爸一定記得我今天放假,媽媽一定給我準(zhǔn)備了手把羊肉?!蔽业纳眢w需要家的能量,夢里都在惦記吃手把羊肉呢!媽媽曾經(jīng)說我:“一個小姑娘,像狼一樣的吃相,看把肉渣都塞進(jìn)鼻孔里啦!”
巴圖老了,我不忍心催它。巴圖是一匹白馬,就在前年,它還努力生下了一個小馬駒,像一個淘氣的小弟弟。阿爸給小花馬起名莫日根,是草原傳說中一個大英雄的名字。我把莫日根畫在了牛媽媽的肚皮下,用綠草的汁水給它染上一身綠翡翠。莫日根認(rèn)出那畫的是它,用力搖晃大腦袋,發(fā)出丁零零的聲音。它在提醒我,可是我不會畫鈴鐺的聲音??!莫日根生氣了,伸出舌頭,用力舔那綠色,把墻壁弄成了一團(tuán)迷彩???,它也是個小畫家了。
媽媽把我從白日夢中喚醒,原來已經(jīng)到家了?!澳憬裉煸趺催@么不著急,你阿爸的腳崴了,才沒去接你!”我沖進(jìn)蒙古包,阿爸正坐在床上揉他的腳。我俯身抱住阿爸的腳。阿爸是烏蘭牧騎的臺柱子,常年在外邊風(fēng)吹日曬,過早地蒼老了。我看過一次阿爸的演出,他要化很厚的妝才能回到年輕時的模樣。莫日根擠進(jìn)來,像個犯錯誤的孩子,默默地用它的大腦袋蹭阿爸的肩膀。阿爸說,就在昨天,他快到家的時候,莫日根的腳踩進(jìn)一個很深的鼠洞,把他摔下來,后來還是莫日根趴在地上,他才騎上去的。
我給阿爸揉腳,腦子里的饞蟲還在嘀咕,沒有阿爸殺羊,手把肉怕是吃不上了。正在我遺憾時,媽媽從外面端來我熟悉的大銅盆。開飯了!媽媽說:“我們從一早上就餓著肚子等你!”那夢里熟悉的香氣,差點(diǎn)兒就把我香得翻了個大跟頭。正像媽媽說的,我像狼一樣大快朵頤,實(shí)在不好意思跟你們過多描述?!罢l殺的羊呀?”我含混地問一句?!澳愕耐瑢W(xué)家殺的羊,一早上就給咱送了過來,知道你阿爸受傷,他回鎮(zhèn)上去給買藥了,才走不大會兒!”
在午后的夢里,我把所有的草尖都涂抹上胭脂,把草原變成大畫布。我畫了春姑娘,畫了春雨媽媽,才想畫美好的夏季,哈達(dá)就出現(xiàn)了,臉紅紅的。哈達(dá)在我的畫里,你們也快來吧!
(責(zé)任編輯/劉大偉 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