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萌
(廣西大學經濟學院)
城市并非孤島,伴隨著城市化的發(fā)展、交通技術的革新和通訊技術的廣泛使用,城市之間的信息、人口、資本和貨物的交流不斷加速,交通和時間成本不斷減少,居民活動空間不斷擴大,城市聯系趨向于復雜化和多樣化,城市的網絡多重性愈發(fā)明顯。流空間理論和復雜網絡理論的出現改變了人們對傳統(tǒng)的地理空間的認知,城市的地位和重要性不再僅僅取決于城市自身經濟規(guī)模屬性,而更多取決于城市在整體城市網絡中的中心性和控制力。為在城市發(fā)展中獲取更多的資源,處于城市網絡邊緣地帶的城市更應該提升與其他城市聯系的強度,打破城市等級,獲取正的網絡外部性。
城市網絡的基礎是在全球化背景下迅速崛起的世界城市,作為資本的匯集地、要素的流動樞紐和權力的控制中心,城市的發(fā)展得到國內外學者的廣泛關注,成為學界研究的熱點,隨著經濟全球化的快速發(fā)展,其概念和特征不斷深化,逐漸延伸出全球城市等新的研究視角。世界城市被全球資本用作生產和市場的空間組織和銜接的“基點”,由此產生的聯系使得世界城市形成復雜的空間層次,從而形成復雜的城市聯系網絡。[1]弗里德曼在傳統(tǒng)的中心地理論框架下探索早期世界城市網絡理論,強調世界城市在全球城市網絡中的組織功能。泰勒等人共同建立的“全球化與世界城市研究網絡小組”將研究重點從世界城市轉移到世界城市網絡上,從企業(yè)服務的角度測量城市關系數據,利用網絡分析技術探索城市網絡關系與網絡特征,提出全球城市網絡、世界城市體系等相關概念。社會網絡理論、復雜網絡理論以及網絡分析工具的出現又為人們認識和描述復雜的城市網絡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和分析工具,并且提供了一種比較的視野,理論指導之下的城市網絡研究正逐步向著定量化、實證化的方向發(fā)展。
由于城市網絡的空間尺度、行為主體、數據類型的異質性,目前國內外城市網絡的實證研究大致從三類視角展開:基于要素流動的城市網絡研究、基于企業(yè)聯系的城市網絡研究和基于社會文化交流的城市網絡研究。本文將基于此三類視角對城市網絡進行綜述。
世界城市研究領域已經明確,在研究城市體系、世界城市、城市網絡方面,基于城市之間關系的研究方法比基于城市屬性的研究方法更具有優(yōu)越性[2]。基于此,學者們根據流動要素的不同類型對城市網絡進行研究,大多集中在人口流、貿易流、交通流等方面。在人口流視角下,Pan(2019)利用“國慶中秋”假期的“騰訊遷徙”大數據分析中國299個城市的流動網絡,研究人口流動分布層次、網絡布局、空間格局及復雜流動網絡結構特征。交通流視角下的城市網絡主要是依據通勤數據、航空數據、高鐵數據等展開研究的,Burger(2014)在通勤數據的基礎上加入上學、購物、投資貿易流,多視角研究荷蘭城市網絡,分析發(fā)現荷蘭的城市系統(tǒng)正在向著多中心網絡化的方向發(fā)展。盡管關于城市的相關數據非常難以獲得,但國際城際航空客流數據是第一個被分析的城市聯系數據,也是創(chuàng)建世界城市網絡最廣泛使用的數據[3],Otiso et al.(2011)認為全球航空流量是少數可用的城市間跨國流動指標之一,且航空網絡及其相關的基礎設施是世界城市互動的最明顯表現,移民、游客和高價值商品的流動會首選航空運輸,城市航空連接性好有利于融入全球跨國城市網絡。Mahutga et al.(2010)則基于全球航空客流的構造城市網絡,研究城市網絡結構與州際系統(tǒng)之間的關系,分析發(fā)現世界城市網絡和世界洲際系統(tǒng)有強聯系,但是區(qū)域之間存在差異性。
國內從要素的流動視角對城市網絡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航空客貨運流、高鐵流等數據所構成的城市網絡上。郭文炯(1999)首先利用航空客流網絡數據研究了中國的城市等級和地域分異。周一星和胡智勇(2002)基于航空港客運量、城市間航線運量、航班頻率等數據分析航空網絡的結構特點,并以此為視角構建中國城市網絡結構研究框架,通過其框架結構和國內外航空聯系變化對未來城市網絡框架結構進行預測。武文杰等(2011)通過對航空流所代表的城市網絡進行拓撲分析發(fā)現,其具有“軸—輻”結構的空間組織模式,呈現出“鞍型”模式的區(qū)域差異性,城市之間的空間關聯表現出社群結構特征。除了用單層交通流構建城市網絡,學者們還基于多元交通流構建城市網絡,趙映慧等(2017)通過12306網和攜程網以及航空公司官方網獲得我國“一帶一路”城市間的鐵路客運車次和航空客運班次數據,采用社會網絡分析方法對“一帶一路”城市的網絡聯系、網絡層級、中心性進行研究。馮興華等(2017)分別基于鐵路、公路班次數據構造客運網絡,基于網絡密度、城市地位和網絡密度對長江經濟帶的城市網絡結構進行分析。
在全球化時代,隨著城市對外聯系的加強,城市的重要性越來越取決于其與世界上其他城市的聯系強度,而不是自身城市規(guī)模。在城市研究方面,企業(yè)是城市系統(tǒng)形成的關鍵因素這一觀點長期存在,企業(yè)總部到子公司的所有權聯系代表了總部所在城市和子公司所屬城市之間的直接互動。因此,企業(yè)網絡是描述城市和區(qū)域聯系的最有效工具之一,出現了大量以企業(yè)網絡為研究對象、基于多種方法來衡量城市網絡的文獻。
基于企業(yè)聯系的城市網絡研究,一部分以弗里德曼的世界城市理論、Sassen的全球城市理論為基礎,研究高級生產服務性企業(yè)總部分支關系。以Taylor為代表的全球化與世界城市研究網絡小組提出基于企業(yè)總部分支視角測度城市網絡的鏈鎖網絡模型(Interlocking network model),通過對公司重要性賦值以確定其重要性,以企業(yè)為紐帶將“城市-企業(yè)”的2-模網絡轉化為“城市-城市”的1-模網絡,為城市網絡研究提供了企業(yè)視角的分析方法。Yang(2017)利用城市企業(yè)的服務價值來指示潛在的工作流方向,提出了一種新的非對稱網絡連通性測度,利用鏈鎖網絡模型將不均勻的權力關系納入服務價值矩陣(175家公司x 526個城市)的分析,發(fā)現世界城市網絡的等級傾向明顯。Pan (2017) 利用首次公開發(fā)行(IPO)的高級生產服務企業(yè)與客戶之間的服務數據構建城市網絡,認為北京、深圳和上海在中國城市網絡中具有戰(zhàn)略主導地位,是中國主要的指揮中心和金融中心。Zhao (2014) 基于中國287個城市的323家高級生產服務企業(yè)地理區(qū)位,探討中國城市連通性的空間分異,發(fā)現區(qū)域差異主要體現為沿海地區(qū)的多中心城市發(fā)展模式和中西部地區(qū)的集中發(fā)展模式。
另一部分城市網絡研究者重點考察跨國公司的總部與分支機構的聯系,不僅考察高級生產服務企業(yè)對城市網絡形成的影響,還將制造業(yè)等其他生產部門納入研究范圍,網絡分析方法和工具也被應用于考察城市網絡的結構和形成因素[4]。學者們利用聚類分析方法考察城市間的相互聯系,Derudder et al.(2003)采用模糊聚類分析來定義22個城市聚類,發(fā)現與世界城市網絡的連接水平、地理區(qū)位、城市之間的連通性都會影響聚類的結果。此外,研究者還將網絡分析方法從物理學和數學領域推向跨學科應用,如Ronald et al.(2011)使用世界500強跨國公司數據聚合構建城市網絡,利用網絡中心性測度揭示各城市在全球經濟網絡中的不同角色。Zhao(2018)基于中國頂尖金融企業(yè)的辦公區(qū)分布數據,運用社會網絡分析方法探討近20年來中國金融城市網絡的演變,基于每個城市在金融城市網絡中的加權入度和加權出度評估其外部金融資源吸引力和總部金融發(fā)展力,根據面板數據回歸分析,從區(qū)位、制度和社會經濟三個方面探討了金融城市網絡演化的決定性因素。Zhao(2020)以2015年進入世界500強的中國企業(yè)的數據為基礎,運用折衷模型構建城市間的關聯網絡,利用網絡分析方法分析311個地級城市網絡和20個城市群網絡的空間連接特征,并將網絡結構變量納入回歸模型,分析城市網絡的經濟效益。
國內學者對于城市網絡的研究起步較晚,前期多為研究城市化和城市體系,還未將企業(yè)網絡歸為城市網絡,只認為企業(yè)網絡和城市網絡是互為條件、相互重合的,但隨著交通條件的改善和通訊技術的發(fā)展,企業(yè)網絡不斷擴大,加速了城市網絡之間的聯系。胡彬(2003)引入Taylor的世界城市網絡理論,認為企業(yè)網絡是產業(yè)組織的高級形態(tài)、城市網絡的形成基礎、服務企業(yè)的集聚與組織網絡的滲透促進了城市網絡聯系。學者們利用不同類型的企業(yè)總部與分支機構數據對不同尺度的城市網絡進行研究,也從全國層面、城市群層面進行網絡結構分析和影響機制分析,發(fā)現我國的城市網絡具有層級特征,整體連通性較差,外部經濟依賴程度較高,呈現出向政治中心集中、沿海地區(qū)集中和資源型城市集中這三種趨勢。
隨著互聯網、通信通訊技術的飛速發(fā)展,大數據平臺的出現為我們提供了不同類型的社會交流途徑和信息交流數據,信息流逐漸成為城市與區(qū)域網絡研究的主要內容[5],為研究城市網絡提供了新視角?;诔鞘兄g的物流數據、通話數據等從信息流的角度研究城市網絡,運用引力模型、社會網絡分析方法等對城市間的聯系強度進行測量。Devriendt(2009)通過對比互聯網基礎設施的地理分布網絡與航空網絡發(fā)現,互聯網分布網絡流反映出的城市網絡體系與航空流所反應出的傳統(tǒng)城市網絡研究方法得到的結果相一致?;ヂ摼W技術的進步拉開了多元社交序幕,城市之間的聯系也愈加多元化,學者們逐漸通過多元數據對城市網絡進行研究。Fang(2020) 利用網絡爬蟲獲取了京津冀城市群50萬組微博數據,構建了定量評價京津冀城市群空間網絡強度的指標體系和模型,發(fā)現城市群內部聯系不緊密、發(fā)展不平衡,但北京、天津和石家莊形成了中心城市群。Hu等(2020) 認為城市網絡是城市間具有不同形式的空間互動的多元網絡,包括人口、物品、信息的空間互動,所以從微博上收集轉發(fā)記錄數據,構建出了以信息流動和人口流動兩個層面為代表的多元城市網絡。
國內學者基于多元信息流對城市網絡進行研究多是以百度指數、新浪微博、騰訊遷徙大數據等展開的,研究對象主要涉及省級行政區(qū)、城市群和主要城市。張宏喬(2019)以百度指數表征信息流,運用社會網絡分析法研究2011年至2016年中原城市群城市網絡的空間特征及其動態(tài)演化過程,發(fā)現城市網絡密度逐年快速增長且趨向復雜化,出現“小群體”現象。梅大偉等(2020)依據2011年、2014年和2017年的中國地級市之間百度指數關注度構建了城市網絡,從網絡密度、中心性等方面分析城市網絡演變特征及驅動因素,分析城市網絡由以北京、上海為核心的“軸-輻”結構演變?yōu)橐浴氨本?上海-廣深-成渝”為核心的“菱形”結構。此外,學者們還將多重交通流、交通流與信息流結合起來構建了多重城市網絡,進行網絡結構分析和影響因素分析。程利莎(2017)以哈長城市群地級市之間的公路、鐵路客運數據與百度指數數據構建聯系矩陣,再經標準化之后賦予等權重加和構建綜合城市網絡反應城市聯系,繼而運用地圖可視化和社會網絡分析方法對網絡空間格局進行分析。張貴等(2019)研究京津冀地區(qū)地級市之間的城市網絡,利用騰訊位置大數據與百度指數進行多源流數據的綜合構建,利用組合閾值判斷方法,以遷徙熱度5、搜索指數110為斷點值進行處理,大于斷點值為 1,小于斷點值為 0,得到京津冀城市群交通信息流網絡二值矩陣,繼而進行網絡密度和凝聚子群分析。
(1)從現有關于城市網絡的研究來看,國內外學者大多基于城市之間要素流動視角、企業(yè)總部分支視角、社會文化交流視角等三個方面展開,根據航空客流、高鐵客流、公路班次、信息交流等數據構建城市網絡矩陣,或是利用引力模型、鎖鏈網絡模型,相關系數函數,基于城市本身的經濟、社會、文化屬性計算城市之間的聯系強度,繼而構建城市網絡。不同視角下城市網絡數據獲取難度不一致,所代表的城市網絡內涵也不一致。
(2)當前對城市網絡的研究集于在收集城市之間的聯系數據,如GaWC,并通過網絡分析方法對城市網絡進行結構分析,測量計算網絡節(jié)點中心性、網絡密度、網絡評價路徑長度、網絡凝聚子群、網絡核心-邊緣結構等結構指標,或者是研究不同源數據構成的城市網絡之間的相似性和差異性。
(3)城市聯系是一個復雜的過程,當前研究者對于城市網絡的形成機制大多停留在定性研究上,定量分析的較少。因此急需統(tǒng)一的城市網絡研究框架,進行城市網絡動力機制分析。有必要結合網絡結構特征、城市自身屬性以及外部影響因素,從復雜網絡的視角對城市網絡的演化過程和影響因素進行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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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數據(big data),或稱巨量資料,指的是所涉及的資料量規(guī)模巨大到無法透過主流軟件工具,在合理時間內達到擷取、管理、處理、并整理成為幫助企業(yè)經營決策更積極目的的資訊。
對于“大數據”(Big data)研究機構Gartner給出了這樣的定義?!按髷祿笔切枰绿幚砟J讲拍芫哂懈鼜姷臎Q策力、洞察發(fā)現力和流程優(yōu)化能力來適應海量、高增長率和多樣化的信息資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