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琳琳
女友y的女兒馬上滿18歲了,她找我給孩子錄個視頻說點兒什么。
18歲啊,我都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在這個年齡時是什么狀態(tài)。但,毫無疑問的美好是不容置疑的,無畏無憂無懼,當(dāng)然也因為那時的自己無知。給一個即將成人的孩子說點兒什么呢?我想了好久。
“還記得你的媽媽生你的時候,我們幾個好友去醫(yī)院看你,那時的你小小的,天啊,究竟什么時候才能長大?這是我的第一印象,沒想到這一轉(zhuǎn)眼,你竟然成年了?!蔽覄忧榈卣f,“你的媽媽是我們幾個朋友中最早成為媽媽的,我很佩服她的勇氣,在我們還是二十歲出頭不諳世事的年紀(jì)就成為一個媽媽是需要多么大的勇氣??!”
時光倒回到18年前,我們幾個剛出大學(xué)校門的傻丫頭,一個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以為凡事只要努力就會開花結(jié)果,以為傷疤好了就可以忘了疼,以為即便犯了錯也有補救改過的機會……此后的18年,時間過得像關(guān)不住的水龍頭,匆匆地流匆匆地過,轉(zhuǎn)眼人到中年,連娃都快成年了,我們再不是懵懂無知的樣子,有的人多了世故和圓滑,有的人長滿了滄桑和白發(fā),也有人看似老去卻從未成長。經(jīng)歷過痛徹心扉不好愈合的傷痛,也經(jīng)歷過生死邊緣的掙扎,絕望過后的新生,看淡了很多事,也看開了很多事,原來生命中的來來往往就是如常,我們唯一能做的便是接受,還要樂樂呵呵地接受,畢竟放過自己最重要。
“你的媽媽和你一樣都是新手,她在慢慢學(xué)習(xí)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母親,謝謝你給她這個機會,把你培養(yǎng)得如此優(yōu)秀,你就是她這一生最滿意的作品。”我沒想到,我說的這些話讓女友y淚流滿面。她告訴我,當(dāng)時她在坐車,路上聽到這段話,溫?zé)岬难蹨I順著臉頰流了下來,也許是想起這18年的不易吧,畢竟冷暖自知,誰的日子都不是輕而易舉。
一個生命從出生到成年,這其中的付出,也許每個母親都感同身受。孩子小時候怕他生病,上學(xué)了怕他學(xué)習(xí)不好,成年后也擔(dān)心他成家立業(yè)的大事。操不完的心、做不完的事,碌碌一生,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都交付給了孩子的成長。
“18歲意味著你成年了,祝賀你進入人生最美好的年華,但同時,也意味著你要肩負(fù)更多的責(zé)任,為自己為家人為社會,成為一個靠譜的好青年。”這是我的希望寄語。說真的,有不少人18歲后就不再學(xué)習(xí),也不會成長了。其實,終身學(xué)習(xí)是我們一生都要堅持的好習(xí)慣。出了校門,不用再寫卷子,但是人生處處是考場,我們每個人終其一生都在答卷,答了多少分,恐怕告別這個世界的時候才會見分曉。但不管最終成績?nèi)绾?,我們都要努力去書寫,這個過程就是人生。
女友y坐在秋日的暖陽里,懶懶地蜷縮著,像一只慵懶的貓。她曾在生死邊緣走過,一場大病改變了她整個人的人生軌跡。原本,她是我們中最優(yōu)秀的那個,高分入學(xué),年年獎學(xué)金,漂亮又溫柔,早早嫁了個好老公,早早生了個好娃。我原本以為,y的人生樣本就是那種人人羨慕的樣子。直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做化療、打激素,見到她漂亮的臉因為激素而浮腫的樣子,我真的很難過,但是y是多么要強啊,她的優(yōu)雅和從容以及所有的美好都沒有因病而失去,這十年,她又活過來了。還是那個優(yōu)秀的她,只是不再那么拼命,不再那么要強,多了自洽,也多了不自信。面對疾病,她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的軟弱,可在我眼里,她是無比的強大。
“你終于可以毫無顧忌地去做自己了!”我對y說,“孩子都十八了,你現(xiàn)在什么負(fù)擔(dān)都沒有了,而你還有大把的年輕時光,太讓人羨慕嫉妒恨了?!眣笑著說,“是呀,我要想想自己要做點什么,這么多年,都為孩子活了,還沒來得及為自己活?!边@大概是每個母親的心聲吧。
“背著抱著一邊沉?!蔽倚χf,“生孩子早,你現(xiàn)在多幸福。我就慘嘍,只祈求我的更年期不要遇上娃的青春期。要不然,到時候就是母不慈子不孝了?!眣哈哈大笑說:“還不讓我有點福利啊,你們都享受生活的時候,我在苦苦地帶娃,現(xiàn)在終于該享享福了?!?/p>
孩子的成人禮倒像是母親的解脫禮,值得慶賀!我們在秋日的陽光里分享著孩子成長的趣事,無比歡脫,那些新手媽媽做過的傻事都?xì)v歷在目。
“18歲了,孩子,你的未來有無限可能。我希望你盡情地去享受生命的美好,當(dāng)然也要做好準(zhǔn)備去接受生命中那些不好,好與不好都欣然面對,這才是完整的生命。有的人來到這里,只能陪伴你一陣子,不要強求時刻綁定一生不離不棄,我們能做的就是接納和面對任何人的到來與離開,來來往往才是熱鬧豐滿的人間啊?!蔽蚁?,等我的兒子18歲時,我也會對他說這些吧。
早已過了兩個18歲的年紀(jì),才開始明白人生的意義,酸甜苦辣咸各種滋味都要嘗一遍才不枉此生。好了傷疤忘了疼是種本事,至少可以讓自己的心不那么累,心自在方能活得開闊。抓不住的東西就揚了它,隨風(fēng)而逝也是種瀟灑,拿得起更要放得下,不為物所累,活得才能輕松。
“我們終于到了自給自足的年紀(jì)了。”我和y相視一笑,“能夠接受任何人的離開,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再多一個就是錦上添花,還有余力可以讓他人幸福?!蔽覀儽舜它c點頭,這就是中年女人最好的狀態(tài)吧。
“前幾天遇到老同學(xué),她還是老樣子,還是不愿意原諒我。”y有些沮喪地說?!笆前?,曾經(jīng)的好朋友走散了,多遺憾啊?!蔽铱粗鴜認(rèn)真地說,“但,也沒什么不好,這說明我們都獨立了,我們也終于成熟了?!?/p>
感謝那些來過我們生命的人吧,那時的陪伴足矣,過時了,不必糾結(jié)緣由,那就好好告別,各自安好吧。梁實秋先生說:你走,我不送你,你來,無論多大風(fēng)多大雨,我要去接你。我最欣賞這種心情。
編輯/宋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