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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以來跨文化傳播研究的實踐與范式

2023-02-06 19:18
學習與探索 2023年12期
關鍵詞:傳播學跨文化理論

于 小 植

(北京語言大學 文學院,北京 100083)

跨文化傳播現(xiàn)象因何出現(xiàn)?首先,人生活在具有差異性的文化系統(tǒng)之中;其次,不同文化系統(tǒng)中的人具有彼此交往的需求,他者文化能為自身文明注入新鮮血液,而且自身文化需要尋求他者的認同,于是,跨文化傳播就產(chǎn)生了。正如薩姆瓦所言:“生產(chǎn)的流動性、不斷增多的文化交流、全球化市場以及具有多元文化的組織和勞動力的出現(xiàn)——這些都要求我們掌握適應多元文化社會和全球村生活的技能。”[1]1隨著經(jīng)濟和文化交流需求的增加,跨文化傳播也呈現(xiàn)越來越迅猛的趨勢。20世紀以降,不同文化系統(tǒng)的跨文化傳播行為不斷加速拓展,在客觀上促進了文化的融合和發(fā)展。

而圍繞跨文化傳播現(xiàn)象展開的研究也愈發(fā)深入。跨文化傳播研究以“文化他者”為研究對象,以文化和傳播為雙焦點,綜合運用文化研究和傳播學領域的思想成果,研究文化在人、組織、機構、國家等層面的傳播過程和規(guī)律,同時研究傳播媒介在文化傳播中的基礎性和調節(jié)作用,進行新的文化主體的生產(chǎn)和新的知識生產(chǎn),探討實現(xiàn)不同文化之間的理解、合作、共存、共榮的可能與機制[2]。也就是說,跨文化傳播研究是一個闡釋不同文化相互交流、彼此影響的知識系統(tǒng),其內容主要包括:人與人、族群與族群、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文化交往和文化互動,以及各種文化要素在全球范圍內遷移、擴散、變動的過程及產(chǎn)生的影響。

一、西方跨文化傳播研究的肇始

跨文化傳播研究肇始于1950年代的美國。“美國經(jīng)歷了二戰(zhàn)結束初期向占領區(qū)駐軍的文化震蕩, 四五十年代的國際學生潮,六七十年代的國際移民潮以及貫穿其間的美國內部不同文化少數(shù)族裔爭取權利的運動”[3],使美國人意識到不同國家、不同民族之間存在著文化差異,并試圖從文化、國民性等角度深入了解其他國家和民族。1946年,美國文化人類學家魯思·本尼迪克特的著作《菊與刀》出版,這本著作借用“菊”與“刀”兩種意象描繪了日本人矛盾的民族性格,影響了美國對戰(zhàn)后日本的政策。1951年,耶魯大學政治系饒大衛(wèi)(David Rowe)教授在美國政府的資助下組織數(shù)位學者共同編寫了《中國手冊》(China:AnAreaManual),目的是為美國制定對華政策提供參考。1961年,哥倫比亞大學的夏志清教授在美國洛克菲勒基金會的資助下出版了《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為美國提供了有關中國文化的參考資料。這些都是美國早期跨文化研究的成果,其共性在于意識形態(tài)色彩強烈、文化霸權主義色彩濃厚。同時,作為跨文化研究的早期嘗試,這些成果的局限性也很明顯。例如,本尼迪克特撰寫《菊與刀》時正值二戰(zhàn)時期,作者此前沒有去過日本,戰(zhàn)爭中更無法去日本進行本土化的田野調查,她的全部研究資源是有限的古代日本資料再結合她對于生活在美國的日本人群體的觀察,因此,《菊與刀》中的日本人是以“均質化”的形態(tài)出現(xiàn)的,書中的日本文化同樣是建立在作者自身的東方想象的基礎之上的,與民主化改造后的真實的日本及日本文化不可同日而語。而夏志清的《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對中國左翼文學的刻意貶低同樣是由立場而造成的“闡述的偏狹”。雖然這三部著作具有一定的學理價值,但是因為他們受到政治和時代話語的裹挾,都沒有形成真正意義上的跨文化傳播理論意識。

20世紀五六十年代,隨著西方社會進入跨國資本主義時代,有關跨文化傳播的研究日趨學理化、系統(tǒng)化。1955年,美國人類學家愛德華·霍爾(Edward Hall)首次提出“跨文化傳播”概念,學界因此普遍將霍爾視為系統(tǒng)研究跨文化傳播活動的第一人,將其1959年出版的《無聲的語言》視為跨文化傳播研究的奠基之作。在《無聲的語言》[4]中,霍爾首次使用“跨文化交流”(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這一概念,并將“語言分析”移植到“文化分析”中,將日常生活與文化行為視為一個宏觀文本挖掘文化中的深層結構。在他看來,文化與語言模型一樣,同樣具有基礎的文化元素、集合以及固定模式,并且多以非語言的形式表現(xiàn)出來,從而在交際行為中形成心照不宣的文化共識,霍爾啟發(fā)讀者重新審視人際交往行為,提出“文化即是交流”的命題,并指出文化交流可以使人掙脫文化枷鎖、逃離文化牢籠。在《隱藏的維度》(1966)中,霍爾提出“空間”是人類傳播系統(tǒng)的組織框架,不同文化語境中的個體對“空間”的感知方式和使用方式不同,在人際交往中,人對“空間”的感知方式和使用方式與文化緊密相關。

這一時期,與跨文化傳播研究相關的重要學術事件還有:1954年,美國人類學家卡萊沃·奧伯格(Kalvero Oberg)在其博士論文《克林基特印第安人的社會經(jīng)濟》中首次提出了“文化休克”的概念;1960年,奧伯格在《文化休克:適應新的文化環(huán)境》(CultureShock:AdjustmenttoNewCulturalEnvironments)一文中將“文化休克”定義為人突然離開自己熟悉的社會交往符號而出現(xiàn)的焦慮狀態(tài)。1955年,利茲格德(Lysgaard)提出了“U曲線”跨文化適應周期理論,他用“U曲線”將人的跨文化適應過程分為三個階段,分別是初始期(initial stage)、寂寞期(loneliness stage)、復原期(recovery stage)。1960年,奧伯格進一步完善了利茲格德提出的“U曲線”跨文化適應周期理論,將人的跨文化適應過程分為四個階段:蜜月期(honeymoon stage)、危機期(crisis stage)、恢復期(recovery stage)、適應期(adjustment stage)。1963年,葛勒豪(Gullahorn)在“U曲線”跨文化適應周期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W曲線”文化適應周期理論。1962年,奧利弗的著作《文化與傳播》(CultureandCommunication)出版。1966年,阿爾弗雷德·史密斯的著作《傳播與文化》(CommunicationandCulture)出版。1967年,帕里發(fā)表了重要論文《人際傳播心理學》(Thepsychologyofhumancommunication)。1960年代末,美國匹茲堡大學率先開設了“跨文化傳播”課程。

總的來看,20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研究主要采用文化人類學范式,研究者逐步將宏觀、歷時性的研究視野轉向了微觀、共時性的研究視野,開始對“基本訊息系統(tǒng)”與“文化要素”進行抽絲剝繭般的分析。研究者們開始意識到,人經(jīng)驗中的文化要素決定人的文化身份,而文化身份就是文化交際中需要跨越的障礙,跨文化傳播就是對母文化和異文化都有立體理解的人摒棄自身的“霸權潛意識”,以“超越文化”的姿態(tài)而進行的文化傳播,其目的是把人從其固有的文化身份中解脫出來。可以說,“在這一時期,跨文化傳播逐漸從人類學中分離出來,開始成為傳播學研究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主旨是對造成文化差異的文化、語言、非語言要素進行探討,尤其是聚焦于理解人際層面的跨文化傳播,以及增進有效傳播的相關技巧”[5]20。

二、西方跨文化研究的深化與轉向

20世紀70年代,跨文化傳播研究進入深化發(fā)展階段,并以一門獨立學科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學術界。一方面,大量跨文化傳播研究成果集中問世,另一方面,全美傳播學會設立跨文化傳播研究子學會并創(chuàng)辦專業(yè)研究刊物,文化人類學和心理學學科范式下的有關跨文化研究的文化差異研究、文化適應研究次第展開。

首先,1970年被確定為“跨文化與跨國言語研究交際年”。其次,1972年跨文化傳播領域的代表性成果面世,由美國傳播學者拉里·薩默瓦和理查德·波特合編的論文集《跨文化研究讀本》(InterculturalCommunication:AReader)對跨文化傳播的相關概念,包括研究對象、研究領域等進行了界定,詳細梳理了跨文化傳播研究發(fā)展的歷史脈絡,確立的跨文化研究的基本范式。再次,1972年7月,第一屆跨文化傳播國際會議在日本東京國際基督教大學召開,與會學者將跨文化傳播的“傳播”(communication)限定為人際傳播,不包括大眾媒體傳播,也不包括電話等技術性傳播設備的傳播。至今,跨文化傳播國際會議已先后在韓國、美國、中國等國家和地區(qū)成功舉辦了6屆,有效推動了跨文化傳播研究的深入發(fā)展,為跨文化傳播研究范式的多元化轉型奠定了良好的基礎。與此同時,1976年,霍爾在《超越文化》一書中提出了“高—低語境”文化理論,及行為鏈、無意識文化與行為關系等命題,這些命題成為跨文化傳播研究的基礎概念,其中“高—低語境”文化理論最為著名,是后續(xù)解釋文化差異、促進文化互通的理論核心。1977年跨文化教育、培訓和研究學會主辦的《跨文化關系國際期刊》創(chuàng)刊也有效推動了跨文化傳播研究的深入發(fā)展。

此外,20世紀70年代還有一些學者的研究也深具啟發(fā)意義。例如,關注異文化間彼此互動的過程以及人在跨文化接觸后發(fā)生的心理變化的加拿大心理學家約翰·白瑞(John Berry)在借鑒卡萊沃·奧伯格(Kalvero Oberg)的文化適應周期理論的基礎上,提出了“文化適應理論”;美國俄克拉荷馬大學傳播學系教授金榮淵(Young YuKim)在其著作《跨文化能力:交際與跨文化適應的綜合理論》中探討了跨文化適應的六個關鍵層面,并提出了“交際與跨文化適應的綜合理論”;美國亞利桑那大學的朱迪·伯貢教授(Judee Burgoon)提出了“期望違背理論”(Expectancy Violations Theory),用以描述在人際交往中,信息接受者對傳播者有預設的行為期待,信息接受者根據(jù)自己的期待對傳播者發(fā)出的信息進行評估。

20世紀80年代,學界將文化差異、文化適應等研究與傳播者的身份、傳播者的能力、傳播的價值、傳播的意義等因素相結合,推動了跨文化傳播研究的進一步發(fā)展。為了打破西方中心的研究范式,1980年,美籍非洲裔學者阿桑蒂在《非洲中心性:社會變革理論》一文中提出建構跨文化研究的“非洲中心”范式的主張,標志著跨文化傳播研究發(fā)生了研究范式的轉向。1984年,斯波茨伯格(Spitzberg)和庫帕奇(Cupach)在《人際溝通能力》(InterpersonalCommunicationCompetence)一文中提出跨文化交際能力涉及認知層面的“知識”“動機”“技巧”三個要素。1985年和1987年,威廉·古迪康斯特發(fā)表了兩篇跨文化傳播研究的綜述文章《美國跨文化傳播理論綜述(一)》和《美國跨文化傳播理論綜述(二)》。1989年,莫利菲·阿森特與威廉·古迪康斯特主編的《國際與跨文化傳播手冊》對跨文化傳播中的文化調適理論、文化變異理論、有效傳播理論、認同管理理論、傳播網(wǎng)絡理論等進行了詳細闡述。另外,意義協(xié)同處理理論(克羅南和皮爾斯)、文化維度理論(霍夫斯泰德)、跨文化通融理論(蓋洛斯)、面子協(xié)商理論(丁允珠)、文化認同理論模型(科里爾和托馬斯)也在1980年代被相繼提出。

1991年,以蘇聯(lián)解體為標志的“冷戰(zhàn)”結束后,“和平與發(fā)展”“全球化”成為世界發(fā)展的主旋律,文化交流與互鑒成為全球化過程中的重要面向,跨文化傳播研究隨之在這一時期發(fā)生了轉向,即從服務于西方社會的對外擴張與文化控制轉向為探尋文明與文明間、文化與文化間的和解與共存之道;學界的研究重心從“如何有效傳播”轉移至“文化多樣性”“現(xiàn)代性反思”“文化接受的可能性”“文化認同危機”等議題。利奧塔、薩義德以及??碌热说膶W說啟發(fā)了從事跨文化傳播研究的學者對引發(fā)文化矛盾與沖突的根源進行重新檢視,同時,跨文化傳播研究的成果被廣泛應用于外交、國際貿(mào)易、跨國管理等多個實踐領域之中。

繼美籍非洲裔學者阿桑蒂之后,美籍日裔學者三池賢孝也從文化自覺意識的維度提出建構跨文化研究“亞洲中心”范式的主張。所謂“亞洲中心”是指“堅持將亞洲價值與亞洲理想置于求索的中心位置,從亞洲人民作為主體的視角出發(fā)來看待亞洲現(xiàn)象”[6]。2003年,古迪康斯特發(fā)表了論文《文化間交際理論》和《跨文化交際理論》,2005年,古迪康斯特的專著《跨文化傳播理論》(TheorizingaboutInterculturalCommunication)出版,這三個研究成果相對系統(tǒng)和完整地梳理了現(xiàn)有的跨文化傳播理論。2008年起,《跨國跨文化傳播研究年刊》由年刊變?yōu)榧究?內容更加包容和多元,跨文化研究范式的轉型問題和傳播能力的建構問題成為刊物重點關注的問題,古迪康斯特的焦慮與不確定性管理理論、陳國明和斯塔羅斯塔的跨文化傳播能力問題的相關成果都被此刊物刊載,該領域的研究逐步由“西方中心主義”轉向多個中心。

總的來看,跨文化傳播研究在西方社會的發(fā)展歷程可以概括為八個階段:第一階段,愛德華·霍爾首次提出“跨文化傳播”概念,并提出“高—低語境”文化理論等命題。第二階段,在古迪斯特等人提出的文化適應理論的基礎上,普適性理論成為研究重點,移民或其他新來者的行為動機被忽略,著眼于人們對于共同適應的經(jīng)驗分享,集中研究如何適應。第三階段,瑪格麗特·安德森等學者提出多元文化和文化播散的觀念,關注的中心是種族主義、性別主義、偏見自我觀念、權利等如何在人的內在傳播中發(fā)生影響。第四階段,發(fā)展傳播與跨文化傳播研究相結合,集中研究政府和各類組織在經(jīng)濟、政治、道德或意識形態(tài)等方面存在的諸多差異,提出了“創(chuàng)新—擴散”模式,探究跨文化傳播研究的新觀念和新方法如何得到有效推廣。第五階段,分析全球化趨勢與本土化的矛盾,研究全球媒介環(huán)境對國家政治穩(wěn)定、社會改革的影響,以及媒介網(wǎng)絡、意識形態(tài)、語言符號的本土化問題。第六階段,在政治傳播層面,探討國家主權與人權孰先孰后的問題;在文化層面,就多元化還是單極化的問題展開論爭,探討文化多元還是文化霸權的問題;在語言層面,探討民族語言是否應保持獨立性和純潔性、是否具有國際化的可能問題。第七階段,部分左翼學者秉持對西方全球擴張和西方文化價值觀念的警覺對文化帝國主義展開批判,對后殖民時代的文化發(fā)展方向進行預判。第八階段,重點關注現(xiàn)代性、反思性和文化認同危機問題[7]。

三、中國跨文化傳播學術的引進與本土化歷程

作為傳播學的學科分支,跨文化傳播研究在中國開展的時間要滯后于西方,但中華文明在發(fā)展進程中的跨文化實踐則早已展開,不論是玄奘取經(jīng)、鄭和下西洋,還是川流不息的遣隋使、遣唐使,抑或是陸上絲綢之路、海上絲綢之路,與中華文明相關的享譽世界的跨文化傳播歷史事件不勝枚舉。因此可以說,中國的跨文化傳播研究既是一種基于中國歷史、中國文化與中國社會現(xiàn)實的知識建構和理論建構,也是中國學界面向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智慧表達。中國跨文化傳播研究經(jīng)歷了1978—1995年的以引進介紹為主的初創(chuàng)階段、1996—1999年的普及階段,在普及階段同時開始了將跨文化傳播學術本土化的理論探討和實踐。

(一)中國跨文化傳播研究的初創(chuàng)與普及階段

起始于1970年代末的改革開放為學界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學科生態(tài)環(huán)境, 西方跨文化傳播研究的諸多成果從外語教學界進入了中國學者的學術視野,“intercultural communication”當時被譯為“跨文化交際”,雖在字面意義上與“跨文化傳播”相比更側重于“語言應用”背景,但實質上二者均為communication一詞的多義所指。

中國較早從事跨文化傳播研究的是許國璋、何道寬等學者,1980年和1983年,許國璋、何道寬分別在《現(xiàn)代外語》和《外國語文》發(fā)表了題為“Culturally-loaded Words and English Language Teaching”和《介紹一門新興學科——跨文化的交際》的論文,標志著中國跨文化傳播研究的肇始。王顯志、李海娟認為在起始階段,中國的跨文化傳播研究大致有三種研究理路:一是以語言為中心,通過中外語言對比揭示語言、文化、交際三者之間的關系;二是非語言交際研究,如體態(tài)語研究、環(huán)境語研究等;三是以“跨文化交際”為核心,結合其他學科進行的“交叉文化研究”,即從商務活動、管理策略、網(wǎng)絡傳播等視角進行的研究[8]。可以說,在肇始階段,中國學者的跨文化傳播研究基本是在“西體中用”的框架下以語言為中心展開的,在整體上傾向于外語教學和跨文化語用學的研究,側重于學科的工具屬性,并沒有對“文化”本身展開專題式的探討。在針對第二語言教學展開的研究中,以語言為載體的“文化教學”也沒有得到足夠的重視,文化僅作為幫助學習者理解并學習語言的因素而存在。直到1980年代末,隨著中國改革開放進程的不斷加深和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日益活躍,中國的傳播學研究也逐漸深入起來。

1990年代,中國的跨文化傳播研究進入了普及階段,大量西方有關跨文化傳播研究的理論著作被譯介到中國。例如,愛德華·霍爾的代表作《無聲的語言》中譯本于1991年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同年,萊杰·布羅斯納安(Brosnahan L.)的代表作《中國和英語國家非語言交際對比》中譯本由北京語言學院出版社出版;1992年,羅賓遜(Robinson,G.N.)的代表作《跨文化理解》 中譯本由華夏出版社出版。這些譯著與當時中國跨文化接受和跨文化傳播的現(xiàn)實面向極為契合,促使中國學界跨文化傳播研究的重心很快由“語用學”“中外語言對比”轉向至“文化傳播學”。

與此同時,國內學者將研究視域聚焦到現(xiàn)實社會中的國際交流以及技術革新等方面。例如,1992年賈玉新在《外語學刊》上發(fā)表了論文《美國跨文化交際研究》;同年,胡正榮在《現(xiàn)代傳播》上發(fā)表了論文《大眾傳播媒介影響的擴展與控制——電視的跨文化傳播初論》。1997年,教育部將傳播學學科確立為一級學科,從事傳播學研究的學者人數(shù)急劇增長,傳播學的研究范式也逐漸從二元框架發(fā)展為多元并存的局面:一方面,對西方傳播學譜系上的杜威、帕克、李普曼等早期傳播研究者的貢獻進行全面重估;另一方面,大眾傳播、文化研究、跨文化交際、媒介環(huán)境學、符號學本體論、后現(xiàn)代傳播理論等學說和研究方法都被中國學者納入研究視野。此外,隨著信息化社會和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的到來,中國學者嘗試擴大跨文化傳播的研究范圍,關注社會熱點事件和大眾傳媒的文化傳播功能,注重內容分析和個案研究。例如,1998年鐘大年出版的專著《電視跨國傳播與民族文化》[9],對大眾傳媒形態(tài)下傳播的特點進行了全面分析,并重點論述了意識形態(tài)與文化傳播之間的權力關系。

(二)中國跨文化傳播研究的本土化自覺

近幾十年來,中國學界一方面積極譯介、吸收、內化西方跨文化傳播的研究成果,另一方面逐漸樹立了建構具有中國特色的跨文化傳播研究理論的自覺意識。1993年,以“傳播學本土化”為主題的全國傳播學研討會在廈門召開,會議集中探討了“華夏傳播研究”的視角與思路,即如何建構中國本土化的傳播學理論體系的問題。這次研討會提出的兩種觀點基本奠定了中國跨文化傳播理論建設的方向,第一種觀點是以孫旭培為代表提出的“內部轉向論”,即如孫旭培在其主編的《華夏傳播論》(1997)中提到的:“中國學者要做出自己的特殊貢獻,就必須研究中國的傳播實踐?!盵10]3所謂“內部轉向論”,就是認為中國的跨文化傳播研究應該更注重對中華五千年文化的挖掘,從中國傳統(tǒng)的典籍文獻入手,進行系統(tǒng)性與科學性的資源整合,找到中華歷史與傳播理論的平衡點。這種“以西釋中論”的觀點,強調在延續(xù)、吸收西方跨文化傳播理論資源的同時,建立符合中國實際的跨文化傳播理論,進一步探索“以西釋中”的適用性與實踐性。

這種有關跨文化傳播本體屬性的爭論在新世紀以后有了更大的回聲,如童兵提出應該在肯定西方政治文明所發(fā)揮的積極作用的基礎上,引進他國的先進理論和成功經(jīng)驗,但同時更應看到自身不足,要在傳承、弘揚自身傳統(tǒng)文化的同時,在世界文化的競合中發(fā)展具有中國特色的跨文化傳播學[11];姜飛則對童兵的觀點予以回應,認為建構中國的跨文化傳播學就要識破跨文化傳播理論的文化殖民主義屬性,采取人類學、文化研究和傳播學相結合的方法,以促進跨文化的理解和交流為己任[12]。

這兩種研究范式分別是從歷史和現(xiàn)實的角度對中國跨文化傳播研究的再審視,其共同追求是中國跨文化傳播研究的“本土化”。中國跨文化傳播研究的“本土化”顯然不是簡單地用西方傳播學的理論框架闡釋中國的傳播實踐,也不是一味地從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故紙堆中進行探尋,而是一種理論“話語”(Discourse)層面的內部重構,即考量西方跨文化傳播理論在中國社會語境中的適用性與局限性,探索一種避免受到西方理論話語所支配的闡釋方式,既要避免一味照搬照抄的“拿來主義”態(tài)度,也要努力擺脫中西二元論框架的束縛。只有不從“自我”與“他者”的前置邏輯出發(fā),才不會將“本土化”的研究引入歧途。例如,鄭學檬的《傳在史中(中國社會傳播史料初編)》(2001)、陳國明的《中華傳播理論與原則》(2004)、J.Z.愛門森的《“和實生物”——當前國際論壇中的華夏傳播理念》(2010)、謝清果的《華夏傳播學引論》(2017)、謝清果等的《光榮與夢想——傳播學中國化研究四十年》(2018)、張金桐等的《改革開放四十年中國跨文化傳播研究》(2018)、邵培仁的《華夏傳播理論》(2020)等成果都反映了中國跨文化傳播研究“本土化”的學術軌跡。

總的來看,中國的跨文化傳播研究需要直面中西方在文化傳統(tǒng)、意識形態(tài)以及思維邏輯方面的異質性,不盲目地對西方的思想觀念以及西方跨文化的理論資源做價值判斷,妥善處理本土現(xiàn)實、學術傳統(tǒng)、西方理論資源以及跨學科影響的關系,聚焦學科本身,以對中國跨文化研究的實際影響為標準,去看待一個眾聲喧嘩、多元共存的學科生態(tài)。正如孫英春所說:“跨文化傳播學不可能離開外部社會,也不可能離開中國社會而單獨發(fā)展,需要在不同立場的檢討與對話中確定自身的路向?!盵5]10一言以蔽之,中國的跨文化傳播研究應以西方跨文化傳播學研究的成果作為參考和借鑒,以“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宏觀視野,積極建構中國自己的跨文化傳播理論,探尋中國自己的研究方法。

四、中國跨文化研究的深化發(fā)展

新世紀以來,隨著中國加入世界貿(mào)易組織、成功舉辦奧運會等一系列重大歷史事件的發(fā)生,中國與世界各國的聯(lián)系日益緊密,跨文化傳播研究也隨之進入了深化發(fā)展階段,研究的深度和廣度都有了質的飛躍,研究范圍拓展到了國際傳播、新媒體等領域;闡釋學、仿真理論、后現(xiàn)代主體論等理論被應用到傳播學領域;文化身份、“他者”話語等西方探討的前沿問題也進入了中國學者的研究視野。羅以澄、夏倩芳的《他國形象誤讀:在多維視野中觀察國際傳播》(2002)基于后殖民視角對國家形象在傳播過程的“誤讀”進行探討;麻爭旗的《翻譯二度編碼論——對媒介跨文化傳播的理論與實踐之思考》(2003)深入到語言文化的編碼系統(tǒng)中,探討媒介跨文化傳播的問題,顯現(xiàn)出了較為明顯的學科建構意識。

近十年來,伴隨著社交媒體的興起,人類社會在互聯(lián)網(wǎng)帶來的媒介革命中呈現(xiàn)出全新的景觀:一方面,5G、虛擬現(xiàn)實技術進一步打破了文化傳播的時空壁壘,模糊了虛擬與現(xiàn)實的邊界,“而以算法推薦、機器學習為代表的人工智能技術則力求滿足個性需求,提供智能化傳播的技術平臺”[13];另一方面,“媒介技術促成的圖像生產(chǎn)和傳播正在使所有文化都成為視覺文化,人類文明呈現(xiàn)出高度視覺化的特征”[14]。于是,關于人、媒介與社會關系的探索,關于“人—機”交互與現(xiàn)代文明的演進,關于工具理性與價值理性的再度思考,都成了中國跨文化傳播研究集中討論的熱點話題。

同時,網(wǎng)絡對于社會發(fā)展的深度介入令傳播學研究中傳統(tǒng)的量化研究方法出現(xiàn)瓶頸,日新月異的科學技術不斷激發(fā)著傳播學領域的革命。首先,社會網(wǎng)絡分析法開始流行,以算法、數(shù)據(jù)庫為主的大數(shù)據(jù)建設逐漸成為跨文化傳播研究方法論的重鎮(zhèn);其次,麥克盧漢的媒介技術哲學再次被提及,學界在譜系學意義上界定出技術革命是根植于社會環(huán)境的歷史延續(xù);再次,“人文范式”所承載的價值理性使傳播形態(tài)成為近來跨文化傳播研究的主要內容;最后,“人聯(lián)網(wǎng)”和智能傳播被預測為未來主要的傳播形式,從而衍生出了許多對信息、社會與人的價值偏向的討論。

總的說來,中國跨文化研究經(jīng)歷了對西方跨文化研究成果亦步亦趨地引進介紹階段后,展開了將其本土化的理論探討和實踐,在本土化探討和實踐的同時及稍后,則不僅與西方學者一起面對世界性的社會問題展開了深入的探討,還在中國文化跨文化傳播等自身面對的問題方面進行了獨特而有深度的研究,在很大程度上形成了本學科的獨立意識和探索意識,成為推動本學科研究發(fā)展的一股新的力量。雖然中國跨文化研究的獨立探索階段才剛剛展開,但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為數(shù)不少的不俗的學術成果,相信隨著中國本身社會進程的獨特進展和中國跨文化研究領域學者的成熟,這種具有新的探索性的學術成果會不斷涌現(xiàn)。

結 語

人類文明的加速融合帶動了跨文化傳播研究的迅猛發(fā)展。西方跨文化傳播研究肇始期,意識形態(tài)色彩濃厚,隨著西方哲學的“語言學轉向”,語言學、社會學、文化人類學等不同學科都成了跨文化傳播學的理論資源,跨文化傳播學在研究范式與價值標準上表現(xiàn)出復雜性,眾多變量以及邊緣式的文化現(xiàn)象都成為這一知識體系的“問題視域”,整體來看,西方的跨文化傳播研究出現(xiàn)文化結構研究和文化表征研究兩種研究面向,并呈現(xiàn)出了側重“政治化傾向”—側重“語言交際與應用”—側重“文化本體”的學科發(fā)展路徑。

改革開放后,中國的跨文化傳播研究逐漸成為一門顯學,實現(xiàn)學術“本土化”的呼聲與自覺性空前高漲,后現(xiàn)代理論、控制論等諸多學說被引入到中國的跨文化研究之中,面對各種“理論誘惑”,如何突破“文化中心論”的制約,以更加宏觀的比較視野來觀照中國跨文化傳播的現(xiàn)實需要,如何把握好中國跨文化傳播研究的現(xiàn)實指向,以本土實用的目的來確定中國跨文化傳播理論的內涵、價值、功能和意義,建構中國跨文化研究的新范式,為“重塑中國形象”“提升中國文化的海外接受度”提供理論指導,是當下中國“本土化”研究的重要努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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