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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并不傾盆(短篇小說)

2023-02-21 03:20:29楊永磊
當(dāng)代小說 2023年1期
關(guān)鍵詞:司徒

楊永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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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轉(zhuǎn)多云,霧蒙蒙的,司徒辰照給婉秋發(fā)短信,想去找她,問她在哪兒。婉秋說,來大廟這邊吧。司徒辰照說,哪個大廟?婉秋說,重慶路知道不?重慶路他當(dāng)然知道,長春最繁華的地段之一。長春有三大繁華地段——重慶路、紅旗街、桂林路,大致相當(dāng)于北京的王府井和國貿(mào)、上海的南京路、東京的銀座、紐約的第五大道。司徒辰照說,你在重慶路?婉秋說,重慶路后面有座大廟,香火很旺,到那兒我告訴你怎么走。

司徒辰照根據(jù)導(dǎo)航,很快確定了大廟的位置和路線。婉秋說的大廟叫般若寺,也叫護國般若寺,始建于上世紀20年代,是長春市最大的寺廟。司徒辰照坐公交到般若寺下車,給婉秋發(fā)短信,說到大廟了。婉秋說,你沿著大廟東邊往北走,過一個紅綠燈后左拐,看到蓮花超市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司徒辰照到的時候,見婉秋已經(jīng)站在超市門前,滿臉憔悴,火紅背心,草綠七分褲,天藍人字拖。一笑,黃牙露出來。司徒辰照說,新買的衣服?婉秋說,是啊,好看不?司徒辰照說,像馬戲團小丑。婉秋說,那你還來找我?司徒辰照說,你穿這么花哨,臉焦黃,牙焦黃,不像小丑像什么?婉秋說,我這是要開啟新生活了。司徒辰照說,不在揚州修腳干了?婉秋說,管得太嚴,辭了好幾天了。司徒辰照說,你在揚州修腳一天掙幾十塊錢,不正好夠你開銷嗎?管得嚴有什么。婉秋說,不讓隨便抽煙,出去抽也不行,說客人經(jīng)常投訴,抱怨修腳師傅身上煙味太重。這是其次,主要是很多客人老不正經(jīng),來這兒不是為了修腳,目的不純。司徒辰照說,怎么個不純法?婉秋說,很多客人一來,就跟老板商量,能不能到小房間去。過了一會兒出來,老板把我叫去,說客人這次來不想修腳,就想跟你說說話,你好好安慰安慰人家。我說就是說說話嗎?老板說,簡單抱一抱,摸一摸。我把東西一摔,出去了。司徒辰照說,工資結(jié)沒結(jié)?婉秋說,結(jié)了。我這個月掙的錢夠接下來倆月吃住。司徒辰照說,晚上住哪兒?婉秋說,浴池,十塊錢一晚。白天客人們洗完澡躺外間床上休息,晚上十一點之后能住人。各睡各的,有人打呼嚕,不吵。

司徒辰照和婉秋向小巷深處走去,路上坑坑洼洼的,有些積水。這一帶全是老舊破敗的小區(qū),估計過不了多久就要拆遷。路兩邊凈是些小旅館、雜貨鋪、按摩店、浴池、飯館、手工作坊,樓下開店,樓上住人。有一家做加工生意的,正用切割機鋸鋼筋,火花四濺,司徒辰照站著看了一會兒。婉秋說,小心火花濺到衣服上,燒窟窿。司徒辰照往前走,猛然抬頭,看到了高聳入云的長白山大廈。司徒辰照說,轉(zhuǎn)了半天,咱們是來到重慶路后面了?婉秋說,咱們本來就在重慶路后面啊,你尋思啥呢?司徒辰照說,真是天上地下啊。婉秋說,那可不,重慶路的房子一個月租金三四千,這兒的破單間一個月三四百。司徒辰照看到有戶作坊在加工玻璃,量好尺寸,用尺子比著,拿玻璃刀一劃,掰一下,茬口齊齊的。婉秋說,你中午想吃啥?司徒辰照說,什么都行。婉秋說,吃那家的酸菜燉肉吧,米飯不限量。司徒辰照說,行。婉秋領(lǐng)著他進了飯館。

吃完飯,婉秋問,帶身份證沒有?找個地方瞇會兒,嘮嘮嗑。司徒辰照說,沒帶。婉秋說,我跟老板說說,沒帶沒關(guān)系。拉著他到了對面旅館。婉秋掏出身份證,遞給老板,說,這是我老弟,大老遠坐了一天一夜車,想找個地方睡一覺,下午還有事。老板看了司徒辰照一眼,遞給婉秋一把鑰匙,婉秋領(lǐng)著司徒辰照上了樓。

司徒辰照知道他不可能跟婉秋發(fā)生什么,兩人差了十五歲。半個月前在火車站認識她的時候,司徒辰照第一眼就覺得她像個風(fēng)塵女子。當(dāng)時他在候車室等車,走過來一位三十多歲的女子,坐在了他旁邊。司徒辰照看了她一眼,她也看了司徒辰照一眼,接著問司徒辰照借火。司徒辰照說,我沒火,不抽煙,這是公共場所,不讓抽。女人說,我知道,那兒有吸煙區(qū),我實在憋不住了。司徒辰照沒說話。女人說,你這是去哪兒?司徒辰照說,云南。女人說,怎么去那么遠的地方?司徒辰照說,失戀了,散散心。女人笑了,說,什么失戀不失戀的,喝幾頓大酒,蒙著被子睡一覺,什么事都沒有了。司徒辰照說,你說得輕巧。女人問,你倆咋認識的?司徒辰照說,有一次去校外美食城吃飯,路上看到這個姑娘挺水靈,假裝問路,搭了個訕,就認識了。女人問,你倆處了多長時間?進展到啥程度了?牽過手沒?司徒辰照說,半年多,早牽過了。女人問,因為啥分的?司徒辰照說,人家嫌我比她大了七八歲。女人說,嫌你大?當(dāng)初為什么跟你處?司徒辰照說,不知道,也可能是嫌我窮吧。人家現(xiàn)在找了一個健身教練,看著比她大十歲,那男的天天開車帶她出去玩。女人說,那不就得了,你有車沒?司徒辰照說,我連駕照都沒有。女人說,完蛋玩意兒。司徒辰照問,你這是要去干嗎?女人說,我嘛,有錢就閑逛,沒錢就待著。司徒辰照沒說話,女人說,留個聯(lián)系方式吧,車快開了。司徒辰照記下她的手機號,撥過去。女人說,我是怕你想不開。司徒辰照說,那不至于,頂多難受半年一年,時間能沖淡一切。

婉秋打開電視,換了幾個臺,沒什么好節(jié)目,點了根煙,抽上。司徒辰照說,你能不能別抽了?滿屋子煙味兒。婉秋說,沒辦法,不抽鬧心。司徒辰照說,你不找個男人嗎?婉秋吐出一口煙說,不找,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司徒辰照說,不能這么說,以前沒找過男人嗎?婉秋說,找過,早不知道死哪兒去了。那時候二十歲小丫頭,結(jié)婚沒多久,我倆去南方打工,他受不了那苦,跑回來,我也跟著他回來,沒過多長時間他又出去打工,我在老家干活,他認識了一個女人,后來跟著那個女人去了她老家,多少年了。司徒辰照說,沒想過要個孩子?婉秋說,要孩子干嗎,一個人多自由自在。司徒辰照不知道說什么好。婉秋掐滅煙頭,突然摟住他說,我想找男人的時候,就把你當(dāng)成我男人,我想要孩子的時候,就把你當(dāng)成我孩子,你在不在都沒關(guān)系,我心里想著你就是了。司徒辰照被她這句話弄得滿臉通紅,掙脫開她,坐在床的另一頭。婉秋笑起來,重新點上一根煙,換了個二人轉(zhuǎn)節(jié)目,說,我前幾天打麻將的時候聽說了一件事,賊逗。說有一對夫妻,生了個小子,當(dāng)成寶貝,沒承想兒子兩三歲的時候走失了,夫妻倆哭天搶地沒找到。哭完,夫妻倆抱養(yǎng)了一個女孩,女孩長大后,找了個男朋友。訂婚的時候,老兩口發(fā)現(xiàn)女兒找的男朋友正是他們走失多年的兒子。這下好了,女婿變兒子,女兒變媳婦。你說怪不怪?司徒辰照說,有這么巧嗎?那我也給你說個事。我剛上大學(xué)的時候,學(xué)校辦運動會,全校幾萬人,只有不到一萬人能進場觀看。我不是觀眾代表,在場外來來回回尋找合適的觀賞地點,突然看到一個仙女般的女孩,長相甜美,身材窈窕,打扮性感,我抑制住激動,鼓起勇氣跟她搭訕,要了她的聯(lián)系方式。我倆聊了十多天,每次我提出要見面的時候,她都以各種理由推脫。又過了幾天,她說,她想逛歐亞。你知道歐亞是長春市消費最高的地方,一件衣服幾千,一雙靴子上萬。我心里猶豫了一下,還是陪她去了。到了歐亞,她直接帶我去了名品區(qū),說這件粉色運動衣她喜歡好久了,一直沒買。服務(wù)員帶她去試穿,出來一看,簡直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付款的時候,服務(wù)員說,原價四千八,打完折兩千八。我說,現(xiàn)金不太夠。服務(wù)員說,可以刷卡。我掏出銀行卡刷一下,兩千八過去了。買完衣服,我心疼得厲害,陪她下樓,說,咱們吃飯去吧。她說,好,想不想吃火鍋?好久沒吃羊肉了。我說好呀,帶她吃了火鍋。吃完,她說,她想買一張下午回黑龍江的火車票,回家看爸媽。我?guī)セ疖嚻贝埸c買了票。買完,她說,明天早上才能到家,得買點東西在火車上吃。恰好旁邊有個肯德基店,我給她買了個全家桶。買完,我說我去趟洗手間,你在這兒等我。她說,好。等我從洗手間出來,她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打她電話,已經(jīng)把我拉黑了。婉秋說,完了?司徒辰照說,沒有。過了一個月左右,學(xué)院舉行迎新聯(lián)歡會,進會場的時候,我一眼就認出了她。我倆竟然是一個學(xué)院的,你說巧不巧?她也認出了我,臉通紅,趕緊給我發(fā)短信說,那次不辭而別,實在不好意思,我馬上讓我男朋友把錢轉(zhuǎn)給你。

B

婉秋找了個新活,在超市理貨。司徒辰照幫她找的。那天司徒辰照見過婉秋回來,穿過一條胡同的時候,看到了那則招聘啟事,白紙黑字,貼在電線桿上。司徒辰照把號碼記在手機上,剛要走,幾個女人圍住他問,小兄弟,玩不玩?他趕緊擺手,想走,女人拉住他,說,大男人,害什么羞。司徒辰照說,我有女朋友了。女人說,有女朋友也不耽誤玩呀。司徒辰照說,放手,再不放手我報警了。女人馬上換了一種口氣說,癟犢子,有種你報一下試試!司徒辰照趕緊溜了。坐上車,司徒辰照給婉秋打電話,告訴她聯(lián)系方式,讓她去面試。婉秋打了個哈欠說,明天去看看。司徒辰照說,困了就睡吧,昨晚沒睡好?婉秋說,多少年了,有時候成宿睡不著,白天瞇一會兒。你心情好點沒?司徒辰照說,好多了,去找你一趟,就能暫時忘掉那事。婉秋說,別整天瞎琢磨,該干啥干啥。司徒辰照說,好。掛了電話,司徒辰照靠著車窗,慢慢睡了過去。

回到學(xué)校后司徒辰照發(fā)了條短信,說,月月,這幾天過得好嗎?還跟那個男的處著呢?等了一會兒,沒有回復(fù),司徒辰照點開月月的空間,看有沒有什么新動態(tài)。一看,月月把她跟健身教練的親密合照全都刪了,頭像也換成了她穿著司徒辰照給她買的棒球衣的照片。司徒辰照大喜過望,趕忙給月月打電話,發(fā)現(xiàn)原來被拉黑的電話現(xiàn)在能打通了。響了一遍,沒人接,司徒辰照又打一遍,月月接了,說,干嗎!別煩我。掛了電話。司徒辰照再打過去,月月直接掐斷了。司徒辰照給月月發(fā)了短信,說馬上到她家樓下。月月說,心情不好,別來。我姥爺病得挺嚴重,周末回通化看他。司徒辰照說,我馬上訂周末的車票。月月沒說話。

火車上,月月面無表情,一直看著窗外。司徒辰照不知道說什么好。過了一會兒,試探著問,姥爺?shù)昧耸裁床。吭略抡f,下樓的時候沒踩穩(wěn),腿摔斷了。本來就一身子的老年病,這下可好,一年半載下不了床。司徒辰照把月月攬在懷里,說,沒事的,只要咱們好好照顧,姥爺肯定會很快康復(fù)的。月月說,你想好了,繼續(xù)跟我處?司徒辰照說,這還用說嗎?不跟你處我也不會跟你回通化。月月說,你不介意我跟那個教練發(fā)生了什么?司徒辰照說,過去的事情了,提它干啥。月月說,那個教練有老婆,孩子已經(jīng)很大了。跟我處的時候,一直說自己是單身,天天開車帶我出去。有一天他老婆把我倆堵在車庫,我不下車,他老婆就揪我頭發(fā),他下車踹了他老婆一腳,我倆合力結(jié)結(jié)實實把他老婆打了一頓。打完我就走了,把那個教練拉黑了。司徒辰照說,你也是受害者,不怪你,別去想了。月月說,我家啥條件你知道,你可想好。司徒辰照說,我早就想好了。月月說,我六歲的時候我爸媽就離婚了,我爸天天喝大酒,不著家,發(fā)脾氣,摔東西,打我媽,去歌廳,摟別的女人,我媽天天碎碎念,愛嘮叨,愛埋怨,經(jīng)常又哭又鬧。她一哭鬧,我就跑出去,跑到零下三十度的雪地里。我啥脾氣你也知道,有時候一句話不對就打你耳光,把你胳膊上咬得都是血印。我爸找了個后媽,我媽找了個后爸,我六歲開始跟著姥姥姥爺過,把他們當(dāng)我父母。前年姥姥癌癥去世了,六十多歲,勞碌一輩子,沒享啥福。家里只剩下姥爺和我,姥爺是個粗人,做飯不好吃,腿腳不利索,我來例假了肚子疼姥爺也不知道怎么辦。姥姥去世后,我媽跟我的關(guān)系近了很多,怕我在社會上學(xué)壞,不讓我跟我表姐走太近。我表姐十二歲不上學(xué),十四五歲就懷孕,到醫(yī)院墮胎,我姨把她打個半死。我媽去年得了糖尿病,遺傳的,天天往肚子上打胰島素,一天不打都不行。我媽說我也可能得糖尿病,去年開始,不讓我吃含糖的東西。我爸原來是大車司機,經(jīng)常走高速,后來因為喝酒,出了幾次事故,現(xiàn)在沒工作,守著破房子,晚上喝酒白天睡。你可想好了。司徒辰照說,我早就想好了。再艱難咱們都得扛過去,沒有回頭路,你說是不?

司機師傅喊了一聲,終點站到了,司徒辰照一驚,醒了。他下車,打月月的電話,還是無法接通,想進月月的空間看看,試了幾次,進不去。他在路邊找了個公用電話亭,撥過去,接通了,月月在那邊說,喂,哪位?過了幾秒,司徒辰照說,月月,是我,你聽我說……月月掛了電話。

婉秋剛在超市干了沒幾天就出事了。本來這活沒啥難的,拉貨,擺貨,蔬菜生鮮給顧客稱個重,不用處理人際關(guān)系,只要肯出力,心細就行,可是婉秋偏偏在人際關(guān)系上出了問題。司徒辰照接到婉秋的電話,趕過去看她的時候,見她正坐在胡同口,旁邊放著鋪蓋卷。司徒辰照說,咋了,跟誰鬧別扭了?婉秋說,媽的,那幾個死老娘們兒天天在一起嚼舌頭,說我是破鞋,站街女。司徒辰照說,沒這樣欺負人的,再這樣說抽她。婉秋說,這還不算,幾個人合起伙來對付我,啥重活都推給我干,去吃飯去洗澡從來不叫我。我現(xiàn)在就想剁了她們幾個。

司徒辰照說,那我去。婉秋說,你想被槍斃了?她們就是說說,咱不在那兒干就是了,你可別沖動。司徒辰照說,咱們今天中午就去那家超市,買幾斤水果讓她們稱重,我想看看她們到底啥樣。婉秋說,你去那兒干啥,還嫌她們嚼舌頭嚼得不夠?司徒辰照說,咱們是顧客,去買東西,怕什么。拉著婉秋去了超市。到了超市,剛開始沒什么,一到蔬菜生鮮區(qū),幾個女的就說,站街女又來了。故意很大聲,讓婉秋聽到。司徒辰照的血往頭上躥。另一個女的說,破鞋就是破鞋,又找了個小白臉,能當(dāng)她兒子。司徒辰照渾身抖得厲害,突然指著一個女的吼道,你他媽說什么?你再說一遍!整個超市都被鎮(zhèn)住了。女人抓起一把菜砸到司徒辰照臉上,說,就說你怎么了?小屁孩。司徒辰照大腦一片空白,沖過去,一腳將女人踹翻在地。女人的頭碰到了肉鋪的鐵皮柜,聲音沉悶。兩個女的將司徒辰照拉開,要打他,婉秋死命護住,把他推到一邊。幾個買菜的組成人墻,把打架的兩方隔開。有人報警,警察很快趕到了,把司徒辰照、婉秋和幾個女人拉回了警局。做完筆錄,警察對司徒辰照說,念你是在校大學(xué)生,又不是先動手,這次不拘留你,寫個保證書,放你回去,下不為例。司徒辰照寫完保證書,按了手印,拉著婉秋的手,走出了警局。婉秋說,晚上想吃啥?司徒辰照說,還是那家酸菜燉肉吧,米飯不限量。婉秋說,好,就那家酸菜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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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北京工作后,生活變得跟之前很不一樣。原來在長春住單門獨戶的大房子,生活安逸,姐妹們也多,周末隨便約上幾個,吃飯,唱歌,到迪廳搖擺,喝得爛醉回去。但是這樣的生活好像一眼就能看到頭。日子一成不變,桂林路那家東北燉菜,剛上大學(xué)的時候就開著,畢業(yè)幾年了,還是老樣子,門店破舊,生意冷清,幾個店員天天蹲那兒看微博段子,刷小視頻,見來個人也不抬眼。解放路那一帶修高架橋,塵土飛揚,天一冷就停工,上下班路上堵得水泄不通。雪照例年年下,從十月下旬到第二年四月初,一下半年。來得及清理的,堆在路邊,風(fēng)吹日曬,變成一疙瘩一疙瘩黑雪;來不及清理的,結(jié)成冰,走上去,人車打滑。在長春的一家小報干了幾年,有事出去采訪,拍點照片,偶爾也弄點明星八卦什么的。工作不死不活,工資每月花光,四年前我決意離開東北,入職北京的一家都市報。姐妹們都勸我,說現(xiàn)在紙媒?jīng)]落了,大家都看手機,誰天天看報紙?我說年輕就得闖一闖,我給你們打前站,以后姐妹們來了北京,我這兒就是你們的家。姐妹們還要勸我,我說,至少北京的冬天不會零下三十度。姐妹們不再說什么了。剛?cè)サ囊粌赡赀€行,工資比在長春高了不少,在北三環(huán)租了一間兩室一廳的主臥,當(dāng)跑口記者,每天忙得腳不點地,回來還得寫稿,寫完稿交上去,倒頭就睡。沒想到這兩年單位業(yè)績直線下滑,離職了七八個,工資降了兩千,我把房子換成了三室一廳的次臥,在北四環(huán)。單位為了留人,特意在樓上辟出幾個房間當(dāng)宿舍,三人一間。我把房子退了,住宿舍,每月省下幾千,能買幾件衣服和一些化妝品,還能改善一下生活。這幾年父母催我結(jié)婚催得厲害,說女人不比男人,男人過了三十還能追小姑娘,女人過了三十就不好找對象了。我對我媽說,你還擔(dān)心你家姑娘嫁不出去?我媽說,姑娘,先別說大話,有本事先把自己嫁出去再說。

在北京跟司徒辰照相逢純屬偶然。前段時間有個姐妹把我拉進了校友相親群,剛進去沒多久,就有一個微信名叫“大雨并不傾盆”的人加我,說,欣欣,我是司徒辰照,文學(xué)院同學(xué)。我對這人沒什么印象,全校有五十多個學(xué)院,文學(xué)院有十個專業(yè),一兩千人,姓復(fù)姓的也有好幾個,當(dāng)時根本沒注意到他。也許當(dāng)年一起上大課的時候曾經(jīng)跟他迎面相逢或者擦肩而過,但是叫不上名字,對不上號。加上微信后,他說,真沒想到,同學(xué)一場,畢業(yè)八年,在北京又聯(lián)系上了。我說,你當(dāng)時是不是很內(nèi)向,不愛說話?我怎么沒聽說過你?司徒辰照說,你當(dāng)時是校花級的風(fēng)云人物,追你的人排成了隊,沒注意到我很正常。我說,快別取笑我,你現(xiàn)在在哪兒工作?司徒辰照說,一家事業(yè)單位,每天起早貪黑,忙得團團轉(zhuǎn),感覺自己像螞蟻。白天忙,晚上回去躺著,或者晚上忙,白天呼呼大睡。當(dāng)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我說,你之前不是有女朋友嗎,怎么會進這個群?司徒辰照說,分了,好多年了。你現(xiàn)在在哪兒工作?我心里猶豫了一下,不想讓他知道我在一家業(yè)績不好的都市報,現(xiàn)在住單位宿舍,我說,現(xiàn)在在一家媒體——你當(dāng)時跟女朋友怎么處上的?后來因為啥分的?司徒辰照說,一言難盡,周末有空沒?一起吃個飯,好好嘮嘮。

司徒辰照比我預(yù)想中年輕得多。按說三十出頭的男人,身上總會散發(fā)出成熟男人的氣息,但司徒辰照看上去像一個十足的大男孩,二十四五歲的樣子。我倆一樣大,走在一起卻有種姐弟的感覺。之前相親的時候,我把另一半的年齡設(shè)定在三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特別優(yōu)秀的可以超過四十歲。我喜歡成熟男人的感覺,有安全感,會呵護人,能對我好。我不想找個小弟,整天為他操心。司徒辰照說,老同學(xué)變化很大啊,幾年不見,變雙眼皮了。我說,去年割的,漂亮不?司徒辰照說,非常漂亮,下巴也變尖了。我說,天天工作累,吃不飽,餓的。司徒辰照說,該吃飯還是得吃飯,不能太節(jié)食。我在心里盤算著怎樣才能讓司徒辰照對我的印象變壞一點,好讓他放棄我,同時不至于破壞老同學(xué)關(guān)系。想了想,我說,你知道我這下巴怎么變尖的嗎?司徒辰照說,動刀了?我點了點頭,說,做了好幾次手術(shù)。司徒辰照說,女人為了變得更美真是不惜一切代價。我說,下午我還想去做一個塑形手術(shù),你愿意陪我去嗎?司徒辰照說,可以呀,我回去也是待著,這次準備做什么手術(shù)?我說,抽脂瘦腿豐胸,我先看看能不能預(yù)約到。司徒辰照嚇了一跳,說,現(xiàn)在的女孩都這么瘋狂嗎?我說,比這瘋狂的多了去了,以后還要全身抽脂呢。司徒辰照沒說話,去銅鍋涮肉店的路上,臉色很不好。坐定,服務(wù)員把一盤盤牛羊肉、海鮮端上來,我說,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告訴我,你一共經(jīng)歷了幾段感情?司徒辰照清了清嗓子,說,嚴格來說,一共經(jīng)歷了兩段感情,一個比我大十五歲,一個比我小八歲,而且兩段感情是纏繞在一起的。我驚得夠嗆,沒想到這個看上去老實本分的人竟然這樣。我說,有點亂,咱們捋一捋,比你大十五歲的那個叫什么?干什么的?比你小八歲的那個叫什么?怎么認識的?司徒辰照說,比我大的那個叫婉秋,無業(yè),在重慶路后面那一帶老舊小區(qū)流浪,天天打麻將,沒錢花了去打幾天工。比我小的那個叫月月,剛上大一,當(dāng)時我已經(jīng)研二了,吃飯的路上認識的。我跟月月分分合合兩三年,分的時候我去找婉秋,合的時候?qū)P母略绿?。我不知道司徒辰照為什么要講自己不堪的過往,我想,以他的性格,他跟婉秋應(yīng)該不至于發(fā)展出感情,畢竟兩人差了十五歲,他跟月月分分合合倒是有可能。席間,我給我姐妹發(fā)了條微信,讓她待會兒給我打個電話,就說單位有事找我。司徒辰照只顧埋頭吃肉。我說,能不能講一些細節(jié)?我對這樣的感情沒有概念。司徒辰照說,過去六七年了,細節(jié)早就忘了。唯一留下記憶的,就是我這微信名,大雨并不傾盆。我認識月月那天,下了一場大雨,但還沒到傾盆的程度。我起了這個微信名,從認識她的那天起,一直用到現(xiàn)在。電話響了,我接了電話,說,我在外面,馬上回去。放下電話,我對司徒辰照說,下午的手術(shù)做不成了,有重大采訪任務(wù),我得火速趕回去。司徒辰照說,記者就是這樣,得隨時待命。什么時候做手術(shù),告訴我一聲,我過來陪你。我說,好。叫了一輛車,司徒辰照把我送上車,揮手作別,我看他又返回了涮肉店。

給我打電話的姐妹叫紫涵,我倆認識兩三年了。我剛坐上車,紫涵就來電,笑得停不下來,說,脫險了吧?我嗯了一聲。紫涵說,老實交代,今天又去見什么人了?我說,一個大男孩,印象不錯,竟然還是老同學(xué)。紫涵說,這不挺好的嘛。我說,可惜不是姐的菜,姐喜歡成熟的。紫涵說,我認識五十歲離異的老北京,好幾套房,家產(chǎn)幾千萬,給你介紹一下?我說,去去去,有這么好的你自己就往上撲了,還會給我留著?紫涵就是這樣,干什么事都大大咧咧的,我倆在一起的時候更是口無遮攔,瘋得沒邊。有時候我想,如果沒有紫涵,我還能不能在北京撐這么久?北京已經(jīng)沒有什么值得我留戀的了,但是轉(zhuǎn)念一想,東北也沒有?;厝ノ矣帜茏鍪裁茨??重操舊業(yè)嗎?姐妹們會不會笑我,當(dāng)初不讓你去,你非去,這不,又回來了吧?

認識紫涵,還得從三年前的那場講座說起。那天我午睡起來,躺在床上追劇,瀏覽朋友圈,無意間看到一個聯(lián)誼會的消息,說到時候來的都是社會名流,有不少老北京、富家公子哥、行業(yè)精英和創(chuàng)業(yè)成功人士,年輕女孩千萬不要錯過。我沒參加過這樣的活動,就報了名。聯(lián)誼會當(dāng)天把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前去一探究竟。到了才發(fā)現(xiàn),是一家保險公司的宣傳推廣活動,外加給所謂的成功人士物色漂亮女孩。那些成功人士大多四五十歲,有的未婚,有的離異,一個個像狼一樣,不懷好意地盯著女孩們看。我想逃,主持人不讓出去,我只能坐下來看手機。旁邊的女孩興許也是被騙來的,濃妝艷抹,衣著暴露,坐在那兒不知所措。我試著跟她打了個招呼,她說她叫紫涵,我倆就聊起來,加了微信。聯(lián)誼會結(jié)束,我倆相約去吃街對面的銅鍋涮肉,很快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她問我現(xiàn)在干什么工作,我說在一家都市報,快倒閉了。紫涵說,姐姐啊,在北京,你如果還是整天守著那一份死工資,你會窮得連衣服都沒得穿的。我說,依你說,應(yīng)該怎么辦?難不成你是創(chuàng)業(yè)公司女總裁?紫涵說,女總裁不敢當(dāng),但我確實在創(chuàng)業(yè)。我有工作,但光有工作遠遠不夠。咱們聊了這么多,我發(fā)現(xiàn)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要是加入我們團隊,你肯定會大放異彩,成為我們團隊的主心骨和頂梁柱。我說,你們團隊是做什么的?紫涵說,心理咨詢,有時候也會做一些催眠服務(wù)。我說,還有這樣的公司?有空我去看看,反正我整天閑著也是閑著。紫涵說,一言為定。我說,我先體驗體驗再說。

紫涵開的是一家心理按摩店,在北四環(huán)外一個小區(qū)租了一套兩室一廳,擺了幾張辦公桌,放了幾張按摩床。紫涵領(lǐng)我進去,店里很安靜,幾個女孩小聲給顧客做著心理疏導(dǎo),里間的床上,幾位顧客已經(jīng)酣然入眠。觀摩完,紫涵說,怎么樣,有興趣吧?我點了點頭。紫涵說,你要入伙,咱們就簽協(xié)議,有事共同決定,每月按時分成。我一聽要簽協(xié)議,趕緊擺了擺手,說自己再考慮考慮。紫涵說,我的好姐姐哎,還考慮個什么勁兒,零風(fēng)險,純收益,幾個姐妹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多好!我說,我還有單位的工作,有時候忙得焦頭爛額。紫涵說,誰還沒個工作了?你以為這兒的幾個姐妹都是全職做這個的?我說,我還是想保持一個自由自在身。偶爾來做個兼職還可以,哪天有空了就來這兒守著,單位有事就回去忙工作。紫涵嘆了口氣說,好吧,有空就過來,無論如何,我還是想讓你做我的軍師。我笑了。

有了這份兼職的工作之后,時間似乎過得快了很多。之前每個周末都無聊得要命,故宮、天壇、北海去過無數(shù)次,逛街也沒意思,越熱鬧的地方越寂寞。在家賴床,醒了就追劇,但再也沒有當(dāng)年哭得稀里嘩啦的感覺。現(xiàn)在好了,平時上班,一到周末就去紫涵那里,有客人來了就忙一陣,沒客人來就嗑著瓜子天南海北扯閑天,日子不知不覺就這樣流逝了。只是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晚上十點半還得趕最后一班地鐵回家。夏天還好,冬天尤其難熬。有一天晚上,我剛出了小區(qū)往地鐵站走,有一段沒有路燈,有個男的突然過來跟我搭訕,我嚇得渾身哆嗦,尖叫一聲跑開了。

我打算請幾天假,回一趟老家,休息幾天,陪陪父母。我給我媽打電話,說要回去,我媽說,姑娘,趕緊回來,你不回來我們老兩口心里面都空落落的?;丶业耐局幸愤^長春,我特意買了北京到長春、長春到我家兩張火車票。坐上高鐵,大片大片的田野映入眼簾,兩邊的風(fēng)景急速向后退去。有一瞬間,我感覺自己飛了起來,在華北平原上騰云駕霧,耳邊風(fēng)聲呼呼作響。沒過一會兒,困意襲來,我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到了長春,我一下火車就打車去了重慶路,我想看看司徒辰照說的那個婉秋還在不在那里。重慶路一切照舊,人挺多,路上賣烤冷面手抓餅的小攤小販密密麻麻。我穿過兩條街,繞到重慶路后面,發(fā)現(xiàn)了那一大片破敗的小區(qū)。之前自己無數(shù)次來過重慶路,從來沒發(fā)現(xiàn)重慶路后面有這樣一片破敗小區(qū)。我在小區(qū)里面來來回回走了兩圈,到一個水果攤前買了一串香蕉提著,問,這兒哪兒有麻將館?攤主說,對面不就是嘛。我找到麻將館老板,問,里面有沒有一個叫婉秋的女人?我是她的一個遠房親戚,路過長春,悄悄來看看她。老板給我指了一個女人,說,那不在那兒坐著嘛,多少年了,天天在這兒打麻將。煙霧繚繞中,我看到婉秋正叼著煙,專心地摸牌,洗牌,臉蛋看上去約摸四十出頭,有一些皺紋,但頗有幾分姿色??吹接腥丝此?,她抬頭看了我一眼,我倆四目相對,我趕緊把頭低下了。我說,這是我給她買的香蕉,千萬別說我來看過她。老板點點頭,我走出麻將館,穿過幾條胡同,來到了重慶路。我看看表,時間還早,在路上站了一會兒,走進長白山大廈的美容店,做了全套的美甲和臉部高級護理。做完,我下樓,打車去了火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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