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久辛
大草橫著生長
野性的氣息握緊了上弦的銀鐮
一鐮一鐮,一彎一彎,一捆一捆
收割著我的金黃和驚喜
之后,掛在了中天
大草,漫過了三十八年
青黃依然在夕陽下翻滾著我的銀鐮
一閃一閃,一彎一彎
在群星歌唱的天邊
我的夢的眼前
大草,橫著長
長瘋的樣子
托舉著露珠和霜晶的素潔
露珠懷著理想
晶花閃耀著活的靈魂
三十年前和二十年前的
那幾棵大草
依然挺拔,且堅韌
他們和十年前的
與今年我初相識的一樣
茂盛著
無邊無際的大草原
他們是野馬群
和野牦牛的兄弟
是鷹的戰(zhàn)友,善良的
羊群的親人,是我二十年來
分批次結識的詩歌義士
像忠于草原那樣
他們忠于自己的所愛所思所想
頑固不化,執(zhí)著剛強
卻靈魂出竅,直抵蒼穹
時不時就冒出些
接近圣哲的佳句麗珠
他們不慕虛榮,敬畏天地
沉靜而又虔誠
一門心思地
瘋長著自己的莖葉
像綠色的光,向前向上
不顧一切地長
甚至長到了蘭州
長到了北京
長到了九霄云外
哦,那純良的大自然的氣息啊
是他們全部的精神
一直在為人世間
提供著豐富的——氧
令我念想起甘南
就覺得自己又進行了一次
心靈的沐浴
他們與這片土地
融匯了
是綠著黃著變幻著四季的大草
他們,他們
我認識——他們
三十年前的:阿信是一棵
桑子是一棵,后來的
扎西才讓,牧風,阿垅
和王小忠,以及今年
我剛剛認識的馬玉梅花盛等
都是一棵棵人世間
最珍貴的大草
長在我心底,挺拔堅韌
繁茂永恒,構成了
我的精神世界,另一個原鄉(xiāng)
在建寧 我看見一片荷葉的尖
像水靈的少女在叫我 聲音好綠
嫩嫩的綠 綠得很夸張
我仔細地聆聽了這個刺目的綠
真是不得了 自這一聲尖叫開始
綠便沿著河池蜿蜒漫延 到了天邊
天邊的云是紅色的 而天是藍色的
這一聲漫過去的綠呢 竟然
竟然與紅云融合在了一起
紅與綠形成了紫色的云煙
仿佛一支神圣的仙樂
從藍天上飄漫
這太神奇了 讓我想起了
一位老朋友 他在臨安做官時
面對西湖的蓮荷 寫過一首詩
境界 和我在建寧聽到的一樣
只是他惜墨如金 又不善言傳
好像他更堅信 詩歌自身的力量
果然 他是個有定力的人
一口氣 就從南宋走到了今天
走到了我的眼前 我對他說
楊先生萬里兄 你寫了兩萬首詩
要說意境啊 還真是
你送林子方的那首好 忘了嗎
你與子方兄步至凈慈寺吟出的
昨夜夢中 楊萬里問我
好在哪呢 我告訴他說
無窮碧的無里
有浩瀚的日星隱曜
而窮里又有龐大的 山岳潛形
那個碧 更豐富 里面有長煙一空
而其上高掛的 竟然是皓月千里
萬里兄長拍拍我的肩膀說
賢弟 知音啊 我臉飛紅
羞怯地吟誦道 小荷才露
尖尖角 早有蜻蜓立上頭
兄臺在杭詠出的那個 尖尖角
一聲便穿過了南宋直抵今之建寧
令我好一陣子思量
接天蓮葉無窮碧 那個碧啊
真真正正的一個風流
萬里兄長自南宋臨安府望著我
拖腔聲曰 奇奇奇 這詩依然活著
我告之然也 他含淚而隱
天圓地方不過庸人想象
想象可以入真
不可入圓,也不可入方
可以在真的基礎上生長
長至不能再長
就是老了
死了,就是真枯萎
不復萌,即想象亦歸于塵
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必定會死的生命
也必定會在顫抖之后死去
起死回生,沒有例外
死了就是死了,而活過來了
就是活過來了;這就是滅亡
與堅韌地活著的區(qū)別。我知道
死生之間放著的
就是一根筋——你擰過去了
就是生,擰不過去的
就是死。即:冬至
旭日臨盆
鮮紅的霞在鮮紅的秋風中招展
明亮的眼睛比月白更皎潔
一下子擦亮了誰的心?比風還快
迎風招展的霞
帶著從未有過的體溫,和一群群
一片片,啁啾婉轉的麗聲
飛入早起歡快的心情
旭日臨盆
誰在高高的露臺
獨享這一份霞映霞染的秋天
我不是自愛而是自尊
或者說我就是死了也與任何人不一樣
我在,是天衣無縫的彌補
或者說我不在,就是世界的遺憾
不要把我放在那里,不要
或者,我跟任何人都不是一伙的
對的,我不是來參加大合唱的
或者說,我天生就是唱獨唱的
如果非要邀我一起唱
有點對不住,一開口我就成了領唱的
不要把我放入狼群。不要
我不屑于做爭搶嗟來之食的物種
我不是喜歡孤獨與清靜
而是孤獨與清靜就是我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