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逢衣
去孤山的西泠印社必經(jīng)過西泠橋。橋北是蘇小小墓,橋南是鑒湖女俠秋瑾墓和她的漢白玉塑像,那里與西泠印社近在咫尺。兩座墓地只相隔20多米,我本想給她們來張合照,可惜中間有一叢高大茂密的灌木,將她們分隔開了。也許,這是因為兩人身份不同,一個是南朝名妓,另一個是孫中山題簽的巾幗英雄。
秋瑾是清末民主革命家,我國女權(quán)和女學思想的倡導者,是近代史上第一位為民主革命犧牲的女英雄,為辛亥革命做出了巨大貢獻;同時提倡女權(quán)和女學,為婦女解放運動的發(fā)展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可是,秋瑾墓為什么會在這里呢?她不是在紹興軒亭口就義的嗎?小時候我還跟家人去那里看過呢。秋瑾倒是喜歡印章,紹興的秋瑾紀念館里收藏著她的兩方象牙印章,分別是 “鑒湖雌俠”和 “秋閨瑾印”。
葬在西子湖畔是秋瑾生前的愿望,她的好友們悄悄幫她完成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從秋瑾去世的1907年,到1981年最后落葬西子湖畔,竟然相隔了74年。其間因為種種原因,她的遺骸在紹興、夫家湖南 (湘潭昭山)和杭州西湖來回搬遷共達十次。這中間包括西湖西邊的雞籠山,即如今吉慶山隧道南側(cè)。
秋瑾本名秋閨瑾,秋瑾是她東渡時改的名字。她祖籍浙江紹興,生于福建漳州云霄縣。清光緒四年 (1878),秋瑾的祖父出任云霄廳同知 (1913年廢廳改縣),秋瑾父親和母親單氏 (蕭山人)隨寓于云霄縣城紫陽書院。翌年秋天秋瑾出生,云霄方言 (閩南話和客家話)稱女孩為 “嫤”,孩子討人喜歡稱為“乖”,故秋瑾取諧音名 “閨瑾”。
秋瑾的祖父在云霄兩度任職,中間曾調(diào)離三年,直至秋瑾七歲,秋家才從云霄離開。在紫陽書院,年幼的秋瑾常隨學子們讀書習文、學詩寫字,深受書院學習的啟蒙和熏陶,度過一段寶貴的童年時光。她的父親秋壽南曾就讀于杭州紫陽書院,中舉后在臺灣、福建、湖南等地為官,官至湖南郴州、桂陽知州。1901年,他病逝于桂陽知州任上。
1894年,秋壽南任湘鄉(xiāng)縣 (隸屬湘潭市)督銷總辦時,將秋瑾許配給今雙峰縣 (隸屬婁底市)荷葉鎮(zhèn)王廷鈞為妻。1896年,秋王成婚。王廷鈞在湘潭開設 “義源當鋪”,秋瑾住在湘潭,也?;氐狡偶?。后來,王廷鈞兩度在戶部任職,秋瑾隨夫向往京城,其間一雙兒女相繼誕生于荷葉鎮(zhèn)王家。
1904年夏天,秋瑾不顧丈夫的反對,自費東渡日本留學,在東京她補習日文,常參加留學生大會和浙江、湖南同鄉(xiāng)會,登臺演說革命救國和女權(quán)道理。同時秋瑾還廣交仁人志士,如周樹人 (魯迅)、陶成章、黃興、宋教仁、陳天華等。在此期間,秋瑾積極參加留日學生的革命活動和婦女運動,創(chuàng)辦 《白話報》,受封洪門天地會 “白紙扇” (軍師)。
1906年,秋瑾因抗議日本政府的取締留學生法則,憤而回國。她先后在紹興、湖州南潯任教,往返于滬杭之間,發(fā)展同志。1907年初, 《中國女報》創(chuàng)刊,秋瑾撰文提倡女權(quán),宣傳革命。不久因母喪回紹興,以大通學堂為據(jù)點,準備在浙皖起義。不料7月6日,徐錫麟在安慶事敗泄露,秋瑾拒絕離開紹興,表示 “革命要流血才會成功”。她獨自留守大通學堂,遭清軍被捕,僅書 “秋風秋雨愁煞人”以對。15日凌晨,秋瑾從容就義于紹興軒亭口,年僅32歲
意外的是,我發(fā)現(xiàn),我們現(xiàn)在用的漢語拼音也與秋瑾有關,原來她留日期間,發(fā)現(xiàn)日本和一些西方國家原本也有許多方言,有些相互之間根本無法聽懂,于是有識之士提出建議,選擇用一種大家都明白的方言作為普通話,才有了我們熟知的英、法、德、意、西、葡、俄、日語等語言。
正是受這件事的啟發(fā),在與留日同學交換意見之后,秋瑾把此建議傳回國內(nèi)。后來,經(jīng)過清朝和民國學者的共同努力,我們才有了普通話 (民國時期和后來的臺灣叫國語),即以北京話為標準。1955年,普通話被寫入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
七月的第一個周末,疫情已大為好轉(zhuǎn),爸爸開車帶我去雞籠山,尋找民國才子蘇曼殊和明末女詩人馮小青的墓地。他們是在1964年冬天,與其他葬在孤山的名人墓一起遷往西湖西側(cè)的雞籠山的。過了靈溪和吉慶山兩個隧道后,我們在一座橋孔下方不遠處找到了一個箭牌,指向西湖名人墓地。但是,他們的墓都在荒山野地里,那幾天又連續(xù)下雨,我們只在一堆爛泥小路盡頭看到了五座墓碑,它們并排立在一起。
第一座墓碑是清末杭州知府、浙江大學前身求是書院的創(chuàng)辦人林啟的,最后一座是蘇曼殊。沒有馮小青,卻有徐自華和徐蘊華這對姐妹,她們都是秋瑾的密友,后者與丈夫林寒碧(福建侯官人)合葬。還有一位是惠興女士(1870-1905),墓碑上的字跡有些淡化甚至脫落,隱約能看到她的生平事跡,引發(fā)了我的興趣和好奇心。
惠興是滿族旗人,出生于吉林白山,全名瓜爾佳·惠興。瓜爾佳是滿清八大家族之一,之前我寫到的最后一位游覽西湖的皇帝溥儀的母親也姓瓜爾佳?;菖d自幼隨家人遷居杭州,19歲出嫁,丈夫不久亡故,之后她一直獨身孀居。雖然生活艱辛,但惠興一直有個信念,就是女人不能從屬于男人,這在那個年代是比較前衛(wèi)的思想。這跟她平日里喜歡文學,關心國家大事有關,她以提倡女學為己任,認為婦女要自立的話首先應該有文化。
我隨后想起,杭州西湖邊有所惠興中學,是距離西湖最近的一所中學,位于上城區(qū)惠興路11號。惠興中學的前身是杭州私立貞文女學,后者于1904年開辦 (那年恰逢西泠印社成立),其創(chuàng)始人正是惠興女士。原來在1903年,慈禧太后允許地方興辦女子學堂,惠興不顧家人反對,決意為女子做點事情。她找杭州有聲望的滿族女眷募捐,募得了300多銀元。為取得建校土地,她四處奔走,苦口婆心地游說浙江巡撫和鎮(zhèn)守將軍,終獲同意,在旗營內(nèi)的原梅青書院舊址建造。
翌年學堂落成后,惠興女士擔任首任校長,她在開學典禮上演說時,當眾割下一塊臂肉,聲稱若以后學校能辦好,她的臂肉自然會復生, “若學校半途而廢,我必將把這身子來殉這所學校?!焙髞恚そ愁l頻前來索取工錢,而原先答應過的募捐者卻推脫不給,反而說惠興多事愛折騰。無奈之下,惠興決心 “以身殉學”。1905年11月25日凌晨,惠興在寫好兩封給全校師生和鎮(zhèn)守將軍的絕命書以后,服下了大量鴉片,于當日午后氣絕身亡。
惠興之死,震動了杭城上下,鎮(zhèn)守將軍連同浙江巡撫聯(lián)名上書給朝廷,慈禧太后聞訊下令給惠興立牌坊,撥款貞文女學,將其下葬在孤山放鶴亭后,并親筆題字。之后,京城便有一些梨園名角主動義演籌款,浙江地方政府決定把貞文女子學校收為官立,并改名 “惠興女學堂”,以資紀念,從此這所學校便延續(xù)下來。
此事在全國反響極大,有人寫成新戲 《惠興女士傳》,在京津地區(qū)持續(xù)上演。清廷也加速制訂了女學章程,從此各地掀起興辦女學的高潮??梢哉f,惠興之死讓全國更多女子獲得受教育的機會。值得一提的是,1956年,惠興中學與鄰近的東甌中學合辦,成為杭州市第十一中學,直到2000年,才恢復杭州市惠興中學的原名。
原先,惠興墓是在孤山北麓放鶴亭西側(cè)的瑪瑙坡上。如今那里只立著一塊惠興墓的遺址紀念碑,與蘇曼殊和馮小青的遺址紀念碑形式上是一樣的。我在東北生活過,惠興具有東北女子的剛烈氣概。我想這樣的女子值得我們紀念,希望以后有雕塑家能為她塑更好的紀念碑和銅像。